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楊戬倏地一震,黑亮的眼眸緊緊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古老的圖騰陌生又熟悉,細細地镌刻在泛黃的竹簡上,刀刻的筆畫雖有些已經模糊不清,但卻依稀還能辨認出原來的形狀——正是那日楊駿還給他的那卷古書。

“那天還給你之後,你卻沒拿走。”

楊駿舉着竹簡對着空中稀薄的陽光照了照,斑駁的色彩從竹片之間的縫隙裏漏下來,中間磨斷了的麻繩似乎比先前又多了兩股。

“後來我仔細研究了一下……”

骨節分明的手指劃過竹簡上的圖案,楊駿眉眼晶亮,仿佛夜空裏的星辰,卻隐隐約約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落在楊戬臉上,卻莫名地透出一絲看透僞裝的犀利。

楊戬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心底卻忽然升起股不妙的預感。

果然,楊駿緊接着輕笑了聲:“這些圖案都是上古時候的文字吧?你都認識?”

幽幽的清風從身畔拂過,身下的草軟軟地輕拂過來。鏡湖上的薄霧消散了些,顯現出了一簇簇的白蓮。

香氣襲人,嬌豔欲滴的蓮瓣緩緩在陽光下綻放,半遮半掩地從高高低低的蓮葉間露出頭來,好像那些采蓮的歌女似的,提着裙擺,踏浪而來。

“嗯(念三聲)。”楊戬暗暗嘆氣,面上卻緊跟着搖了搖頭,“我要是都認識,就不會看着看着睡着了。”

“哎?”楊駿一怔,垂下眼來看了看自家小弟那張俊俏的臉,“你那天睡在那裏,是因為看不懂?”

他直覺這回答可疑,黑曜石般的眼眸緊緊盯着楊戬,似乎要從那重不變的平靜中看出幾分真假。

楊戬沒回答,只輕輕點了點頭,翻身屈起手肘枕在腦後,仰面瞧着自家兄長那張漸漸脫去了少年稚氣的臉,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斂着,晶亮的眼眸低垂下來,裏面的探究與狐疑分毫不落地收入他的眼底。

“真的?”楊駿仍是不信,“既然不認識,你又為什麽要看?”

“看書也需要理由?”楊戬皺了皺眉,似乎對他的這個疑問很不理解。

楊駿嚴肅地點點頭:“當然。”

楊戬為難地咬了咬嘴唇,晶亮的眼眸靜靜地看着他。許久,他才緩緩別開目光,輕輕說道:”你覺得呢?”

輕飄飄的言語,好像春日裏飄過的柳絮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消失不見,語調依舊平靜而淡漠,卻淡淡地透着幾分複雜的說不清明的情緒。

楊駿呼吸一滞,想起之前看到的“陰陽”、“蠱毒”、“解法”等等的字眼,胸口忽然莫名一熱,心髒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為了我。”

雖是問句,卻聽不出半點疑問的語氣,仿佛已經認定了這是他的目的。

楊戬沒說話,目光落到遠處的鏡湖上,遠山如黛,襯着晶亮透明的湖水,仿佛一幅潑墨的江南風景圖,再點染上近處随風搖曳的蓮花荷葉,愈發多了幾分水墨畫的氣韻。

“你……還是關心我的吧?”楊駿聽不到他答話,心裏忍不住一陣惴惴地不舒服,說出的話也帶了幾分顫動。

他放下手中的書簡,低下頭來認真地看着楊戬,“那天是我不對,但我也是擔心你……爹還沒還陽,娘又被舅舅關了起來,三妹也在那個不知何處的火雲宮,現在相依為命的只有我們倆……小戬,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會受到什麽傷害……”

楊戬聞言一顫,收回目光靜靜地看他,碰到那雙如水的眸子裏摻雜的複雜情緒,他不由暗暗咬了咬唇,撐着身子坐起來,半晌,才悶悶地道了句:“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是為了我好,我又何嘗不在乎你?重來一世,我心心念念地就是保護好你們每一個人,雖然沒有及時改變這件事的結局,但我會不惜任何代價換得全家人的幸福安康……

他輕輕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再說幾句,哪知楊駿卻突然變了個認識的,忽然收了這略帶傷感的神色,勾着嘴角露出抹算計地笑來,轉開話題道:“話還沒說完,除去這個,我還有別的事情問你。”

楊戬一時怔怔地回不過神來,聽到這話過了半天才明白過來,表面上卻仍是淡淡地,似乎對他突然的轉變也不覺得驚奇似的,眨眨眼睛,問道:“還有什麽事?”

心底卻下意識暗暗戒備——也許,他的親親大哥是起疑心了。

果然,楊駿抿着嘴角幽幽眯了眯眼,指着被楊戬挂在脖子上的吊墜問道:“還有這個還魂陣,你怎麽會知道它的設法?”

第一卷 72章晉江獨發

“這不是師父說的麽?”楊戬繼續裝無辜,捏着扇柄的手指微微一頓,下意識地握緊,“我也是那天才知道的。”

“不可能。”楊駿抿着唇搖頭,眉梢皺作一團:“小戬,你知不知道,你在說謊騙人的時候總有一個習慣。”擡手指了指楊戬緊握着的折扇,“你總喜歡用力握扇子。”

楊戬一怔,下意識地低頭去看。

“看,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楊駿這才彎彎眉眼笑起來,起身向鏡湖走了幾步。

素白的長衫被湖面拂來的風吹起道弧,籠在漸漸又濃烈起來的霧氣中,恍如入了仙境。

楊戬不着痕跡地擰眉:“你想說什麽?”

楊駿沒回答,背對着他站在湖邊,靜靜望着遠處綿延起伏的群山。

許久,他才又勾着嘴角笑了笑:“這次別再想着糊弄我。”擡手指了指散落開來的古卷,“剛才你說的什麽‘因為看不懂所以才睡着了’的話,我可是一個字都不信。”

“哦?為什麽不信?”

楊戬仍是皺眉,心中的不安卻愈發強烈起來——他有種感覺,楊駿這次并不只是起疑心這麽簡單,好像已經知道了什麽似的。

楊駿聞言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你從來都是這樣,如果不是被當面撞破,再也隐瞞不得,是絕對不會說實話的。”

楊戬沒說話,神情卻像在默認。

楊駿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應,也不介意,只眯着眼笑了學校:“我原本以為,娘的事情就像你告訴我的那樣,是舅舅說給你聽的,但現在想想卻又不是,我很早就發現你不對勁了。”

修長的手指輕劃過腰上系着的素白流蘇,月白的長袍被鏡湖中卷起的水花沾濕了下擺,淺淺的水漬沿着衣衫紋路蔓延開去,暈開小小的痕跡。

“自從跟齊威打過一架之後,我就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甚至覺得你根本不像個孩子,雖然從前你也冷淡寡言,但跟現在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楊駿抿着嘴角笑了下:“明明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裏面裝着的靈魂卻好像比爹娘還要年紀大似的。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身了。”

話音落下,楊戬捏着扇子的手頓時有片刻的緊縮,但緊接着卻像是意識到什麽,又連忙松開了,若無其事地一格一格将扇骨撚開,輕輕搖了搖,笑道:“真是個奇怪的想法。”

“我可不覺得奇怪。”楊駿搖搖頭,黑亮的眼眸靜靜地盯着自家小弟那張精致俊秀的臉,認真道:“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頂着個少年的外殼,裏面住着一個大年紀的老妖怪。”

大年紀的老妖怪?

楊戬暗自黑了一下臉——就算他是重生回來,頂着個少年的外殼,靈魂三千多歲,但本質上還是他自己的魂魄自己的身體,怎麽到了楊駿嘴裏,就成了老妖怪了?

楊駿卻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只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這是其一。其二,你做惡夢讓我們逃命,醒來以後也心事重重,但卻偏偏不想讓爹娘知道這件事。當時我沒想到,一般的孩子夢到這種可怕的事情可都會向父母訴說的,畢竟這與自己的親人們息息相關。但是你卻沒有,不僅沒有,在我無意中跟爹娘說起的時候,還故意離席打斷了。”

“這是為什麽?除非你早就知道,知道你夢到的事情對爹娘說出來以後會被他們懷疑,懷疑你已經知道将來要發生的事,懷疑你知道了母親的身份。”

楊駿輕輕嘆了口氣,黑色的帆布靴踩在柔軟的草叢中,晶亮的水珠順着草葉滾落在鞋面上,沿着紋理緩緩暈開,頓時留下一處深黑的水漬。

“還有你與舅舅的交易……你不覺得太巧了麽?舅舅有事來找母親,你就恰好身體不舒服,但轉眼就在當天跟舅舅達成了協議……小戬,你實話告訴我,你跟舅舅的交易是不是很早就打算好的?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母親的身份,知道了我們家會有滅門之禍,所以才心事重重,焦慮不安?”

之前他雖有疑惑卻并未往‘楊戬可能早就知道’的方向上考慮,現在這麽一說,便愈發覺得事情的疑點越來越多。

“而且,你還有很多地方都表現得很奇怪。那天我們當着父親的面跟七表姐一起分析情勢,你對天庭的勢力分布和兵力分配情況好像很了解,可你明明就沒有到過天庭,為什麽會這麽清楚明白?”

“哦,還有那天,咱們在客棧裏遇到王母,你怎麽知道占據了齊威身體的人是西王母?就只憑她一句話?而且,能夠在那麽不利于我們的情況下與她談條件,你對她絕對不是簡單的了解。這又是為什麽?你先前明明沒有見過她不是麽?”

楊駿覺得自己說話從來沒這麽流暢過,一股腦地把積在心中的疑問抛了出來,晶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被他質問的人,如同一泓山泉,冷冽清澈,似乎想倒映出那張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然而,楊戬卻仍然沒有回答,只低垂着眼面無表情地玩弄手中的扇子,細長白皙的手指一格一格地撚過冰涼的扇骨,又一格一格地再合攏回來,發出“嘩啦嘩啦”地輕響。

“再有,那天玉鼎師父為什麽會問你‘你的九轉玄功是誰教的’?先前我們倆開始修煉的時候,你跟我說,我們練的都是舅舅教的最基本的入門法術。玉鼎師父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這麽問,所以,你很有可能是在我們拜師之前就學會了。”

楊駿暗暗皺眉,他想過楊戬會一字一句地反駁,也想過他會繼續耍心思瞞過他,卻沒料到這一連串地問題跑出來卻聽不到他回答,忍不住又下一劑猛藥。

不過,出乎他的預料,楊戬依舊沉默,只輕輕地勾了勾唇角,卻沒說一句話。

楊駿幾乎要跳腳——他好不容易才把這一連串地懷疑和問題梳理清楚,原本以為,就算不能逼得楊戬承認什麽,也好歹可以從他的神色變化上了解一些他的想法,可結果……

徐徐的清風從鏡湖上幽幽拂過,遠山如黛,襯着近處的那一簇簇白蓮,愈發顯得清雅脫俗起來。薄薄的霧霭從湖中心升騰起來,仿佛飄渺的煙塵,沿着緩緩蕩開的波紋擴散開去,很快便一片氤氲水汽。

楊戬面色雖然平靜,心底卻已經被這一句接着一句的陳述疑問攪得煩亂不已——楊駿會懷疑是遲早的事,但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發現了端倪。

究竟該怎麽解釋,才能讓他信服?

——照實說是絕對不可能的,重生之事的背後究竟有沒有不為人知的幕後操作尚不可知,會不會對知道這件事的人造成威脅更是未定之數,他絕對不會将任何可能地風險帶給他在乎的人。如果想要隐瞞,怎樣做才能讓他不起疑心?

細長的手指輕捏着扇柄緩緩收攏起來,楊戬有下沒下地輕輕敲打着掌心,古井般深邃無波的眼眸靜靜地盯着腳邊的青草。微風輕拂,湖面上的霧霭擴散開來,籠罩着岸邊,連不遠處的崖壁青松都模糊起來。

半晌,他才眨了眨眼,擡頭看了一眼幾乎要跳腳了的兄長,淡淡回答道:“你的這些推斷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只不過……哪一個都不對。”

楊駿原本正在煩躁,聽到這話卻松了口氣,忍不住問道:“什麽意思?”

“其一,我做惡夢不告訴爹娘是覺得沒必要,就算我因此而心事重重,但告訴爹娘又能怎樣?況且,我夢到的并不是什麽滅門之禍。其二,我與玉……舅舅的交易,是他先提出來的,母親的事也是他告訴我的,而我身子不舒服只是巧合罷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楊戬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修長白皙的手十分自然地輕搖着折扇,徐徐的清風從面前拂過,揚起了額角的碎發:“其三,對于天庭的勢力分布和兵力分配,這些都是七公主自己說的,我只是根據她說的做出合理的假設和推測。第四,與王母的交易一直都是她在做主導,我們一直都處于被動狀态,否則……”

他微微停頓了下,斜挑着眉眼瞥了楊駿一眼,哼道:“你又如何會中了陰陽蠱而不得解?”

楊駿呼吸一滞,直覺他這是在狡辯,讷讷地嘎了嘎嘴唇:“可是……”

“至于師父問我九轉玄功的事……我暫時不能回答。”

——只有這一條,他找不出合理的借口。

楊戬暗暗嘆口氣,心知楊駿必然不會相信他的這些說辭,但一時也沒有更好的理由辯駁。自從重生以來,他覺得自己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隐瞞,但每次隐瞞的借口卻都不如人意,好像上輩子的機變應對之策在面對楊駿的時候全都失效了一般,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法,卻偏偏總留下些破綻。

果然,楊駿緊緊皺着眉,黑亮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小弟那張嚴肅冷凝的臉,抿着唇角輕哼了聲:“是麽?我怎麽覺得你的每一句說辭都站不住腳?做惡夢沒必要告訴爹娘?你每次醒來的時候都在發抖,表情那麽絕望,怎麽會沒有必要?母親的事若真的是舅舅告訴給你的,你又為什麽不向母親求證?我不認為你能完全相信他的話。”

他微微停頓了下,勾着嘴角笑了笑,續道:“第三,就算是合理的假設和推測,也要建立在有所了解的前提上,單憑七表姐的幾句話就能讓你做出如此精确的判斷,我不相信。第四……交易是王母做主導不錯,但能讓她改變主意放我們兩人同時離開,不就是你的功勞了麽?”

“而這個你沒法回答的問題,大概就是我抓住的關鍵了。”

楊駿幽幽嘆了口氣,看着自家小弟仍舊不為所動的臉,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小戬,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不為外人道的事情?你……究竟是誰?”

第一卷 73章晉江獨發

“他當然是你的親小弟,我的好二哥啊,你這個笨蛋。”

楊婵氣鼓鼓地嘟着腮幫子,一手抓着串了獐子肉的竹簽,另一只手卻拽着身邊小竹妖的細腕子,用力想把他送到嘴邊的兔子腿搶過來,“我說,你背着二哥偷偷地拉着我倆來這荒郊野嶺,又烤兔子又抓野獸,就是想讓我聽聽你是怎麽懷疑二哥的?”

“三妹,這話可不能亂說。”楊駿神色嚴肅地制止道,“你難道不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麽?他若不是知道這許多不為外人道的事情,那些事情又該怎麽解釋?”

“我怎麽知道。”楊婵不樂意地翻了個白眼,見小竹妖耐不住她的搶奪,終于乖乖地放棄掉冒着香氣的兔肉,不由咧開嘴笑了笑,狠狠咬了一口,邊嚼邊說道:“你既然懷疑,那就直接去問二哥嘛,他要是不說,你就一直逼到他說喽。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

她吧嗒吧嗒嘴,吃得挺香,瞧得一邊的小竹妖一個勁兒地咽口水,眼珠子幾乎要從那只烤兔腿上剜下塊肉來。

“問題就在這兒。”楊駿咬着一小塊烤肉,慢慢地品滋味--有點鹹,還有點糊,怎麽吃怎麽不如之前楊戬烤的那些--他暗暗皺了皺眉,續道:“我已經問過他了,甚至連‘你到底是誰’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可你猜結果怎麽着?”

“怎麽了?”楊婵抿抿嘴唇,粉紅色的小舌頭靈活地伸出來轉了一圈,看得小竹妖恨不得撲上去從她嘴裏把肉給搶回來,“什麽都沒問出來?”

白皙細嫩的手指沾了油腥,她滿足地舔了舔指尖,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唔,就二哥那個悶葫蘆似的性子,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不是。”楊駿卻是搖了搖頭,“他這次倒是很聽話地說了。”

“哎?那你怎麽還這副模樣的?”楊婵不解地眨了眨眼,微微歪着頭迎着火光打量他,“二哥說了不就成了?”

楊駿又是嘆氣:“不是這回事……他說是說了,可是……可是……”

——他說了跟沒說一個樣啊!

楊駿有些欲哭無淚,三個月前的那天他好不容易才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家小弟的想法給逼出來,結果剛問了句“你怎麽會知道那麽多不為外人道的事情,你究竟是誰”,原本還在扯瞎話糊弄他的人二話沒說立刻就要甩手走人。

而他伸手去攔,又是逼問又是舉證,直到他辯無可辯,卻也只得到句無奈到極點的嘆息:“天道輪回各有因果,待時機到了,你自然就會明白。”

所以,最後的最後,他還是眼睜睜地瞧着楊戬一身墨袍,衣袂飄飄地消失在霧霭中,連個背影都瞧不見了。

“唔,天道輪回……聽着倒是挺深奧,有點像我師父說的話。”楊婵啃完了從小竹妖那裏搶來的兔子腿,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你不知道,我師父她是個怪人,自從被她收為徒弟以後,每天除了練功,別的事情什麽都不能做。要是完不成她布置的任務,別說出火雲宮,連練功房的門口都別想踏出一步。”

她不由皺眉,抱怨道:“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回事,明明什麽東西都不教我,就只解開了我身上的什麽封印,丢了本書給我,然後就每天派人來檢查我是不是認真練功。幸虧以前在家的時候你和二哥時不時地教我念書識字,要不然連書都看不懂,更別提練功了。”

楊婵不滿地撅撅嘴,似是想起什麽,又眨巴着眼開心地笑起來:“不過,這次她倒是很好,不僅放我出來玩兒,還帶我和小瑞來玉泉山找你們。”

“嗯?是女娲娘娘帶你和小瑞來的?”楊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怎麽沒看到她?”

“她是來找玉鼎真人的,又不是找你,你看不到她不是很正常?”許是還沒吃飽,楊婵擡手指了指那串離她有些遠的烤野果,示意小竹妖幫忙拿過來,見他睜圓了眼睛狠狠瞪過來,又抿着嘴唇笑了笑。

小竹妖果然暗暗嘆了口氣,又乖乖地把東西遞了過來。

楊駿倒是沒注意他們兩人之間這種無聲的交流,聽到她說女娲是來找玉鼎,心下頓時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你知道女娲娘娘來找我師父,是為了什麽事麽?”

***

“本宮今日所來,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雍容華貴的旖旎宮裝沿着寒玉雕刻成的小榻上輕垂下來,袅袅的熏煙從鼎爐中升起,緩緩彌散開去,模糊了金霞洞中青一色的玉石家當。

女娲端坐在高處,細長白皙的手指正捏着那只玉鼎慣用的白玉瓷杯,蔻丹染成的指甲映着白瑩瑩的杯壁,妖豔的好像鮮血。

玉子皺了皺眉,他雖然性子跳脫,但腦子卻沒問題,加之在玉鼎這身體裏待了那麽久,有些事情或多或少也是清楚知道的。

“那可真是麻煩娘娘了。”他淡淡地應了一聲,聽不出半點被上古大神眷顧的受寵若驚,反倒透着幾分疏離淡漠,“貧道當初既然答應了師尊,自然不會做出什麽不利于蒼生大局的事。”

“這就好。”女娲對他的态度倒是不以為意,聽到他的話,便勾着唇角放心地笑了笑,“你向來與他們不和,這次肯答應元始天尊,本宮甚是欣慰。不過,本宮醜話說在前面,這兩個孩子将來是要擔當大任的,你且需盡心教授,莫要待将來悔之晚矣。”

玉子點頭應了聲是,眉梢卻不動聲色地緊緊擰了擰。

——如果女娲是想用楊家的兩個兄弟做棋子,那麽,在事成之前,他們都不會有什麽危險,只不過,女娲的算盤真的會這麽簡單?火雲宮的另一位卻自始至終都作壁上觀,不管是否認也好,還是同意也罷,至今都沒出面給過一句說辭。

“那麽本宮也先不打擾了。”女娲說完起身離開了玉榻,華美的裙擺逶迤垂地,映着石桌上明明滅滅的燭火,愈發顯得繁複精美起來。她緩緩踱步至金霞洞門口,途徑玉子身邊時忽然幽幽笑了笑:“因果輪回自有天道,逆天改命也不過是蚍蜉撼樹罷了。”

不待玉子回味過來,曼妙高貴的身姿便已緩緩沒入門口外騰起的霧霭中,那身華美的裝束竟只片刻就再看不到蹤影。

過了半天,玉子才深深地從肺腑中呼出口氣,擡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珠,自言自語道:“天,這女人怎麽就有這麽大的氣場……上古神仙果然不是吾輩能比的……”

緊繃的神經一旦放松下來,整個人都好像瞬間沒了力氣,玉子靠着身後的石壁,緩緩坐倒在洞門邊上,月白的袍子似乎被冷汗濕透了,略顯散亂地鋪散着。

天知道他剛才的冷靜淡漠全都是咬緊牙關裝出來的,他不是真正的玉鼎,若不是方才感應到體內另一個靈魂的強烈氣息,恐怕連表面上的鎮定自若都維持不了。

楊戬從藏身處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玉子軟軟地靠着石壁喘息,那張熟悉的臉白慘慘的沒有半點血色,整個人都搖搖欲墜的,如果不是坐在地上,楊戬幾乎不會懷疑他一定能夠看到眼前這人的腿在打顫。

“你都聽到了?”玉子咧着嘴難看地笑了笑,扶着牆的手都有些顫抖,“不是正牌的玉鼎,果然壓不住場啊……”

楊戬抿着嘴搖搖頭,上前扶他起來:“若是連這點氣場都沒有,神王又怎麽會放任她這般行事?”

“你倒是玲珑的心思,只聽她講了幾句話就猜出來了。”玉子覺得兩只腳都在發軟,示意楊戬把他扶到不遠的小榻上,“不過,我看她的心思可不止這些。”

也不管楊戬聞言神色一肅,等屁股一挨着床榻,他就立刻不顧形象四仰八叉地攤到床上,呵呵地笑着打斷了楊戬還沒說出口的話:“你這小娃子真是太有天賦了,要是真正的玉鼎知道他教的九轉玄功你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練到了第二重,那張冰山似的臉還不知道會露出什麽表情呢。”

——不會有什麽表情的,玉鼎真人已經知道他早就在修習了。

楊戬暗自回答道,表面上卻安安靜靜地什麽都沒說,只好學生似的聽着玉子唠唠叨叨:”真是,貧道明明是當師父的嘛,結果收的徒弟一個兩個的全都比貧道強。這是什麽世道!”

他憤憤地扒拉了兩下頭發,原本被玉簪束好的發髻頓時散亂開來,鋪在床榻上,顯得人愈發慵懶了幾分。

“啊,對了,楊駿那小子跑到哪裏去了?他可比你差遠了,天天與你一起練功,才剛剛練到第一重……”玉子眯眼看着洞頂上坑坑窪窪的凹槽,忽然想起自從女娲帶着楊婵和小竹妖來到之後就一直沒看見另一個徒弟,頓時有些不滿,“真是的,明明是親兄弟,怎麽差這麽多?”

楊戬垂着眼不說話,見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瞎嘀咕,心裏暗暗好笑,這時聽他提起楊駿,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直跟他同進同出的親親兄長居然差不多一整天都沒見到人。

想起三個月前幾乎被逼到不得不說出事情真相的情景,他忍不住暗暗苦笑了聲——這個大哥,好像比他想象中更難應對呢……

***

“果然是不知道麽?”楊駿可惜地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方才只聽你抱怨女娲娘娘逼着你練功,你倒是說說,現在練到什麽程度了?”

楊婵笑而不語,調皮地眨了眨眼,反問道:“你呢?你先告訴我,我再告訴你。”

“我……”楊駿猶豫了一下,半晌,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道:“我這功夫挺難煉的,剛練到第一重吧?”

“第一重?”楊婵一聽,頓時幸災樂禍地撇撇嘴,如水的眼眸剎那間放出幾分光彩來,“那等下次再有機會來看你們,我要跟你比比看。”

比試?

楊駿暗暗皺了皺眉,頓了片刻,忽然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行啊小丫頭,這是跟大哥下戰書了?”

“嗯。”楊婵笑眯眯地應聲道,正欲再說話,卻聽半空忽然傳來道熟悉的嗓音:“婵兒,時辰不早了,速速與本宮回去。”

第一卷 74章晉江獨發

“現在就回去?”

楊婵聞聲皺了皺眉,仰頭瞧了眼宮裝華美的人,見女娲面無表情地點頭,不由不情願地撇了撇嘴,猶豫半晌,終于還是乖乖跟着女娲回火雲宮去:“那……大哥,我先走了,你代我跟二哥告別。”不忘囑咐楊駿記得下次再見面時要比試:“還有,別忘了我說的,下次有機會再來找你,可是要比試的!”

“嗯。”楊駿暗暗搖頭,恭敬地像女娲致意:“弟子楊駿,見過女娲娘娘。”見她仍是面無表情地點頭,不由心下詫異,直到三人駕雲離開,他才默默地回過神來,收拾好散落東西趕回金霞洞去,心中卻有些疑惑不解——這位女娲娘娘好像與傳說中的很不一樣呢。

***

等楊駿回到金霞洞的卧房,已經過了三更,淡淡的月光從半開的窗棂間散落下來,朦朦胧胧地映照出和衣靠着床榻的人影。

素衣的少年已經睡去,月色斜照在那張精致秀雅的臉上,斑斑駁駁,仿佛水晶雕成的畫像,晶瑩剔透,靜谧安詳,好像輕輕挪一下腳都能将他吵醒。

楊駿不由怔了怔,緊走幾步到床沿,小心地拿起搭在榻邊的披風,正想給他蓋上,就見淺眠的人顫抖着睫毛睜開了眼:“回來了?”

楊戬揉揉眼,撐着身子坐起來,揮手點亮桌上的火燭:“怎麽去了這麽久?三妹呢?”

“走了。”楊駿脫下沾滿露水的長衫,晶亮的目光落到楊戬略顯疲憊的臉上,不由微微頓了頓,“你一直在等着我?”

楊戬沒回答,只下榻替他倒了杯茶:“先喝口水,玉泉山的夏天不比他處,沾了深夜的露水怕是要生病。”

“嗯。”楊駿點點頭,順從地接過茶杯喝了,抖開薄被鋪好,忽然想起什麽,又開口說道:“對了,三妹跟我說,要我代她向你道別,下次若是有機會再來找咱們,要跟咱們比試武藝。”

“她是這麽說的?”楊戬聞言皺了皺眉,把楊駿那件沾了露水的長衫挂在石洞的通風口,擡頭見他已經除了靴子爬上床,便也跟着上床,“這麽說,女娲娘娘還是收她為徒了。”

“是這樣沒錯。”楊駿點點頭,翻身鑽進被窩,“不過小丫頭好像不高興,說自己總被逼着練功。”

見楊戬緊緊裹着被子貼邊懸在床邊上,他不由笑了笑,又往床裏側擠了擠:“早說我睡外面了嘛,你這樣子不怕掉下床去。”

“你睡外面更容易掉。”楊戬淡淡哼了聲,見他又擠出塊空閑,倒也不客氣地往裏挪了挪。

這間卧房擺設齊全,只除了這張床有些小,兩個人擠在一起冬日還可取暖,夏天就有些不妙了,熱得狠了自然是要翻身散熱,就在前幾天,楊駿還因此不小心從榻上摔下去過。

楊駿聞言嘿嘿笑了笑,讪讪地撓撓頭,正想說幾句話,卻又被楊戬搶過了話頭去。

“你的九轉玄功練得如何了?父親的魂魄那日醒來又昏睡過去,恐怕等不了多長時間了。”

“什麽意思?”楊駿一驚。

楊戬嘆氣道:“是時候該在那道陣法中施加修複魂魄的法力了,否則爹的魂魄很有可能會再次消散。”

“怎麽這麽快?我的第一重還沒練好,離第二重還有老大一截呢!”楊駿幾乎頓時苦了臉。

“第一重還沒練好?”楊戬狠狠皺了皺眉,“怎麽這麽慢?”

——他上輩子開始修煉九轉玄功的時候,三個月也開始修練第二重了,自家兄長的先天法力比他要高,為何反倒不如他了?

“我以為還有很多時間嘛!再說了,這九轉玄功不好練,之前舅舅教的功法一點都用不上……”

楊駿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得後來幾乎聽不見了,而楊戬的臉色卻漸漸陰沉起來,目光冷冷落到自家兄長身上,隐隐帶了幾分怒火。

“你以為?你以為有很多時間就可以偷懶?”楊戬冷冷哼笑一聲。

楊駿臉一白:“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既然時間充裕,何苦……”

話沒說完,原本躺在他身邊的人忽然一個猛勁兒坐起身來,帶得整個床都微微顫了顫:“你究竟明不明白我們要做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們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麽?!時間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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