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蘋果

“聽起來你倆挺虐戀情深,老謝,看不出來,年紀不大,經驗豐富,佩服!”

齊明驚訝得煙灰都忘記彈,對面的環衛工大嬸騎着三輪車路過,鄙夷地瞥了二人一眼,顯然非常看不慣高中生抽煙行為,把他倆當成不學好的小混混。

齊明龇牙咧嘴地沖嬸子笑,謝青寄沒什麽反應,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

倒是齊明這挑釁一般的動作,使他想起了上輩子的謝然。

張揚肆意,無法無天,誰看不慣他,他就越不在乎,越是來勁嚣張,別人越是挑釁,他就越是激動。只有面對謝青寄時,像匹被不情不願套上缰繩的野馬,終于有了顧忌。

可這種樣子從謝婵死了以後,他就再沒從謝然身上看到過,其實從王雪新死後,謝然就有點變了。

“你想好考哪個學校念什麽專業了嗎?”

謝青寄食指朝煙上點了點彈掉煙灰,煩躁地搖着頭,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過去的人生都被謝然裹挾着被迫往前走,他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和謝然脫不開關系,當初是看着謝然在這行越陷越深,才去念的警校。為的是謝然會因為他的存在,在每次違法亂紀前都有所顧忌,他知道謝然在乎他,也知道謝然做的這些勾當遲早要吃不了兜着走,但他害怕謝然去販毒殺人,他害怕謝然被槍斃。

……其實有時候連自己都有些管不住他,謝然一根筋的時候比誰都擰,但他只想要謝然活着。

謝青寄魚死網破,拿自己的前途做威脅,在哥哥最後的底線上落了一道枷鎖。

可是這輩子謝然循規蹈矩,連拐彎變道打轉向燈這種事情都不會忘記,再也不需要一個做警察的弟弟時刻提醒他要遵紀守法。

謝青寄茫然地心想那他又該做什麽呢。

這一刻他意識到,他好像從來都搞不清楚人生目标是什麽,總是在取舍和道德中猶豫不決。

身旁的齊明嘆口氣,嘀咕道:“我也沒想好要考哪裏,再說吧。”

二人抽完煙回到店內,謝青寄又給齊明講題,結賬的時候齊明剛要掏錢包,卻被謝青寄一攔,大方地把僅剩不多,難以度日的零花錢交給店員。

齊明調侃道:“經濟這麽窘迫,你倆處對象的時候都怎麽約會啊?”

“我們不約會,就在一起過日子……他還挺能掙的,但我不用他的錢。”

謝青寄一頓,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浮現一絲難得的尴尬,認真解釋:“我爸總是說,得有責任感,以前他跟我媽沒離婚的時候,也沒讓我媽貼補過家用,我媽掙的錢都是她自己的零花錢,買化妝品,買衣服。”

謝青寄上輩子的專業注定接不來什麽私活,一開始不花謝然的錢是覺得他的錢來得不正經,後來不花謝然的錢,絕對離不開謝文斌這個大男子主義的言傳身教。

他拿出從小攢下的壓歲錢去開了個戶頭,課餘時間研究炒股,也算有些微薄的收入。

這些錢全部被他存進一張銀行卡中,放在玄關鞋櫃上,叫謝然貼補家用的時候花這張卡。

當時謝然的娛樂城剛開業,外加上別的一些打擦邊球的副業,正是收入最多進賬最猛的時候,畢竟賺錢的買賣不幹淨,幹淨的買賣不賺錢。

謝然壓根不把謝青寄炒股掙的這些小錢當回事。

最後那張卡擺在鞋櫃上落了灰,只有謝青寄會固執地、源源不斷地往裏面幾百幾百地轉錢。

齊明的司機過來接他,順路把謝青寄也給捎回家。

趙高有種神奇的能力,可以從腳步聲中判斷回家的是誰并作出不同反應,如果是謝然,它會當做沒聽到,心情煩的時候還會藏起來不叫謝然騷擾它;如果回家的是王雪新、謝青寄、謝婵,那麽趙高會立刻起身,梗着脖子往前突突,跑出狗的風采,叫出狗的音色,用貓的外表藏住狗的靈魂。

它熟練地抓住謝青寄的褲腳,爬樹一般攀到他懷裏去,委屈着嘶啞嚎叫。謝青寄安撫地摸了摸趙高的腦門,擡頭看向沙發上坐着的人。

謝然悻悻地摸着鼻尖,手上還拿着罐打開的罐頭,謝青寄進門前,他正舉着罐頭逗趙高,只讓聞味道,不讓吃。

謝青寄走上前,從謝然手中接下罐頭喂給貓咪。

他突然道:“你剛才去我學校了?”

謝然一頓,很快調整好表情,點頭認下。

“正好路過你學校門口,本來想着順道把你接回來,結果剛到就看到你們……我沒好意思打擾。”

謝然果然表現得像個正常哥哥一樣,露出一個調侃的微笑,甚至還拍着弟弟的肩膀,以過來人的口吻勸道:“你這個年紀我也經歷過,就很正常的事情嘛!進展的怎麽樣了,不要耽誤學習。”

他每說一分,臉上的笑意就故意誇大一分,可謝然是個漏洞百出的演員,嘴上在笑,眼神卻很落寞。謝青寄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個永遠讓他追悔莫及的早晨,在他拒絕謝然的親吻後,謝然也是這樣的表情。

謝青寄就這樣默不作聲地盯着哥哥,很想打開手機相機,讓謝然看一看自己的臉。

他想到唐思博,想到張真真,想到謝婵死後,謝然做夢時的呓語,喊到的那個名字,以及後來他看見的那張照片,他知道自己應該恨謝然,可謝然說了,他從沒有把他當做過別人,他當然相信,況且這樣盯着他,看着他的雙眼時。

——謝青寄卻發現自己只想吻他。

他還來不及有所動作,似乎本來就是一個不會付之于行動的妄想,就被手邊驟然響起的來電鈴聲打斷。

謝然低頭一看,見是張真真打來的,走到一旁去接。

“……知道了,幾點?少喝點,我去接你,你告訴他們你男朋友等下過來,就不會有人灌你酒了。”

張真真的聲音隐約傳來,似乎是因工作應酬被灌了酒,謝然耐心地給她支招,聽着張真真在電話那頭親昵促狹的抱怨。

謝青寄的視線又從謝然身上收回,落回到自己放在膝頭的雙手上。

他正襟危坐,五指卻捏得死緊,指甲蓋死死扒着肉,泛出層因用力過度而呈現的青白色。在聽到張真真聲音的那一瞬間,他游走在邊緣的道德觀又突然正了回來。

謝然現在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了。

正在吃罐頭的趙高突然擡頭,又梗着脖子突突出去,緊着開門聲傳來,王雪新帶着頓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抱着一箱蘋果進來,把門簾一掀,奇道:“哎?都在家呢,今天人怎麽這麽齊,那打電話把謝婵叫回來吧,她搬出去之後都好久沒回家了,今晚給你們做好吃的。”

謝然回頭,看見王雪新抱着一箱蘋果,吓得手機掉在地上,撿起一看,屏碎了。

王雪新:“……至于嗎你謝然,看見我吓成這樣,是不是又幹什麽虧心事了。”

謝然臉色煞白,頃刻間出了一頭冷汗,顧不上心疼手機,又神色微妙地往謝青寄那邊看上幾眼,确定自己沒有露出什麽破綻,才吞吞吐吐道:“不了,真真在應酬,我得去接她,晚上不回家了。”

王雪新慢吞吞地“哦”了聲,若有所思地鑽進廚房,給未來兒媳婦裝了袋蘋果。

謝然巴不得有個借口逃離這裏,剛要走,又被王雪新從背後叫住。

他一臉牙酸地把蘋果接過去,王雪新表情怪異,回頭看了眼沙發上坐着的謝青寄,壓低聲音警告道:“你小子注意點,對人家女孩子要負起責任,別,別貪圖一時享受……”

謝然有些尴尬,聽明白王雪新在暗示他做愛要戴套,又沒辦法解釋,只能硬着頭皮應下。

被倆人刻意避着的那個坐在沙發上,把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去,王雪新和謝然有個通病,總以為自己的嗓門很小。

謝青寄知道謝然為什麽突然神色變了,因為在他看到王雪新抱着一箱蘋果掀開門簾進來的時候,那股強烈的既視感也不禁讓他心頭一跳。

那時候他大一軍訓結束,謝然故意不去接他,還故意在朋友圈裏發一些不三不四的照片,租後是他親自去KTV裏把這混蛋給揪出來的。

他去的時候謝然懷裏還摟着兩個油頭粉面,身上沒長骨頭的男鴨子。

結果回去的路上發生了意外,謝然給吓得不輕,整個人都老實不少。

一回家,就聽見趙高急地嗷嗷叫,想要罐頭吃,屋內的兩個人卻沒有一人顧得上它。

它憤憤不平地坐在地上瞪視着,看不明白這兩個人抱在一起嘴貼嘴是在幹什麽。謝然喘着粗氣,一邊咬着謝青寄的嘴,一邊想去脫他濕淋淋的衣服。

而謝青寄則難得回應。

二人膠着貼緊,誰也沒有注意到地上趴着的趙高突然支棱起耳朵,梗着脖子突出門。

王雪新氣喘籲籲地進來,擡頭,她兩個兒子正抱在一起吻得難舍難分。他們誰也沒有預料到回老家的王雪新會提前一天回來,她穿着和今天一模一樣的衣服,也是這樣抱着一箱蘋果,熱得滿頭大汗。

一箱蘋果砰然落地,咕嚕嚕地滾到謝然腳下。

兄弟倆被驚動,終于分開,謝然被突然出現的王雪新吓出一身汗,往後一退,沒注意到腳下滾過來的蘋果,身形一晃仰面栽倒,差點後腦勺平拍在地上。

這樣的姿勢一摔明顯要腦震蕩起步,謝青寄顧不得快要被氣死的老娘,條件反射性地一抓謝然胳膊,半拖半摟地幫他站好。

當年的王雪新目光呆滞地看着手忙腳亂再度黏在一起的二人,眼睛一翻,頭重腳輕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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