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江水東去
“姑娘莫急,聽我細說。”那人此時也正了色,“這樣美的東西我也是第一次見,一時興起才買下的。實則買下之後有什麽用,也還沒想好。今天見了姑娘這樣的美人,才突然覺得我買此物是暴殄天物了。若是姑娘覺得接受別人贈與不合适的話,我也可以轉讓給姑娘。這樣美好的東西,得姑娘這樣的美人才能與之相配。
說着,他把手上的步搖遞到小棗面前。
這步搖确實好看,金鑲玉嵌,燦爛奪目。如今映着門外的光線,更是亮得直晃人眼。阿撫看得兩發直,伸手便要去接。
小棗在她腰上捅了一下。
“這步搖雖好,但也不過是個器物。先生不必讓來讓去。”小棗打眼看了一下,一眼便知這是無錫銀樓彩連升的手藝。彩連升以前專為宮中做手飾的。如今想來進貢的需求不如以前,手藝也就漸漸流入市井。
東西是好東西,十足新。金銀絞絲,點以翠、羽、珠、玉,是精致細巧的東西。
想了一下,她直言相告:“這東西出自無錫,如今天下大亂,銀匠們也得吃飯,怕是這樣的東西在市井上還能找出第二件、第三件。先生若有機會去下江,應該能看到更多。”
石宏垂下手,“姑娘果然不同凡響,倒是石某淺陋,讓姑娘見笑了。”
小棗笑了一下,側身從石宏身邊走過。這一回,石宏沒有再阻攔。他呆立在當場,回味着剛才那女子如昙花突然綻現般的笑容。
突然,他想起什麽,直追了出去,還好,那兩女子還沒走遠。石宏沖着她們的背影大聲喊:“我馬上要啓程去下江、去無錫,我們還會見面的!”
幾天的忙碌之後,小棗出發的日子近了。說好了第二天大家各自出發。別人都忙忙碌碌,只有小棗,若無其事的收拾好一切就準備早早歇息。
她掩飾了自己內心的輕松,和仇人夜夜共處一室并不容易。
她知道,這一回出行,是應無意磨刀之舉。屠大娘也好,應無意也好,對她一直閉門造車都有些放不下心來。這之前她偶爾和應無意試招,應無意都是未盡全力的。
小棗知道,真的對敵時,沒人會手下留情。
可不知為什麽,小棗也并不害怕,因為在她看來 ,這世上的事,只剩下盡力二字。正是這樣的想法,讓她能從容的面對未來幾個月可能要面對的血雨腥風。
“都一點也不想我嗎?”應無意看小棗展開氈毯子在床邊鋪好,他不到床上去。身子一滾,先在毯子上躺下了。
Advertisement
小棗無奈,只得在一旁坐了。随手操了琵琶,慢慢地撥弄着。
“為我唱上一曲吧。”應無意說,這兩天,确切的說,應無意讓小棗吃了莫離莫棄後,小棗愈發不肯理他。兩人常常相對閑坐,幾個時辰也未必能交一語。
小棗靜,應無意也靜,兩人共處一室,居然也不覺別扭。小棗以為兩人可以就這樣冷冷的各自上路。但如今分別在即,應無意突然提了這麽個要求。
應無意曾聽過她彈琵琶,聽過之後,便欺上身來。後來,小棗便再不曾完整的為應無意彈過曲子,兩人都是樂中行家,對方究竟能彈成什麽樣子也都心中有數。所以沒必要再好奇試探。
如今應無意要聽琵琶,但願真的只是想聽曲而已。
小棗突然想,看在他收留自己,還教自己這麽些本領的份上,為他彈上一曲也未嘗不可。只不過,此人太過算計,與他也只能逢場作戲。大家都不當真,自己又何必別扭。
小棗手指一下下打着弦,只略想了想,便放開喉嚨唱,“北風涼,雨雪雱,二八嬌女多妍妝,遙豔帷中懶伸腰,良宵一度誰能忘。”
鐵琵琶的聲音太過高亢,不适合這種嘈雜的俚曲。可小棗不管這些,一時間屋子裏鬼哭狼嚎,淫豔非常。
小棗是故意,反正應無意這下流坯在回鸾閣中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他那道貌岸然的樣子是專拿出去騙外人的。再說明天就要各奔東西,她今天才不在乎應無意會不會生氣。
應無意居然微閉了眼,細細的品賞,小棗唱到奔放處,他的嘴角還彎了彎。小棗一曲唱罷,他也仍是不睜眼,“再來一曲聽聽。”他說。
小棗想一下又唱:“建康出妖女,單衫杏子紅。紅霞滿天飛,望郎上青樓。”
連唱數曲,應無意終于慢慢張開了眼。小棗也停了手,與他對視。
“來!”應無意向小棗伸了手。小棗放下琵琶,挨到應無意身邊,大大方方。
應無意輕輕的捏小棗的纖細手指,“多好的手,又長又細。真是應該撫琴啊!”
小棗早已想好,此生她是不會再撫琴了,一來是怕讓人起了疑心,聯想到蕭素素身上去。二來,她也再沒有了撫琴的心境,她的心
已經不再如當年那般平靜,也再撫不出那樣出塵灑脫的琴音。
應無意從她手中拿去了琵琶,一舒手把她攬入懷中,摟住她的腰,讓她撲倒在他身上。
“以前,我不太相信天賦這種東西,自從見到你,我便信了。有些事真的不可思議!我以前一直不相信緣分,如今也倒有些信了。不管什麽原因,上天還是厚待我的,把天下最好的女人賜給了我。”
小棗微閉了眼,索性把頭枕在應無意肩上。這男人又開始花言巧語,定是又有什麽伎倆。
可那天應無意最後只說了一句話:“我喜歡天下所有最好的東西。對你,我喜歡,不放手。”
出發的時間到了,應無意沒有出來送行,他自己在小棗他們走後也要馬上起程。阿撫有些不舍,一來她又要離家,二來她似乎也很惦念着應無意要一個人獨行,“公子一個人,路上生個病什麽的,都沒人照顧他。”
“那你跟着去照顧好了,別跟着我。”小棗說。
阿撫這才不敢再啰嗦。
小棗他們是坐船下行,不比小棗當初來時。此回順風順水,到江夏也不過半日的路程,所以倒也不太急。
他們雇的船早已等在江岸,天氣已經開始漸暖,江水不比冬日裏那般混濁。此時白茫茫一片,浩浩蕩蕩奔騰東去。小棗有一種輕松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不用再伴虎而眠,但更有可能是因為她可以面對自己。她從她的敵人那裏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有時覺得自己無法坦然的面對那人。
挑着行李的随從先行上船,小棗和屠大娘就站在岸邊閑看。風中已是了些暖意,春天快來了。
與小棗她們的白帆船并排,還有一只小一點的江船,此時已經升帆,船主卻還在岸上焦急的打着轉轉。
“怕是又有客人遲到了。”屠大娘內行的說。她看上去是久跑碼頭的樣子。
小棗不以為然,船走就是了,難不成少一個客人還能翻了天去。
“怕是什麽有頭臉的人物,至少也是有錢。”屠大娘說,“是這船的主客。”
小棗明白,遇到大財主,人的眼皮子總是淺的。
“石大官人怎麽不來?”船主揚了聲問幾個挑了行李來的挑夫。
“說是昨夜喝得多了,一夜宿醉,今天竟是沒能起來,我們去叫時人還在床上呢。這不,讓我們先挑了
行李過來,人說着話也就到了。”
“噗,”屠大娘笑了聲,“竟是個性情中人,我喜歡!”
小棗卻看了一眼阿撫。阿撫此時還傻乎乎的點着自家的行李,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的事情。
小棗知道,即說是姓石,這怕就是那日與自己糾纏的石宏了。他原也說要到下江去。這個人,小棗有個不詳的預感,覺得此人怕是會在今後的日子裏跟着自己陰魂不散。至于為什麽,小棗可不敢想。
“走了走了。”阿撫高高興興地嚷,行李終于都裝上了船。一面繡了“意江春”的大旗也升在了桅杆頂端。那是屠大娘的意思,他們現在是一個小小的舞樂班子,以後要去舞榭歌臺中搭班演出,也得有個叫得出的名號才行。
直到小棗他們都離了岸,小棗才看到匆匆趕來的石宏,可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呱呱呱呱,”屠大娘大笑起來,“我道是真的喝醉了呢,卻原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棗也看出來了,石宏身邊那個戴了黑色紗帽的,穿着粗笨麻衣的,分明是個女子的體态。
“咦?這不是那日那個石先生嗎?”阿撫此時也注意到了,“原來他身邊是有女人的啊,那天還騙我們說他的珠花不知該送誰好。騙子!
“怎麽,你們認識?”屠大娘問。
小棗白了多嘴的阿撫一眼。
好在此她們的船已經起航,而江夏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朋友問應無意到底醜不醜,其實這真的不好說。美醜這回事,還有個審美習慣在內。今天發個南北朝時,北齊的石武士俑,讓大家欣賞一下蘭陵王時的美男。我這個故事顯然是借鑒了那個歷史背景的。
所以……蘭陵王可以長成這樣,應無意千萬不能長成這樣啊~~~~面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