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不能再受傷了
白秀竺長久地沉默,她抿唇,眼神定定地盯着不遠處挺拔的翠柏,百般斟酌後,她說:“我要搬離白橋頭鎮。”
“有想去的地方嗎?”白秀梅問。
“去南昌,或者其他城市。”白秀竺說,“我會問問媽媽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如果她不願意,我就帶着囡囡走。”
“五萬塊夠嗎?”白秀蘭問,“囡囡小學快畢業了吧。”
“六月份畢業。”白秀竺說,她看着瘦小的女兒,面露愧疚,“囡囡懂事,是我對不起她。”
“囡囡的父親每個月給贍養費嗎?”白韶問。
白秀竺搖頭,她抹了抹眼淚:“她爸早就沒消息了。”
“既然不給錢,那正好把姓改掉。”白秀蘭說,“我沒有經濟負擔,咱倆一起養囡囡。”
白秀竺頓時泣不成聲,她握緊白韶和白秀蘭的手,光天化日之下嚎啕大哭,哭盡這些年的委屈辛酸,仿若晴空驟雨,晚來風急。
白秀梅一巴掌拍在白秀竺後背,恨其軟弱,憐其善良,拿到錢不獨自跑路,反倒想着帶宋巧逃離吃人的魔窟,她說:“你不要獨自回去問,免得好不容易要來的錢被搶走。”
何賢誠站在囡囡身旁,問:“你叫什麽名字?”
“張琴囡。”十二歲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回答。
“這是你表哥,何簡祥。”何賢誠拽一下自家白胖小子,“他小時候鬧着說要妹妹,妹妹這不就來了。”
“你、你好。”何簡祥磕磕巴巴地說,“我今年高一,你有什麽不會的,可以問我。”他撓撓後腦勺,擡手露出手腕上的電話手表,“加個微信?”
“我,”張琴囡局促地将手背在身後,“我沒有手表。”
“哦哦沒事。”何賢誠小心地呵護小姑娘的自尊心,他說,“等會兒我帶你去商場買一個,就當畢業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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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沒有立即答應,她看向白秀竺,滿眼希冀,輕聲問:“媽媽,姨夫要給我買電話手表,可以嗎?”
白秀竺手忙腳亂地擦幹淨淚水,說:“不用不用,不用姨夫買,我去給你買。”
“多大點事,不用你操心。”白秀梅一錘定音,“老何和簡祥帶囡囡逛街,我們回去你那研究研究搬去哪兒,走之前趕緊把事情解決了。”
“是啊,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趕緊把該辦的事情辦了。”白秀蘭說。
白韶點點頭,對公孫旌和張吉說:“老師師娘,要不你們去贛州逛一逛,有事我給你們打電話。”
“行。”公孫旌說,“我們去通天寨看看。”
“我也走了。”路觀泰說,“昆明有個會。”
路初陽朝便宜大哥招招手:“我會把你的表演一字不落地轉述給爸媽聽。”
“你少埋汰我。”路觀泰佯裝踢一腳倒黴弟弟,轉身離開。
發洩完情緒的白秀竺恢複了些許氣力,她起身站立,眼睛久違的明亮,說:“我們走。”
再次回到院落門口,矮牆旁看熱鬧的人少了許多,人們好奇地望着白家姐弟,指望他們鬧出新的樂子。
白韶視線冷淡,掃過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踏進大門,迎面望見白德聰提着一把鐮刀站在門口,目光炯炯,如一匹窮兇極惡的豺狼。
路初陽第一時間擋在白韶面前,警惕地盯着白德聰的一舉一動,他說:“把刀放下,你想幹什麽!”
白秀蘭拿起手機撥通報警電話,她擡高聲音:“你第一次砍我弟,他沒報警,你居然還想砍他?”
白韶心髒緊縮,他拽着路初陽快步退到大門後方,沒等他關上門,警笛聲和驚呼聲彙聚成渾濁的巨浪,拍向他的耳膜。舉起鐮刀的父親,擋在面前的愛人,身後的姐姐,白韶已然沒有第一次被傷害時的驚恐無措,他伸出右手将路初陽拉到身側,左手猛地關上木門。
只聽“嘭”的一聲,鐮刀撞在木門上,砍出一條縫隙,卻也卡在門上抽不出來。反應過來的路初陽一腳踹在白德聰腹部,這一腳下了大力氣,直接将白德聰踹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老畜生。”路初陽氣得不輕,他不敢想象那一刀劈在白韶身上将産生什麽樣的後果,左腳踩住白德聰的肩膀,用力把人固定在地面,“看來這次不得不聯系潘檢了。”
“正好讓他進局子老實兩天。”白韶說。
“可不止兩天。”路初陽說,“估計得冷靜個三五年。”
白秀竺吓得渾身發抖,她緊緊攥住白韶的手腕,慌張地問:“的的,你沒事吧,沒傷到你吧?”
“沒有沒有。”白韶瞧着白秀竺驚恐的模樣,思索兩年前的紛争必然給她帶來了不小的精神傷害,這一鬧重新引發了白秀竺內心的陰影。白韶看一眼路初陽,保證愛人的安全,順手将白秀竺扯遠一些,“你不要害怕,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白秀竺很想抽出卡在木門上的那把鐮刀,一刀砍死地上掙紮的白德聰,但她不能,她還有未成年的女兒,不能這麽早就去蹲監獄。
警笛聲由遠及近,停在大門口,推開車門的警察入眼便見砍在門板上顫顫巍巍的鐮刀,面色嚴肅,沒等他開口詢問,矮牆旁看熱鬧的村民遞過完整的視頻。兩個年輕警察邁過門檻,掏出手铐扣住白德聰的雙手,禮貌地朝白韶和路初陽點頭示意,說:“你們跟我們去派出所一趟,做筆錄。”
白韶視線偏移,看向兩層小樓,庭院裏鬧這麽兇,不見宋巧和曹靈妹露面,想來她們對白德聰已然失望。
去一趟派出所,白家姐弟和路初陽将各自知道的事情一一道來,拼湊出完整的前因後果,警察們看着鐵栅欄中仍不知悔改的白德聰,說:“你們提到的事情我們會仔細核實,後續進展請你們等通知。”
“嗯,麻煩您了。”路初陽說,“我愛人的手兩年前被白德聰砍過,當時沒有報警,您看這事怎麽辦?”
“追訴期最短五年,兩年前的事情是可以追訴的。”警察說,“你們有驗傷報告嗎?”
“我去問問他。”路初陽說,“謝謝。”
“應該的,您客氣了。”警察低頭看一眼筆錄,頗為頭疼地皺眉,這人的身份證表明他是土生土長的老北京,鬼知道有怎樣通天的背景。
路初陽态度極好,笑呵呵地向警察道謝,轉身去找白韶。
白韶亦剛走出辦公室,他長嘆一口氣:“這下總算清靜了。”
“你的手,當時有驗傷報告嗎?”路初陽問。
“有x光片,醫囑,用藥和縫針記錄。”白韶說,“怎麽了?”
“合并這次事件一起起訴吧。”路初陽說,“争取讓他多判幾年。”
白韶沉吟片刻,點頭:“好。”
“既然解決了你爸,你三姐搬家的事就不着急了。”路初陽說,“我看你奶奶和你媽媽全程沒出面。”
“人總要懂事的。”白韶說,“八十歲懂事也不算晚。”
路初陽牽起白韶的手,踏進夕陽中:“走,咱們去吃晚飯。”
“我帶你去吃我從小吃到大的店。”白韶說,“我記得不遠,就在橋那邊的小路盡頭。”
“好啊。”路初陽望向白韶,眉眼彎彎,笑容純粹而真誠。
白韶突然不想聊米線,他停頓幾秒,說:“以後遇到危險,你不要擋在我面前,我真的很害怕你出事。”
“那誰能擋在你面前呢?”路初陽問。
白韶啞然失語。
路初陽站在橋邊,扶着石柱,低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小聲說:“的的,你不能再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