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銀河酥月
屋外大雪停歇，室內溫熱，淩婕玥發了一身汗之後，感覺身子舒服了很多，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嬰曲陌爬在自己床頭睡了過去，大概是睡得不太舒服，嬰曲陌眉宇緊蹙。
淩婕玥動了下身體，在床上掙紮着起身，眼前的這個小廚娘，讓淩婕玥在這深宮中殘餘的人生多了一絲絲人氣，當初梁惠将人帶過來的時候，她還将人誤以為是梁惠等人的走狗，想要除之而後快，但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單純的人。
哈，似乎也不算很單純，深宮之中，誰不是想方設法的攏靠有權有勢的人，好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得以有一方天地庇佑，或許她覺得鞠明月和自己這個被遺棄的瘋妃也是能夠庇佑她的。
淩婕玥起身下榻，動作牽動了嬰曲陌。嬰曲陌揉了揉眼睛，看到床榻上的人不在，環顧四周，就見淩妃正坐在炭火堆旁增添炭火。
“娘娘你醒了？身子可覺得好些？”嬰曲陌走了過去。
淩婕玥起色看着倒是好了些，不過她這人平常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莫名的冷勁兒，有些難以靠近。
“宮中情況如何了？”
嬰曲陌被問的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淩妃極有可能說的是李尚青大人在宮宴上中毒身亡的那件事。
“回娘娘的話，已經結案了。”
淩婕玥眉目一擰，“結案？怎麽結的案？”
嬰曲陌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淩妃，她猶豫片刻，斟酌語句：“就是已經沒有人關注這件事了。”
淩婕玥眸色一沉，靜思片刻，嬰曲陌見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出聲叨擾。眼看着外面天色漸漸暗下，瑩白雪地和月色映襯，将外面換了一番顏色。
“娘娘，若你覺得身體好些，奴婢就先告退了。”
淩婕玥回神，并沒有立刻應允，而是目光渙散的看了眼外面，問道：“是不是到新年了？”
冷寧宮蕭瑟冷清，并沒有外面那樣熱鬧，宮中新年伊始，宮裏人就開始忙上忙下的了。每一個宮門前都挂了大紅燈籠，後宮各位妃嫔的宮殿更是被收拾的喜慶熱鬧，和這冷寧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是的，娘娘可有什麽需要？奴婢下次來看娘娘可幫娘娘帶過來。”嬰曲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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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婕玥又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沒有，你回去吧。”
嬰曲陌行了一禮，随後便要轉身出門，卻又聽到淩婕玥說：“如果到黏液那夜，你可以過來的話，幫我帶些銀河酥月過來吧。”
嬰曲陌應了一聲，而後退出了房屋。
回去的路上，嬰曲陌還在想淩婕玥怎麽就只要了一款随便的點心，其他什麽貴重或有用的東西怎麽沒見她要？直到走到香岚院，她都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嬰曲陌推開房門，搓了搓在外面凍得發紅的手，對屋裏喊道：“桑桑，我回來了。”
屋子裏沒有應聲，嬰曲陌關上門，隔絕外面的冷空氣，轉眸看向屋內，卻見屋裏沒有人。
“桑桑？”嬰曲陌走近裏屋，在床榻上也沒有看見人。“奇怪，人呢？”
嬰曲陌又在房內轉了一圈，還是沒有看見蒹桑的人影，正當她以為蒹桑有可能是出去解手，她準備上床榻在被窩中暖和一下時，卻在床榻邊緣看到了一抹血跡。
血跡不像是被蹭上去的，而是滴落在床褥上暈染開，嬰曲陌伸出指尖去摸了摸，還沒幹，應該是剛滴落不久，嬰曲陌心下一緊，察覺到蒹桑極有可能遇到危險，正要出門去找人幫忙時，門卻被推開了。
蒹桑從外面進來，外面的冷氣在她身上裹了一層霜，一擡眼就看見嬰曲陌神色慌張的要沖出門去。
“怎麽了，陌陌？你這是要去哪？”
嬰曲陌看見蒹桑回來，剛才緊着的那顆心落了地，她聲音擔憂，又帶了些急切的怒氣：“你幹什麽去了？”
蒹桑眉目一動，不明白嬰曲陌為什麽會突然對她生氣，說道：“你走那會兒，我做針線活不小心把自己給弄傷了，指尖戳了個很深的小口，所以我就去找院子裏其他一些姐妹問些藥，我想着反正回屋子也是我一個人待着，怪無聊的，這不一進去就和那些個姐妹聊起了天，到這些時候才回來。”
嬰曲陌了然，原來那床褥上的小片血跡是這麽來的，“傷哪了我看看。”
蒹桑伸出左手，食指指尖被布包紮了起來，倒也看不見多大的傷口：“沒多大點事陌陌，已經讓那些個姐妹給我包好了，過幾天就好。”
嬰曲陌到此時此刻才算松了口氣，拉着蒹桑坐上床榻。
蒹桑好奇剛才嬰曲陌緊張的神色，她問道：“陌陌，你剛才那麽擔心是因為我嗎？”
嬰曲陌沒好氣的回她：“不是因為你還是因為誰？我一進門你人也不在，走到床邊又看到床褥上的血跡，我還以為......”她說到這兒忽然停頓了下來，自己想來也覺得可笑。
她和蒹桑在宮中，是多麽卑小的人物，又怎麽可能會有人想要害她們呢？害了她們又圖什麽？這麽一想，自己剛才那些想法确實有夠可笑的。
可是林嫣的事，卻讓她最近越來越不安了起來。她突然開始後悔自己做了來皇城的這個決定，更要命的是還被卷入了一場前禦廚身死的密案中，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蒹桑眼角細微的抽動了一下，她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嬰曲陌松了口氣，今天照顧了一天淩妃，此時覺得身體異常疲倦，對蒹桑說道：“歇息吧。”
蒹桑點了點頭，她起身，說：“我去給屋子裏多添加些炭火，不然睡到半夜被凍醒了。”
嬰曲陌應了一聲，而後自己先上了床。
這天深夜，外面又飄起了大雪，風聲肆虐，吹的窗棂簌簌作響，嬰曲陌是個睡覺特輕的人，被這聲響給吵醒了，她打算下床找個東西将窗戶給抵上，這一起身便發現，睡在她身邊的蒹桑卻不見了。
“你到底在這裏陰魂不散的要幹嘛？”
嬰曲陌聽到門外蒹桑的聲音，情緒有些激動。她在和誰說話？
“我沒有要纏着你們，我只是想來告訴你們，讓你和陌陌盡早離開皇城，還有你讓我見一見陌陌。”
是林嫣的聲音？！
“我們為什麽要離開皇城，又為什麽要聽你的，林嫣，當初爺爺那麽疼你真的是眼瞎了，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我不會讓你見到陌陌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桑桑，你不要意氣用事。爺爺的死，我是難辭其咎，但是你也知道如今柯茲族人來犯，如今的皇後就是柯茲族人，有她庇護，中原指不定哪日就會被........”
“你給我住口林嫣！這就是你願意嫁給那個豬狗不如的柯茲族人的原因嗎？你覺得當下中原要亡了？！然後你就甘願做他們的狗腿！你別看他們今日能保住你的命，那是你還有利用價值，等你沒了價值，你死的會比街邊的狗還要凄涼難看！”
蒹桑的聲音壓抑又沉悶，她的情緒難以抑制，說出的每一句話都特別難聽，但蒹桑的話卻讓此時此刻的嬰曲陌渾身僵硬，這已經超出了嬰曲陌所能承受的範圍了，
柯茲族人？嬰曲陌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從自己的時代穿越過來的時候，她對自己當下所處的這個時代并沒有印象上深刻的了解，只知道這裏要比她原本生活的時代要早那麽幾千年，這個她也無從考究。
但此刻聽蒹桑說起柯茲人，嬰曲陌似乎對當下所處的這個朝代有了準确的認知。
嬰曲陌曾看過一本野史，史料記載，歷史上有這樣一個小國，因為一國之主聽信外族人讒言，不斷引進外族文化與人才，卻将本國傳統文化和人才日漸棄之，導致國之沒落，最後被異族不動用任何一兵一卒而完全取代，而這段野史中記載的外族人就是柯茲族人。
歷史上将這段歷史稱為“沒有戰争的戰争”，但卻比有戰争的戰争更加可怕，悄無聲息，吃了你的肉，連骨頭都給吞沒了，讓你在這個歷史上被完全取代，卻沒有留下關于你的任何記載。
僅僅一紙野史草草幾筆帶過，是真是假都未曾有人能得知。
不曾想，原來真的有這麽一個國度的存在。
嬰曲陌活動了下自己僵硬的身體，她起身下榻，外面林嫣和蒹桑的聲音還在不斷争執，她打開房門，兩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同時訝異的看向不知何時醒過來的嬰曲陌。
“進來。”嬰曲陌壓着聲音，以免吵醒旁邊屋舍的人。
林嫣看見嬰曲陌，自然是欣喜的，她早上來的時候就是來見她的，但不湊巧，嬰曲陌不在，只有蒹桑一個人，蒹桑看見她就跟看見兇神惡煞一樣，兩人一番撕扯糾纏，蒹桑将林嫣趕走，不讓她見。
蒹桑氣悶，看到林嫣進了屋，梗着脖子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還不趕緊進來，你是想凍死在外面嗎？”嬰曲陌動了氣。
蒹桑進了屋子，剛還得吧得吧不停的嘴此時卻啞了聲，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目光不善的将林嫣瞪着。
“今晚，你們兩個，将你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不許再有任何的隐瞞。”
嬰曲陌在暖爐內添了些炭火，俨然一副今夜促膝長談的架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