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卧室洗完澡,擦頭發時,賀聞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忽然意識到,自己确實不太敏銳。
仔細回想當時收藏室裏的情形,雖然那時他的思維被洶湧的熱意侵襲,有些模糊,但他能确定,在某個瞬間,确實聞到了冰雪冷松的氣息。
進任務世界時,系統告訴他,除了他以外,周圍所有人都是NPC,他只需要不崩人設,認真做任務就行。
系統這麽說,他就這麽信了。
明明,裴厲特殊得那麽明顯。
特別是和任務世界裏那群一旦聞到Omega信息素,即刻就上頭,神智全無的Alpha比起來,裴厲要理智且克制得多。
賀聞溪自己是S級Omega,很清楚,他的信息素普通Alpha根本無法抵。
但不管在什麽情況下,裴厲從未放任過侵占的本能。即使輕易就可以做到,也從來沒有用信息素強行令他就範,控制和傷害過他。
要不是賀聞溪好幾次都發現裴厲汗濕的額角和後背,聞到隐約被引動了的Alpha信息素,他還真的會以為,裴厲完全不受他的影響。
擦頭發的手一頓。
賀聞溪忽然想到,他一直以為裴厲是NPC。
那會不會,裴厲也一直以為他是NPC?
一大早,賀聞溪就風風火火地沖進教室,江頌正叼着一個小籠包,邊吃邊抄作業,見人來了,立刻自降輩分:“溪爹!您終于來了!快賜我一張《英語周報》吧!”
賀聞溪從書包裏把周報抽出來,遞給江頌,原本想找江頌要語文卷子,臨出口又住了嘴,轉向他的同桌:“裴厲,你語文卷子還在嗎?”
他覺得可以從現在開始,就時不時地找裴厲借點東西什麽的,等他又出現發情熱時,借東西就沒那麽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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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叫未雨綢缪!
裴厲正在做英語聽力,摘下一邊耳機,擡頭問他:“兩張都要?”
“你怎麽猜到的?”賀聞溪斬釘截鐵,“詩詞鑒賞和文言文我都要!”
“不用猜。”裴厲遞卷子時,提醒了一句,“剛剛老李來了一趟教室,說語文課換到了第一節 。”
“草!時間這麽緊迫?”賀聞溪忍不住扒了兩下自己的頭發,本來就不怎麽平順的頭發立刻亂七八糟地支棱起來。
江頌在前面聽見了,咽下小籠包,幸災樂禍地回頭:“老李對溪哥你絕對是真愛,就算講臺和最後一排隔着萬水千山,老李依然會為你送上最溫暖的關懷!”
賀聞溪拔了筆蓋,開始運筆如飛地抄文言文的翻譯,順便警告江頌:“麻煩不要烏鴉嘴!”
事實證明,江頌的确是烏鴉嘴成的精。
老李捧着保溫杯走進教室,開口第一句就是:“我知道,你們是理科實驗班,大家對于語文成績的要求一直都不高,只要不拖後腿就行,我能理解。但是,有的同學,已經不是拖後腿了,是直接截肢!我就不點名了,賀聞溪,來,把你的題卷給我用用。”
賀聞溪心不甘情不願,試圖拒絕:“老師,我給了你,我不就沒法看題了嗎?這不利于我查漏補缺和訂正答案。”
老李其實并不老,三十幾歲,滿身都是書卷氣,不過因為老杜喜歡寫詩,想借機蹭一波文學素養,強行跟他組成“李杜CP”,這才天天“老李”“老李”地喊。
老李不為所動:“你同桌語文一百三,你看他的題卷,不比看你自己的有用?”
賀聞溪悻悻地将題卷交了出去。
語文課的時間過得尤其慢,賀聞溪一開始還抻着背,聽得認真,兩道題沒講完,他已經用手支着下巴了,到詩句賞析時,賀聞溪徹底擺爛,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他發現裴厲也沒聽課,正在刷數學題,而且這人刷題就刷題,竟然連草稿都不怎麽打,簡單的直接心算,複雜的才會在草稿紙上畫幾筆。
賀聞溪忽然想起一個在心裏存了很久的疑惑,他低聲問:“裴厲,你最近兩個月,出過什麽意外或者生過什麽病嗎?”
裴厲畫下一個“C”,回答:“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
裴厲看了他一眼,确定道:“一次都沒有。”
賀聞溪疑惑了。
他當初是因為出了車禍,差點死了,才被系統弄去了任務世界。
但裴厲既沒有出意外,也沒有生重病,不存在涉及生命危險的情況,那他是怎麽得到去任務世界的機會的?
或者,這有可能就是,他還記得任務世界的事,裴厲卻失憶了的原因?
裴厲見他問完之後,就一副糾結的模樣,筆尖在紙面上停下:“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賀聞溪随口答道:“你不是摩羯座嗎,我來的路上看星座運勢,說摩羯前兩個月都水逆,容易有災禍疾病,就找你對照對照。看來,星座這東西确實不怎麽準。”
裴厲卻從他的話裏挑出了一個重點:“你知道我生日?”
賀聞溪一個激靈,徹底回了神。
他怎麽知道裴厲生日的?當然是在任務世界知道的!
他生日是7月30日,到了任務世界也是這個時間。任務世界裏,裴厲的生日是1月9日,那現實世界裏,應該也是這個日期。
但肯定不能這麽解釋,于是賀聞溪腦筋急轉:“我從你微信資料裏看見的。”
說完後,他就發現,裴厲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
這時,老李又點了賀聞溪的名字,手拿卷子,和顏悅色地問:“賀聞溪,除了最後一首詩歌鑒賞,其它答案都是抄的吧?”
賀聞溪差點就接了一句“您怎麽知道?”
老李把卷子還了回來。
賀聞溪浏覽了一遍,用手肘撞了撞裴厲,小聲問;“我抄完前面的,發現時間還挺充足,最後一道詩詞鑒賞就自己做了,不過老李怎麽看出來的?”
裴厲看了一眼,就見最後一題,分析“寄身且喜滄洲近,顧影無如白發何”表達了什麽感情,賀聞溪寫下的答案是:表達了詩人的喜悅之情。
裴厲難得追問:“你怎麽看出詩人很喜悅的?”
賀聞溪用筆在“喜”字上圈了一個圈,理由充分:“當然是他自己說的,離滄州很近他很開心!”
想起賀聞溪上次月考考的97分,裴厲不由道:“你上次應該是超常發揮了。”
賀聞溪反應兩秒,眼睛圓睜:“你竟然說我菜?”
雖然他知道自己很菜就是了。
上午放學的鈴剛響,一群穿着校服的人在樓道裏,跑出了非洲草原大遷徙的氣勢。
沒一會兒,教室就空了,江頌滿臉期待地轉過身:“溪哥,今天中午吃什麽?”
“中午吃——”賀聞溪才想起,前兩天稱體重,他發現自己不僅沒長高,反而胖了兩公斤,這讓他十分有危機感地告訴顧叔,以後都不用往學校給他送午餐了,他吃食堂。
得知沒飯了的噩耗,江頌扳着手指頭開始數:“那群牲口肯定把食堂洗劫了一遍,現在食堂裏應該還剩青椒肉絲裏的青椒,辣子雞丁裏的辣椒,糖醋排骨裏的醬汁,和紅燒豬蹄裏的蔥,你要吃哪個?”
賀聞溪聽得直皺眉,站起來:“走吧,去吃面。”
沒想到,食堂難民不止他們兩個。
見裴厲和彭蒿從辦公室的方向過來,賀聞溪盲猜:“老杜找你們?”
裴厲校服外套沒有拉拉鏈,露出了裏面的黑色T裇,配着黑色長褲,整個人的比例顯得極為勻稱,典型的那種衣架子,随便穿穿都很好看。
他點頭回答:“嗯,一起欣賞美麗的數學題。”
賀聞溪笑起來。
彭蒿已經餓得有氣無力,憤憤道:“這個點了,食堂那幫牲口會留半根排骨?這數學課代表誰愛當誰當,反正我是不想當了!”
這種話他說了不止一遍兩遍,可說是這麽說,憑着對數學的熱愛,下次選數學課代表時,彭蒿又會把手舉到最高。
四中的南門為了安全好管理,長期鎖着,不過有家面攤一直擺在這附近,會把煮好的面從圍欄的間隙裏遞進來,味道也還過得去。
最重要的是,南門離教學樓和食堂那一片都非常遠,幾乎是對角線了,所以,人很少,不用排長隊。
面攤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寡言,坐在輪椅上,煮面的速度不算快,但料很足,賀聞溪以前時不時地就會和江頌一起繞路過來照顧生意。
扒着鐵圍欄,賀聞溪熟練地點餐:“老板,我要一碗牛肉面,雙份牛肉,不要蔥不要蒜不要香菜不要花椒,微辣少鹽,面不要太軟。”
老板一聽這熟悉的要求,立刻把賀聞溪認了出來,朝他笑了笑,眼角的皺紋很溫和。
彭蒿聽着賀聞溪這一串要求,咋舌:“老板,我沒他這麽挑剔,我要大份排骨面,重辣,先煮我的吧!”
“小草,你這叫拉踩知道嗎?我怎麽就挑剔了?人有些東西不愛吃很正常,”說着,賀聞溪不由望向裴厲,“是吧?”
見賀聞溪專心專意地在等着他的答案,裴厲沒有直接回答:“我不吃香菜。”
賀聞溪立刻跟贏了什麽一樣,得意地朝彭蒿擡了擡唇角:“看,要尊重味覺的多樣性!”接着,朝老板道,“老板,還是先煮我的!”
沒多久,賀聞溪的面煮好了,他端着一次性面碗,小心翼翼地走到附近的石桌放下,順手掃開了上面的幾片落葉。
石桌不大,建在一個小亭子裏,沒兩分鐘,裴厲端着面,坐到了賀聞溪旁邊。
賀聞溪三兩下掰開一次性筷子,直接就将筷子伸到了碗裏。
不過兩秒,裴厲忽然聽見重重的“嘶”聲。
一擡眼,他就看見賀聞溪一邊抽着氣,眼裏都暈出了水光。
“怎麽了?”
賀聞溪話說得輕而含糊:“被燙了一下,好像還咬到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裴厲命令道:“我看看舌頭。”
說完,裴厲自己先是一怔。
不管是這句話本身,還是看舌頭的行為,都不合時宜。
正當他猶疑着準備開口時,賀聞溪卻已經聽話地稍稍揚起精致的下巴,露出了舌尖。
他眼睫濡濕,眼下薄薄的一層皮膚透出了一層粉,水潤的舌尖泛着不正常的燙紅,偏右側的位置,有血絲滲出來,顯然被咬得不輕。
唇色洇紅,如果再往裏看,還能看到淡粉的軟颚。
一瞬裏,裴厲眸光晦澀,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确實咬傷了,在流血。”
這時,江頌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在幹什麽?”
身體先于思維,裴厲擡起手,輕輕捏着賀聞溪的下巴,提醒他将舌尖藏回去。
本能的不想讓旁人窺見賀聞溪現在的情态。
同時,裴厲的潛意識裏,浮起了某種仿佛存在已久的認知——手指不能用力。
否則,稍稍一按,皮膚上便會留下一個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