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耳朵會出來!
許是那群體育生也不敢真的滋事,下的藥性并不猛,幾大杯冰水灌下去後,岑裏身上的灼熱褪去許多,他不是普通的體質,人類藥物對它無法構成器質性損害,只需等體內自行代謝。
周澈舉着杯,岑裏小貓舔水一樣咕嚕咕嚕吸,他渴,喝得急,像以前還是小貓一樣吃東西嘴巴兜不住,周澈伸手給他等着,動作自然地擦拭掉他唇邊的水珠。
岑裏的嘴唇很紅,水光潋滟,微微張開,裏面的舌頭也紅,一小截,濕漉漉的。
周澈指腹覆上他的唇,有細密的電流感,他沉着眼,沒克制住,按了一下。
軟的。
岑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周澈別開眼,為他清理了手臂、膝蓋和臉上的傷口,沒傷到骨頭,但也觸目驚心,青的,紅的,覆在他細白的皮膚上像受過虐待,周澈眼睫覆下的眸心蓄起陰沉的風暴。
皮膚被藥水浸濕,岑裏蹙起眉,額角滲出汗,周澈利落包紮好傷口,給他擦了擦汗濕的鬓角,岑裏偏了下頭,周澈手一頓,岑裏覺得他又誤會了自己,用嘶啞虛弱的聲音解釋:“你碰到那裏……它會出來。”
周澈怔了下,很快明白過來,他說的是貓耳朵。
岑裏小時候就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貓耳朵,每次他調皮搗蛋周澈就狂揉它的貓耳朵,或者尾巴骨,它就會發脾氣嗷嗷奶叫。
周澈黑目沉沉,偏要問:“什麽?”
“什麽什麽。”岑裏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開視線,小小聲說。
周澈不放過他,明知故問:“什麽會出來?”
岑裏不理他。
“嗯?”
岑裏胸口起伏,頓了片刻,閉上眼,破罐破摔:“耳朵!耳朵會出來!”
“噢,”周澈恍然,黑沉的目光緩而靜地掃過他臉上的每一寸皮膚,伸手抹了抹他的細汗,輕聲重複他的話,“耳朵會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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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裏沒什麽力氣地瞪他一眼,周澈就又道歉:“我以為擦汗會讓你好受一點。”
岑裏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他現在整個人都軟綿綿地,沒有力氣,周澈撫了撫他的眼角:“睡覺好嗎,睡醒就好了。”
岑裏很累,但是周澈的氣息籠罩着他,他覺得很安心,就放心任由眼皮沉重阖上。
周澈也不走,拿保溫的杯子給他裝了溫水放在床頭備着,臺燈旁邊是一張妖靈心理指數分析報告。
周澈無意窺探岑裏隐私,是那行标紅加粗的【妖性危險指數不穩定,社會性能缺陷嚴重,不具融入性和适應性,建議留局馴養觀察】太過刺眼,把周澈的目光和腳步死死釘住,無法移動半分。
留、局、馴、養、觀察是什麽意思,周澈唇線抿得很緊。
檢測報告下面有分類繁多、詳細具體的指标,岑裏在【人群接觸度】、【親密關系度】和【情感交涉度】上都得分奇低,換成人類語言就是【社恐】、【孤僻】和【沒朋友】。
唯有在【社會規則适應度】上表現良好,幾近滿分,的确很符合岑裏那種表面禮貌得體、內心疏離抗拒的性格。
岑裏看似套上了一個人類的殼,但卻沒有學會人類的情感,所以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
或者就和很多患心理疾病的年輕人一樣,表面是光鮮亮麗的皮囊,內裏早已千瘡百孔,他們捂着瘡疤不肯揭露于人,佯裝無事粉飾太平。
報告裏足足有兩頁紙寫滿心理醫生的診療建議,讓他盡可能地參與人類社會活動,接觸人群,在人類社會中建立起自己的社會關系和情感網絡,降低內心對親密關系的抗拒和排斥,消解暴力潛在的“妖性”、提升融入普世規則的“人性”。
并且在最後提示,若是期限屆滿之日,岑裏各項指标仍不達标,就将被再次召回進行無限期的留守馴化觀察,這是出于對小妖們和人類雙方安全的考慮,希望岑裏能理解與配合。
那些具體的建議後面跟着很淺的鉛筆痕跡,周澈能想象得出來岑裏拿着筆在一條條建議措施後面苦思冥想,為難地挑挑選選、打勾打叉的樣子。
【延展社交廣度,多與周邊的人産生交集,增加對人類物種整體的身份認同感。】後面跟着一個很輕的的勾和一個猶疑的問號。
【定期參加集體聚會或社團活動】後面直接跟了一個幹脆利落力透紙背的“叉”。
【探尋社會關系深度,選擇與某個固定的人類個體建立穩定的情感羁絆,消除激暴性心理障礙】,後面有特別标明的注釋一一這一項附分值遠高于其他數項。
岑裏在這一條後面也打了個“叉”。
周澈的手指緊了緊。
【直面究源內心創傷積淤,解除心理應激反應,控制貓變。】一項後面的筆跡力度拖劃,看得出是經過認真思考和糾結之後也被否定掉了。
下面還有五花八門的具體舉措,周澈都可以從岑裏或輕或重的字跡裏看到他真實的為難、百般的勉強和猶豫糾結。
周澈把報告放回原位,坐在床邊,看着岑裏熟睡的面容,有些無力地把臉埋進雙手裏。
岑裏醒來的時候,屋子裏沒有人,起床時牽扯到手臂、腰上和腿部的傷口讓額角重重一跳。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倒水,客廳響起開門的聲音。
周澈目光正好和探頭探腦的岑裏撞在一處。
周澈面不改色:“醒了?”他動作非常自然地關門、把鑰匙放回原處,将書包放在客廳的沙發上,仿佛這裏是自己家。
他趁岑裏沒醒,一大早回宿舍拿了筆電,又去大學城裏的超市挑新鮮的魚和菜。
岑裏微睜大眼看他把蔬菜拿進廚房,又有條不紊把魚包好裝進冰箱冷凍,微睜圓眼問:“你做什麽?”
周澈關好冰箱門,站起來,緩慢走過去,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停下,答非所問:“還難受嗎?”
岑裏說:“沒事了,昨晚謝謝。”
周澈沒有說不用謝,漆黑的眼凝他好一會兒,忽然問:“為什麽都打了叉?”
“什麽?”
周澈垂目緊鎖住他的眼晴,輕聲重複問題:“醫生的建議,為什麽都打了叉?”
岑裏皺起眉:“你——”
“我看到了,”周澈自己先承認了,并且認錯态度誠懇,“不是故意看的,但是既然看到了我就把它看完了,所以還是要跟你道歉。”
“……”他太過理直氣壯了,岑裏有點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失笑。
周澈毫無愧色,注視着他,低聲說:“第七項,也打了叉。”
岑裏一頓,第七項是【選擇與某個固定的人類個體建立穩定的情感羁絆】,他印象很深,因為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人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掉了。
周澈眼神深而蠱惑,聲音很低地問:“願意試試麽?”
岑裏迎上他的視線,周澈上前半步,離他更近了些,目光溫柔、誠懇中含着并不令人反感的強勢,一字一句道:“岑裏,你的病竈是我,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
那些積重難返的心理創傷,是他留下來的,也只有他可以當岑裏的解藥,打開根深蒂固的心結。
岑裏說:“不是你,不怪你。”
“好,不怪我,那可以試着再相信我一次。”周澈這個人,天生給人一種很可靠、值得信賴的感覺。
岑裏在他的黑色瞳孔裏清晰地看見自己,周澈的聲音、語氣和說辭,每一樣都很具有蠱惑性:“讓我陪着你。”
岑裏沒有說話,他就又說:“我會陪着你,”語氣很篤定,“無論發生什麽事。”
岑裏眼睛眨了眨:“不用了吧。”
周澈垂下眉睫:“為什麽。”
岑裏為難地看着他。
周澈便猜測:“是不是還在怪我假裝0719——”
“沒有。”岑裏馬上說,“我也沒有那麽小氣吧!”
“那是為什麽?還是——”周澈突然蹙眉,“你根本不想留下來。”
“不是,”對于靈智開化了的生靈來說,回妖管局回爐重造相當于住院,還是精神病院,自由很少,看管很嚴。
岑裏嚴肅告知他:“你不了解這一項意味着什麽,對于我們這個種類來說,這種羁絆相當于一個契約。”貓妖一旦交付感情和信任,就很難再甩掉,“如果到時候你想反悔——”
“我看是你不了解你自己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周澈打斷他,目光赤裸而直接。
岑裏一怔:“什麽?”
周澈凝視了他好一會兒,岑裏有些受不住那種自上而下的目光,周澈擡起手,岑裏的心一點點提起來。
對方只是擡了下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輕輕轉開一點,檢查他的傷口,然後說:“你自己想。”
“……”
周澈拿來醫藥箱,幫他把手臂和膝蓋上的藥換了。
岑裏垂着眼坐在沙發上,肢體有些僵硬,看起來不是很适應這樣被人照顧,周澈擦藥的動作沒停,看了他一眼,一點也不像小時候那副撒潑打渾的橫态。
周澈低頭給他上藥:“想不明白的話,可以先試試。”
不等岑裏拒絕,他又說:“你可以随時喊停,主動權永遠在你手上,好不好?”
清明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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