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乃爹

宋山岚捧着那瓶子藥給蘇奶奶送來,一進門就見到芸姨孤身一人坐在長廊裏,神色有些郁郁,他心中一驚,忙快步走去,把瓶子輕輕放在木凳上,開口問道:“芸姨,可是奶奶又犯病了?”

阿芸見山岚過來送藥,對他笑了笑,聽到他的話,輕嘆一聲,點了點頭:“是啊,剛剛才服了藥,現下在屋裏躺着呢。山岚哪,又勞煩你來送藥了。”

山岚稍微放下心,也坐在欄杆上,四處望了望,沒瞧見那倆小的。

“芸姨,這點兒事就別放在心上了,大家不都是一家人嘛,哎,祁越和小溪呢?怎麽今兒不見他倆?”尤其是祁越,那家夥特別喜歡跟着他玩兒,當然那前提是小溪也在旁邊才行,啧,那倆孩子還真是形影不離啊。

阿芸神色微變,嘆了口氣,看着山岚,欲言又止。山岚見狀,心知芸姨心中有事想說,這兩年他和荊楚一塊兒,多多少少學聰明了些。

“芸姨想說什麽,盡管直說。”

“唉,那芸姨就不見外了。山岚,你也知道小溪的身世吧?”

山岚點了點頭:“知道,奶奶不讓對外人說,所以,知道這事兒的,也就咱們幾個人。”

阿芸颔首,繼續道:“你也知道祁越和小溪的關系好,芸姨也很高興見到他們哥倆兒親,可是,芸姨不希望祁越對小溪存着別的心思……”她若有所指地望着山岚,在這止住了話頭。

宋山岚聽到這話,又見着她的神色,臉色一白,喃喃道:“芸姨……是覺着是我和荊楚帶壞了祁越?”

阿芸一急,忙搖手:“不是,芸姨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可除了這個,她沒能說出其他什麽解釋的話。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麽意思呢?

宋山岚勉強笑了笑,聲音苦澀道:“嗯,山岚知道了,以後會盡量……喏,這是給奶奶的藥,荊楚剛熬的,還熱乎着,趁熱給奶奶喝了吧。”說完起身欲走。

阿芸見山岚面色不太好,荊楚又這樣記挂着婆婆,心下也知道自己此番作為太過傷人,讓這孩子寒了心,忙起身道:“山岚,芸姨、芸姨給你道歉……芸姨不該說那樣的話,更不該因為祁越和小溪而遷怒于你和荊楚……你們已經很不容易了……”

宋山岚身形一頓,寬厚的肩膀微顫,仿佛……在哭。

阿芸心裏着急,暗罵自己不會說話淨說些惹人傷心的,正不知該怎麽辦好時,卻聽見門口有動靜,祁越和小溪飛撲了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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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哥哥——”祁越興奮的喊。

宋山岚見倆小的回來,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強笑道:“喲,倆崽子幹嘛去了?瞧這滿身泥,泥猴兒呀。”

祁越笑嘻嘻地在他身上蹭了蹭,随即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松開他大腿,恭恭敬敬地來到娘面前,一字一頓道:“娘,祁越知錯了,剛才不該推你,娘摔着了嗎?”

阿芸見祁越回來,本來心中還有些氣想着要教訓他一頓,在見他如此懂事後,不禁心裏一軟,把他攬緊懷裏揉了揉,笑着說:“娘沒事,倒是你,拉着小溪跑這麽快,也不怕摔着他。”說話間,也把小溪攬進懷裏,仔細看了下,發現除了些泥土外,沒受什麽皮外傷,心下這才放松下來。

宋山岚見狀,照平日裏的性子,他肯定會多嘴問這是怎麽回事兒,可此時,因為芸姨的話,戳中了他心中那塊隐隐發疼的傷,心中本就有心思,這會兒也就沒什麽心情調笑,只道:

“芸姨,天色不早了,山岚就先回去了。”

阿芸神色讪讪,輕輕點了點頭:“山岚,芸姨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啊。”

宋山岚蹲下身子,捏了捏祁越的臉:“祁越,要聽你娘的話,別搗蛋。”

祁越硬着脖子嚷嚷:“我才沒搗蛋,我乖着呢。”

一直安靜不語的小溪突然道:“羞羞臉,你才不乖。”

祁越小臉一拉,扯了扯娘的衣角,小小聲說:“娘,小溪哥欺負我……”

阿芸哭笑不得,望着眼前耍寶的倆孩子,心中嘆息,明明小溪比祁越大那麽幾個月,祁越卻打懂事以來就“小溪小溪”的叫,也只有在這會兒,祁越才會甘心叫小溪哥哥吧。

如此又過了幾天,山岚偶爾還是會來送藥,神色如常,仿佛那天的失态只是阿芸的錯覺,可即便如此,阿芸心裏還滿是愧疚。

山岚兩年前因為荊楚的事,和家裏人鬧翻,兩年間都是勢如水火,而荊楚也因着擔了一個“蠱惑人”的罪名,而被村裏一些人鄙夷,有個頭疼鬧熱的也不再找他。幸好,山岚年輕力壯,在溪流對面開墾了一塊田,荊楚本也不仗着治病賺錢,因此,倆大男人怎麽着,生活還是能繼續下去的。

只是,不被自己家人理解、整天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還是不好過啊。

日子又那樣過了小半月,天氣漸漸轉涼,蘇婆婆的病也漸漸好了起來,只是身子骨兒大不如前,田裏的活兒基本上都是阿芸一個人在幹,好在阿芸并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出身,這幾年下來,倒也對這粗野農活非常熟練。雖不能賺什麽錢,但養活這一家四口外加幾只鵝幾只鴨和一只羊,是不成什麽問題的。

那只母羊綿綿,可說是祁越和小溪的幹娘,那倆孩子可是喝着它的奶長大的,因此,阿芸和蘇婆婆對待這只羊尤其好,祁越更是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綿綿。

這名字也真是恰如其分,因為那只羊總是懶洋洋的,性子軟綿綿。

這日,秋日陽光正好,整個小院兒都暖洋洋的,蘇婆婆坐在木階前,眯着眼曬太陽,祁越正手抓着幹草,放進綿綿的飯盆裏,小溪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綿綿發呆,阿芸在旁邊敲打着棉被。

院子裏只有綿綿拉的長長的“咩咩”聲,偶爾夾雜着大白二白的嘶鳴,一股熱烘烘的氣息。

忽而,家裏的木門環響了,有人敲門。

祁越耳朵機靈,一聽到聲音,身子立馬飛了出去,跑到門前卻有立定,大聲問:

“誰呀?”

門外沉默一會兒,一道沉穩的男聲響起:“是我。”

祁越一愣,我是誰?

阿芸此時卻已經走了過來,把祁越護在身後,自己輕輕開了木門。

門外立着一個白衣中年男子,面容沉靜,見到阿芸後眼睛閃了閃,順着她手臂看見了躲在她身後、卻還拿眼偷瞄他的男孩子。

有些黑,個挺高,長得像他。

靜安侯立在門外,對那孩子笑了笑:“你是祁越?”

祁越望着眼前那個男人,又看了看娘,因為身高差的緣故,他看不清娘的臉,卻可以感覺到她有些緊繃的身體。

“我是祁越,你是誰?”他硬着聲音問。

靜安侯笑:“我是你爹。”

阿芸神色有些緊張,道:“侯、侯爺,有話咱進門再說行麽?”

靜安侯點頭,一手極其自然地攬着阿芸,一手牽着祁越:“阿芸,你黑了,也瘦了。”

阿芸面色一紅,支吾着沒說話,祁越卻不依,掙脫他的手,一把跳離他身邊,擋在他面前,一手指着他,憤憤道:

“你是我爹?就是你欺負完我娘又不要她的?納命來!”

阿芸暗叫一聲“糟糕”,卻見祁越已經朝靜安侯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阿芸默了默,這孩子最近聽山岚講了些江湖故事,滿腦子想的都是行俠仗義,得,這第一次實戰,就拿來對付自己老子了。

待阿芸打水濕了帕子,正欲伺候侯爺擦臉時,卻在瞟見自己兒子那怒視的神情,手中動作一頓,轉而把帕子遞了過去,侯爺一愣,随即笑着接住,道:

“阿芸,你可把咱們的兒子教的好啊。”

阿芸面色一白,低着頭沒說話。蘇婆婆卻有些看不過去,哼哼道:“咋,你這小子上次沒被我的狗咬怕嗎?怎麽又跑來了?”

侯爺臉色一紅,笑着轉移話題:“蘇婆婆好,幾年不見,您老身子骨兒可還好?”

“哼,死不了。”

侯爺被這話一堵,一時也愣了,他一直是養尊處優,何曾這樣對人低聲下氣,要說,曾經這樣過,也都是為了阿芸。他看了看阿芸垂着的粉頸,又瞄了瞄那只正在氣頭上的小家夥兒,心中一暖,想着自己此行前來的目的,便又打起精神,對蘇婆婆笑道:

“婆婆,在下祁津,是阿芸的夫婿,也是祁越的生身父親,這麽多年,一直沒曾露面,多煩您老照顧她們母子了,祁津在此謝過。”說着朝蘇婆婆作了個揖。

蘇婆婆聽到這話,立馬就火了:“夫婿?生身父親?這麽多年你去哪啊了?啊?這會兒才突然冒出來。喔——我明明記得幾年前,我們家有個男子被狗給咬了啊,那個人也說是祁越的父親,難道那人不是你?”

祁津面色有些尴尬,朝阿芸求助般望去。

阿芸雖低着頭,卻一直豎着耳朵認真聽那人說話。五年沒見,這人一點兒沒變啊,而自己,則變得又黑又醜。诶?那人竟然說他是自己的夫婿?是祁越的父親?怎麽可能……他不是已經另娶別人了麽……

她見婆婆如此為難他,心下不忍,忙開口道:“婆婆……”語帶懇求,只這麽親切地喊了蘇婆婆一聲。

蘇婆婆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心中一嘆,哎,這女人哪,一旦陷入感情裏,就變得不可理喻呀。得,人家小媳婦兒都不覺得委屈,她一個老婆子也沒必要在這瞎攙和。

“得,老婆子累了,你們小兩口先說着。”

蘇婆婆牽着小溪進了裏屋,把竹簾也拉了下來,偌大客廳裏只剩下阿芸、侯爺和一直表情憤憤的祁越。

“你打算把我和我娘帶走麽?”祁越開口問。

侯爺挑眉,沒回答反而問道:“祁越想跟着我走麽?”

“不想。”利落又幹脆。

侯爺苦笑,又問:“若是你娘願意跟着我走呢?”

祁越一愣,眼睛裏湧出些淚水,卻一把擦去,哽着聲音對阿芸喊了聲:“娘……”

阿芸心裏一急,推了侯爺一下,嗔他一眼,随即忙過去把祁越摟進懷裏,安撫道:

“傻孩子,你爹那是騙你的呢,別哭,一會兒小溪又要笑你羞羞臉了,乖啊。”

祁越抽噎,嘴裏含混不清地嘟囔:“他是壞人,才不是我爹。”

阿芸和侯爺對視一眼,微微笑了笑。vv,,孩子還小,哄哄就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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