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第三更

阿撫為小棗妝扮的當口,屠大娘親自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居中的兩個雅座還是沒人!”屠大娘說,眼看戲要開場,她倒有些沉不住氣了。

小棗也在想,應無恙這次連住的地方都要聲東擊西,可見此人非常小心,只怕阿朵請不動他,如果阿朵請不動他,那麽石宏呢?石宏是不是可以指望?

小棗的目标全在應無恙身上,無論誰能把此人弄到小棗身邊 ,小棗都感激不盡。

前場的絲竹聲響起,墊場的節目已經開始了。長春坊中人聲鼎沸,似乎是許多的老相識在此地又見了面,彼此打上了招呼。臺上演的節目倒根本沒人留心。

屠大娘有些目瞪口呆,“這是什麽情況?”她問小棗。

小棗哪裏知道,她也被外面這形式弄得暈頭轉向。“好像有兩撥人!”小棗努力分辨着這些人的談話,“都從建康來。”

可那兩間雅座還是空着。

小棗的紅舞裙已經穿好,她也有些坐立不安了。

屠大娘招了胖老板來,“你确定那兩間雅座已經賣出去了?”

“當然!”胖老板的粗脖子費力的點幾下。“一間是一位姓石的大官人定的,另一間嘛……”

“另一間怎麽了?”

“另一間是抒雪齋定的,”胖老板觑一眼屠大娘的臉色,又慌忙寬慰,“這也沒什麽了不起,抒雪齋也不能把咱們怎麽樣,只要咱們跳得比她阿朵姑娘好,她還能翻出什麽浪來?”

演出已經進行了大半,小棗此時躲在臺口邊,只盯着那兩間空着的雅座發呆,難到就只能這麽錯過了?

“來了!來了!”座中不知什麽率先叫了起來。結果滿座之中盡皆起立,一時間噼裏啪桌椅移動的聲音響成了一片。連聲場上的演出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小棗伸長了脖子踮起了腳尖,向入口那方看去,可惜太多人擁了過去,擋住了小棗的視線。

“何太保”“何仆射”之聲不絕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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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棗驚得呆了,什麽地方出錯了?

終于,何華那張小眼塌鼻的臉露了出來,此人受到衆人恭維,顯得有些趾高氣揚,根本不不朝臺上看,只管在人群中周旋着,志得意滿。

而跟在他後面的人,是石宏!

小棗終于知道哪裏出錯了。

石宏的眼睛瞭向臺上,沒看到小棗他有些失望。

小棗縮回了後臺。

“呃,也不錯!”屠大娘含含糊糊的說,“好歹也是歡場上的名公子。官位好像還比應荊州大一些呢。雖然他那閑職其實是啥也管不了!不管怎麽說,也算是個人物吧。不過何太保此人沒有應司空那樣的賢名與品味,他一般只捧與他上過床的姬人。”說完屠大娘看了小棗一眼,壞笑了一下,“聽說他還有田舍郎的綽號,他的品賞能力常被時人引為驚豔,小棗你真的想要他來誇贊你?”

阿撫在一旁啐了一口,“何華算什麽東西,原來我們萬年公了在世時,從來對他只投以白眼。”

小棗嘿然無語,石宏真是對南鄭太不了解。

好不容易,何華在其中一間雅間坐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等他示意演出是否繼續進行,他卻渾然不覺。或者也許他是故意無視,只以自己為中心。只見他漫不經心的四下打量一翻,看場子裏沒什麽讓人眼睛一亮的漂亮女子。沒有看到,也就顯得意興闌珊。東張西望間,他突然發現了旁邊空着的另一間雅座。

“那一間怎麽空着?”他問,見無人回答,“那一間是不是比這一間位置更好?”他似乎真起了疑心,站起來看來看去,想比照兩間雅座哪間位置更好。他很在乎位置的問題。

“是應無恙要來嗎?”他終于想到了,“他不過是個荊州刺史……”剩下的話他沒說出來。

“荊州刺史怎麽了?荊州刺史也是一方封疆大吏。什麽人還敢小觑荊州刺史不成”說話的聲音莺啼婉轉,像是唱歌一般動聽。

是阿朵來了!小棗立刻又沖到臺口,悄悄的向外偷看。

一大群人簇擁着應無恙魚貫而入,而板着臉的應無恙顯得有些奇怪的凝重。只有阿朵貼在應無恙身邊,臉上笑滋滋的。抽空還向臺口的方向飛了個眼色。她知道小棗會躲在那裏偷看。

“應無恙!我正要找你算賬!今天一早是何人襲擊了我的大船?知道我要來江夏的人,只有你一個!”何華一見應無恙,便是分外眼紅。立刻高聲叫嚷起來。

一瞬間,本來熱鬧的座中諸人都尴尬地安靜下來。

應無恙并不打話,一臉嚴肅的進了自己的雅間。看都不朝何華的方向看一眼。

石宏很是機靈,一下看出了有機可乘,笑着打起了圓場,“二位大

人這是何必,好不容易能在這江夏小城遇到,也算是緣分一場。今天是舞姬小棗初出茅廬給大家獻舞的好日子。我們先看小棗姑娘跳舞,再談大家的誤會。到時我作東,長夜漫漫,有的是時間 !”

應無恙這才注意到了石宏,先是一愣,臉上是驚詫的表情。然後狠狠扭過臉去,裝成不認識的樣子。

胖老板也是個圓滑人,一看到大人物都已經到場,慌的一連聲的高喊:“快,快來,演出繼續,小棗姑娘也馬上就要上場啦!”

“來了兩個!”屠大娘向小棗翹起兩根小棒槌般的手指頭,“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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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內的燈光熄去了幾盞,顯得有些昏暗,有龜奴上了舞臺,用長吹筒,一盞盞的吹熄那些吊在舞臺頂上的燭燈。這個過程,也因為屠大娘的事先指點,被賦予了凝重肅穆的色彩。

舞臺上完全暗了下來。

絲竹時響起,嗚咽着,似北風吹過衰草時的哀鳴。天寒地凍,幕夜漸沉。低沉的小鼓聲加入進來,咚咚的敲打着人心,似乎長夜漫漫永無止境。忽然,一聲梆笛的清亮刺破了所有的陰霾,高亢的劃破了一切黑暗,一支巨燎升了起來,正好照亮了舞臺上七只金燦燦的排成北鬥形狀的金盤。

小棗就端凝的站在其中一只金盤之上,在這光束的正中。一襲大紅的舞裙如夜空中半合的火蓮,靜靜地,等待着盛開的光華。

她的長眉、妙目、纖指、細腰開始和着音樂輕輕的晃動。漸漸的,鼓點的聲音開始密集起來,笛聲急轉,小棗發髻上的金珠,腰間的褶裙也開始顫動,水袖輕揚,抛灑、圓轉、開合,身姿流水行雲般飛舞起來。

當小棗的腳下開始移動,座中已是一片驚呼。小棗光裸的纖足踏在那些高低錯落的金盤之上,或踏帛般的慢移,或旋風般的急轉。腳下的金盤居然依律響起了七階的音符。竟是步步生蓮,聲聲合拍。金明閃耀,北鬥生光。

臺下諸人心蕩神馳,不自覺随着小棗的舞步擊節喝彩。

小棗曼妙的舞姿如斷魂流水,春江翻波,身形抑揚間,這朵美麗的紅蓮燦爛綻放。音與樂,人與舞渾然天成,舉世無雙。

小棗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成功,她知道自己具有天生的樂感,如今又有了小棗這曼妙的身姿。在座中如癡如狂的歡呼聲中,小棗始終冷靜非常。冷靜到她能靠耳朵來分辨出石宏的喝彩和阿朵的

擊節輕唱,她知道自己的功力又漲了。漲到了也漸漸能捕捉到一些細微的聲響和光芒的地步。

可同時,她也變得比以前更敏感多疑。她又一次覺得應無意那熟悉的深凹的眼睛,正在舞場的某個角落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跳這出道以來的第一曲舞蹈。

這讓她非常沮喪,她覺得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影響已經太深了,深到讓她覺得自己真的會與他莫棄莫離。她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因為吃了那枚藥丸之故?應該是的,壞人的藥丸的确是毒!果然這世上的壞人都是有手段的。而且這種手段讓人防不甚防。

對了,明天就是吞下那枚藥丸的第十五天,應無意的隐衛不會忘了給自己下一枚藥丸吧。

臺上的燈燭再一次被點亮。人們看到的是一個平靜如水的小棗。高挽的發髻紋絲不亂。玉面微春,紅唇微啓。不像是跳了一曲長舞的樣子。

“好!”場中叫得最響的自然仍是石宏。他在南鄭的土地上竟然能如此張揚如入無人之境。可見得南鄭的頹勢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阿朵也在微笑,見小棗的眼神瞟向自己這邊,她立刻大聲地說:“你跳得比我好,好很多!”

場中再一次一片嘩然。大家都聽得出,阿朵這樣說是由衷的。

何華眼睛都直了,一付垂涎三尺的蠢樣,小棗的眼睛飛快的掠過了他。

應無恙卻是場中唯一和小棗一樣冷靜的人,他看着小棗若有思,很矜持的想着什麽。這與小棗記憶中的那個姐夫的形像倒是合拍,但卻不是阿撫或應無意口中那個應司空。

當他的眼光和小棗的目光對視上的一瞬間,小棗敏銳的從他的眼中讀出了一絲貪婪。小棗笑了,沖着應無恙燦然一笑。

應無恙刻意保持的持重在小棗一笑的瞬間崩塌。他的眼睛直了,身體本能的向前撲了一下,似乎恨不得一下子把小棗摟入懷中。

小棗卻在一笑中簌地轉了身,嘴角那點點笑意也漸漸化為了冰冷。她看到了自己刀尖上的第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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