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崩塌、我陪你
暮春的奧森沒開放多少場館,她們租了兩輛自行車在裏邊騎行。
外邊是一大片空曠的草野,只有少許幾抹花田,有清潔工人在完成工作後坐在草地的旁邊呼哧呼哧吃面,水汽順着冒出來,增添了些煙火氣。
她們騎了整整一圈,也沒發現什麽可看的地方,幹脆停在長椅旁邊。容汀見旁邊有自動販售機,去那裏買了兩瓶礦泉水,拿回來分給冉酒一瓶。
冉酒是渴了,她出汗少,但是不代表運動不消耗水分和能量,因此一下喝了半瓶水。
她們又騎了一陣子才找到個可看的地方,裏邊有模拟地熱泉,山上附着的水流和泉水相擊,冒起朦胧的水霧。
容汀看着泉水的石頭逐漸微弱下去,猶豫片刻拿出手機,“不然我們在這邊合個影吧!”
提出拍照時她是忐忑的,冉酒看起來什麽都無所謂,其實能明顯看出她不太喜歡群體活動,總是對一些事物興致缺缺,不知道會不會對她的提議嗤之以鼻。
沒想到冉酒沉默有頃,只是點點頭,“好啊。”
容汀松了口氣,她們在那邊找了個适合拍照的地方,冉酒朝她招手。
容汀把手機調到拍照模式,等了半天才等到一個路人,拜托他幫着拍一張照。
兩人原本只是挨着,那人偏偏做了個手勢,“倆姑娘,你們靠近點兒啊。”
容汀還沒反應過來,一只冷白又纖長的手拽了她的胳膊,兩人就這麽貼了幾秒。
拿回手機時冉酒也湊過來和她一起看。
照片拍的很有氛圍感,因為地熱泉給的熱量很足,導致她們看上去就像暈在濃濃的水霧中,冉酒搭着她的肩膀,偷偷比出個耶的手勢。
沖鋒衣直到她的下巴,遮住了修長的脖頸,但是她笑得很好看,眼尾都是翹着的。
公園裏邊有提供給游客野餐的地方,快到11點,容汀把提前準備好的野餐布鋪在草坪上,她們倆便順勢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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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汀想起什麽,把剛才拍的照片發給冉酒,冉酒眨巴着長長的睫毛開始回憶,“就像是我們家那邊的雪山。”
容汀啊了一聲,她記得冉酒介紹自己家鄉時說過住在湖泊旁邊,“那邊還有雪山嗎?”
“有啊,只是不大,比不上新疆那邊的雪山,但還能看到雪山腳的。”
容汀有點糊塗了,“那你們到底住蒙古包還是住平房啊?”
冉酒不以為意笑了笑:“都住過。”
容汀一下,眼睛亮了,“那你趕過牛嗎?”
冉酒嘴角抽動兩下,“趕過啊。”
容汀此時沒注意到她越來越往冉酒身邊靠:“趕牛的時候幹什麽?”
“玩手機。”
“草原上有信號嗎?怎麽充電?”
冉酒擰開瓶子又喝幾口水,“當然有啊,把WIFI設在牛角上。”
“沒電呢?”
“沒電啊。插銷插牛屁股裏,如果沒電了就抽牛屁股,它跑起來就能給手機充電了。”
容汀:“......”聽聽多麽粗暴,這是一個漂亮美女能說出來的話嗎?
她深刻懷疑,冉酒在敷衍她。
冉酒突然輕敲了下她的腦袋,“你敢問不敢信嗎?網上傳的也都是真的,我們街上都是牛和羊,想吃肉的話随便抓一只回來。家裏的廚房有三個管道,一個接自來水,一個接純淨水,還有一個專門接牛奶,只不過牛奶龍頭需要每個月要交200塊才可以用。”
容汀這個時候已經十分懷疑了:“真的?”
冉酒:“假的。”
容汀有點氣:不想說話,浪費時間,浪費感情。
她閃到一邊,打算留給冉酒些時間反思她惡劣的行徑。
良久,冉酒笑了笑湊過來哄她,“但是我們那邊的羊肉燒賣特別好吃,你可能不愛羊肉和大蔥,但是肉塊真的特別鮮特別足,油也很香,燒麥皮也超級好吃。”
容汀默默咽了口口水。
冉酒又側過臉:“還有焙子,你們那邊有焙子嗎?裏邊可以夾好多吃的,只要你願意能加十幾塊錢的。”
容汀:“能夾什麽?”
“比如辣豆皮呀,魚丸,鹵蛋,片腸,烤腸,炸蘑菇......”冉酒突然頓了一下,“我去年回去過一次,居然還能加薯塔,鹹菜也特別好吃,有七八種可以随便挑。”
容汀覺得剛吃的飯可能消化完了,她現在又有些餓了。
出公園的時候又經過那片空曠的草野,容汀恍惚覺得草原是不是就是那個樣子。
旁邊有人加油,是個大巴車,上邊坐着一個旅游團的人,叽叽喳喳的聲音将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冉酒已經掃了一輛車在那裏等她,以為她這邊出了問題,過來找她,容汀卻指着遠處已經看不到的地熱泉的小山峰,“你看那邊像不像你那裏的雪山?”
冉酒朝那邊看去,水汽太重,看不到景物的輪廓,倒是真的可以想象成一望無際的雪山。她眼裏蔓延出清澈的笑意:“嗯,像。”
在容汀的堅持下,兩個人還是坐地鐵回去。好在地鐵上人的人比較少,她倆尋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原本都在玩手機,容汀慢慢困意朦胧,等醒來的時候發現正枕在冉酒肩膀上。
似乎是為了遷就她,冉酒的右肩刻意松垮下來讓她能靠住,而她正端直地坐着,單薄的眼皮微微阖住,懷裏還抱着她倆的包。
地鐵快到的時候,容汀收到班群裏一條通知,上邊說晚上的英語課由于教師原因,調到了下午三點半,讓不在學校的同學趕緊回校,老師可能要查考勤。
群裏一篇怨聲載道,有的人還在市外,有的人剛約了朋友下午出去嗨,更何況教師因為自己的原因換課還要查考勤,大家都很不滿意。
容汀淡定地看了下時間,這時才兩點半,如果回學校的話應該來得及。
察覺到她的動作,冉酒緩緩睜開眼,問了句怎麽了。
“沒事,班裏讓趕緊回學校,下午有節課調了。”
冉酒聲線有些沙啞:“調早了?”
“嗯,原本晚上六點才上,現在改成三點半了。”容汀鎖着眉,其實她也有點不開心,她當時想着是回家先做頓飯和冉酒一起吃,之後也許還能眯一會兒,可現在只能直接去學校了。
快到站的時候,冉酒說:“我送你過去。”
“啊?”容汀先是愣了片刻,體會到她意思之後才說:“不用的,我多坐一站,下去走幾步路就到了。”
冉酒不由分說向後靠着,沒有在原定那站下,“沒關系,你們學校附近有條小吃街,回來的時候我還能覓食。”
容汀大概聽出她的意思,她認為容汀和她春游是一種時間交換,相應的,她也要補償她些時間。這種神邏輯讓容汀有點哭笑不得。
出站的時候人太多,她倆被人碰了一下,容汀第一反應是有沒有丢錢,順便讓冉酒趕緊看看錢包手機在不在。
誰知叫冉酒的時候,卻見她的眼睛如淬了寒霜,盯着剛才碰過她倆的人。那個男人也被吓到了,逆着人群往出跑,步履甚至有點踉跄。
容汀也有點上心了,輕輕拽她袖子溫Hela聲問:“怎麽啦?”
似乎過了好久,冉酒的面色終于緩和,“沒事,走吧。”
出站以後,冉酒微不可察地拍了拍腰間的衣服,像是碰到了極其惡心的東西。
下了車以後果然有條小吃街,距離上課還剩半小時,她們路過那邊買了栗子糕和炸鮮奶,還有稻香村的傳統雞肉炸串。
容汀把大部分給了冉酒,她也乖乖跟着她,手裏拿着串串吃,走到學校裏就吃完了。
路過打印店的時候容汀想起作業還沒打印,得虧存在了手機裏,她讓冉酒在外邊等,自己擠進裏邊。而出門的時候打印店的人只多不少,她擠得有點艱難,一時不察被人碰了一下。
她擡眼,陳賽宇也是同樣驚愕的目光,她的旁邊還站着寝室的其餘兩人,應該也是出來打印作業的。
陳賽宇尴尬地喊了她一聲,以為她是一個人,又問她要不要和她們一起去教室。
容汀搖搖頭,說外邊有人等她。
萬桑率先往外邊瞅了幾眼,沒見到認識的班裏人,冷哼一聲:“裝什麽裝呢。”
容汀懶得反擊,就當被狗咬了一口。等出去的時候冉酒還站在那裏,可能為了防止顯眼,戴上了沖鋒衣的帽子,正好遮擋住了她張揚的發色。
容汀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我要上課去了,你回家休息吧,晚上回去給你做飯。”
冉酒點頭正要走,卻窺見容汀臉色有點白,腳步就這麽頓了一下。
複印店裏的幾個女生出來,第一個明顯渾身戾氣,尖銳的視線毫不掩飾地朝她倆這邊看過來。
容汀絕對意識到了,卻沒有回應這種視線,倒是冉酒漠然又好奇地看回去。
對方臉很臭,應該是長期驕縱慣了,或者被人保護太好,沒見識過世界的惡意,才會不掩飾這種傲慢又嫌惡的神情。
她在想什麽,冉酒很好奇。
陳賽宇拉萬桑的胳膊,“行了,咱們早點去還能占個好位置,不然到時候又得和那幫人搶後排。”
萬桑這才剜了她們一眼,恨恨地走了。
冉酒這才問容汀,“剛才那些人是誰啊?”
容汀明白她應該是看出來什麽了,洩氣道:“室友。”
“哦。”冉酒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你因為這些垃圾,才出來找房子?”
容汀細弱蚊蠅地嗯了一聲,“也不都是她們的原因,我們互相看不順眼而已。”
她确實承認,由于她對于人際關系太過佛系,對別人的情緒疏于處理,才變成現在這樣。說句不好聽的實在話,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
“也許只是因為你們不是一個利益集團呢。”冉酒嘆了口氣,揪揪她的辮子,“多數人對少數人施暴,多數就能成為合理的理由嗎?一種惡劣的行徑絕不可能因為另一種惡劣的行徑而合法化。”
風飒飒吹過,空氣過電般安靜。
崩塌了,當時容汀內心就這一個想法,萬桑怎麽樣,宿舍的人怎麽樣,她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重要。她心裏的心裏咕嘟咕嘟冒着泡,蓋住了周圍的喧嚣聲,自以為堅固的城牆上逐層崩塌。
許久以來,她一直想為自己糟糕的人際關系找一個借口,可是現實就擺在那裏。別人都看得出她才是被剝離出去的人,即使充滿委屈,滿腹牢騷,她卻深知沒有人會感同身受。
解釋過多反而畫蛇添足,甚至敗壞路人緣,她寧願駁斥自己來達到心理平衡。
此時冉酒為她找到了一個情緒發洩口,讓她終于能夠正視自己糟糕的過去,和世界和解。
“走吧。”冉酒突然牽住她的手腕,一抹涼意順着皮膚絲絲縷縷蔓延上來。
容汀有些驚愕地感受着這樣的觸覺,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不是回家嗎?”
冉酒滿不在意道:“今天我放假,再說早就想看一看學霸們怎麽上課而已。”
走到一半,容汀輕聲問:“為什麽?”
冉酒摸摸她的腦袋,嘆了口氣:“你不想和她們一起吧,我陪你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