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渡章 (捉蟲)
這日,宋家老大成親,宋家上下忙成一團,即使前幾日已經做了充分準備,到了今天還是覺得什麽都沒做好,這大抵是把一件事看的太重時的結果吧。
宋老三笑呵呵地跟鄉裏鄉親喝酒聊天,滿面紅光,他家婆娘也是笑容滿面,看着村裏和義和要好的小夥兒,走來走去幫着端菜上桌,一邊又和那些嬸子小婦人們唠着家常,笑着讓人吃好喝好。
天氣熱的緣故,大家并沒有吃多少主食,反倒是消去不少新鮮水果,尤其是小孩子,本就不喜好好吃飯,現下有了機會,更是可了勁兒的狠吃水果和那些小零嘴兒,那些魚肉看都不稀得看一眼。
蘇家村本就富庶,近些年又沒什麽災難,每戶人家都有些底子,雖不至于說是大富大貴,但溫飽小有富餘還是可以的。
宋義和成親的事兒,村裏老老少少都知道,也因為宋家父子的人緣極好,大家夥兒也都掏了份子錢去湊熱鬧。宋老三本沒打算會把本錢給收回來,卻沒想鄉親們如此熱情,份子錢收了不少,酒席上吃的倒不多,消耗較多的只是些新鮮水果和涼食。他心裏熱哄哄的,把身姿挺拔的大兒子喊過來,低聲囑咐他說,義和哪,以後這份情咱一定要還。
新郎官宋義和點頭,剛毅的五官此時也染着些喜色,宋老三望着兒子,心裏道,看來這孩子對小怡那姑娘還是很中意的,這樣他就放心了。他張望了下四周,沒瞧見小兒子山岚的身影,他納悶,這孩子最近到底在忙乎些什麽,整天影兒都不見。
而被念叨的宋山岚此時正抱着一壇酒,和另一個男人一起,坐在溪邊的柳樹下,把酒言歡。
另一個男人,不必多說,自是林荊楚。
自從那日被宋山岚啃了之後,林荊楚也就不再故意躲閃着他了。每當宋山岚眼巴巴問及此事時,林荊楚總是眉眼淡淡,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輕聲呢喃,“笨蛋。”
而被叫做“笨蛋”的某人,立馬就會變成癡呆狀,笑的憨憨的,濃黑大眼裏滿是碎光。
林荊楚心裏好笑,揉了揉他腦袋,沒有說話。
林荊楚和宋義和年紀雖差了些,但兩人關系卻極為要好,今日本是義和成親的好日子,他一早就帶了禮金去了宋家,只和義和聊了幾句,就被宋家小子給扯走了。
因為他和山岚平日裏也常在一塊兒,宋家人見到這情景只道是山岚貪玩,村裏人也只當是他們兄弟倆關系好,若是以前,林荊楚也可以這樣想,但今時不同往日啊!
林荊楚順着他的心意跟他來到了這溪邊,見山岚抱着一壇酒笑眯眯地望着他笑。他心中一軟,似笑非笑問:“怎麽,今兒可是你哥大好的日子,還拉我出來?”
宋山岚道:“想你就把你帶出來呗。”
林荊楚面不改色,這小子這幾天總是說些有的沒的,他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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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山岚見他沒吱聲,沖他晃了晃懷裏的酒,朗聲道:“來麽?”
林荊楚挑眉:“誰怕誰。”
兩人身處溪邊,本來住戶就不怎麽多,再加上時值盛夏,村裏人要麽去喝宋家老大的喜酒,要麽就在自己家裏乘涼,很少有人在大太陽下晃悠,所以一時間溪邊柳樹下竟顯得非常靜谧。蟬鳴斷斷續續,聲嘶力竭,聽在宋山岚耳裏卻沒往日那麽聒噪,他靠在柳樹幹上,眼睛半眯着,猛一看像是怕被陽光灼傷眼睛,實際上卻是全神貫注的偷瞄着眼前的男人。
盛夏時節,林荊楚仍然穿的很是整齊,不對,應該是嚴實,除了露在外面的一片脖頸和清秀的臉,別的半絲春光也看不到。宋山岚小聲嘟囔一聲,拔掉酒塞,猛灌了一大口。
林荊楚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感受着溪邊的水汽,聽到旁邊那人的嘟囔,淡淡道:“想說什麽,聲音大點兒。”聽都聽不清,說着自己玩兒的呢。
宋山岚的臉在斑駁的樹影下有些發紅,他盤腿而坐,朝林荊楚身邊蹭了蹭,似是在說一個秘密一樣小聲說:“哎,你是我見過的最白的一個男的了。”
林荊楚:“……”你小子見過多少啊就胡說!再說小爺我也不覺得說一個男人白是在誇他啊!他額角抖了抖,低聲問:“哦?”
宋山岚見他沒生氣,酒壯慫人膽,立馬喜滋滋繼續道:“真的!我不騙人的,你是我見過的皮膚最白最嫩的男的了。”
林荊楚笑了笑,修長手指撫上宋山岚略帶嬰兒肥的臉,柔聲道:“最白最嫩……唔,你摸過啊?”
宋山岚面色通紅,只覺面上又麻又熱,望着那人近在眼前的俊臉,一時間口幹舌燥渾身冒火。他支吾,半天沒說出話來。
林荊楚見他這樣兒,一副被吓到了神情,不禁有些感慨,自己這樣算不算誘拐未成年人啊,這小孩兒今年還不到十六歲吧?而自己已經二十七了呢。
啧。
蘇婆婆在溪南邊有三塊田,其中一塊種了些麥子谷物,一塊栽了些果樹,另一塊則種的是棉花。三塊田面積都不是很大,寬短型,緊挨着溪邊,用水灌溉什麽的是非常之方便。其實蘇婆婆本有幾塊更好的田,可因為這幾塊離自己家近,再加上自己年紀大了,吃不了多少,索性就和村裏的年輕人換了換。
盛夏正是水果成熟的季節,蘇婆婆雖有果園,卻不指望它們賺錢,只是用來送給鄉親們或是自己留着來吃。以往每年這個時候她每天除了放鴨子放鵝外,去田裏巡視一番也是必要的。但今年由于家裏多了兩個小娃娃的緣故,蘇婆婆的田好多天都沒人打理了,她也只是早上趁涼快去田裏摘些新鮮果子就回來。
阿芸對此事有些過意不去,想着不能讓婆婆因為她們娘兒倆就把田給荒了啊。這日,她把倆小娃兒喂飽哄好放在小床上,起身來到長廊邊,對正在做針線活兒的蘇婆婆道:
“婆婆,這段時間您忙着照顧我們娘兒倆,把田都給荒了,這可怎麽是好……”莊稼人不就是靠田吃飯的麽?
蘇婆婆笑眯眯,幹枯的手指翻飛,不曾停下手中的動作:“阿芸哪,這你就別擔心了,啊,婆婆雖不是什麽大富人家,但一輩子的積蓄還是夠咱們幾個過一兩年的。田裏的事兒你別着急呀,先把孩子照顧好才是正事兒,別的別瞎想知道嗎,啊。哎,來來來,給我認個針,眼睛不大好使了。”
阿芸見狀,忙上前去幫忙,見婆婆身邊放着的鞋樣子,大小都有,五顏六色的,她望着那比巴掌還大一些的鞋底,疑惑問道:“婆婆,這是給誰準備的?”對小溪和祁越而言,這個有些太大了吧?
蘇婆婆望了望屋裏,笑道:“哎呀,我不是擔心我活不久了嘛,就想着,趁現在有時間有能力,多給那倆孩子多準備些東西。”
阿芸鼻子一酸,忙嗔道:“瞧您說的,您老好着呢!哪能這麽輕易就……呸,晦氣晦氣!您哪,至少得等到小溪和祁越娶媳婦兒哪。”阿芸這話一落,自己也立馬察覺到不妥,面色有些不自然。
蘇婆婆聞言,手中動作停了下來,她沖阿芸招了招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的小凳子上,猶豫很久,這才開口道:“阿芸哪,婆婆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你能夠答應。”
阿芸心裏尋思着這應該是和小溪那孩子有關,她道:“婆婆可是想說小溪的事?”
蘇婆婆點頭,眼裏帶着些沉重:“你也知道小溪那孩子,和常人不同,娶妻生子……我看是不太可能了。婆婆想哪,只要那孩子能平安長大,快快活活的就成,別的也不多求。”
阿芸點頭,撫着蘇婆婆的手:“婆婆,您放心,只要有阿芸在,絕不讓小溪被人欺負了去。”
蘇婆婆嘆息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阿芸哪,實話告訴婆婆,你是不是也有什麽不好說的苦衷?婆婆是怕,到時候你身不由己啊。”
阿芸垂着眼,咬着嘴唇沒說話。她以為婆婆不知道昨晚的事,沒想到她是知道的。
蘇婆婆繼續道:“婆婆不會為難你,婆婆只是想說,以後我不在了,勞煩你費神,多照應着些小溪。”
阿芸眼眶微紅,輕輕點了點頭。
蘇婆婆繼續勾着手中的鞋樣兒,随意的說:“昨兒晚上動靜可不小啊。”
阿芸面色一紅,讪讪解釋道:“婆、婆婆,昨兒來的那人是我以前的主子。”
蘇婆婆笑道:“哦?老婆子我活這麽大年紀,還不知道主子竟然會如此在乎一個女婢和她的孩子啊。”
阿芸低着頭,盯着腳下的鴛鴦面兒的鞋尖兒,心裏微微發苦,輕聲道:“實不相瞞,婆婆,阿芸本是郡裏靜安侯府的女婢,是侯爺的貼身侍女,自小跟着侯爺長大,伺候他十幾年,祁越……也是侯爺的孩子。”
蘇婆婆顫着身子站了起來,邊朝廚房走邊念叨:“哎呀呀,靜安侯爺?沒聽說過。不過,既然你來到老婆子這兒,就姓蘇了,和那靜安侯爺沒啥關系了。他要是再來惹你,你就叫我,我趕明兒就叫山岚去集市給我買條狼狗回來。哼,看這些小賊還敢不敢亂來。”
阿芸用衣襟擦了擦眼淚,沖蘇婆婆感激一笑,應了聲“哎”。
感謝她沒有追問到底,讓自己有獨立的空間去消化這些情緒。是的吧,當時間足夠久,傷口也就不再是傷口,自己也就可以笑着去看待那些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