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诶, 聽說了嗎?皇上封太子了!”
“陛下在位二十年,皇子們相繼成年後并沒有頒布诏書下達立太子的事情,剛蘇醒那一會兒也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怎麽等身子骨好起來反而變卦了?”
“誰知道呢, 興許是這次從鬼門關去了一趟明悟了吧?”
兩個宮女在牆角竊竊私語, 這個位置隐蔽,一般人見不着也聽不見,奈何路過的是耳力不錯的陸一鳴,聽了個正着。
皇帝封太子了?
是誰?
陸一鳴突然想起來前一次皇帝與他莫名其妙的對話, 他當時只以為對方在試探他, 并未深思,反過來瞧, 那個時候對方就動了立儲君的念頭。
有跡可循啊。
他悄然靠近兩人, 找了個地方隐蔽。
陸一鳴路過這一角時并未發出聲響, 兩個宮女沒有發現他在偷聽, 宮女小聲議論, 時不時擡起頭來警惕四周,她們手裏還端着盤子,一看便知是剛伺候完主子回來,忙裏偷閑八卦了幾句。
其中一位宮女壓低聲線詢問:“姐姐你告訴我吧, 是哪一位皇子?”
見人一直沒有開口, 她妄自猜測:“不會是大皇子吧?前段時間咱們幾個姐妹親眼目睹他笑着把一個太監活活虐待而死, 可把我吓出三天噩夢!今個兒說起來還覺得毛骨悚然,你瞧我這手臂上的一粒粒的, 都是被吓的!”
另一道明顯更為成熟的女聲響起:“那必然不可能是大皇子的,陛下封的是三皇子。”
“哎喲,吓死我了, 我還以為是大皇子呢……若真是大皇子入住東宮,我們這些個下人就慘了!三皇子好啊,三皇子看着冷淡了些,但人更為溫文爾雅,我從沒見過如此俊朗之人……”
年長的宮女厲聲打斷:“收起你不該有的心思,莫要再說了!若是被哪個不長眼的聽見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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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一鳴在她們離開一段時間後,才從陰暗處走出,前往禦書房。
他固然有總太醫之名,卻無總太醫之實。
他現在是皇帝的專屬太醫,只服務于皇帝一人,看着輕松實際上等于被限制在太醫院,後宮和皇子們的事情傳不到他這裏。
若他是某一位皇子特意安插進來的探子,除了對皇帝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外,根本無法從他身上獲取有用的消息。
不過,皇帝的行為他着實看不懂。
今日皇帝重歸朝政,宣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封三皇子為太子,這讓大皇子黨如何自處?這無異于是在打他的臉,還是火辣辣的那種。
既然想封三皇子為太子,那為何讓明顯是大皇子黨的國舅爺當攝政王?直接诏令三皇子代理朝政,丞相輔佐豈不是更方便太子穩固地位?
是怕自己三皇子危及他的皇位嗎?
那大皇子那頭呢?
他可不相信對方會放棄,皇帝昏迷不醒那一會兒大皇子可是享受了一把至高無上的待遇,如今讓他将皇位拱手讓人,他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這是逼着大皇子謀朝篡位嗎?
越臨近禦書房,宮女太監的表情越嚴肅。
“陸神醫您來了。”
一位殿外的公公将他攔下,欲言又止。
突然,禦書房裏傳來一陣巨響,書頁聲和重物落地聲清晰可聞,皇帝暴跳如雷的怒吼穿透門窗,落入陸一鳴的耳裏:“金銮殿上一聲不吭,禦書房內結伴請奏,還要以死明志?好好好,你們幾個,個個好樣的,當真是朕的好臣子!”
門內宮女太監跪了一地,門外亦然,皇帝的雷霆之怒他們受不起,更不敢受。
“請陛下三思。”
一人铿锵出聲後,一群人附和:“請陛下三思。”
“陛下!陛下!來人,快傳太醫!”
裏頭焦急喊人的聲音異常熟悉,陸一鳴聽過許多次,是常年伴君側的李九仁。
陸一鳴就在門口,自然無需去太醫院請,門外剛在攔住他的公公趕緊起身,扯着嗓子喊:“陸太醫到!”
他剛跨入禦書房,不用擡頭也知道一群人盯着他,**裸的惡意無需掩飾,若是眼神能殺人,他估計已經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裝模作樣替皇帝診了脈,禦書房內安靜無比,但劍拔弩張的氣氛并沒有因為他的進入而打破,反而更加膠着。
他裝作不經意看了一眼皇帝,對方的臉色被氣得慘白,不光臉白純白連眉毛也有些白……
和重症病人挺像,就是近距離看好像有點……卡粉?
皇帝手指捂着胸口,整個人心髒劇烈起伏,但脈搏反饋并無異常,正常人的心跳,沒有毛病,要不是小苗反饋及時,他都被騙了。
他嚴重懷疑對方是卡着點作秀,否則為何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是他固定時間號診的時候氣得心髒病發?
影帝級別的演技,當皇帝可惜了。
在皇帝犀利的眼神下,陸一鳴本着太醫的職業素養實話實說:“陛下氣急攻心,宜多多休息,切勿再動怒。”
皇帝輕哼一聲,跪拜的幾個人身體都三抖:“怎麽?不是很能說嗎?繼續啊?氣死朕把皇位讓給你們!”
“陛下!我等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
“陛下,臣等有如此行為,是為大荊國的江山社稷着想啊!三皇子為民間女子所生,身份低位,歷朝歷代哪一位皇帝如此出生,這于理不合,有失大統!”
“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陛下無嫡長子,應先立皇後再立太子!”
“放肆!”
皇帝抽回放在桌面上的手,掄起硯臺就往那人身上砸。
陸一鳴注意到,剛才離手的脈搏在提到皇後的時候陡然停頓一秒,皇帝這一次是真的氣急了。
偏有不怕死的人,硬着頭皮不管不顧手上被砸出的血跡,梗着脖子嘶聲厲喊:“請陛下立後!”
附和聲連綿起伏,皇帝眯起眼,怒極反笑。
立太子在他們眼中算不了什麽,立皇後才是根本,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呢?知道以三皇子之母的身份無法登頂後位,迂回戰術撤太子嗎?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
“朕還沒有到神智不清的地步,朕的元後是怎麽死的,朕比誰都清楚!難不成你們想再經歷一次當年的血案?朕不介意讓你們再次體驗一遍!”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皇帝連病弱都懶得裝了。
下排跪着的人一聲不吭,顯然是想起皇後的死因。
當年他們趁秋獵之時,派人暗殺皇後的事情,令皇帝大為震怒,血洗金銮殿,若不是太後出面,這事無法善了。
今太後已故,若是皇帝真的瘋魔要翻舊案,恐怕無人能夠阻擋,到最後怕是兩敗俱傷,讓虎視眈眈的敵國有機可乘。到時候,可不是朝廷內部的事情,而是整個大荊國的生死存亡。
既然立後之事無法松動,此次領頭的戶部尚書咬着牙再次磕頭請旨:“那便請陛下收回成命!”
廢太子和立後保太子二者選其一,陸一鳴看了這麽久熱鬧,倒是挺好奇皇帝會怎麽選的。
虧他以為皇帝地位至高無上,一聲令下號令百官,無人敢違背,如今看來這皇帝也不是那麽好當,受限于妃子背後的母族,若是觸犯了大多數人的利益,連自身都難保。
這字裏行間可以推測,皇帝估計連自己的愛人都無法守候,連自己的愛子都無法成為下一任儲君。
可悲可嘆。
皇帝看着底下幾個跪地的大臣,眼神陰翳,今個兒若不能把事情解決了,這年也無需過了。
冤有頭債有主,萬事皆有源頭,皇帝坐回龍椅,揉了揉眉心疲憊道:“李九仁,去把大皇子和三皇子叫來。”
大臣們聞言心喜,但沒有擡起頭,陛下一直未開口讓他們起身,無非是心裏不爽,想找他們麻煩,那就讓他消消火吧,他們跪就跪了,犯不着此時再碰觸對方的底線。
一盞茶功夫,收到口谕的大皇子與三皇子馬不停蹄地趕來。
陸一鳴擡頭望去,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兩位傳聞中勢均力敵的皇子,兩人金黃色的官服還未換下,陸一鳴仔細打量,其官服繡文兩肩前後為正龍各一,襞積為行龍六,間以五色雲,比之皇帝的龍袍顯得更為“樸素”一些,但外放的貴氣無與倫比,一眼便能看出,從小學形體禮儀,走路帶風。
皇帝的容貌擺在那,皇子也不差,從眉宇間依稀能窺探出皇帝年輕時的模樣,那宮女确實沒誇張,豐神俊朗,氣質非凡。
從外觀來說,兩位皇子确實和皇帝還挺像的,不過單看兩人又覺得不是很像,只能說遺傳的部位不太相同。
話是這麽說,兩人行禮又默契十足,話音重合,動作一致:“兒臣叩見父皇。”
大皇子起身時餘光與戶部尚書對上,至于三皇子,不着痕跡地朝陸一鳴這兒瞥了一眼。
兩人起身後皇帝淡淡開口:“可知朕找你倆來所為何事?”
“兒臣不知。”
“恕兒臣愚鈍。”
皇帝起身徑直走到大皇子面前,皇帝的個頭稍高一些,此時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眼神陰鸷地說道:“魏淵,朕問你,你想當太子嗎?”
父皇這是何意?
他現在完全不敢去看戶部尚書他們的表情,被皇帝的壓迫感壓得喘不過氣來,天靈蓋發麻,背後冷汗直冒,沒有哪一刻覺得父皇如此可怕!
莫非父皇知道他這幾日的暗中行動?
不光是大皇子,一衆大臣都被皇帝直截了當的問話吓了一跳,一時半會兒愣在原地,也不管是不是會冒犯,擡頭看向皇帝,但他們很快就明白過來皇帝的用計,這是打算讓當事者親口承認自己沒有非分之想。
大皇子可萬萬不能中了計!
噗通——
被這突如起來的話戳破心思,大皇子連忙跪倒在地,慌張表明自己的态度:“臣不敢!”
完了!
跪地的幾名老臣心下一沉,剛才那一番據理力争徹底化為虛無,完全做了無用功。
可悲!扶不起的阿鬥!
皇帝垂着眼,低頭看跪倒在地的大兒子,嗤笑一聲:“既然如此,朕立三皇子為太子,你可有異議?”
“臣,兒臣,”大皇子沒有接收到一旁大臣們的暗示,一心以為皇帝在敲打他,早已沒有橫行霸道的勇氣,哆哆嗦嗦地回答:“兒臣不敢。”
“不敢?”
皇帝細細咀嚼這兩個字,腳步後撤,繞着幾位大臣走了一圈,冷笑一聲:“朕看你們敢得很啊,聽到大皇子的話了嗎?他沒有異議,你們幾個還想說什麽?讓朕來聽聽。”
大皇子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皇帝問他“想不想當太子”居然是認真的!
他帶着懊惱的神色朝戶部尚書看過去,希望對方能幫他一把,但這一次,對方看也不看他一眼。
這一場,輸了。
這是幾個人共同的心聲。
皇帝看着這幾張挫敗的臉,感覺連外頭烏雲密布的天都晴了,揚眉吐氣,心情格外舒暢。
一手好牌,架不住豬隊友,能有什麽辦法?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是屎,也得給我咽下去。
一出好戲終有落幕之時,皇帝不光把大皇子幾人趕出去,也讓陸一鳴和三皇子離開。
“下雪了,”三皇子仰望天空感嘆一句,“希望瑞雪兆豐年。”
陸一鳴伸出手接住雪花,入手即化:“但願如此。”
……
雪越下越大,頗有凍不死人誓不罷休的意味,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這個雪夜。
天寒地凍,幸虧皇宮有火炕,否則這麽冷的天氣,當真能凍死人,也不知小星星在家一人睡是否又忘記放腳爐了,可別凍着好。
北京的初雪早已過去,今天是近段時間下的最大的一場雪,無法與小星星一同賞雪,倒是有些遺憾。
天色暗得快,無風落雪又無聲,時間尚早,陸一鳴拿着一本冊子上床半躺着,打算看完再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陸一鳴的耳朵輕微動了動,他的視線從行字間挪開,微微上擡。
有人在靠近他的屋子。
而且人不少。
冬靴踩過積雪的聲音令他警覺,聽着不像是太監的步伐,倒像是侍衛刻意放輕腳步的沉悶聲,勻速、有條不紊,聽腳步目測有十來個。
呲噌——
拔劍的聲音在寂靜的雪夜波動人敏感的神經。
“這天氣有些冷啊,早點睡吧。”
陸一鳴邊打着哈欠邊下床,走到油燈處熄滅光亮,随後在黑暗中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跳上橫梁,屏息凝視身下,順便将小苗放出來,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領隊的黑衣人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暫停動作,積雪漫過鞋底,他們一腳下去發出細微的響動容易被聽到。
領頭人上前從門縫見确認陸一鳴躺在床上,先是從懷裏掏出一根迷香,點燃後深入房內,讓其燃燒一段時間後,再用積雪熄滅,放回包裹。
他們事先吃了解藥,無需顧慮。
又等了一段時間,領頭人朝後面的幾個白發雪人下達指令:進!
陸一鳴有小苗自然不怕迷藥,他在梁上等了老半天,這群人才進來,小心開門後,一群人直奔床鋪。
陸一鳴挑起眉梢,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行動自如,看來平日沒少來踩點,這就是大皇子的人?
暗一在床邊站定:“主子說讓他下不了床,暗十,你……”
另一個稚嫩的聲音插入打斷:“這……雖然陸太醫長得确實好看,但……這也太殘忍了吧?”
“這有什麽殘忍的,只是讓他下不了床而已,又沒說要他的命。”
“那大哥你來,我我我我、我還是喜歡柔軟的女人,男人硬邦邦的,我可不好這口!” ??
暗十在想什麽?想shi嗎?
他一把拍在對方的腦袋上,這聲音陸一鳴聽着都有些疼:“你他娘的我是要把他的腿打斷,和好哪一口有什麽關系!快點做!一會兒來人了!”
暗十嘟囔着嘴:“憑啥每次這麽血腥的事都讓我來做?我還是個孩子,我怎麽這麽命苦……”
“那下次女裝你來。”
一句話成功讓暗十閉嘴。
他穩穩地提着刀走近,伸出手打算掀開隆起的被子時,突然聽見外頭有腳步聲傳來!
暗一低聲喝道:“隐蔽!”
同樣的招數來了兩次,暗十靠近窗戶,發現一根煙管插入房間內後瘋狂向領隊暗示,但是這漆黑一團的地方,暗一哪裏看得見他的暗示。
陸一鳴倒是看到了,像是眼睛在抽搐。
不過,怎麽有兩撥人?這兩撥人明顯不是一個主子,除了大皇子,還有誰想要害他?
暗十過了一會兒也沒見自己倒下,樂了。
嘿,這迷香居然是同款!
沒想到吧,他們有解藥!
悄咪咪的一波人在等待幾秒後推門而入,與第一波人不同,這些人明顯對地形不熟悉,有一個人還被桌角絆了一下。
他們沒有多餘的廢話,找到陸一鳴床就是一頓砍,陸一鳴暗中都能清楚看到破碎的棉被散落在床上,空中飄着不少棉絮。
“咳咳,這不對,床上空的!陸一鳴人呢??”
“走!中計了!快撤!”
這十來個人想要離開,但是第一波人反而不樂意了,陸一鳴不在床上顯然不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但是捉拿皇宮刺客那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拿下!一個不留!”
戰局一邊倒,很快就結束,連隔壁的太醫都沒有驚醒,若不是天黑怕傷到同伴,暗一他們還能更快。
找不到陸一鳴,他們壓着這幾個刺客打算回去審訊,陸一鳴從梁上跳下來靠近暗一,後者只察覺到身邊有位風刮過,令他毛骨悚然。
一道近在咫尺的聲音在暗一耳邊響起:“既然大家都打完了,不如坐下來聊一聊?”
“陸神醫!”
暗一瞳孔驟縮,他什麽時候靠近的?
為何他不曾注意到!
剛才他們打鬥的時候,他也沒有出面!
他躲在哪裏?
他是如何得知他們今日會來的?
一系列的問題恰好說明,對方的身手居然在他之上!
陸一鳴心中一動,這個稱呼……還真只有皇帝身邊的人叫過,他是試探道:“皇上為何深夜讓你們打斷我的腿?”
暗十按捺不住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原來還真是皇帝,他圖什麽?
暗一呵斥: “小十!”
反應過來的暗十頓時氣鼓鼓說道:“你詐我!”
“兵不厭詐。”說完後陸一鳴摸黑在椅子上順勢坐下,“那我換一個問法,如果我的腿斷了,是否意味着我能出宮回家?”
暗一轉過頭面向他的位置,別的不能回答,這一點倒是可以肯定:“是。”
陸一鳴的指尖扣在桌面上,敲打在他們的心裏,一下又一下,在黑暗中,聲音更為敏銳,暗一、暗十的手都緊握着劍柄,若他敢有異動……
格殺勿論!
過了良久,陸一鳴淡淡開口,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今晚我的腿便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聯盟了嗎?立flag了嗎?
驚心動魄,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我想哭!
激動的我恨不得趕緊寫一本電競文!
碼字都晚了,可惡!
睡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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