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靜的環境裏,忽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鈴聲,幾個人都吓了一大跳。
羅輕輕猜測:“這好像是下課鈴的聲音,是不是意味着,我們可以摘下蒙着眼睛的布條了?”
江頌摸了摸胳膊上被驚出的雞皮疙瘩:“就是下課鈴沒錯了,這鈴聲一響,我下意識拔腿就想往食堂沖。”
發現賀聞溪一直沒有說話,江頌喊了句,“溪哥,你在哪兒?”
“這裏。”賀聞溪已經站穩了,而上一刻還掌在他腰上的手,已經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
盡量忽略腰間殘留的力道,賀聞溪出聲:“我贊成羅輕輕的說法,沒有廣播播報故事背景,也沒有npc給任何提示,下課鈴應該就是讓我們解開蒙眼的布條,自己找線索。”
幾個人都把黑色布條取了下來。
不過蒙着布條和沒蒙布條沒多少區別,周圍依然黑漆漆的,只能模糊看到周圍的人影。
賀聞溪握着布條,假裝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依然站在裴厲旁邊,沒換地方。
施微聯想到以前看過的恐怖故事,小聲道:“我們要不要報個數?現在房間裏應該沒有第七個人吧?”
“啊——”
一聲短促的驚叫響起,賀聞溪連忙問:“小草?你發現什麽了?”
彭蒿已經抱頭蹲下了,抖抖索索:“我剛剛好像碰到了一個人的手臂,會不會……真的有第七個人?”
江頌一陣無語:“是我的手,要不要給你再摸摸,感覺感覺?”
這時,黑暗中有光亮起,賀聞溪轉過頭,就看見裴厲手裏拿着一個手電筒。
江頌驚喜:“厲哥,你在哪裏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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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厲指了指身後牆角亮着的綠色安全出口指示燈:“那裏,不過只有一支。”
一支也夠用了。
靠着光源打量四周,幾人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間寝室,一共六張床,上下鋪,被套床單是統一的灰色格子,全都很淩亂,像是趕着去上課,來不及疊被子一樣。
江頌他們已經分散,開始在房間裏尋找線索物品,賀聞溪裝作蹭手電筒的光,一直跟在裴厲一步遠的地方,心裏有種毫無緣由的焦躁。
沒一會兒,羅輕輕敲了敲書桌:“這個抽屜和櫃子都鎖着,裏面應該有東西!”
施微用手動了動挂着的鎖:“是密碼鎖,要六位密碼,都是數字。”
幾個人都圍了過去。
書桌上放着幾張紙和筆,攤了一本數學習題冊,旁邊還疊着幾本習題集和高中教材。
出于高中生的職業素養,江頌翻了幾下:“有物理《加練半小時》就算了,竟然連《必刷題》都有,這裏面的題做起來會禿頭的,老板這麽黑心嗎,難道想讓我們做裏面的題來解密碼?”
賀聞溪和裴厲站在外圍,沒有往前湊,他随口道:“穆大哥不會是把你用的教輔當參考了吧。”
裴厲正将手電筒的光束對準桌面,充當一個人形手電筒架,點頭肯定了賀聞溪的猜測:“對,他把我書包打開,拍了照。”
賀聞溪:“……”
還真是?
桌邊,江頌幾個人發現,習題集裏有道題被圈了出來,但寫着題目答案的紙被撕掉了,應該是要找到那張紙,才能用題目答案打開密碼鎖。
江頌按着以前的經驗:“寫着答案的紙肯定被藏在房間的某個地方,當然,答案也有可能被撕成了兩半三半,需要我們找到碎紙片,再拼起來。”
羅輕輕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頭發:“那我們要找嗎?”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認為,找什麽答案,一道數學題而已,高中生的尊嚴不容亵渎,答案必須自己算!
于是,明明是在密室,他們該去尋找線索解謎,六個人卻齊齊圍在桌邊,手電筒支在桌子最中央,奮筆疾書,開始解數學大題。
不知道是不是被老杜念多了,賀聞溪拿着筆,先順手在草稿紙上寫了個漂亮的“解”字。
施微和江頌負責第一小問,很快就出了答案。
賀聞溪和羅輕輕沒多久,也把第二問的答案算出來了,報了數字,都是37。
羅輕輕看看自己打的草稿,覺得這情景很魔幻:“我真的是在玩密室逃脫游戲,不是在考數學月考嗎?好離譜!”
彭蒿撓了撓臉,發愁:“要真是月考,我就要被扣分了,第三問我想到的解法太難,花的時間多,還不一定對,厲哥,你算出來了沒?”
裴厲放下筆,報了個數字:“11。”
“763711,”江頌率先蹲下去,扳着密碼鎖輸密碼,“啪”的一聲,鎖開了。
靠着直接做題硬剛的騷操作,他們找到了兩只手電筒,打開了儲物櫃,還從裏面拿出了開門的鑰匙以及二樓的平面分布圖。
打開宿舍的門,江頌揚眉吐氣:“知識就是力量,老師沒有——”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賀聞溪一把拽回了寝室。
江頌意識到情況不對,用氣聲道:“溪哥你拽我幹嘛?”
賀聞溪指指外面,示意有人過來了。
這下,幾個人都聽見,長長的走廊裏,有鐵鏈拖在地上的聲音傳來,聽得人牙齒發酸。同時還有腳步聲,以及金屬物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
羅輕輕大着膽子探頭往外看了看:“外面太黑了看不太清,好像有個人從拐角那裏過去了,應該是npc。”
彭蒿又想蹲下了:“這是個靈異恐怖密室,那個就是鬼吧?半夜來鎖魂的?”
“應該是宿管的冤魂。”裴厲将手電筒的亮度調低,指向宿舍門正對的牆面,上面挂着一個時鐘,時鐘下面是用金屬框框起來的《宿舍守則》。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五分,按照規定,十一點後,任何學生不能出宿舍的門,如果違反規則,就會被宿管關禁閉。”
賀聞溪回想:“應該就是宿管,我聽見了一串鑰匙碰撞的聲音。”
江頌繼續用氣聲說話:“那我們現在怎麽去201?”
羅輕輕又朝外望了眼,嘴裏道:“還能怎麽辦,趁着那個宿管走過去了,趁機往201跑。我運動會五十米短跑沒在怕的,我先沖了,你們跟上!”
話音剛落,人已經箭一樣沖出去了。
江頌張大嘴:“卧槽,輕姐牛逼!”說着,也跟着沖了出去。
賀聞溪是最後一個跑出房間的。
他們所在的寝室在走廊的尾巴上,201則在最前面,距離明明看起來不長,賀聞溪卻有點跑不太動,力氣像是被耗空了一樣,腿有點軟。
就在這時,一個嚴厲的中年女聲從走廊盡頭傳來:“誰?是哪個不守規矩的小崽子半夜跑出來了?”
賀聞溪腳下猛地一轉,躲進了旁邊204的宿舍門裏。
頭有點暈脹,他剛擡手揉了兩下自己的太陽穴,後背突然汗毛豎立——
他的身後有人。
質問的音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只手突然從後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賀聞溪瞳孔一縮,剛想攻擊,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已經握緊的拳頭下意識地松開了。
緊接着,身後的人靠近他耳邊,嗓音低啞:“噓,是我,不要說話。”
熱氣撲在了耳尖上,身體先一步放松下來,賀聞溪無聲地點了點頭。
察覺到他的動作,裴厲松開了手。
可能是因為被吓了一跳,賀聞溪只感覺後背出了一層汗,衣料黏膩,不怎麽舒服。
走廊上,鑰匙相撞的聲音和鎖鏈拖地的聲音逐漸靠近,宿管陰測測地道:“我已經看見你了,小崽子,大晚上不在宿舍裏待着,你是想幹什麽?小心我關你禁閉!”
賀聞溪呼吸都快屏住了。
他心跳得很快,又因為手電筒給了彭蒿,周圍沒有一點光源,緊張的情緒升了起來。
原本想說話緩解一下情緒,但宿管就在附近,賀聞溪不敢出聲,幹脆扯過裴厲的手,在他掌心裏寫道:“你怕嗎?”
非常癢。
裴厲的喉結微緊。
對方的指尖仿佛帶着細細的電流,每劃過掌心一次,就會留下無數的酥癢感。
甚至字寫完後,這種癢感依然留存着,并如同水面的漣漪般,沿着掌紋不斷擴開。
裴厲驀地将五指握緊。
說話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仿佛砂紙磨過一般:“不怕。你害怕?”
賀聞溪秒答:“當然不怕!我怎麽可能害怕?”
走廊上的動靜越來越近,賀聞溪來不及寫字了,他扯扯裴厲的衣袖,湊近,急急地用氣聲問道:“她不會真的發現我們了吧?”
裴厲語氣篤定:“沒有。”
賀聞溪很相信裴厲的判斷,淡定了一點:“那就是在詐我們?”
果然,宿管拖着鐵鏈,從半開着的寝室門前經過,鑰匙碰撞的聲音漸漸遠了。
賀聞溪這才想起:“你為什麽在這間寝室裏?”
接着,他聽見有紙張被扯下來的聲音,裴厲低聲回答:“兩排寝室門,只有這間開着,門上破了個洞,貼着一張舊報紙,這張報紙應該有用,可能是任務線索之一。”
兩人去了201集合,江頌和羅輕輕他們進度喜人,已經找到了一扇隐藏的門。
從施微手裏拿過手電筒,賀聞溪看了看報紙的內容,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新聞,只有右下角一個豆腐塊大小的地方,刊登着“恒揚中學宿舍樓火災,四人死亡”的消息。
賀聞溪不太确定地問裴厲:“我們在的這個學校,是不是就叫恒揚?”
裴厲點頭:“是,《宿舍守則》的落款就是這個名字。”
“那這個任務的主線,不僅是成功出去,還要順便調查火災的原因?”羅輕輕指了指牆壁,“這裏應該是個小黑屋,宿管用來關不守規矩的學生的。我們剛剛發現,牆上有幅畫後面,寫着很多字,說宿管是個老巫婆,很恨她,想報複她,罵她不得好死。”
江頌舉手:“會不會是被關禁閉的人恨宿管,所以把宿舍樓燒了?”
“報道裏說四人死亡,除了宿管,還有另外三個人,那三個人不會自己燒自己吧?”賀聞溪望向那道關着的門,“我們先把門開了吧,後面肯定還有線索,你們有頭緒了嗎?”
“有倒是有,但是得讓人回最開始那個房間,這個關卡設定太雞賊了,密碼是用《宿舍守則》做的藍本,空缺了一些信息,需要對照守則的內容,才能把密碼拼出來。”羅輕輕展示了一下放在椅子上的紙,“我再跑回去看看吧,希望那個宿管不要在後面追我。”
“等等,”賀聞溪想到什麽,他轉向裴厲,“你還記得《宿舍守則》的大概內容嗎?”
一直沒說話的裴厲點點頭:“記得。”
三分鐘後,看着被拼出來的六個密碼,羅輕輕咋舌:“不是吧,你看了一遍,就把《宿舍守則》的內容記下來了?”
裴厲搖頭:“只是瞬時記憶,很快就會忘。”
羅輕輕是真服了:“我考試考不過你是有原因的,考過了才奇怪吧!”
門被打開了,是一個向下的通道。
通道有點類似滑梯,很窄,只能容納一個人通過,裏面光線也很暗,曲曲折折,看不到盡頭的情況。
這一次,江頌最先滑下去,沒一會兒,下面就傳來他的聲音:“報告報告,下面安全,可以放心,over!”
幾個人依次滑了下去。
羅輕輕舉着手電筒,在第三個房間裏照了照:“只有一張床,還有一張桌子,床頭櫃上放着一件沒有織完的粉紅色毛衣,看起來像是宿管的休息室,那邊好像還有一個相框。”
江頌興致勃勃地走來走去:“那我們這是進了宿管的老巢了?”
這時,裴厲也從通道裏出來了,不過他們等了兩分鐘,依然沒有看見賀聞溪。
江頌拿着電筒往通道裏照,喊了聲“溪哥”,沒人答應,他猜測:“溪哥是不是被拉去做單人任務了?”
彭蒿不敢亂走,回憶這個密室的信息:“是有個單人任務,不過工作人員說不難。”
江頌對賀聞溪向來很有信心:“溪哥的話,問題肯定不大,就是三支手電筒都在我們這裏,雖然溪哥不怕黑,但找光源估計會有點麻煩。”
裴厲望着金屬通道,皺了皺眉。
不知道為什麽,他潛意識裏就認為,賀聞溪怕黑。
裴厲回想起賀聞溪還沒有取下蒙眼的黑布時和躲避宿管時的表現。
他沒有猶豫:“你們在這裏找線索,我去找他。”
說完,就彎下身,重新進了那個金屬通道。
賀聞溪從金屬通道裏出來時,發現周圍漆黑一片,他下意識喊了聲裴厲,沒有人回答。
就在這時,鐵鏈拖地的聲音出現在門口,房間的門從外面被用力推開,接着是那個宿管惡狠狠的聲音:“被我抓到了,不遵守規則的小崽子!”
接着,宿管用麻繩把賀聞溪的雙手綁在身後,又讓他坐在椅子上,用手裏的鎖鏈将他和椅背綁在了一起,還在他嘴角抹了什麽東西。
确定賀聞溪無法掙脫,宿管才滿意地警告:“你就給我在這裏思過,不到天亮不準出去!我現在去逮別的小崽子!聽到沒有?”
賀聞溪聽到了,但已經沒有心思去配合。
宿管“砰”的一聲關上門走了,周圍安靜下來。
前額出了一層熱汗,被房間裏排風扇的風一吹,泛起涼意。
賀聞溪實在沒想到,他的發情熱會在這種時候出現。
或者說,其實之前就有一點征兆,但因為全程都腎上腺素升高,完全沒有注意到。
整個房間裏都沒有光源,也沒有通訊設備,他還被綁在了椅子上,情況實在算不上好。
也不知道裴厲他們在發現他不見了之後,多久才會來救他。
沒有參照物,對時間也就完全沒有了概念,賀聞溪只能感到蓬勃的熱意順着脊骨流竄全身,仿佛有火源烘烤着潮濕的神經,體力化作水蒸汽,揮發無蹤。
他想,不管多少次,他都習慣不了這種潮熱無力的感覺。
實在是太難受了。
岩漿般的熱流湧進四肢百骸,唇齒間一陣焦渴,逐漸的,賀聞溪的思維變得混沌,潛伏在心底的恐懼和不安飛速擴散,讓他開始想要掙脫綁着手腕的麻繩。
忽地,賀聞溪想起,不久前,裴厲才用掌心捂住了他的嘴。
不可克制的渴望驅使着他,令他獨自坐在暗室裏,顫顫地伸出舌尖,将殘留在唇上的氣息卷得幹幹淨淨。
但這微薄的一點信息素,仿佛飲鸩止渴。
賀聞溪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中氤氲着水汽。
真的太少了。
排風扇的聲音漸漸變成了刺耳的巨大噪音,折磨着他的神經,賀聞溪恍惚以為自己正在不斷下墜,周圍的黑暗裏藏着令人未知的恐懼,盡管他不斷暗示自己,現在是安全的,四周不存在任何危險,依然毫無作用。
稍稍蓄積起了一點力氣,賀聞溪再次掙動起來,鎖鏈作響,他的手腕已經被磨得通紅,他卻仿佛完全屏蔽了外界的感官,依然沒有停下掙紮。
這時,緊閉的房門一陣響動,很快,門被打開來。
裴厲快步進到房間,一眼就看出賀聞溪此時的情況不對。他随手将手電筒朝上放在桌角,令整個空間都有了光。
走近後,看清賀聞溪的模樣,裴厲眸光一暗。
穿着白色外套的少年被鎖鏈束縛在木椅上,雙手反綁,黑色的頭發被汗水浸濕,貼在泛着粉的皮膚上,紅色塗料被潦草地敷在他的唇角,像是血跡,又像某種奇詭的圖騰,格外刺目。
鬼使神差的,裴厲站到賀聞溪面前,擡手制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則用拇指的指腹,一點一點,仔細地将那層塗料擦去。
賀聞溪雙眼像是失了神一般,定定地望着他,迷離如雨後蒙着霧氣的湖面。
好像将他看進了眼裏,又似乎沒有。
呼吸散在裴厲的手上,留下軟絨的癢意。
裴厲發現,自己現在的情緒不對勁。
他如同被蠱惑了一般,在塗料被擦幹淨後,手指依舊未停,賀聞溪的唇角都被他揉弄得發紅。
賀聞溪嗓音極啞:“裴厲……”
裴厲一滞。
視線落在指下那層已經紅透了的薄薄皮膚上,剎那間,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多過分的事。
然而,就在他僵硬着指節,想要松開手時,他看見賀聞溪雙眼濛濛,仰起光潔的下巴,将白皙的脖頸毫無遮擋地暴露在他面前,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隐隐可見。
脆弱,信賴,猶如聖壇獻祭。
仿佛已經忍耐到了極限,賀聞溪情緒崩潰一般出聲:“你再碰碰我,我害怕……”
沒有人看到,這一瞬,裴厲的眼神如同墨色湧流的沉暗海域,某種壓抑日久的情緒,貪婪欲動。
想要入侵。
想要獨占。
想要他的靡麗情态,只有自己一個人能看見。
收緊捏着賀聞溪下巴的手指,裴厲屈起指節,将他眼尾洇濕的水跡輕輕擦幹,棱角鋒銳的喉結滾動,嗓音喑啞地安撫:
“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