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血濺江樓

“應車騎,你可來啦。”望江閣上,庾季從門內出來,降階而迎,臉上堆滿了笑意。

“勞您久候。”應無意也客套着。

小棗站住,庾季身後,荊州的各路有頭臉的人物也都紛紛出來與應無意應酬客套。

小文抱了琴,平靜地掃視一眼這些人,似乎文士居多,聽介紹,多半是庾家子弟。所有臉上都挂着禮節性的微笑。冷風中,場面倒是熱烈而溫暖。

小棗渾身的肌肉有些發緊,小小的身子也挺得筆直。她突然意識到,揭去這些皺在一起的臉皮,那下面也許就是殺戮的鬼面。

應無意曾說愛她的骨頭!原來,應無意是說,他早已看破了人的皮囊。小棗現在也看破了皮囊,她感覺到了殺氣。

寒風中,人心比天氣更冷。

望江閣內,碳盆中火苗正旺,暧意洋洋。應無意與庾季客氣的分主客相對據案而坐。

小棗抱了琴,也上了應無意所據的竹筵,安安靜靜的坐在應無意的身後。

“聽說北面高铿又在江邊厲兵秣馬,”庾季先開了口,“應車騎對此有何看法?”

應無意笑,眼睛看着仆傭上來分酒分食,嘴上含糊地應付:“高铿若來了,我便與他一戰,沒有什麽想法。”

“看樣子應車騎倒是有必勝的決心”庾季微哂,“可我記得我南鄭與北軍作戰,極少能得便宜。”

“北秦軍隊彪悍,但國力有限,不能久攻,只要守住……”

“應車騎能守?”

“能守!”

庾季哈哈大笑起來,“能守,好!我以為你應家人不能守呢!前回守白下、石頭的兩位應家公子可是連一個時辰都沒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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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棗定定的,一動不動。

“若非我先抵住了北帝高铿對荊州的觊觎,那高铿先拿下的當是荊州。若真是那樣,庾大人此時怕也沒心思去替什麽白下、石頭操心了。高铿轉攻建康後,我去建康議婚。事前明明囑咐庾大人,一旦事情有變,請庾大人過江偷襲高铿後翼,以解建康之急,為什麽庾大人卻按兵不動?”

小棗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這些事,是她從來沒聽人說起過的。

“若說起這個,庾某不會領兵啊,”庾季幹巴巴的打着哈哈,“朝廷不許刺使領兵,庾某只能做個無用書生

了。如此說來,應車騎若不去議婚,只在荊州領兵,先帝一門也許倒不至于那麽慘烈了。可惜,”庾季的手輕叩臺案,一臉的輕松得意,“那樣的緊急時刻,應公子偏偏去了建康,無巧不巧啊!說來還是先帝不該在那時急着談嫁女之事……啊,哈哈哈哈。”

小棗覺得渾身冰冷,房中的火盆也沒有了熱力。所有一切全都安排得嚴絲合縫、環環相扣。若非小棗親眼看到應無畏的殺戮,大約也會以為這只是阿爹安排上的失誤。也會以為一切都只是巧合,會感嘆自己一家只是命運不濟。庾季會演戲,和應家何家一樣會演戲。與這些人相比,天真與直接哪裏還會有活路!

席間諸人開始勸酒,都在假惺惺的說着漂亮的語言。

而小棗此時,已經完全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麽了。陰謀原來是一層層的套起來的,別人一步步布好了局,就等着最傻的那個鑽進來。蕭素素與應無意的婚事,原來是南鄭最大的笑話。小棗木然的坐着,若世上真有後悔藥……

一支強驽呼嘯着穿透了望江閣的窗棱,也擊碎了小棗的神游。只聽得“砰”的一聲,驽箭銳利的箭頭鑽進了小棗頭上的牆壁裏。

望江閣內熱絡的空氣窒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很快,坐中人又開始觥籌交錯、推懷換盞。

小棗這才注意到,望江閣下已是喊殺陣陣。她剛才在恍惚之中,差點忘記了眼前的險境。

她偷眼看應無意,應無意好像根本沒注意到牆上那枚還在顫動不已的羽翎。

小棗又垂眼呆坐。應無意不動,小棗也不動。

這就是南鄭的所謂名士風流,這就是南朝推崇的容止雅量。

每個人都表演着對危險的視而不見。

有庾家子弟先奏起琴來,為酒宴湊趣。還有人鋪紙揮毫,弄得席間墨汁淋漓,好像這樣才能顯出文人雅意。

庾季和應無意兩個,腦袋互相湊得很近,顯出親密的樣子。

“這抱琴丫頭,我見過。”庾季好像才看到小棗似的。

“對!一個缺□的小丫頭。難得庾大人還記得。”

“幾月不見,出落的越發漂亮了。我記得幾個月前應大人剛死了一個寵婢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替代了。”

“好殺手難得,美女子總是不缺的。”

“那是因為應大人是才子,

才子總能引得美女一顧。”

“是應某的運氣。”

“這女子為應大人抱了琴來,想來今日我們是有耳福了?”庾季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一片附和。

此時,望江閣下兵器相交的聲音已經登上了臺階。又有幾支強弩穿透了窗棱,落入了宴會廳中。

“殺了應無意。”“庾季出來受死!”外面喊殺聲此起彼伏。

室內,應無意和庾季都微笑連連。

殺人和被殺者是一樣的表情。

“那麽,獻醜了!”應無意轉了身,含着笑伸手向小棗要琴。

小棗解開琴囊,緩緩抱出青桐。她還沒來得及把青桐交給應無意。就聽得望江樓的一扇窗格咔啦一聲巨響,一條黑影帶着木屑猛然突入。這是高手殺開了一條血路,終于進入室內。小棗也淡定不下去了,她擡頭,眼睜睜的看着一柄利劍,越過了庾季,直直指向了應無意的方向。

小棗以為應無意會回身反擊,他功力高強,總能與對方一戰。可沒有,應無意根本不曾回頭,他只對着小棗。只不過剛才還笑意盈盈的雙眸中,突然現出一絲殺意。

小棗還有些怔懂,身子卻是一輕,人已經被應無意的長臂勾了起來,直甩向了刺客的方向。

此時,小棗的手中還抱着青桐。而刺客的劍鋒離小棗不過咫尺。

一聲悶響,有人發出了尖叫,卻不是小棗。

鮮血和腦漿四處飛濺,沒來及躲開的人,身上都濺到了一些。

小棗輕盈落地,她的手上空了。

刺客被砸爛了頭顱的屍體沉重的砸垮了應無意面前的食案。又一片杯盤碎裂的刺耳混響。

然後,現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小棗慢慢回了身,去看應無意。

應無意的臉上又挂上了和煦的微笑,“ 我的琴!”

青桐的碎渣散落一地,和刺客的腦漿混在一起。

“對不起。”小棗回。

剛才應無意抛起小棗一瞬間,小棘感覺到了身上的真氣鼓蕩。而那個刺客在那一瞬間與小棗對視的眼神卻告訴小棗,他被應無意麻痹了。那個刺客大約以為應無意抛起小棗,是在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以為這個看似瘦小的小女子,只能成為他劍尖的血奠。他有些得意

,如野獸看到它的獵物時,會忽視一只不小心飛過的小小蜜蜂。

可小棗不是小蜜蜂。

那個刺客錯了,錯在他相信了他看到的表象。他沒有看到小棗內心的堅決與狠辣,沒想到一把古琴也能成為一個絕望女子的武器。應無意輸入的真氣幫助小棗以最兇狠的動作把古琴砸向了刺客的頭顱。

小棗沒有手軟。

“我得去換身衣服。”應無意檢視自己身上,苦笑着搖頭。他的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濺上了些東西。

庾季再也忍不住,爬開幾步,對着牆壁開始嘔吐。他滿身都挂着刺客的腦漿。

小棗只盯着應無意。她見應無意從容起了身,趕緊跟上去,緊随應無意的步伐。

在其他人還目瞪口呆之時,應無意自己推開了大門。刺客死後,來敵快速的退去。借着西面小丘的掩護,一下子沒有蹤影。只在望江閣邊,留下幾具沒有标記的屍體。

應無意目不斜視,大步的下樓,污濁的衣袍依然迎風翩然。“我的青桐……”他頭也不回,用凄婉地調子念叨着。

小棗漠然,綠绮都不在了,留着青桐還有什麽意思?當然,她也知道應無意是裝的。

“我的青桐……”應無意又大聲的嘆息。好讓所有的人都能聽到。

“我的氣息沉到膈了。”小棗跟在應無意身邊,她輕聲地說。就在剛才,小棗一擊得手的瞬間,她自己的氣息突然沉到了膈的位置,而且一下下的撞擊着腹腔,顯得十分充沛。

應無意似乎并不意外,他伸了手,搭上了小棗手腕的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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