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繭房、清冷又風情
容汀直到進了宿舍樓,從樓梯側面的的窗戶往院子門口看去,那裏已經沒人了。
她才覺得這個女生好奇怪。
有點特別。
晚上10點的大學生夜貓子生活才剛開始,從自習室和圖書館回來的女生們在走廊推搡着,連水房都被占據得滿滿當當,已經排起隊來。
她自己卻完全沒有浸入到這種歡快的氣氛中。走到宿舍門口,容汀深吸了一口氣。
她進去之前能聽到宿舍明顯的嘻嘻哈哈聲,然而她開門進去的一瞬卻突然寂靜下來,萬桑所在的那張床傳來嘩啦一聲,床簾被迅速拉住了。
緊接着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
陳賽宇原本站在桌子那裏倒熱水,此時眼神躲閃,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容汀幹脆放下背包,換了拖鞋,裝作一切都很正常的樣子,拿着盆子出去洗漱完畢以後,才回來爬上床,拉上了床簾。
她的床簾是全封閉的,在這繭房般的空間裏,她才稍微有點安全感。
外白的光線保持着亮度,地板上有女生走路的窸窣聲,讓人睡不着,她靜靜等着燈光熄滅。
剛過了幾分鐘,她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容汀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點開手機,微信顯示【342寝的美女們】
消息共兩條。
容汀點開。
鋪天蓋地的文字占據了整個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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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萬桑發的。
【@容汀:實在忍不住了,這段時間你是不是有事兒啊,還是對我們有意見。大家都很認真地在讨論,誰都不想糊弄過去。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怎麽着,就你這兒的時間浪費不起呀?你嘆什麽氣呢?我說三四句話你就嘆口氣,你是氣短還是得了什麽病啊。】
【還有我們招你惹你了嗎,你那張臉上的五官是不會動嗎,從來都沒有表情。這次的小組合作是你自願加入的吧,還委屈你了是嗎?你要是不樂意就自己再去找組吧!】
這事兒還沒完,想要一口氣發洩完似的,過了兩秒又來條消息。
【最後友情提個建議,你當我是你秘書嗎,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還給我發張時間表讓我自己看你空閑時間??搞笑。反正我有什麽說什麽,再說你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容汀看着這些,腦海裏的畫面飛速閃過,她今天來之前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平時的生活安排的比較滿,要抽出時間去圖書館學習,還要去學德語,做家教,所以群裏的消息偶爾會忘了回複。
那天萬桑好像問她什麽時候有時間,她嫌一次一次對時間麻煩,就把她的時間表勾畫出空檔,全都發了過去,那邊就沒有動靜了。
她當時只以為萬桑看到忘了回複,現在回想起來沒這麽簡單。
接着這天下午,快到晚上萬桑才在群裏通知要讨論,容汀一邊急着往回趕,一邊問她地點,萬桑是語音回複的,語氣很不好。
也許當時就出了問題。
此時寝室裏安靜異常,只有指甲碰撞手機屏幕的聲音。
容汀慢吞吞地理清思緒,強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也許萬桑只是對她有誤解。
她遲滞了一兩秒,接着慢慢回複。
【當時你問我什麽時候有時間,我的時間安排太亂,所以給你标注了空閑時間方便你機動調整。還有你下午和我說話的語氣也很沖,我并不知道哪裏冒犯你了。我剛才并不是嘆氣,而是我有點感冒,鼻子不太通氣。】
裏邊不知那條觸怒萬桑,她立馬又發一長串。
【@容汀:有沒有搞錯啊,我當時和你說的語氣也叫沖,我嗓門兒就這麽大啊,倒是你挺陰陽怪氣的。你能不能不要給我潑髒水!如果我要對你态度不好的話,就根本不會告訴你我們在哪裏讨論好嗎。不要避重就輕,現在是在談你的問題!】
容汀看到的一瞬間啞然失笑。
很好,這話說的,甚至讓容汀喪失了繼續跟她解釋的欲望。
事情已經很糟了,不在乎它更糟。
容汀把打好的字一個個删掉,将手機扔到一邊。
好像有人回來了,不知誰關上了燈,光線徹底暗淡下去。
躺在床上,容汀強迫自己睡着,心髒卻像不受控制般越跳越快。
她側過身子,難捱地喘了口氣,然而還是有種溺水的感覺。
處在人群中,瑣碎的人際關系令她感到害怕,一種窒息的感覺從心口襲來。
容汀悄悄點開和母親的對話框:【媽,我有點喘不上氣。】
第二天,容汀上課上到一半接到母親的電話。
她這才看到微信上的消息,立馬收拾東西,在第一節 課下了的時候就跑出校門。
容母風塵仆仆地站在校門口,臉上還有趕路過來的疲憊,她旁邊有個小行李箱,看出來一接到電話就急忙趕過來了。
容汀眼睛一下就酸了,喊了聲“媽”,撲上去。
兩人抱了半天,容母才端詳她的臉,面色略顯慘白,唇上起皮,原本溫潤的杏眼此時也毫無光彩。她忙不疊問:“怎麽就喘不上氣了呢?”
後來兩人坐在麥當勞,容汀才慢慢說了最近的事情。
她的情緒太敏感,容易受到外界的打擾,先是發現寝室氛圍不對,萬桑很早就開始孤立她了,緊接着寝室另一個和萬桑關系好的也開始對她不理不睬。
陳賽宇既沒緩和她們的關系,容汀有時候甚至需要刻意讨好她,來拉攏寝室的中間勢力。
這樣的寝室關系讓她疲乏。
所以漸漸出現了胸悶的狀況。
心律不齊是從萬桑在手機裏朝她吼叫開始的,她一開始只是以為心髒受到刺激的正常反應,昨天晚上她才發現沒有這麽簡單。
她們在醫院挂了號,下午做完一系列檢查,大夫看了,說是慢性肺源性心髒病,平時要多注重情緒管理和鍛煉,否則會引起心率快、胸悶、氣短的症狀。
容母不放心,又帶着她去了心身科。容汀在電腦面前做了半個小時的測試,出來的結果也是中度抑郁,要注重調節情緒。
拿着結果出來,兩個人誰都沒說什麽。
容母知道要在這裏陪她幾天,提前定了旅館,而容汀幹脆翹了下午的課。
帝都的車不好打,她們等了半天。
汽車往東南走,容汀看着車窗外的景色逐寸閃過,越來越陌生。偏離學校三公裏以後的風景她甚至從來都沒有看過。
她頭一次覺得,她從未了解過這座城市。
或者說,從未有過歸屬感。
容母定的旅館坐落在一個胡同四合院裏邊,價格也便宜,一晚上才一百多,比起其他動辄四五百的已經算不錯了。
就是離U大不算近,容汀這幾天需要打車去學校。
院子裏挂着大紅燈籠,前廳的裝飾是複古色的玻璃,連屋子裏的燈都是昏黃色的,屏風将浴室和兩張床隔開。
兩人洗漱完以後坐床上聊天。
容母明白自己孩子的脾性太軟,容易被人拿捏和欺負,事到如今也沒怪她,而是直截了當問她,既然宿舍關系不行,想不想租房。
容汀不是不想租,只是帝都這邊的房子太貴,尤其她們大學附近的房源本來就不多,租一個單間一個月也得3000往上。
容母是個小學老師,在家鄉一個月的收入剛能達到六七千。容父和一幫朋友在上海做個體生意,都是看天吃飯,多點能月入過萬,少點一年也拿不回多少錢。
她不想給父母增添太多負擔。
容母倒是很釋懷,“有些錢總是要浪費的,不然我們掙錢為什麽,不就是為了你更好的生活嘛。”
她下一句簡直讓容汀無語。
“你現在不花租房的錢,以後萬一花在治病上,得不償失。”
容汀一時沒話說,慢吞吞地從包裏拿出昨天的果盒和糖葫蘆,把果盒遞給容母。
她們宿舍沒有冰箱,糖葫蘆在她包裏放了一晚上,糖衣都化在外邊的紙上,抽的時候糯米紙都碎了。
“問你話呢,你還吃東西。”容母一見她手裏的東西,更氣笑了,“都多大了,還買糖葫蘆。”
容汀癟着嘴,“我不大,我還是小朋友。”
容母無奈地笑笑,拿着果盒去找盤子。容汀咬了口糖葫蘆,已經軟化的糖衣直接融在舌尖,甜甜的,後邊的山楂果是酸澀的。
說真的,她都在U大兩年,都沒注意到這邊的水果店,更別提知道裏邊有什麽吃的了。
學習上的事她還比較上心,偶爾知道食堂有什麽新菜,食堂給什麽應季水果她就吃什麽,門口那家水果店總是擠着人,所以令她望而卻步。
她想起那個女生輕車熟路地開冰箱的動作,應該是經常來這U大這邊。
容汀想起她清冷的眉目,和發色中略有些挑染過的綠,有些褪色又更添風情。
她好像沒在學校見過這麽張揚的發色。
打定了主意租房以後,容母便在旅館又續了幾天,這兩天容汀大多時間和容母呆着,只有有專業課的時候才會回去。
好在學校宿舍管得不嚴,她這兩天也沒和任何室友聯系。
那天晚上上完專業課,倒是陳賽宇攔住她,“你這兩天在哪兒啊,大家都在找你。”
容汀沒什麽表情,“你說的大家是誰?”
陳賽宇一下噎住了,“那個......反正萬桑以前就這樣,一不高興誰都怼,你別放在心上。”她湊近她說,“再說你不在,她們說壞話都更肆無忌憚了。”
容汀冷淡地笑了笑,“以前我也沒覺得她們不肆無忌憚。”
這天容母看起來很開心,等容汀一回來就拉着她說找到了好房源。
說起來還是旅館老板娘介紹的,她有個朋友就住在U大附近的小區,前兩天和她合租的房客搬走了,正好空出來一個房間。
老板娘挺熱情的,和容汀說:“你倆出聲年份挨着呢,她比你大個兩歲,而且人吧......挺有個性。不過你放心,她平時基本都在外邊工作,人也挺安靜的,打擾不到你。”
“她媽讓我照看她,前兩天我才知道和她合租的走了。她本來打算一個人住呢,這不我見你也找房子,就和她說了。你這麽乖,你倆住一起沒問題的。”
容汀倒是無所謂,容母突然問:“她倆要是差不多大,這個孩子應該也上學吧?快畢業了?”
老板娘笑容一滞,輕描淡寫道:“她原本在J大讀法,選了不喜歡的專業,大一就退學了。”
容母這會兒猶豫起來,“那她現在是......”
“她有自己的工作,不會影響到你家姑娘的。”老板娘補充,語氣淡漠很多:“就是有這麽個房源,我說一聲,租不租還是看你們自己的。”
容母還要問,容汀及時打斷了,搖搖她的胳膊示意她別再問了。
J大的法學系在全國排行第一,畢業以後的好多學生都入職知名律所,就算是不從事律師這一職業,也能走選調生和公務員這條路。能考上J大法學的,不可能是池中之物。
容汀甚至早早好奇起來,這個人退學的原因。
是真的不喜歡專業嗎?那當初為什麽選。
如果選了又退,那可太任性了。
畢竟房源不好找,容母猶豫半天還是答應先看看。
容汀拿到了那人的微信號,圖片只顯示一頂綠色的魔法帽。
點開朋友圈,也是一條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