第28章 (二合一)

今晚吃飯的氛圍怪怪的,陸父說不上來。

陸母把最後一口飯咽下肚,調笑某個快把臉埋進飯碗裏的人:“星哥兒啊,你肚子還疼嗎?”

裴星扒飯的動作一僵,擡起頭目不斜視,餘光不敢往邊上挪一點:“阿娘,我、我沒事。”

“沒事就好,剛一鳴擔心得不行,差點就去找李大夫了。”

聞言,他那消退的紅色又悄悄爬上臉頰,見夫君沒有反駁,他實在忍不住去查看對方的表情。

視線不期而遇,夫君含情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裴星那薄薄的粉圈瞬間暈染成緋紅的晚霞,久久未消。

剛才屋裏那輕柔的吻仿佛是他的錯覺,他止不住懊惱,當時為何要假裝睡着,沒有向夫君表露自己的心意。

夫君這一個吻代表着什麽,是否也喜歡自己?

陸一鳴當時确實沒看見某人藏在被褥下,因為害羞而勾起的腳尖,他說完那句話,沒有得到回應。

不過,那沾着水珠的睫毛輕輕扇動,眼珠子也轉悠個不停,明顯是聽見了的。

他也沒去戳穿他,那個吻是情不自禁,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以何種身份落下,如若當時小星問起,他恐怕給不了對方想要的答案。

晚間是日常讀書習字的時間,平日裏裴星早已安安靜靜在桌案上溫習學過的知識。

這會兒陸一鳴洗完澡出來,對方還半舉着毛筆,任憑那墨水順着筆尖滴落在白紙上,無所察覺。

“回神了。”

陸一鳴在他眼前打一個響指,對方擡起朦胧的眼,迷離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什麽,就算頭轉向他,思緒還在飄搖。

他擡手揉一揉這顆小腦袋,語氣柔和:“今日身體不适,別勉強,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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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星幾次張嘴,想解釋,但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說自己說謊了,夫君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個撒謊精,從而讨厭自己?

說自己喜歡夫君,要是夫君沒有這份意思,自己日後該如何自處?

帶着這些雜亂的問題,他機械般洗完澡,裏衣的帶子也沒系好,躺下後,陸一鳴不經意一瞥,那洩露的春光一覽無餘。

明明是深秋,他無端升起一股燥意。

偏偏那迷糊的人還不自知,自以為他無所覺,偷偷挪動身體的位置,像是緩慢的蝸牛,朝他這邊靠攏。

一只小手在被褥下輕扯他的衣袖,聲音才慢慢傳來:“夫君,哥兒沒有月事,我、我肚子也不疼。”

“嗯。”陸一鳴聲音平淡,在黑暗中聽不出喜怒。

夫君是不是生氣了?

黑暗像是庇護所,裴星借着對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默默給自己壯膽。

他順着陸一鳴的手臂,手指往上觸摸,像是在辨認位置。

陸一鳴沒有動,黑夜蒙蔽視覺,其他感覺無限放大,柔荑拂過的地方,一股酥麻感漫過手臂。

“夫君?”

“嗯?”

剛一發出疑惑的聲音,對方柔軟的指腹觸碰到他的嘴角,沒有同之前那般移開,而是沿着嘴角畫圈,辨認他的嘴型。

确定了某件事,裴星算是舒了一口氣,語氣不複之前那般小心翼翼,輕快地說:“夫君沒有生氣。”

哪怕對方是一句陳述句,但他還是聽出其中隐含着一絲難以捕捉的疑問,他肯定道:“沒有。”

話音剛落,一個溫熱的身體陡然靠近,毫無防備的,柔軟濕潤的唇輕輕印在他的臉頰上,像是冬日的暖陽,又像是春天融化的冰水。

對方學着他的模樣,滾燙的鼻息盡數噴在他的耳邊,微顫的唇因為緊張擦過他的耳廓,笨拙地說道:“晚安,夫君。”

清泉般悅耳的聲音在他腦中回想,明明是簡單的四個字,他的心中蕩起一陣陣漣漪,久久未曾平靜。

頭一回,陸一鳴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小家夥。

他急劇跳動的心髒告訴他,他或許在意對方的舉動,但冷靜的大腦同樣向他傳遞信號,這不過是成熟的身體帶給他的錯覺。

輕輕動了動被圈着入睡的手臂,一陣雪花點麻痹的滋味散布全身。

确認邊上的人已經熟睡,他帶着複雜的情緒,聲音有他不曾察覺的溫柔:“晚安。”

******

這幾日不僅陸家十分忙碌,整個村都在忙碌中度過。

曬完水稻後,要将谷子從中剝離,好日後用水碓進行舂米。

打谷用的是最基本的人力法,倒四棱臺型的打谷桶,他們使着蠻勁,依靠水稻擊打板面的力量,讓稻谷自然脫落在木桶中。

書到用時方恨少,陸一鳴只知道現代時,打谷都是有專用打谷機的,這種純人力的,還是第一次見,腰酸背痛不說,效力還低下,真的是誰用誰知道。

“夫君好笨。”

裴星見陸一鳴只用蠻力,不會技巧,捂着嘴巴偷偷嘲笑他。

被笑話的人佯裝惱怒,拿起一根去谷的稻草,用尖端掃過對方裸露的脖頸,引得對方發癢直笑。

“我不說了,不說了。”裴星笑着讨饒,其實沒有半分悔改之意。

連續轉軸了四五日,總算在入冬前将谷子打完。

寒流初具規模,一眨眼間,明日便是立冬時節,估計要不了半個月,氣溫得急劇下降。

“今年入冬早啊,這會兒早晨都已經起不來咯。”

陸母搓了搓手,熬過秋忙,接下來沒什麽大事,總算是可以休息一段時間。

她看着堆放在大堂內的幾大筐谷子,憂心忡忡:“今年的收成不行,要是稅收不降,留下的糧不知道夠不夠一家過這個冬季。”

穿越前,史學中常有記載,古代賦稅繁重,此前他也無法感同身受,如今一家人剛豐收完便開始愁眉苦臉,算是有所感觸。

古人雲:春種一粒黍,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他身旁滿臉愁容的小家夥,不就是因為這才成了他夫郎嗎?

“娘,今年不同于往年,十畝田,稅收如若不夠,我們這不是還有些銀兩能夠填上,倒也不必如此擔憂。”

想起那便宜的七十兩,陸母果然止住了哀嘆:“說起來,村長怎麽回複,同意批地了嗎?”

繪制完設計圖,他第二日便去找裏正報備,他們這不是在原地拆了重建,所以得重新買地,還得辦理各種手續。

“這幾日農忙,裏正說過幾日再詳細商讨,我明兒打算再去一趟。”

“行,到時候你帶一籃雞蛋去。”

陸一鳴點點頭,這點禮數他還是懂得。

陸父在一旁兩手拿着設計圖,眯着眼睛湊近,細細看房屋的內部排布,這種新鮮的樣式,他從來沒有見過,難道說是一鳴在路經北方時所見?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看這張設計圖,還是被這大膽的設計和古怪的結構所震撼,仿佛給他打開了新的思路。

待這頭聊完,他把紙遞過去,手指點着其中一處不解:“這有何用處?”

陸一鳴循着所指內容看過去,發現是他要挖的暖氣通道:“這是火牆的管道,到時候這兒會放置一個爐竈,冬日裏在這兒生火便可以通過暖氣道,将整個屋子變暖,也不會滿屋子有煙熏味。”

他向陸父解釋了一番原理,後者難得誇贊道:“善哉。”

說完,他又皺眉:“這工程不小,恐要月餘。”

“嗯,我原先計劃着招一些村裏的人手來幫忙,但恐怕無法在冬至前完工,外加一些材料難以拼湊齊,所以想着去鎮上将這承包給專門建造房屋的小工,不知爹意下如何?”

“這......”陸父有些猶豫,畢竟鎮上雇得花費更多的價錢,如果只是為了節省時間,着實有些浪費,但又心癢難耐,着實好奇這完整建造後的模樣。

陸一鳴看出陸父遲遲下不了決定的點,助力一把:“母親和小星身體都有些虧空,能少受些罪還是少受一些。再說有些材料,我們單獨購買或許鎮上的木材鋪不一定允許訂購這麽多,包給他們,反倒省時省力。”

陸父被說動:“行,依照你的來。”

方案定下,那便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批複的事情很快有結果,五河村的裏正還算公道,沒有難為他們,只是有些詫異,陸家近幾年的情況村裏有目共睹,實在沒必要花這冤枉錢去另建一座房,不過他也沒多問,讓交了三兩的土地費,便将同意了這件事。

陸一鳴接過蓋着官印的地契,不确定地再問一句:“是否從今日起便可開始?”

“可以了,我明天會去一趟鎮上,到時候會将這文書遞交給官府備案,另一張地契你拿着,如若有官爺問起,你交給他們查看便可。”

“多謝裏正。”

沒有多做停留,他回到家将這一紙地契交給陸母掌管,而後拉着裴星去鎮上。

“夫君為何帶我?”

那夜之後兩人的氣氛非常奇怪,像這般面對面的獨處還是那日之後

第一回 。

“前段時間大夫給你開的藥已吃完,你該去複診了。”

一說起那中藥,原本還有些期待的笑臉瞬間跨下,緊皺成一團,那糾結的眉毛時上時下,很是有趣。

陸一鳴饒有興趣地在一旁潑冷水:“要是還不見好轉,可能要吃更苦的藥。”

裴星信以為真,噘着嘴喃喃:“我有乖乖吃的,夫君做得飯菜可好吃了,我現在的飯量越來越大,都快成飯桶了......”

“我說了可不算,還得大夫來定。”

毛茸茸的腦袋在他手下自然地頂了頂,陸一鳴見某只兔子沉浸在苦澀的中藥中無法自拔,心中有些好笑。

小笨蛋。

“如何?”

裴星忐忑地問林大夫,是真的吃藥吃怕了,他真的不知道原來藥是可以這麽苦的!

又是熟悉的白色胡須,林大夫的手收回,仔細打量兩人,還是朝着陸一鳴說道:“補得不錯,不過不需要如此克制,适當還是要發洩一下,憋着也容易傷身。”

林大夫從私囊裏送給陸一鳴一包清涼退火的菊花茶,囑咐道:“平日裏可以讓你夫郎喝一些。”

從林大夫開始說話起,裴星便一直裝死,他心中隐秘的事情被透了個底朝天,還是在夫君前,他會不會覺得自己不知廉恥?

從一開始的羞恥到後來的焦躁,他整個人都坐立難安。

一只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安慰:“別聽那老不正經的,這人惡趣味多,看咱笑話呢。”

他轉頭,果然看見林大夫眯着眼捋着胡須在看他們,他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撇過頭不想說話。

裴星的身體好轉,他的擔憂也落下,開始辦正事。

匠鋪裏的小夥一臉不耐煩,看兩人的打扮就知道不是什麽有錢大戶,臉色自然也不好,他說話帶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味道:“你們,要包工?還要去村裏?這錢你付得起嗎?”

城東城西有兩家匠鋪,他們剛才去了醫館,便先來最近的這一家,剛介紹了情況,圖紙還沒拿出,就面對這副不屑的面孔。

陸一鳴看了一眼對方,拉着裴星的手,也沒有多說:“走吧。”

走出店鋪不久,他還能聽見背後這人貶低的聲音,還特意拔高了音量:“這幅窮酸樣,還想包工。”

“夫君,他們怎麽能這樣?”這話裴星也聽見了,雖說經歷過這種事情不少,但夫君被人瞧不起,他莫名不爽。

“無事,狗眼看人低,不必太過在意,無法承包,我們的小裴星就只能窩在這冰冷的房間過冬啦。”

陸一鳴打趣,裴星心裏暗暗回複:有夫君在,才不會冷。

城西的匠鋪比不上城東的氣派,不過店家的态度卻好上許多,接待他們是一位年輕的夥計:“如果是要一整棟的話,得看過圖紙後,我們才能定價。”

“材料可以交給你們置辦嗎?”

這人掃了一眼陸一鳴,點點頭:“可以。”

陸一鳴将圖紙拿出,遞給他,順便與他說明一些特殊要求和材料類別。

正說着,那人的手一抖,陸一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稍等片刻。”這人拿着圖紙往裏頭跑,也不顧他們兩個客人,風風火火的樣子,陸一鳴大致能猜到這匠鋪為何無人問津。

不久,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被攙扶着快速從幕布背後走出來,緊拽着圖紙,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陸一鳴:“這是何人設計?”

“小子不才。”

“如果我說,将圖紙賣給我們,我們承包你們造房的所有費用,你是否願意?”

老人話語中透着一分激動,但被他極力克制,只是那拿拐杖的手有些顫抖。

陸一鳴思忖片刻,說道:“可以。”

其實古代不存在賣圖紙一說,找人包工,就等于把圖紙賣給對方,匠鋪完全可以拿顧客的圖紙幫其他人蓋相似的房子,沒有版權一說。

不過對生活在版權意識強烈的現代人來說,陸一鳴覺得理所當然。

“什麽時候能動工?”

“明日即可。”

陸一鳴還是希望快點建完的,聽這話,滿意地點點頭:“靜候佳音。”

待陸一鳴他們走遠,老頭握着邊上的孫子,激動地說:“我們曹家有救了!”

無意中幫了個忙的事情,陸一鳴一無所知,他這會兒正在逛菜市。

建房的事情完成,他們沒有立刻回去,陸一鳴帶着裴星買了面粉、香菇、韭菜和新鮮的肉。

“夫君,這是要做什麽?”

南方立冬并不吃餃子,所以裴星這會兒不清楚陸一鳴的想法。

“今兒立冬,給你包餃子吃。”

雖說不知道“餃子”為何物,但不妨礙裴星吞咽口水,夫君做得東西都好吃!

陸一鳴将餃子皮擀好,陸母将家中的玉米剝成玉米粒,其他食材切成丁備用。

剛想叫小星一起來包餃子,轉身發現這人不在:“小星?小星?”

他洗淨手,走出竈房,正打算走入卧房去叫他,隐約發現自家院門口有人,這背影眼熟,可不就是剛才這人。

原來是在院外,怪不得沒聽見。

等會兒教他包餃子,他也可以盡情嘲笑這人笨手笨腳,以報上次打谷之恥。

他悄悄靠近,本想給對方一個驚喜,發現裴星的對面有一個人。

很眼熟,李大山?

他在院內站定,親眼見着裴星收下李大山遞給他的包裹,那張小巧的臉上挂着緋紅的笑顏,明明獨屬于他的羞澀,此時正在另一人的面前綻開。

只需一眼,他遺忘許久的,深藏在內心深處的暴虐,鋪天蓋地向他席卷而來。

安逸的日子過慣了,末世的點點滴滴他以為早已是往日雲煙,但如今在胸腔肆虐的狠意真真切切告訴他,平日裏的溫和不過是虛假的遮羞布。

他猩紅的眼變得異常恐怖,像是一頭被人侵染領地的雄獅,冰冷的語氣中附着一絲幾不可聞的委屈:“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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