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結連理(上)

侯爺府門前集聚了衆多的車馬,即使專門有家丁引着停車牽馬,門口還是一度出現了擁擠現象。

小胖子家丁擦着額汗喃喃道:“看這陣勢,咱老侯爺這可真是把郡裏有頭臉的人都給請來了啊。”

旁邊的瘦巴巴的小丫頭戳了他厚實的背,“胖虎,你在這嘀咕啥呢,快幫人客人把這馬車停到那邊老槐樹下去啊,淨傻站着。”

小胖子細小的眼睛斜瞅了那丫頭一眼,默不作聲地挪到一邊,接過小厮的缰繩,費了老大勁兒爬上去,呼哧着把馬車趕到另一邊去了。

杜千吾神色微微不耐地剛從馬車上下來,正欲一個人先溜進去,卻被身後的一只手給拎了衣領——

“我說你小子,今兒可不許亂說話啊!好歹你跟祁越那孩子還是發小,今天人家成親,你只許高興,不準耍性子。”都尉夫人拎着他衣領,耳提面命道。

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整天只知道埋家裏喝酒,還說些“你不是說喜歡男人麽”之類的胡話,雖說,千吾不再跟着以前那幫狐朋狗友鬼混,這點是不錯;可讓都尉夫人痛心的是,這孩子也不怎麽跟何歡那孩子來往了。

要說,人家何歡是多好的一孩子啊!知書達理的,年紀輕輕的就在邊塞帶了那麽些年的兵,待人也和氣,不像他們家的混世魔王,這麽大了,整天還就知道喝酒逛窯子,一點正事兒都不曾幹。偏偏,人還不能讓說一句,她不就問了一句“這兩天怎麽沒見你跟何歡出去玩啊?”嗎?那孩子至于臉紅脖子粗的跟她急吼吼的麽?!

都尉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千吾一眼,有些擔憂地望着眼前這熱鬧喜慶的場面,據說祁越是跟一個男子成親……她瞄了自家魔王一眼,見他除了面色憔悴些,情緒上看來還好,卻還是止不住擔心地問道:“千吾,你可知……祁越這孩子是跟……一個男子成親?”

杜千吾擡手揉了揉眉心,最近喝酒太多,覺也沒睡好,确實是感覺有些精力不濟。他看了旁邊的老娘一眼,淡淡道:“知道啊,小溪嘛,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呢。”

都尉夫人有些吃驚地望着兒子,卻也沒再問什麽,走到自家夫君身邊,笑吟吟地相攜走了進門,末了又回頭瞪一眼杜千吾,眼帶威脅。

杜千吾苦笑,忙面露微笑跟上。

他并非不想看到祁越跟小溪成親,他雖然還對男男有些不适,卻不似剛開始那樣,聞聲色變,相反,他好像越來越能理解那種感情了。

只是喜歡一個人罷了,只是恰巧性別相同罷了。

杜千吾心中嘆息,只是喜歡一個人罷了。

祁越一襲紅衣,足蹬黑色鑲銀長靴,襯得人愈發颀長,俊眉星目,只是眉眼間卻隐含着些許焦灼,立在新房內,魔怔般的走來走去。旁邊的老管家有些看不下去了,這眼看着吉時将近,可這小侯爺的情緒明顯有些不大對啊,難道是因為頭一次成親他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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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爺,您不必緊張,成親也就那麽回事兒,走走場子就行了。”

祁越瞟了老管家一眼,“……福伯您又沒經驗。”

老管家福伯捂着心口,虛弱地退到一邊,嗚,小侯爺這話可真是往人家的陳年舊疤上撒鹽……可福伯并沒有因此退縮,反倒是應用地秉着大無畏精神帶傷上陣,繼續安慰道:“小侯爺可是擔心那位蘇小哥兒?”見祁越的來回穿梭的腳步慢了下來,福伯稍感安慰,敢情自己這是說到點子上了。

“小侯爺大可放心哪,老侯爺可是派了大批人馬在別院守着,肯定不會出什麽簍子的。”

祁越停了下來,背手而立,以極輕的語氣嘆道:“就因為是我爹,所以我才更擔心啊。”

福伯愣了,佝偻的身子一怔,随即想到某種可能性,心中不禁也是一驚,卻仍笑着勸慰道:“小侯爺,咱們老侯爺的人品你還信不過嗎?”

祁越哼了聲,就他那老狐貍,他能相信他才怪。

之前關于在哪迎接小溪的問題,他有考慮過客棧,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客棧未免太過草率,不足以表示他對小溪的珍視,對小溪而言,也不夠尊重,更會影響兩人成親後小溪在侯爺府的地位。家丁丫鬟們可都是人精,看到主子今兒怎麽看你的,就知道明兒該以什麽姿态來對你。

而祁越,不想讓小溪受到一點兒委屈。

于是後來某狐貍淡淡提議說城郊的別院閑着時,祁越便沒法兒拒絕,即使心裏還擔心着這老狐貍會不會使什麽詭計,卻好像也別無選擇。

除了把自己的親信都派去,除了叮咛打扮的丫頭說一定得是這張臉,除了惡狠狠撂下話說要是人出了問題提頭來見,祁越真的沒法兒自己騎馬把人一騎給帶過來。

——那樣,未免太像私奔什麽的了。

外面人聲越來越熱鬧,老狐貍的同僚,自己的朋友兄弟,以及蘇家村的某些鄉親,估計也都已經到了。

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小侯爺,林大夫兩人已經接來。”

祁越應了聲,對着同人高的銅鏡打量自己,嗯,雖然比小溪還是差了點兒,但是這長相,怎麽着也比千吾那小子看着可靠吧!說千吾,千吾到,門吱呀一聲,從外面進來了一男子,青色衣衫,手握折扇,笑吟吟地朝祁越走來,上來就是一拳,揍上祁越的肩膀。

“咳咳,杜千吾你找死啊!這麽大勁兒是想謀殺我然後取而代之娶媳婦兒麽?!”

杜千吾嘁了聲,以一種極其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祁越,“啧啧,還真別說,這樣一打扮,還真是人模狗樣,勉強配得上小溪啦。”

祁越笑罵:“孫子你這是欲求不滿還是縱欲過度啊,瞧你這臉色,哪還有人敢信您就是當年迷倒萬千少女心的杜公子爺啊。”

杜千吾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底氣不足地道:“哪、哪啊有這麽誇張,只是多喝了些酒,沒休息好罷了。”

祁越忽地笑的異常詭異,湊到他耳邊,低聲問:“桃花債那事兒怎麽樣了?”這陣子一直忙着成娶媳婦的事兒,忽略了自家兄弟的終身大事啊,罪過罪過。

杜千吾愣了瞬,随即輕笑出聲,“這能是事兒?被兄弟我給擺平了呗!哈哈。”

祁越見人神色有些不對,正想把人拉着仔細坐下問問呢,卻聽到外面傳來三聲鑼鼓響——“吉時已到!請新郎官出門!”

“快呀,趕緊去接你媳婦兒回來。”杜千吾笑着催促祁越。

祁越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飄飄然,兩頰微微泛紅,沖杜千吾笑了笑,便推開門,翻身而上那高頭大馬,滿臉笑意地去迎親了。

杜千吾立在長廊邊,望着滿院的賓客,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大都是朝堂上的人物,亦或是商賈大戶,無外乎些關系往來,人聲鼎沸,甚至都掩蓋了院中假山處的流水聲,他随意瞟着,卻不想撞見一幕——

假山旁邊立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襲藏藍色長衫,身姿修長,側對着自己,嘴角滿是笑意,和旁邊那粉色衣衫的嬌小女子說着些什麽。

左邊胸膛忽然鈍鈍地疼了起來,杜千吾下意識地去摸,卻摸到自己跳的極為緩慢的心。

他忽地笑了,這都是什麽事兒啊,當自己像個傻子似的,一個人在家裏埋醉酒中,好不容易出了趟門,本想借着自家兄弟的大喜沖沖最近的抑郁晦氣,卻不想,又遇見別人甜甜蜜蜜秀恩愛。

……不是,這發展不太對啊。

何歡不是喜歡男子麽?那又怎麽會和那個姑娘搞在一起?思及此,杜千吾心中的小火花蹭地着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疾步來到那兩人面前,一把扯過那猶自笑得欠揍的男人。

“你怎麽回事兒?!”杜千吾氣沖沖質問道。

何歡好似很驚訝會在這見到他一般,怔愣一瞬,随即淡笑問道:“什麽?”

杜千吾憤怒地在他跟那個書肆姑娘之間看了看,“你和這位姑娘,是怎麽回事兒?”

這位姑娘突然笑眯眯開口道:“你好喲,我不叫‘這位姑娘’,我是許多多。”

杜千吾看了眼許多多,突然覺得這姑娘笑的這麽好看真是他娘的礙眼,他把仍是一臉淡然的何歡拉到一邊僻靜處,壓低聲音道:“你不是跟老子說你喜歡男人麽?怎麽着老是跟人小姑娘搞在一起?就不怕壞人名節麽?”

何歡冷冷笑了笑:“怎麽,今兒知道該壓低聲音說我喜歡男人的事兒了?”

杜千吾被他的冷淡堵的一時沒話可說,剛才那股找人算賬的嚣張氣焰也消去大半,他瞄了眼許多多,見她只是仰頭看天,并沒有朝這邊看來,便咳了咳,神态有些別扭道:“那天、是、是我不好,我一時被氣昏了頭,所以才說話這麽沒遮沒攔,你……你別生氣了嘛。”

被氣昏了頭?何歡眼眸低垂,斂去那抹精光,卻是沒有做聲,神色也不似剛才那麽冷漠,他斜了他一眼。杜千吾卻是被他這幅冷淡禁欲的模樣給弄的心頭一震,心跳仿佛也急了些,他暗地裏有些着急,你說自己這是什麽操行啊這是?竟然會這麽喜歡這人這樣略帶冷淡的對待自己?喜歡到心跳都加了速?!難不成自己是什麽受虐體質?!

杜千吾自我整理一番,瞄了瞄何歡,見他并沒有不耐煩的神色,剛想着繼續弄清他跟那許多多什麽關系呢,卻被身後的女人給搶了先——

“哎呦!何大公子啊,你今兒也來了啊,前幾天怎麽不見你跟我們家千吾玩兒呢?這孩子一個人在家可給悶壞了,整天就知道喝酒,混賬的不像話……”

杜千吾一聽這話茬兒,心知大事不妙,忙一把抱住身後那熱心彙報自個兒最近動向的老娘,止住她的話,有些忐忑地回頭看了看何歡,見他神色如常,好像絲毫沒有因為他家老娘的話而變化,更別提什麽擔心啦關切啦之類的。

他些許失望,收斂起眉眼聽着自家老娘和那無情男子有說有笑,不由得有些喪氣,外加一點點傷心,至于因何喪氣、又為何傷心,他想,大概是因為何歡這個無情的男人搶去了自己在老娘面前的地位和恩寵吧。

何歡和都尉夫人說着話,淡淡地看了許多多一眼,許多多意會,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便功成身退靜悄悄地溜到了一邊,坐觀杜美男掙紮在情與理智的邊緣。

哎呀,這事兒,真是再過瘾不過了。

何歡眼角的餘光瞥見杜千吾,見他神色有些萎靡,臉色确實是憔悴不少,前幾日的包子臉竟消瘦許多,見那人又一次偷瞄自己,他不禁嘴角上揚,低迷許久的內心也愉悅了起來。

而這種蝕骨又讓人萬分沉迷的愉悅,好似是唯獨眼前這個男人才可以給予。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今兒有點晚,甲二一’)?明天就要上課了!!!〔幾一}!})?突然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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