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返鄉

路初陽起了個大早,鬼鬼祟祟溜出門,白韶醒來,左找右找找不到愛人,以為路初陽下樓買早餐。他洗漱完畢,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路初陽推開門,擡手在白韶眼前晃了晃車鑰匙,說:“我去租了輛SUV。”

“大姐有車。”白韶說。

“我怕坐不下。”路初陽說,“再說了,富貴不歸故鄉,如錦衣夜行。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司機,白老板說啥是啥。”

白韶暗暗感嘆,路初陽真是心眼比藕節多,周到又細致,他問:“什麽牌子的SUV?”

“奔馳GLC,店裏最好的SUV。”路初陽說,“返鄉就該開奔馳寶馬,別的牌子鄉親們不認識。”

“比如我大姐的特斯拉。”白韶說。

“是的。”路初陽點頭,他拿出一個紙袋,“我在外面吃過了,給你帶的拌粉和瓦罐湯。”

“你吃的什麽?”白韶問。

“湯粉,這邊的飯太辣了。”路初陽說,“我放了一點點辣椒,把我辣得冒汗。”

白韶接過紙袋,坐在桌旁享用早餐,半道兒手機響起,白秀梅打來電話:“的的,我們到于都縣了,發個地址,我去接你。”

“坐得下嗎?”白韶問。

“老何開一輛,我開一輛,坐得下。”白秀梅說。

“路導怕坐不下,又租了一輛車。”白韶喝一口湯,“我微信發你地址。”

“小路辦事心細。”白秀梅毫不吝啬誇獎,“好嘞,你慢些吃飯,太久不回家,估計吃不慣辣味了。”

“是有點辣。”白韶吸溜一口米粉,“我們在賓館等你們。”

“行。”白秀梅挂斷電話,對副駕駛位的白秀蘭說,“咱們的的可算找着個知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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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得的。”白秀蘭說,“你記得的的小時候嗎,別家小男孩翻牆上樹,追雞攆狗,咱家的的只知道跟在咱仨屁股後面叫姐姐。”

“我洗衣服,他瞪個大眼睛蹲在木盆邊幫我。”白秀梅說,“怕我手涼,特意拿着小毛巾給我擦手。”

“他小時候還給小雞打針,拿着注射器抽水,滋小雞一身,被老母雞滿院子追着啄。”白秀蘭咯咯咯笑個沒完,“打小是個當醫生的料。”

“然後起早貪黑給老母雞抓螞蚱,賠禮道歉。”白秀梅說,她看向遠處的賓館招牌,左打方向盤停在路邊,指向不遠處锃光瓦亮的奧迪轎車,“那是不是小路租的車?”

話音剛落,臨路邊又停下一輛威風凜凜的路虎,姐妹倆頓時拿不準主意,白秀蘭納悶:“咱家這小縣城發財了嗎,這麽多有錢人。”

奧迪轎車車門打開,路觀泰身着正裝下車,靠着車門點燃一根煙。

路虎裏的公孫旌降下車窗,朝路觀泰打招呼:“路董,好巧。”

路初陽和白韶拖着行李走出賓館,看着門口的四輛車,加早上剛租的奔馳,白秀蘭笑着說:“咱這不像去分家,像去拆家。”

“一個意思。”白秀梅說,“走,出發。”

白韶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坐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路初陽發動汽車,一行人五輛車浩浩蕩蕩開往白橋頭鎮。

白橋頭鎮是由白橋頭村發展起來的小城,鄉親們以“白”姓為主,夾雜其他姓氏,全鎮約莫二十萬人,面積不大,僅有一條商業主幹道。白韶的父母住在小鎮東邊,曾經是最窮的片區,如今經濟發展,政府積極扶貧,但并沒有達到太好的效果。紅磚砌成的矮牆,院內一棟灰牆黑瓦的兩層小樓,兩側是雞舍和雜物間。

白德聰坐在木凳上抽煙,聽到門口停車的聲音,以為是鄰居故意擋門,一臉不虞地走到門口,擡眼看到五輛各形各色的豪車停在矮牆旁,車上下來林林總總九個人。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九個人中站着熟悉的兒子女兒,頓時挺直腰杆,拿腔作調:“你們還知道回來!”

屋裏做家務的宋巧聽到丈夫的聲音,推門走出來,看見兩年多拒絕回家的小兒子,震驚中帶着些不可思議:“小寶回來了?”

“沒良心的東西。”白德聰說。

路初陽不動聲色地觀察老兩口,白德聰人高馬大,相貌英朗,縱使歲月如刀,仍然将白德聰雕琢得出衆。宋巧體态相貌如她的名字,小巧瘦弱,雙眼皮大眼睛,與她瘦得脫相的臉龐極不相稱。

庭院裏坐着一位幹瘦的老太太,看起來約有八十多歲,她緩慢地站起身,努力睜開眼睛,辨認來者何人,聲音喑啞虛弱:“小寶願意回來啦?”

“小寶還帶了許多朋友。”宋巧說,她攙扶起老太太,警惕地瞧路初陽一眼,轉身将老人扶進屋裏。

院子裏只剩下白德聰,九個人将白德聰團團圍住,路初陽笑着說:“他就是你爸啊?”

“嗯。”白韶伸出左手,摁住手指骨節深粉色的傷痕,感受遲鈍的神經末梢和凹凸不平的皮膚,他吐字清晰,擲地有聲,“兩年了,每一個晚上我都在想,我的存在究竟對這個家,有什麽意義。”

“唯一的意義,應該只有我是男人,能找一個聽話的女人,生下一個姓白的男人。”白韶說,“我活成了族譜中的一行名字,而我的姐姐們,連族譜都進不去。”

“我不想成為第二個你,我的父親。”白韶說,“我真的,恨死你了。”

白德聰盯着他唯一的兒子,他不再有兩年前嚣張的氣焰,畢竟白韶人多勢衆,即便他心中驚怒交加,也只能陪着笑臉道歉:“小韶,爸爸對不起你,之前是我太沖動,做事不過腦子,你原諒爸爸,爸爸知道錯了。”

白韶把左手收回口袋,心中油然而生一種無力感,像對着石頭說話,白德聰活得像只草履蟲,聽不懂所謂意義,也不會去反思當下的生活有多荒謬。

對一些人來說,愚蠢是蒼天的賜福。

白韶看一眼路初陽,他的愛人永遠知道如何使用合适的武器,将對方一擊斃命,他開口:“我這趟回來,是來分家的。”

“分家?!”白德聰險險收住暴躁的脾氣,他被母親和媳婦忍讓慣了,養成一副潑皮無賴的氣質,縱使相貌出衆,仍淪落庸俗,“你沒結婚,我也沒死,分什麽家?!”

“呵,你要是蹲監獄,是不是就能分家了?”路初陽出言嘲諷。

“關你什麽事,要你多嘴?”白德聰怒火上頭,見人就怼。

哪知白秀梅撸起袖子,一拳打在白德聰肚子上,她積壓了太多委屈,早想找個由頭發洩。

“哎梅梅。”何賢誠借着拉架的名義,偷偷踩了白德聰好幾腳。

庭院門口聚滿了看熱鬧的鄉裏鄉親,白秀蘭扯着嗓子喊:“看什麽看,分家沒見過啊!”

“分家?白德聰的兒子回來分家了!”

“呦,老子沒死呢就分家。”

“這不太好吧,白德聰的小兒子不是還沒結婚嗎。”

“分家這事是不是得老太太做主?”

衆人七嘴八舌一通合計,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态起哄:“叫老太太出來啊,白德聰不當家。”

姍姍來遲的白秀竺牽着小女兒,擠過看熱鬧的人群,茫然地看向白秀蘭:“大姐二姐?”

“正好,小竹,你去叫奶奶出來分家。”白秀蘭說。

“分家?”白秀竺一時間接收了太多信息,腦袋不轉圈,“怎麽突然就分家?”

“我這一趟回來,就是要分家。”白韶指向灰頭土臉的白德聰,說,“他砸斷了我的手指,斷送了我的職業生涯,我何必再認這個父親?”

“天吶白德聰這麽狠心。”

“聽說他兒子是醫生,砸斷手指豈不是不能上手術臺了?”

“父子哪有隔夜仇,何必鬧這麽僵。”

“趕緊分家,白德聰不是個東西。”

矮牆上方探出一排腦袋,争先恐後地看鄰居的笑話。

白韶指向其中一個胖腦袋,對路初陽說:“他是白小勝,以前帶頭欺負我。”

被點名的胖腦袋愣住,腳下一滑,摔了個大馬趴,好不容易擠占的前排觀衆席迅速被他人奪去。若不是牆邊的五輛汽車看起來實在昂貴,甚至有人想踩着車前蓋觀看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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