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門去找鄰家大爺告辭。
時隔三月再回太華山,已是初寒料峭,枝頭迎春。
逸字輩與妙字輩的弟子正在道場上練劍,見到訣微長老平安回歸,一個個不勝歡喜。夷則聽說清和從無涯澗那邊過來,顧不得逸清師姐交給他的抄寫任務,放下紙筆,踩着雪地上的印子一路跑來。
“師——師尊!”那孩子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囫囵。
清和拭去他額上的薄汗,“夷則,為師帶你上太華山之後,諸事纏身,也沒能盡到責任,委屈你了。”
“弟子不敢。”夷則黝黑的眸子裏頗有幾分慚愧之色,“師尊那本《三界拾遺》……被……”
“被葛山君發現了無妨。”清和不甚在意地輕笑,“回頭為師拎兩壇好酒找他要回來就是。”只要不落在南熏前輩手裏一切好說。
“喔。”夷則乖乖應道。
“過些天是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論道盛會,也是你大開眼界的機會。”清和摸了摸他的發頂,“人這一生,學無止盡,哪怕只是旁觀也可以受益匪淺。”
夷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清和讓他先去逸清那裏收拾随身之物,徑自前往大殿面見幾位前輩。別後之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南熏真人的情況比他想象中嚴重,但她也不是尋常女子,只是,連清萦都覺得前輩比以前更冷淡了,畢竟,心傷難愈。大家都問他為什麽沒有将乘黃帶回太華觀,清和心平氣和地說:“既允它離去,若将來因此橫生事端,由我一力承擔。”
南熏真人嘆道:“清和,山君說你自有主張,這就是你的決定?”
“是。”清和毅然道。
“也罷,事到如今,我沒什麽好再勸的。”南熏真人把一張記滿開銷的大紅欠條丢進他的懷裏,“你看着辦吧!”
“欸——這麽多?!”清和下意識地低喃,“我還是将它抓回來吧。”
自始至終,他沒問南熏真人那叛師之徒是如何處置的,對他而言,為人師者自有其道,何必多言?傍晚回了居所,只見小弟子雙手捧盞,送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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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喝茶。”
清和接過來啜了一口,訝然道:“帝女蘿,是誰教你的?”以此物之葉泡茶對療傷補氣很有好處,可惜十分珍貴,太華山上并沒有它的種子。
“是逸清師姐。”小孩子老老實實道:“她說弟子可以寫信給父皇……宮裏什麽都有。”
“哦,她還教你什麽?”看來自己不在時逸清沒少關照夷則,清和挑起了眉。
“師姐還說,師尊身世顯赫,衣食皆有講究,尤其喜愛美酒與偏門物件……”夷則越講聲音越小,“要弟子……投其所好。”
真是個實誠心性啊——唉,他就這麽一個弟子,還能棄之于不顧麽?
“夷則,為師在論道會之後正式傳你劍術與符法,但在那之前,你,還是好好地想一想究竟為何習武。”
小孩子不服輸原是好事,但心裏始終擰着那股子勁兒,若不小心端正,只怕有朝一日會轉為戾氣。
“是。”
次日辰時,夷則梳洗畢後來給清和請安,剛到門口便見他的師尊站在雪竹之下,眺望着秘境的方向怔怔出神。那幾只漂亮的仙鶴是清和親手喂大的,許久不見他來,圍在左右轉來轉去,時不時撲騰兩下。
夷則永遠都忘不掉這一幕——那宛如谪仙的師尊,袍袖在指尖飛舞,風骨于嶙峋自見,端的是雅致,不着劍意。
“夷則……”清和早就知曉身後有人,收回眸光,等了半天也不見他開口,遂轉過身來。
夷則猛地回神行禮,“師尊。”
“來,随為師到北山一趟。”
夷則入太華觀以來從不敢四處亂跑,這次由清和領着,頭一回領略到太華山的風貌大觀,不由得欣然神往。
之三十一
夷則發現太華山的北麓有很多菌絲,他納悶地瞅向師父。
清和道:“那是‘相思榮’,它所開花的花與衆不同,是……許多泡泡。”
泡泡?到底是小孩子,童心未泯,夷則瞪大了眼,好奇地戳一戳那些菌絲,“師尊,現在不是它們開花的時節嗎?”
母妃說,春天伊始,萬物複蘇。
“相思榮一年只開一次,還須是在仲夏。”清和一甩拂塵彎下腰,與他四目齊平,“夷則你現在就想看嗎?”
“想!”
“好——”清和一翻手,掌心凝結沛然真氣,竟将那相思榮催開了花,大大小小的泡泡漂浮在半空,綻放溢彩。
夷則張張嘴看癡了:“真好看……”
“可惜啊。”清和驀然道。
可惜?夷則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師尊你怎麽了?”
“相思榮可以補血生肌,但為師強行将其催開,它就只是泡泡,很快便灰飛煙滅,沒有任何效用。”清和起身道:“夷則,你說不可惜嗎?”
夏夷則讷讷道:“弟……弟子不知……”
“說起來,你是否曾給一株梅花起名叫‘雪存’?”清和笑了笑,“是希望着冰天雪地的萬物都能長久吧。”
“是……小雪人到天晴就化了,梅花到夏季就沒了……”他攥起小拳頭不甘道:“為什麽經歷了嚴寒,卻無法長久,那麽之前的堅持又算什麽?”什麽梅花香自苦寒來,什麽傲骨迎風,都抵不過凋落的命運。
“傻孩子。”清和指着地上的菌絲道:“人生在世,難免會有各種遺憾,強求只會失了原有的本性,一如相思榮,雖是一年只開一次,卻有它的用處。”
“師尊……”夷則拉住他的袖子,“如果弟子足夠厲害,是不是就能改變這些?”
清和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一人之力再強,也無法動搖天理循環……唉,是為師不好,說得過了頭,莫說是你這麽小的孩子,那麽多大人還未必參透,慢慢來吧。”
夷則光顧着說話沒注意足下,腳被崴到了,可他咬咬牙沒有吭氣。
清和将他抱了起來,唇邊含着一抹笑,“夷則,為師再教你一件事——偶爾示弱,并不丢男子漢的顏面,尤其是在關心你的人面前。”
“唔……”夷則抓着清和的肩,嗓子一哽,心裏五味雜陳。母妃要他恪守綱常之道,君臣之禮,不可對父皇撒嬌,不可對皇兄造次,已經好久好久沒人這樣抱過自己。
——師尊對他真好。
那天師徒倆在北山呆了許久,回觀時已星子漫天,夷則打着小呵欠仍不忘問:“師尊……是不是有一天也會成仙?”
成仙?
似是發覺他的不安,清和好笑地拍拍懷裏的孩子,“大概為師這一生是成不了仙了。”
“啊?”
清和并沒告訴夷則為何無意成仙,只将徒弟帶回去安頓好,便去找南熏真人商議過幾天的論道大會事宜。
之後,發生了一件怪事。
清和每天都會收到從山下投遞來的物品,有的大,有的小,他拆開看了一下,居然是不久前拿去賣掉的偏門寶貝。他問過郵差,對方只說是一個長相不凡之人委托的,至于怎樣不凡那就不得而知。
怪了,他這些寶貝在一般當鋪也無法當掉,終究是玄門寶物,不懂行的人哪會收下?為了墊付太華觀山門返修的款項,他狠狠心,聯絡海市的秦坊主介紹了幾位小市買家,剛說銀貨兩訖怎麽就退回來了?
如今到手的銀兩都花了,想要回來也沒那麽容易,清和不禁躊躇。然而,等了又等,竟沒人前來索要寶物的銀子,直到論道大會開始,方才被擱置在側。
這一次盛會來的修道者比往屆都多,但也有意外缺席之人。
天臺靈墟的白雲先生臨時外出,特派座下弟子送來以龍血草煉制的藥,清和感激之餘不免遺憾,竟沒能見上一面仰慕許久的前輩。
夷則小小一團,站在師兄弟間也不顯眼,他悄悄望着那些仙風道骨的修者高談闊論,切磋技藝,把所能記下的一切烙在心中。
也是在那屆大會上,他初次看到師尊持劍——
劍意如人,清和飄然灑脫,劍法也不拘于式,與人交手快似驚鴻。
人群裏的逸清師姐說:“訣微長老原來的劍斷了,之後也沒再佩劍,這一次若非盛會,很難見到他出手啊。”
師兄弟們聽了之後,無不歆羨,都說夷則運氣好,跟着這樣出色的師尊,習得一招半式也受用無盡。
夷則明白,他身子弱,底子薄,要不辜負師尊必須多下苦功。
清和則是言出必行,論道大會一過,開始傳小弟子武功。
然而,春去秋來,夷則的進境仍舊緩慢。清和心裏有數,這是先天妖氣受束,導致體質失常的緣故。雖已服下白雲先生的藥,能夠正常運功吐納,行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