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陰謀詭計

何大人的到來讓整個吳郡的士人都顯得噤若寒蟬,一下子諾大的城市沉寂下來。都知道何大人新死了獨生兒子,正是悲痛欲絕的時候。沒人去觸他的痛腳。

小棗去八君子的畫舫上練了幾回與樂隊的配合,這一回她要推出的金盤舞據說又換了花樣,專挑戰蕊珠姑娘的銀盤舞。八君子早幾日就挂出了水牌,現在吳郡人士的目光便悄悄轉向了城外,盯上了小棗準備獻藝的畫舫。

八君子畫舫上的老板是位風韻尤存的女子,人稱花娘,打扮得妖嬈,年紀倒比屠大娘還大,聽說早年也是花街柳巷的出身,人格外的潑辣爽快。她只看了小棗排練便對屠大娘下了斷語:“必紅!”

屠大娘得意一笑,“那是當然,也不看看她是誰調·教出來的!”

“我已經給所有吳郡有頭臉的人暗地裏上了門貼,無論城中如何,到時他們自然會出城來捧場,小棗姑娘也不愁詩文流傳。”

“花娘安排周全。”

“何弼那個老色坯連同他那死鬼兒子,以前每過吳郡全都要來我這裏快活。這回我量他也拿不出喬來。到時城中禁舞樂,說不定我這裏反倒更熱鬧些。”

“花娘說的是!”

“腰棚、白地裏的價,我反倒翻了幾倍。閑雜人等讓他們想看也看不着!”

“花娘好手段。”

屠大娘在那邊與花娘敷衍,小棗突然想起什麽,說了聲“留上一間雅間。”

屠大娘也想了起來,“你是想給應無意?他未必會來看你跳舞,他若想來,早就對你說了。”

“不,”小棗轉着眼珠,“留一間吧。”

“哦,你是說無恙!”屠大娘反應過來,“也是,應大公子想來會願意來看你跳舞。花娘你看……”

“應司空嗎?”花娘眉眼全開,“若是他來,那是得留個座兒出來。”

小棗的眼珠卻還在轉啊轉啊……應無意說,這世上最強大的是陰謀……

應無恙真的要來了,就在他到吳郡的前前一天,應無意卻要走了。他在吳郡盤桓的日子不短,如今得讓地盤給應無恙了。

那一日應無意掌上托了一枚藥丸,“你的第五枚莫離莫棄。”

小棗看着,不去拿。

“怎麽?”

“如果我不吃會

怎麽樣?”

應無意冷靜地說:“若是不吃,你便做不了你想做的事情。你活在這世上,總有你在乎的東西。”

小棗點頭,“你說的對!等我都不在乎了也就不再問你要了。”她一把抓過藥丸扔在嘴裏,大口的咀嚼起來。

“你……”應無意欲言又止,看着小棗若有所思。

“不和你哥哥打個照面?”小棗問。

“不了,我們見了面也沒話說。”應無意背起了自己的琴,“半月之後,到建康來拿你的下一丸莫離莫棄吧?”他居然用的是疑問的語氣。

不棗沒應聲,如果她那時還活着,當然會去建康。

應無恙很低調的來了吳郡,到了之後閉着門并不納客,當然,這十之八_九因為何弼沒走。何弼留在吳郡,做着應無意做過的事——與吳郡的世族大姓結交。

吳郡的大姓名流最近流行聚在一起談玄理,號稱清談。聽說何弼在這一方面很擅長。在小棗看來,談的都是遠而又遠,空而又空的東西。她自己不感興趣。但她也知道,這風氣與應璩的好殺有些關系。若是談時局,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應璩找個理由砍了頭。

說是清談,不見得真的清,士人多嘴賤,書多讀了幾本,總會多些進取心,說的話從來不是白說的。

沒人願意和應家子弟在一起清談,言多必失,人人自危。應無意還有一張琴,與人以音樂結交,進而至理,照樣可以擺出名士的派頭,很風雅。應無恙應無畏兩兄弟就差了些分寸,并不太受人歡迎。

小棗覺得這對自己沒什麽壞處,倒是可資利用。小棗親自寫了張貼子投到應無恙處,告訴他自己登臺的時間。貼子客客氣氣,卻暗示了那天到場的吳郡名流極多。應無恙也需要利用小棗跳舞這個契機,打入吳郡名流的圈子。想來肯定不會缺席。

另一封信就有些難辦 ,小棗舔着筆尖想了很久。

“小棗,明天便搬去畫舫中住,好多東西沒收拾呢!”阿撫抱怨。

“別吵,讓我想想這貼子該怎麽寫。”

“應大公子的貼子已經送出了,你還寫什麽貼子?”

“我要寫給何大人。”何弼連她小棗的院子都來過了,已經算是認識,請他一下也并不過分。

“何大人!你要幹什麽!他若知道你在他兒子喪事期間跳舞

,豈能與你善罷幹休!”阿撫倒警覺得很。

“不算是喪事期間了,”小棗笑,“你沒注意到我跳舞的日子正是何華死後第五十天嗎?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了。”別人不清楚何華哪天死的,小棗可是心裏明鏡似的。

死的是兒子,又不是做孝子,難不成還守三年的孝?而且小棗還聽說,何弼不僅要把侄女嫁應無意,還打算弄兩個侄兒做螟蛉寄子,人家早就把家事安排的妥妥帖帖,準備好重新開始進取了。

所謂的禁舞樂,那是何弼不想讓別人活得太高興。輪到他自己,早就到了該露出本性的時候。何家父子□,不是連花娘都知道嗎?

阊門外,山塘河上,八君子的畫舫上彩燈高懸,把樓船畫棟雕梁飛檐翼展的輪廓清晰的勾勒出來。畫舫前的碼頭上,車轎如龍,人喧馬嘶,熱鬧的像是過年。

畫舫的老板花娘穿了水紅的時樣襖裙,捏了個水蛇腰,甩着香噴噴的帕子大聲的招呼着客人。

“花娘從後面看像不像個二八嬌娘?”屠大娘問,此時她與小棗阿撫站在畫舫的樓閣上,隔了窗看下面的情形,“她倒有本事,弄了這麽些人來。以前我闖碼頭的時候,可不知有她這一號人物,真不知八君子是從哪裏挖到她的。”

八君子果然是有些眼光的。

“應司空還沒來,”小棗說。

“你便只盼他一人麽?與他糾纏只怕不是什麽好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屠大娘說,像是警告。

“我在吳郡只為他一人跳舞。”小棗低聲說。說完轉身下了樓閣。

“小棗!仔細裙子!”阿撫跳起來,急忙幫小棗拎起裙裾,跟在小棗身後的她還叨叨不已,“小棗不要急,你走路慢一點,走快了就不矜持了!”

小棗一愣,這話似曾相識,她放慢了腳步。 打扮齊全的小棗,坐在後臺,只等花娘那邊的消息 。

“應大公子來了,來了!”花娘風一樣卷了進來,“正和其他的大人老爺們應酬。他說先不來小棗姑娘這邊了。晚上見。”

“晚間的酒宴也安排妥了?”

“這個,小棗姑娘放心,妥妥當當,各位老爺公子那邊也都說好了。”

“多謝花娘!”小棗客氣着,心裏卻焦急的等着另一個消息。前場的鼓樂聲已經響起,怎麽還不來?

“這一

次,你比在江夏時穩多了!”屠大娘在小棗身後冷不丁的說。

小棗不做聲,只沖着面前的銅鏡露出了四顆小牙。

“來了來了,”花娘的高音又傳了進來。

小棗眼睛一亮。

“丞相何大人給小棗姑娘的纏頭來了!”花娘的聲音響亮,保證全場的客人全都能聽到。舞還沒跳,禮先來了,而且還是丞相何大人所贈。一下子場子裏如炸了鍋般。

花娘湊趣,按慣例大聲唱出禮單,四枚祥雲紋金裸子,兩枝彩連升的時樣金釵,兩整匹的蜀産紅绡……一溜念下去,每念一樣,場上就炸出一片嗡聲。

許多人還在奇怪,何大人他自己的禁令呢?小棗其實很想看應無恙的至表情。

“原來你等的是這個!”屠大娘說,拿眼梢睇着小棗,“你和應三在一起,學得壞了。”

“我不過是收點禮,沒有白跳舞給人看的道理。”小棗很自得。

“那若是何相請你去他那裏跳舞,你可答應去?”

“這……”

“是啊!小棗姑娘,你這纏頭可不是白得的。”不知何時,花娘轉了回來,身後還跟了個管家打扮的人物,“這位何府管家正是來問小棗姑娘,何相想請小棗姑娘後天去他的家宴上佐酒 。”

花娘身後那位管家打扮的人立刻随着花娘的話音一揖,“望小棗姑娘不要推辭。”

“何相之邀哪有不去之理,明天,明天是嗎?明天我一定早早過去請安。”

“不,是後天。”那管家提醒。

“啊?是後天嗎?這……”小棗露出為難的樣子。

“後天姑娘有安排了?”連花娘都露出着急的模樣。

“應司空那邊……”

屠大娘已經完全在沖小棗瞪眼了,小棗只作不見,“這樣吧,這事且莫急着定下。待我再與應大公子商量。”

等到看着花娘送了何府管家出去,屠大娘忍不住對着小棗吼:“小棗,你這是幹什麽!和應三在一起,他就教了你這些?!應大公子幾時請了你!”

“我跳完舞他就要請了!”小棗說得理直氣壯。“再說,我也是為他們好,看我跳舞的人多了,我總得排個先來後到,應司空可是親自來捧場,當然有優先。屠大娘你莫管。”

“優先?可我覺得哪一家又得辦喪事了。這種事本來就容易起争執,你還要在中間攪和!當然,都死完了你也消停了,連命都沒了還争個啥!”

屠大娘嘆了口氣,“我只有點可憐應三,何相能來捧你場,一多半是看應三的面子,你這是連應三也利用到了。若是他知道了不知會怎麽想。”

“我與他,本就該相互利用啊!”小棗篤定,一點也不回避。

前面傳來花娘的聲音,“小棗姑娘,客人們等急了,準備上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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