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容語也算是從刀尖上滾過來的人,今日偏偏被這兩疊宣紙給砸蒙了,私下讓她寫便算了,居然還當着謝堰的面,寫下來便是承認那日假扮沈燦的人是她。
罷了,在座心知肚明的事,也不必扭捏,容語将筆接過,打算下筆。
許鶴儀率先反應過來,按住容語的筆,深深望着謝堰,
“清晏,咱們公是公,私是私吧。”
從公,謝堰是二皇子的心腹,容語是東宮的人。從私,大家都是朋友。
王桓聞言心頭雪亮,連忙拍了拍胸脯道,“謝堰,咱們一塊長大,你是什麽立場我不管,容語的事便是我的事,這次欽天監一案,你若要算賬,來找我。”
謝堰聽了二人一席話,漾起一抹苦笑,将茶盞緩緩放在桌案,
“我與容公公各為其主,在朝堂上爾虞我詐,私下嘛,只要容公公認我謝堰是朋友,我謝堰不會做背後小人。”
許鶴儀知謝堰一言九鼎,連忙把筆重新塞回去,
“卿言,我着實想要你們二人的墨寶,回頭留着也可給後人瞻仰。”
容語提筆迅速寫下兩幅,謝堰也将自己那部分寫就,墨跡一幹,王桓與許鶴儀連忙卷起,又用錦盒小心翼翼保存好。
謝堰瞥了一眼還剩的兩張宣紙,忽然眉心一動,“容公公,在下能否求一幅?”
容語看都沒看他,果斷拒絕,“手酸。”
“咳咳咳....”小王爺朱赟連忙各給二人斟了酒,“喝酒喝酒....”将話題揭了過去。
許鶴儀擡袖按住了朱赟推給謝堰的酒杯,
“他身上傷還未好全,就不必喝了.....以茶代酒吧。”後一句話是與謝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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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謝堰眼眸茫茫,似蒙了一層煙氲般,搖了搖頭,“你的生辰,我豈可不飲酒?”硬生生将滿盞的酒飲盡。
許鶴儀隐約覺得謝堰情緒不對勁,卻也沒深究。
這廂先跟容語碰盞。
容語月事在身,其實也喝不得太多,給壽星敬了一杯後,便将酒盞推去一旁,專顧着滿席珍馐。
其他幾人推杯換盞,好不暢快。
王桓近來春風得意,喝得最盡興,“卿言,你怎麽不喝了?這酒可是小王爺府上的女兒紅,入口醇香,後勁也足。”
容語失笑,“昨夜着了些風寒,不宜多飲。”
王桓越發不明白,“着了風寒越發要飲酒,一杯熱酒下去,渾身舒暢,病也好了大半。”
回眸往屋外揚聲,“掌櫃的,去取西風烈來。”
朱赟見狀,瞥了一眼容語微微蒼白的臉色,猜了個大概,連忙止住王桓,“容語不想喝,你別逼她。”
這時,對面的謝堰忽然揚起酒杯,“你要喝,我陪你。”把王桓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王桓抹了一把額頭,“好啊。”立即給滿上,與謝堰對飲一杯。
許鶴儀只覺謝堰今日不對勁,連忙攔住他,“你這是怎麽了,身上有傷呢。”
謝堰頓了下,眸色毫無波瀾,“無礙。”
坐在他身旁的朱赟笑呵呵觑着他,“許鐵頭,你別攔他,他鐵定是被長公主催婚了。”
“不僅被長公主催婚,還被謝侯爺逼着安排通房....”王桓幸災樂禍地接了一句。
許鶴儀一口酒噴了出來,瞠目結舌瞪着王桓,“你怎麽知道?”
“我爹大清早訓我,說是昨晚遇見謝侯爺,人家侯爺都在給謝堰安排通房,是不是也得給我整一個,嘿嘿,我連忙溜了....”王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
朱赟自酒盞裏擡起頭,醉醺醺地放聲一笑,拿着扇子指了一圈,“你說你們仨,人家姑娘追着你們跑,你們非不要,家裏給安排通房,你們也嫌棄,換我,但凡有人上門提親,我保管應下。”
許鶴儀皮笑肉不笑瞪他一眼,“你若收斂些,也不至于沒人提親。”
“我怎麽了?我不就去青樓聽聽曲,本王那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朱赟喝得有些多,臉頰泛紅,目光恍惚落在容語身上,盯着她俏白的臉,猛然一個激靈想起容語身份,忙住了口,“不說了,不說了....”
許鶴儀不想搭理他,而是同情看了一眼謝堰,謝堰神情分外平靜,仿佛他們所談與自己無關,只默然喝酒。
想起家裏依然黯然神傷的妹妹,許鶴儀最終沒說什麽。
容語坐在一旁,見話題越說越離譜,擒着茶盞來到涼臺上。
遠方的天際伏卧一片青山,青山似将天幕化為兩半,一半是晴,一半是陰。山雨忽來,夾着一片濕氣撲面而來,倒是應了蘇東坡那句“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身後突然傳來謝堰的嗓音。
“東宮待得舒适嗎?”
容語側眸看了他一眼,些許是有傷在身,他面容冷白如玉,眉間似浮有一抹蒼茫。
“二殿下又如何呢?二殿下空有賢名,值得你為他賣命?”
謝堰失笑一聲,背着手望她,唇角含着一抹極輕的笑,“朱承安除了是正宮嫡子,還有什麽呢?他就是個甩手掌櫃,全憑一群老臣扶持,如果沒有王晖,他早被吃得骨頭不剩,便是這一次,若不是你和太傅,他也翻不了身。”
容語不想與他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瞥了一眼他身後,“謝大人傷得如何?這才第四日便四處跑,不把自個兒當回事了?說來陛下對謝大人還真是寵幸非常,欺君的罪名都能輕輕揭過。”
她還在為沒能把謝堰從京城支開而遺憾。
謝堰看出她的心思,唇角微勾,“等有機會,我也會想法子讓公公離開東宮。”些許是喝了酒,他眼尾溢出一抹酡紅,竟是比平日多了幾分煙火氣。
天際忽然炸開一道驚雷,原先那片山雨随風緩緩向東側移動。
黑雲似懸在頭頂,風雨獵獵,頃刻濕了二人的衣擺。
“我看謝大人還是趁早成親,生得耽擱人家姑娘。”
謝堰一日不成親,許松枝與隆安公主一日不死心,平白禍害這麽多姑娘,容語瞧不過眼。
謝堰微微赧然,并不接這話。
“上次公公所對,十分合我心意,若是公公哪日肯賜墨寶,算我謝堰欠你一份人情。”謝堰側眸看她,幽深的瞳仁清澈明淨,竟是難得真誠。
容語就差沒翻他個白眼,轉身離開。
出門前,她指了指喝得不省人事的三人,“麻煩謝大人善個後。”
容語披上一件蓑衣往東宮疾馳,謝堰想将她調離東宮,她何嘗不想支開謝堰,二皇子朱靖安旁的能耐沒有,還算知人善任,謝堰在二皇子一黨有絕對的話語權。
想讓謝堰放棄朱靖安,還真有些難。
回到東宮,沒發現朱承安,尋到劉吉,劉吉迎上來,匆匆告訴她,
“陛下下旨,五日後端午節,将在太液池舉辦龍舟賽,陛下的意思想讓皇後娘娘與宴,原是想請小王大人去玉熙宮說動娘娘,結果尋了一日沒尋找,這不,殿下親自去給娘娘請安。”
容語不解,“陛下好端端的,怎麽想起皇後娘娘?”
劉吉失笑,“這次龍舟賽,許各家女眷入宮,得有高階妃子作陪,周貴妃病下,杭貴妃自省,王相建議請皇後娘娘露面,陛下應允了。”
容語颔首,這一次把五皇子一黨壓制得死死的,倘若皇後娘娘能在皇帝面前進言,朱承安立為太子指日可待。
是夜,永壽宮。
杭貴妃一襲白衫跪在觀音佛像前默經,須臾管事牌子瞿昆推門而入,悄悄在她耳側道,“娘娘,得到消息,陛下已派人去玉熙宮,請皇後參與今年龍舟宴。娘娘啊,再這麽下去,哪有您和五殿下立足之地呀?”瞿昆急得滿頭大汗。
杭貴妃緩緩睜開眼,青煙袅袅,如雲似霧繞在她眉眼。
“慌什麽?”說到此處,她語氣一頓,皺眉道,“先前本宮警告過他們,截殺朱承安一事太過倉促,難以善後,他們偏不聽,眼下倒好,落個陰陽兩隔的下場....”
想起杭家被抄,杭貴妃唇齒咬出一抹血色。
瞿昆忽略她後面一段話,直接問道,“依娘娘的意思,局面還有救?”
杭貴妃冷眼瞥着他,輕哼一聲,“本宮還未出手,就算不得輸.....”
“端午了,正好,送他們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