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枕流而眠
小棗從來沒見過應無意如此暴怒的樣子。
她這回相信應無意是真的要自己“滾”了,至于為什麽要滾,滾到哪裏去,她卻還是不得而知。她掩了面,嗚咽了一聲,立刻狂奔而出。
臨出門時聽到應無畏說了聲:“我叫她回來。”
卻又聽應無意吼:“讓她去,我回去撕她的皮!”
一旦出了屋子,小棗又一次覺到了冷。雪下得猛,一片靜谧中只聽得沙沙的雪落之聲。 這種自然的聲響,在清朗朗的白晝裏,反倒更顯詭秘肅殺的氣氛。這是大戰将臨的的寧靜。小棗茫然,不知應無意這是要自己何去何從。
她試探着走了一步,雪積得厚了,一腳踩下去,雪沒過了腳腕。她這才想到,她忘了取自己的披風,連那把鐵琵琶她也掉在了大廳裏。此時冷風一激,頭腦比剛才在屋內時更清醒了幾分。她有些遲疑,要不要回去拿?
“小棗姑娘,門口的馬車在等你。”
小棗陡然一驚。
“跟我來。”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男子的背影,高大結實,頭上還戴了遮雪的鬥笠。這背影小棗很陌生,但這聲音小棗卻很熟悉。這是應無意的那個隐衛。
小棗不再遲疑,跟上那人的腳步,這顯然是應無意的安排。雖然還不知道應無意要她幹什麽,但她必須執行。
刺使府外果然有一輛馬車 ,很小的一輛,模樣寒酸,也沒有什麽标記。那隐衛直接跳上了車轅的位置。小棗不敢怠慢,急忙跳進車廂裏。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她小心地問。
“放下車簾!”
小棗只得放下車簾,默默的縮回車廂裏。應無意神神秘秘,天知道他又在出什麽夭蛾子。
一聲鞭響,馬車起動,一下子就蹿出好遠。小棗在車內被震得東倒西歪,“你,你……”她說不出話來。
馬車沒有減速的跡象,一路狂奔。小棗冷得抱住了自己的肩。她通過不時被風掀起的車廂簾,看到那隐衛壓低了鬥笠,冒雪頂風,只顧快馬加鞭。而馬車所行的方向,卻不是去車騎府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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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棗不敢多問,只得細心的留意身邊一切的景物。突然,她的耳邊清晰的傳來江水拍岸的聲音。在她明白過來前,應無意的荊州兵馬司大門已是赫然出現在眼前。
馬車降低了速度,緩緩在兵馬司的大
門前停了下來。
“什麽人!令牌!”
隐衛從懷裏掏出什麽東西遞了出去。
“啊!是阿旺大人!”執勤的士兵慌忙舉戟行禮。
馬車又一次起動了。這一回變得慢悠悠的。一直到了上次小棗來過的應無意的住處門前才停了下來。
“小棗姑娘請下車。”
小棗跳下馬車,她還是茫然。
“請在此等候主公。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走出房間。”隐衛阿旺的笠帽拉得很低,存心不讓人看到他的臉。
小棗莫名,“會聽到什麽?”她在這裏只能聽到江水拍岸的轟鳴。她喜歡這聲音,記得上次在這裏她睡得很好。
隐衛沒有回應,他一揮鞭子,馬車再次動起來,打個彎,又馳出了兵馬司。
小棗衣衫單薄,耐不住寒冷,慌忙開門躲到房間裏去。待小棗點起火盆,房間裏漸漸暖和起來,她才開始重新回想,今天應無意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她想不明白。
眼前火盆裏火苗跳動,活躍又捉摸不定的樣子。小棗的腦子裏有許多猜測,卻又總是被自己推翻。
外面突然傳來的厮殺之聲,讓小棗驚得跳了起來。她本能的沖去推門。卻驚訝地發現門被反鎖了。她拍了幾下,無人搭理她。想起那隐衛要她別出屋子,她又退了回去。
她覺得不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話的被關在這裏等待。萬一這是坐以待斃呢?可如果此時她破屋而出又是不是能求得一線生機?她舉棋不定,覺得刀槍劍戟的相交之聲離自己不遠。她呆呆望着火盆裏跳動的火苗,又有了點起火來燒掉整個屋子的沖動。
她聽到有人瀕死前的慘叫之聲,可這聲音被更多人的吶喊之聲掩蓋了下去。這不是守士衛國對外的神聖戰争,在争權奪利的道路上,總有人莫名的死去。而臨死也未必知道自己究竟付出的生命終究為的是什麽!
有好幾次,小棗甚至聽到厮殺聲已經逼近到了院子裏,然後又一次次的遠去。所有的聲音都與江水拍岸的波濤之聲混在一起,構成了小棗從來不曾聽到過的雄壯樂聲。
她看着火盆裏的火苗發呆,不知不覺間漸漸蜷縮起身體,就在火盆裏的地板上睡着了。她最終什麽也沒做。
“怎麽就睡在地板上!”
小棗驚坐起來。
火折一響,屋子裏的一盞燈亮了起來。
天已經黑了。小棗不知道時間,只看到屋中的火盆裏已沒了火星。屋子裏寒意徹骨。小棗打了寒戰。
“我把你的琵琶帶回來了。”鐵琵琶被遞了她面前。
小棗垂眼看着琵琶發呆,幾根鐵弦斷了,梨廂上沾了零星幾片血跡,其餘則還算完好。小棗對着琵琶打了個噴嚏。
“看吧,睡在地上生病了吧!”應無意把琵琶塞入小棗懷中。自去解脫身上的披風。
小棗此時才擡頭看了一眼應無意,這一眼讓她吓了一跳。應無意身上滿是血跡,原本白狐皮的披風,此時看起來像棕編的蓑衣,幹涸變色的血跡讓它的絨毛成了一柳柳的模樣。
小棗丢了琵琶,忙上去幫應無意脫去血衣。
“這麽急着脫我衣服!想要我了是不是?讓我先洗個澡再來收拾你。”應無意笑着把小棗摟到懷裏。調笑的輕薄了幾把,又親了幾口。
小棗垂了手,茫然的呆立。有親兵送了澡桶熱水進來。待他們都出去,小棗這才想起來,從應無意懷中掙脫出來,慌忙重新點起了火盆。應無意三下五去二,把自己扒得精光。大模大樣跳入澡桶中去。
“殺得一個不剩。”應無意頗為得意的說,“他們還做了局,想全殲我們。殊不知局外有局,還不知到底誰在局中呢。”
小棗默默地去澡桶邊幫忙,擦背續水。一邊聽應無意把事情的前後說了個大概。
原來,那一次和阿撫一起被庾季送來的,那個病西子般的美人,竟然是如假包換的庾家女子。那女子被應無意拒絕後,庾季便把那女子送過江去,給了北帝高铿。
高铿陳兵江北,讓應無意不得不分兵備戰。同時庾季在應無意閉關練功期間,偷偷在荊州兵馬司內游說了幾員将領,以備在他對付應無意時能幫他倒戈一擊。
庾季上次在用刺客刺殺應無意不成後,便一心擺下了這個鴻門宴。他聯絡北帝高铿和他那些內應,約好了同時向應家人發難。卻不料應無意早知道了他的計劃。
其實那女子還未過江,便在江中被應無意派的人殺了。應無意另派了女子去高铿身邊,代替庾家女子與庾季聯絡。所以庾季的計劃布防,應無意早就知道了七七八八。
應無意坐視庾季聯絡布局,為的就
是最終一網打盡。
“庾季貪吝無謀。若不是他在荊州家族的根基,此人根本就不配與我一争短長。”應無意笑,“凡是與庾季勾連的人,這回正好都一起殺光。這全得怪他們投錯了主子。”
小棗默默的為應無意擦背,此時外界沉重的黑夜又歸于寂靜,只餘下江中激流的浩蕩水聲。
應無意帶着些許得意,娓娓講述他除掉對手的快意。應家終于掌控了荊州,這下離完全控制南方又進了一步。
應家越來越強,也意味着小棗的複仇路越來越難。好在這一點小棗早有心理準備。
此時小棗心裏只想知道一件事,這一次是什麽原因,使應無意在關鍵的時刻改變主意,沒有把小棗抛将出去?
可她不想問。因為她知道,若是她問了,得到的答案未必會是真話。
這一夜,本該很累的應無意精神抖擻,本已酣睡一場的小棗卻困意難支。最終任憑應無意肆意折騰,小棗再也睜不開眼睛 ,就那麽在浪花奔騰的樂聲中酣酣睡去。
※ ※ ※ ※
小棗覺得自己勉強合了一下眼,就又被應無意強行拉了起來。
“起來起來,”應無意仍然興奮,“我們該回去看看,看看車騎府中還有幾個活人。”
小棗簌地一下睜圓了眼睛,“對啊,車騎府!昨天庾應兩族的對抗,不可能放過車騎府!她居然忘記了這一點。屠大娘和阿撫還在那裏,她們現在會是怎樣的情形?”
小棗猛的跳下床,急急忙忙穿起衣服。
“原來,你也有介意的事情!”應無意在她背後笑。
小棗猛地回頭,應無意一臉無害的模樣。“每個人都有介意的事情,”他拍拍小棗的臉蛋,“是的,每個人都有。比如我,就很介意你,不忍心把你放在危險的境地。”
果然如此!小棗早就猜到應無意會這樣說。
“我們快點了。”應無意在發愣的小棗屁股上捏了一把。他自己快速的收拾妥當,率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