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宋覓腦中持續好幾秒的空白, 整個人都處于一個抽離的渙散狀态。

她聽到了什麽?

他說——

給她一個做擋箭牌機會。

那不就意味着她将會擁有一筆難以想象的高額收入?

見她久久沒有說話,談西澤慵懶地一挑眼梢,淡淡問:“不願意?”

宋覓意識回籠, 雙頰還挂着淚痕, 但驚喜已漫上眼角, 旋即便搗蒜似的接連點頭。

“我願意!”

三個字說得相當言之鑿鑿, 其中的堅定感堪比婚禮現場的誓詞宣誓。

談西澤唇角彎出一道淺淺的笑弧,在她看見前已轉瞬即逝。

他只淡淡嗯一聲。

幸福來得太突然,宋覓沉浸在巨大的沖擊中,幾分鐘過去, 等沖擊如潮水般漸漸退去後,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怎麽不說話了?

怎麽就只說給個機會,難道沒有下文嗎?

宋覓有些緊張, 捧着挎包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着包帶,轉頭小心翼翼地瞄男人一眼,又把頭扭回來, 盯着自己亂扣的手指喊他。

“……談總。”

男人清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嗯?”

宋覓咬了下嘴唇, 糾結地小聲問:“你說給我個做擋箭牌的機會,具體是什麽時候呢?”

談西澤眸光一轉, 目光落在小姑娘肌膚白皙的耳後,幾縷黑色碎發的遮掩下, 還是能看清, 那裏卧着一粒朱砂痣。

一粒暗紅色的,小巧卻形狀圓滿的朱砂痣。

他盯着那粒朱砂痣, 安靜幾秒, 開口時語氣裏帶着些玩味。

“就這麽心急?”

宋覓:“……”

賺錢的事能不着急嗎?

要知道對于現在的她來說, 唯有金錢不可抛。

她老實說:“談總,你不給我準話,我就覺得事情懸得慌。”

談西澤半晌沒開腔。

只覺得這小姑娘對他知之甚少,少得可憐。

其實宋覓有所不知,談西澤這人不會給人渺茫虛無的希望,但凡他稍有松口應下的事情,往往都會做到。

說得高尚點就是重誠信、人品好,說得接地氣點就是靠譜。

面對宋覓的話,談西澤沒有覺得不悅,眉目溫和平靜,只耐着性子說:“我給你我的承諾,行嗎?”

在他的記憶中,這是他生平第二次對人許下承諾,第一次在兩年前,那時他剛回國,在一次和父親的書房夜談中,他說——

“英達在我手裏,只會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大。”

“我給您我的承諾。”

他是個從不食言的人。

宋覓還是沒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糾結得手指不停扣着包帶連接處的鐵扣,頭垂得低低的:“……可是談總,你還是沒給我說具體的時間。”

談西澤有點想笑,看來他的承諾在她這裏不太管用,換其他人不知道得高興成什麽樣。

他想了想,說:“下次見面的時候。”

下次見面?

宋覓繼續扣着那個小鐵扣,扣得不停咔咔作響,不死心地悶聲又問:“那我們下次見面又是什麽時候呢?”

委屈巴巴地問得特別認真。

——我們。

她不由自主說出來的,卻沒意識到這兩個字有着隐隐的暧昧缱绻。

安靜的車廂裏,男人身上清甜醒人的香水味在蔓延。

有着未知香料的神秘感。

談西澤擡手松松領結,似乎覺得有些熱,嗓音莫名地低了下去,在封閉的車廂裏顯得十分勾人。

“你還我西裝的時候。”

氛圍瞬間變得有點暧昧。

可宋覓是個破壞氣氛的一把手,她聽到他的話,瞬間激動起來,正好扣弄鐵扣的手指沒控制住力道,一個不小心,鐵扣直接被扣斷,彈了出去。

等等——

彈了出去?

哪兒去了?

談西澤拉松領結的手剛要放下,就覺得有一個什麽質地堅硬的小東西,突然朝他飛過來,準确地擊打在他左邊眼角位置。

一瞬間,眼角處就傳來點點尖銳的刺痛感。

談西澤:“……?”

宋覓緩緩地把頭擡起來,在看到談西澤的左側眼角處有一個血印子的時候,差點尖叫出聲,但她沒有叫出來,因為她整個人已經傻掉了。

尖叫卡在喉嚨,讓她直接失語。

……完了完了。

救命,來個人直接把她打暈帶走行嗎!

她本來以為,不小心靠在他身上睡着,還流口水弄髒他的西裝,就已經是社死巅峰了。

沒想到現在的這個狀況更絕……

直接讓金主爸爸的臉上挂了彩。

果然。

沒有最社死,只有更社死。

空氣凝固得很徹底,宋覓在接下來的長時間沉默裏都覺得難以呼吸,特別在她看到那顆鐵扣,是掉在談西澤交疊着的長腿內側時,就更加難以呼吸了。

她真的要窒息了……

先打破的沉默是談西澤。

他停留在領帶處的手直接上移,指腹輕輕往受傷處摸去,在接觸到傷口時,他感覺到痛意,但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只淡淡掃宋覓一眼。

“我在想,留你在身邊做事真的安全嗎?”

宋覓:“……”

嗚嗚嗚嗚金主爸爸生氣了。

不行,她得把他哄好,不然給他做擋箭牌賺錢的事,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宋覓盡力管理着表情,牽強地露出有些尴尬地笑容:“抱歉啊……談總,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包包質量實在太差了,拼夕夕九塊九包郵買的。”

“……”

談西澤沒說話。

他這樣沉默,就讓宋覓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怕得要命,因為光看他寡淡的一張臉,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氣還是沒生氣。

她又看向那顆任性的鐵扣,還卡在他的長腿間,于是她也沒有多想,手伸過去就想要把鐵扣撿走。

談西澤垂眸,看見一只白皙纖瘦的手直直伸過來,朝着不應該的地方,他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輕。

“宋覓,你手往哪兒伸?”

宋覓一整個都尴尬住,悻悻擡頭看他,另一只手指了指鐵扣。

“我想拿走那個。”

聞言,談西澤這才注意到鐵扣在他的腿間,他松開她的腕,手落下去撿起那顆鐵扣,扔進了前排中間的車載垃圾桶裏。

在這個時候,鎖完單車的周朗回到車上,回頭想問談西澤現在出發去哪裏,可他一眼便看到談西澤眼角處的傷口時,吓了一大跳。

“談總,您眼角怎麽受傷了?”

周朗覺得自己不過下車幾分鐘而已,這傷口屬實來得快且莫名其妙,何況車上就只有兩個人。

想到這裏,周朗疑惑的目光自動投向宋覓。

覺察到周朗目光,宋覓心虛地低下頭,被談西澤握過的手腕整個一圈都直接燒起來。

嗚嗚嗚嗚好尴尬啊。

談西澤平靜的聲音響起:“沒事。”

“要不給您預約家庭醫生到雲水灣候着,等您回去給您開點藥,以免留疤。”

談西澤觸碰傷口的手松開,落下。

“不用。”

周朗:“好的,那現在去哪裏?”

談西澤目光轉向恨不得把頭垂到地上的宋覓,眸色晦暗,語氣卻帶幾分玩味。

“送宋小姐回家。”

“好的。”

開往老城區的路上,宋覓一直縮在後座的角落裏,整個人恨不得貼到車門上,盡量離金主爸爸越遠越好,也不敢睡覺。

她怕她一個不對勁又會做錯事,冒犯到金主爸爸。

手機響了。

宋覓從斷掉一邊包帶的包裏翻出手機,屏幕上顯示來電人是媽媽,她瞅一眼另一頭的談西澤,小心翼翼問:“談總,我能接個電話嗎?”

談西澤阖上雙眼,淡淡嗯一聲。

宋覓把手機放到耳邊,用手掩着嘴才接聽起來。

“喂,媽。”

“覓覓呀,媽媽打電話給你說一聲,家政公司那邊提前把我的工作證批下來了,所以就提前上工了,我現在已經到雲水灣的主人家了。”

“真的呀?”宋覓說,“那媽,你一個人好好照顧好自己哦,家裏不用擔心,有我呢!”

“好好好,那媽媽先收拾要住的房間,不說了啊。”

“嗯嗯!”

挂斷電話,宋覓往包裏放手機的時候,想到剛剛周朗問談西澤,要不要預約家庭醫生到雲水灣。

她一下怔住。

幾秒後,宋覓收好手機,看一眼閉目養神的談西澤。

欲言又止。

應該不會那麽巧吧……

對,應該不會。

她沒有主動開口問。

四十分鐘後,景物熟悉的老城區終于出現在視線裏,宋覓也坐直身體等待下車,腦子裏卻還在想給他做擋箭牌賺錢的事情。

他說,還他西裝時就是下次見面的時間。

但現在有個問題。

她拿到幹洗好後的西裝後,要怎麽聯系他呢?

總不能又在郵件上聯系吧。

想到這,宋覓覺得直接聯系周朗比較好,畢竟周朗是談西澤的貼身助理,有什麽事情聯系他轉達再好不過。

“周助理。”

周朗下意識應:“诶?”

聽到宋覓喊周朗,談西澤阖着的雙眼緩緩睜開,平靜地看着前方,然後他聽到宋覓說:“你能不能給我一個你的手機號呀,周助理。”

周朗正要開口時,男人冰冷的嗓音強勢插進二人對話中。

“你要我助理電話做什麽?”

宋覓:“……”

約你見面啊。

她噎幾秒,慢吞吞說:“你不是說下次還你西裝的時候見面嗎,我不知道怎麽聯系你啊,我就想留個周助理的電話號碼。”

談西澤冷冷掃她一眼,神情不太好。

“少給別人多事增加工作量。”

宋覓:“……哦。”

這人幹嘛這麽兇。

周朗本想說句沒關系,但是在後視鏡裏看到男人寒涼的一雙眸時,心裏瞬間摸索到點什麽跡象,立馬選擇安靜閉嘴。

能留在談西澤身邊做事的人,可沒有笨人,包括他周朗也是,海口不敢誇,但情商絕對比絕大多數的人都要高得多。

在宋覓盤算着那還是發郵件聯系時,突然聽到男人冷淡地開始報出一串號碼。

“168xxxxxxxx.”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報完一遍才遲鈍地扭頭看過去。

“啊?”

對上談西澤深沉的視線,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啊什麽啊,還不記?”

“哦哦。”

宋覓拿出手機,劃亮屏幕,點進電話薄後随口問,“周助理的號碼嗎?”

“……”

沒聽見回答,宋覓擡頭去看談西澤,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我的。”

“……”

宋覓啞口。

他的?

連微信號都不願意給的人,居然願意給手機號?

這讓她覺得有點吃驚。

“愣着幹嘛?”

談西澤的下巴一擡,眼神掃一眼她手裏的手機,“記。”

宋覓有點沒回過神,哽了下,說:“能麻煩談總再報一遍嗎?”

談西澤又慢條斯理地報了一遍手機號。

宋覓還有些在狀況外,連着三次都輸錯了數字,一邊悻悻地說着抱歉一邊讓談西澤重新說一遍。

在談西澤第三遍報完後,宋覓總算把正确的手機號存好了。

呼……

終于好了。

誰料,一口氣都還沒完全籲完,就聽到談西澤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宋覓:“?”

笑什麽。

緊跟着,他就幽幽開口:“怎麽,存我的號碼就這麽失望?”

“……”

給宋覓一萬個豹子膽她也不敢承認,更何況本來就不是失望,而是有些緊張,她沖談西澤揚起微笑:“怎麽會呢談總,能存您的號碼是我的榮幸!”

也不知道談西澤有沒有被取悅到,他只深深看她一眼,神色平靜地收回了視線。

車輛在這時停下。

宋覓看一眼窗外的老小區大門,開門下車。

站到地上,宋覓轉身面朝車內,雙手把挎包抱在懷裏,彎腰沖車裏的談西澤笑道:“談總,今天也是謝謝你的一天。”

如果沒有他來解圍,後果将會不堪設想。

談西澤長睫低垂,目光不知落在何處,聲色寡淡:“不用道謝,我只是不理解——”

說到這裏他頓住。

宋覓:“不理解什麽?”

他擡眼,轉過頭,深黑的眸鎖住她的眼:“不理解你當時為什麽會選擇向陌生人求助,而不是我。”

宋覓怔忡,在他深沉的視線裏久久無言。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當時的情況危急,她以為他已經離開了,也沒想過他會因為她原路折返。

“車門關上。”

談西澤淡淡出聲,“我要走了。”

“……好。”

宋覓輕輕把車門關上,站在原地,在秋夜的寒風中,目送勞斯萊斯的紅色車尾燈到完全消失。

在回家的路途中,宋覓翻出電話薄裏談西澤的號碼,看着上面的備注。

金主爸爸。

男人在危急關頭突然出現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他的眼是冬夜裏的深海。

泱泱無涯。

宋覓的腳步越來越慢。

最終。

她停下了腳步,剛好停在一盞路燈下。

頭頂上,幾只灰撲撲的蛾子撲騰着翅膀圍繞着老舊的燈泡在飛。

有一只飛蛾盤旋在她的頭頂,她卻一點都沒察覺到,專心地删去原先的四字備注,再無比認真地慢慢敲打出三個字。

——談、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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