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因為咬了舌頭,傷口還正好在舌尖上,賀聞溪完全不想開口說話了。

主要是一說話就疼,一疼眼眶裏就會蓄起生理性的眼淚。

眼淚汪汪還算什麽酷哥?

賀聞溪大徹大悟,準備閉口禪修到底。

“挾物理以遨游,抱錯題而長終,”江頌捧着《加練半小時》,心态有點崩,“這本書根本就是書名欺詐,我從來沒有半小時做完過!”

賀聞溪點點頭,表示贊同,但沒開口。

江頌望了賀聞溪幾秒,忽然道:“世界上有一種狗,可以僞裝成人,但有個破綻就是,它不會說話,現在,我們要找出這只僞裝成人的狗!”江頌說完,馬上舉起自己的手,“我會說話,所以我不是狗!溪哥,到你了!”

賀聞溪正在轉筆的手頓時停住:“……”

聽着江頌“哈哈哈”的猖狂笑聲,賀聞溪繃着臉,随便扒了草稿紙和記號筆,然後展示給江頌看。

上面用紅色的熒光筆寫着大大的兩個字:“傻子”。

江頌賤賤地開口:“溪哥,我語文差不認識字,要不你把這兩個字念給我聽聽?”說完,又抖着肩膀笑起來。

賀聞溪冷着臉,決定跟這個傻子絕交兩小時,即刻生效。

下午的大課間,文娛委員羅輕輕開始挨着登記意向,很快就問到了最後一排。

“五一節學校要舉辦文藝彙演,溪哥你要參加嗎?”

羅輕輕手裏拿着一支筆,因為做了美甲,每根手指的指甲蓋上都綴了一個很小的星星亮片,很閃。她身高長相都很出挑,每次體育課前,都會認認真真給自己塗一層防曬,每天晚自習還會拆一片眼膜貼在眼睛下面,一邊背單詞一邊抹護手霜。

老杜拿她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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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輕輕大小考試都能保持在年級前二十,而且她還是高二一班難得一個不偏科均衡發展的。老杜見她有分寸,幹脆就不管她了。

賀聞溪嘴唇動了動,痛得“嘶”了一聲,沒發出聲音。

羅輕輕沒弄明白情況,問坐在旁邊的裴厲:“裴神,咱們溪哥這是怎麽了?”

裴厲替賀聞溪解釋:“他舌尖咬傷了。”

羅輕輕順嘴問道:“誰咬的?”

賀聞溪雙眼圓睜,這是什麽污穢的問題?

他連初戀都還在,能是誰咬的?

賀聞溪立刻就想反駁,但礙于不能說話,連忙去扯裴厲的袖子。

裴厲再次解釋:“他吃午飯的時候不小心咬的。”

賀聞溪在一旁重重點了點頭,一副“我遭受了天大的污蔑”的神情。

“原來是自己咬的,”羅輕輕有點失望,見賀聞溪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趕緊說回正題,“離五一文藝彙演還有一個月,我跟班長商量了一下,決定出個舞臺劇,溪哥你有沒有當男主角的想法?”

賀聞溪覺得“沒有想法”四個字太麻煩,提筆在草稿紙上寫了個“無”字。

羅輕輕轉向裴厲:“裴神,你呢?”

裴厲将校服被拉開的領口整理好,回答:“我也沒有。”

這時,江頌從小超市回來,看見羅輕輕,想起來:“輕姐,密室逃脫約嗎?溪哥我厲哥小草,已經四個人了,小草有八折卡!”

羅輕輕想了想:“行,我再把班長拉上?”

人立刻就湊齊了,江頌眉飛色舞:“那就說好了啊,這周末就沖!”

他又等了等,見羅輕輕沒再說話,只好自己主動開口:“輕姐,你怎麽不問問我有沒有演男主的想法?”

羅輕輕把江頌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成天叫溪哥爸爸,怎麽就沒見你遺傳點你爸的顏值基因呢?”

江頌自認青春無敵,最近還把肌肉練起來了,沒想到在羅輕輕這裏突然遭到重創,捂着胸口,卒。

賀聞溪笑得想拍桌,又扯了扯裴厲的衣袖。

裴厲不由偏過頭看他。

此時的賀聞溪一副大仇得報的模樣,唇角的笑容很是招搖,還朝他比劃了兩下,讓他倏然間,想起中午在石桌邊,賀聞溪眼裏噙着水,毫不設防地向他露出舌尖上的傷。

收斂心神,裴厲替賀聞溪翻譯:“他說謝謝你幫他報了一箭之仇。”

賀聞溪點頭,表示他表達的就是裴厲說的那樣。

羅輕輕繞了繞搭在肩膀前的頭發,看看兩個人:“啧,你們這默契,去玩‘你畫我猜’肯定拿獎!”

莫名的,不知道因為哪個字,賀聞溪忽然手腳都有點不自在,他悄悄撤回拉裴厲衣袖的手,不明緣由的覺得尴尬起來。

裴厲視線落衣袖被扯出的痕跡上,垂下眼,轉了轉手裏的筆。

連着陰了幾天,周末難得放晴,賀聞溪出門時,挑了件白底黑色衣袖的棒球服外套,脖子上戴了條銀色金屬鏈做裝飾。

等他踩着時間,剛好在九點二十到約定的地點時,就發現除了裴厲以外,江頌他們早就到了,甚至羅輕輕和班長施微已經在附近的商場逛了快半小時的街。

賀聞溪不能理解:“睡覺不香嗎?你們幹嘛來這麽早?”

江頌也不能理解:“我六點二十準時醒了,再睡不着,只好起來寫物理作業。”

彭蒿一臉萎靡,跟着點頭:“我出息一些,七點半醒的,幹脆在家裏上了個早自習。

賀聞溪:“……”

果然是當代苦逼高中生的真實寫照。

羅輕輕知道施微腼腆,就跟她站在旁邊聊八卦,看了看時間:“差五分鐘九點半,你們誰要不要問問裴厲還有多久到?”

江頌和彭蒿面面相觑:“可是,我們都沒厲哥微信啊。”

羅輕輕有點驚訝:“真的假的?你們平時跟他走得不是挺近的嗎?”

江頌攤手:“白天不都能見嗎,拿微信來幹什麽?”

彭蒿扶了扶黑色眼鏡框:“我一直覺得,微信是凡人用的東西,厲哥這種學神不需要。”

賀聞溪也沒想到江頌和彭蒿都沒有裴厲的聯系方式,他握着手機,低頭打開微信,點了白色頭像,邊打字邊開口道:“我問問他。”

江頌反應過來,咋呼出聲:“溪哥!你什麽跟你裴厲哥哥加微信了?”

只要正主不在,賀聞溪就無所畏懼,他擡了擡眼:“你不也說他是我裴厲哥哥?”

江頌摸了摸下巴,覺得有點道理,“啧啧”兩聲:“全班,不對,全年級,估計就溪哥你有厲哥的微信,那些暗戀厲哥的女生要是知道了,你就要天天收好友申請了。”

賀聞溪挑起眼尾,不滿道:“說得好像有女生來加我好友,還是沾的裴厲的光?”

江頌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補救:“溪哥放心,喜歡你的女生肯定比喜歡厲哥的多!”

這時,剛發過去的消息馬上就有了回複,賀聞溪看完:“他讓我們先進去,說路上出車禍堵車了,要晚到十分鐘。”

堵車這種不可抗力,堵過的人都懂,幾個人沒再站路邊,先上了樓。

這家密室逃脫的名字叫“白晝飛行”,裝修得很有氛圍感,空氣裏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剛進門,就得到了兩個女生的一致好評。

賀聞溪總覺得這香味和裝修風格都有點說不出的熟悉,一邊跟着彭蒿往吧臺走,一邊回憶是在哪裏碰到過。

因為時間還早,吧臺後面的兩個工作人員,瘦高的那個在打着哈欠玩游戲,另一個靠着椅子,低頭打瞌睡。

周末來玩上午場的,估計除了他們這群被上課時間pua成習慣了的高中生外,沒別人了。

彭蒿報了電話號碼:“我們預約的宿舍樓那個密室。”

瘦高的工作人員暫停了游戲,單手敲着鍵盤:“你們都還在上學吧?挑宿舍樓這個主題挺好的,我們裝修的時候實地取景,百分百還原,一定讓你身臨其境,難以忘記。對了,你不住校吧?要是住校,回去了可能會睡不着,失眠說不定會影響學習。”

密室還沒開始,氣氛已經拉滿了。

彭蒿有點猶豫了:“我們要不要換個主題?”

賀聞溪手插在口袋裏,無所謂:“你又不住校,而且,真害怕了,就背背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百鬼不侵。”

這時,旁邊打瞌睡的工作人員睡醒了,賀聞溪看了一眼,視線忽然頓住。

對方依然跟個移動飾品架一樣,手上腕上脖子上,全是金色銀色和亮晶晶的飾品。

賀聞溪不太确定:“穆大哥?”

這稱呼是跟着裴厲叫的,畢竟說到底,他只見過對方一面。

穆連對賀聞溪印象不淺,覺得這小孩兒挺有意思的,笑眯眯地打招呼:“喲,這麽巧?”

他又叮囑瘦高的工作人員,“弟弟好不容易來一趟,小溫,給他們再打個內部折扣!”

江頌驚訝:“溪哥,你竟然認識這家店的老板?”

賀聞溪點點頭,心想,怪不得裝修風格和空氣香氛那麽熟悉。

午夜飛行白晝飛行,一天24的飛行時間都包了,取名的人挺有才的。

都給他打折了,又是裴厲的老板,賀聞溪肯定不能不搭理人,寒暄:“沒想到這家店會是你開的,穆大哥生意興隆。”

穆連拆了根巧克力棒,叼在嘴裏,眼睛下面是一層明顯的青黑:“我白天也要吃飯嘛,”說着掃了圈在場的人,“裴厲沒跟你們一起?”

賀聞溪回答:“他堵路上了,得晚幾分鐘。”

這一問一答,旁邊幾個人徹底聽糊塗了。

江頌奇怪:“溪哥,這老板不是你朋友嗎,怎麽又在問厲哥?”

在酒吧打工這件事,對一個高二的學生來說,并不需要人盡皆知,賀聞溪說得含糊:“他是裴厲的朋友,我後來才認識的。”

聽完這句,江頌忍不住看了看賀聞溪,忽然覺得,他溪哥和裴厲的關系,似乎比以為的,要好很多。

裴厲趕在賀聞溪他們被送進密室前到了。

見他喘着氣,明顯是下了車跑過來的,穆連順手扔了他一瓶水:“給你一分鐘休息,我幫他們綁完眼罩,就來給你綁。”

裴厲接住水,擰開喝了一口,道了聲謝。

江頌彭蒿他們都被蒙上了眼睛,站到旁邊,該輪到賀聞溪了。

賀聞溪盯着穆連手裏的黑色布條,不放心:“穆大哥,這根布條幹淨嗎?別人用了之後洗過嗎?有味兒嗎?掉色嗎?”

穆連一陣腦門疼,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這小子坐在吧臺前,大着舌頭問他,你給裴厲發獎金嗎?酒水給回扣嗎?你脾氣好嗎?發工資準時嗎?

知道這小少爺難伺候,挑剔得很,穆連幹脆直接把人扔給裴厲:“你來給他綁。”

裴厲握着礦泉水瓶的手一頓,沒說什麽,把水放桌上,去盒子裏重新找了一根黑色布條,站到了賀聞溪身前。

将布條疊成三指寬,即将蒙上賀聞溪的眼睛時,裴厲低聲道:“這條是幹淨的。”

賀聞溪正配合地閉着眼,聽見這句話,睫毛輕輕顫了顫,不知道說什麽,低低“嗯”了一聲。

布條蒙上眼睛,裴厲的掌心不經意間蹭過賀聞溪的鼻尖。

他忽然發現,在這麽近的距離下,他幾乎能看清賀聞溪的皮膚紋理,會讓人不由地聯想到白瓷。

在黑色的映襯下,賀聞溪的唇色愈加緋紅,顏色對比很是明顯。

捏着布條固定,走到賀聞溪身後,打結前,裴厲問:“這個松緊合适嗎?”

賀聞溪手摸了摸眼睛上的布條:“不難受。”

他只是有點敏感。

離得太近了。

仿佛他只要稍稍向後倒,就會貼上裴厲的胸膛。

這樣的想法,令他垂在身側的指尖都本能地蜷縮了起來。

但也是因為這樣,在驟然失去視覺後,心底湧起的不安,盡數被身後的熟悉氣息所化解。

将布條在後腦處打成結,裴厲說了聲“好了”,轉身讓穆連幫他蒙上眼睛。

一行六人踩着堅硬的水泥地,被工作人員帶到了不知道什麽地方。

即便是進了密室,江頌也停不下話:“我們被帶到什麽地方了?周圍味道有點怪怪的,是裝修好了沒通風嗎?”

接着是施微的聲音:“我聞着有點像鐵鏽味兒,會不會是血?”

賀聞溪抿着唇角,沒有出聲。

他平時膽子其實不小,游樂場的鬼屋全程睜眼無壓力,還能跟npc互動聊天。

但當耳邊傳來“哐當”的關門聲時,賀聞溪卻感覺原本微小的恐懼感,被十倍百倍地放大了。

下意識地,他循着熟悉的氣息,斜着往後退了兩步,低低喊了聲:“裴厲?”

密閉的房間裏,江頌正和彭蒿說着自己的猜想,羅輕輕膽子大一點,在安慰施微讓她不要害怕。

裴厲聽出了叫他名字的,是賀聞溪的聲音。

失去視覺後,聽覺似乎變得敏銳,他甚至隐約捕捉到了對方尾音的輕顫。

遲疑片刻,裴厲還是輕輕應了一聲。

就在他等着賀聞溪下一句會說什麽時,有人從側前方,徑直撞到了他的懷裏。

骨骼相撞,泛起隐隐的痛感,但在意識到對方是誰後,裴厲條件反射般擡起手,扣在了對方的腰上,幫他站穩了身體。

手掌下觸感清晰,薄而綿韌。

黑暗裏,裴厲覺得自己的掌心被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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