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今日宋朗旭沒有去飯堂用飯, 而?是讓石頭送飯,簡單的一葷一素一湯,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着, 周大?怕他無聊, 特意帶了弟弟相随。
看他吃了半天才?用了三分之一, 周大?忍不住勸道:“旭弟用快些吧, 不然飯菜都冷了。”
蔣學文插嘴道:“他就是嫌飯菜有些涼了才?不肯吃的。”
周大?忍不住笑:“既然嫌棄飯菜涼,那就更要快些, 豈不是越來?越涼?”
聽到他們說話,宋朗旭只得端起瓷碗扒了幾大?口,又喝了一口熱湯加快速度。
正說着話, 外頭傳來?一聲響亮的驚呼:“你怎麽來?了?”
“是誰啊?”蔣學文立刻支棱腦袋,耳朵都快貼到窗戶上, 顯然興趣濃厚。
“想聽就是聽呗,魂都飛走了。”周二打?趣着, 讓蔣學文不必壓抑自己的興趣,蔣學文還真的站了起來?,大?大?方方看熱鬧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蔣學文開了這個頭,其餘的同窗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湊到窗戶前面。
宋朗旭抿唇,也跟了上去。
庭院之內, 匆匆趕來?的戴夫子正對着婦人大?加訓斥,語氣極其不耐煩, 婦人低頭唯唯諾諾,直如應聲蟲一般。剛才?那學生已經回到同窗間說過?這是師母, 不免引人咂舌。
戴夫子身穿青衣儒袍,整整齊齊,頭戴束發玉冠,一派文人雅士作風,對面的婦人面容蒼老,皺紋橫生,衣裳上補丁累着補丁,不像是夫妻,更類似于老爺和仆婦。
不免有人說話:“我?要是有這樣的妻子,也不會?讓她到書院來?....”太有辱斯文。
有人反駁:“糟糠之妻,豈能輕棄?”
兩?撥人正要來?一番辯論,有個學生怯怯的插嘴:“可是,我?去過?戴夫子的家,他的夫人不是這位啊....我?記得師母十分美貌......”
不光是這人去過?,其餘好?幾人都去過?戴夫子的家,不外乎是節日送禮,人情走動。
這下學生們面面相觑,十分疑惑,這到底是咋回事?總有個說法吧?到底誰說了謊?
庭院裏,戴夫子急欲把人帶走,他一伸手一拖動,婦人踉跄,手裏的竹籃子就打?翻了,裏面裝着的米飯,肉菜都倒了出來?,白花花的十分可惜。
婦人手裏牽着的小孩哇一聲哭了,哭聲嘹亮響徹雲霄:“壞爹,壞爹!這些飯都是娘省下來?的!她都沒吃!壞爹!”伸出小短腿要踢到戴夫子身上。
戴夫子冷不防挨了幾腳,雖然不疼但是很丢面子,新衣裳也被弄髒了,面色發紅發脹,恨不得給這小兔崽子幾腳。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施展開,其餘的先生們蜂擁而?至,大?概七八個,先制止了他的暴行。
他們只聽說是同僚妻子尋來?,然後又鬧起了事,腦中?直覺的想起那個美貌溫婉的女子,不料竟看到一個蒼老婦人,歲數比戴夫子還大?。這裏面肯定有事,但一時來?不及問,只能先按捺住。
婦人半跪下,捧起地上撒落的白米飯,“可惜了可惜了,這是今年的新米,婆婆走的那年,就念叨着想要吃一口白米飯......”
李先生眼眶一熱,發酸發脹,幾欲落下淚來?,其餘幾個先生也是如此,他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早年沒過?過?什麽好?日子,十分感同身受。
只有戴夫子更加惱怒,他如今洗幹淨腿上的泥點子,怎麽肯再讓人窺見自己的窘迫,氣急上頭,一巴掌就扇到婦人臉上,“窮酸!”
李先生拉住他的手,肅着臉:“珍惜糧食,怎麽算的上窮酸?非要吃一碗倒一碗才?是闊綽?戴玉軒你真是學的一身好?學問!哼!”
他連稱呼都不肯,直接叫戴夫子的姓名。
其餘先生也很是不爽,戴夫子平時趾高氣昂,沒想到背後是這個德行!只是如今當?着學生們的面鬧大?,那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一邊拉着戴夫子,一邊扶着嫂夫人,往先生們的休息室去了。等他們走後,門房去打?掃庭院,除了一點去不掉的油污,已經看不出剛才?的影子。
“哇喔!”良久蔣學文才?驚嘆道:“沒想到平時戴夫子一派正直,私下竟然是這樣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人渣不可鬥量。”
“我?今兒也是開了眼了,啧啧。”周大?回頭,“就算在我?們西北,再窮的漢子也曉得疼媳婦,哪兒有上手打?人的?”
不光他們兩?議論,其餘的學生也跟着議論,這種?事情也堵不住旁人的嘴,還沒等上課,消息已經傳遍整個書院。等完下午課後,估計能傳到所?有學子家長耳朵裏。
放學路上,蔣學文後知後覺:“戴夫子品行有虧,不堪為?師,書院怕不是要解聘他?”他興奮起來?,“戴夫子要是走了,可就沒人再想些花招來?對付你。”他又念起佛來?:“阿彌陀佛!可見人不能做壞事,做了壞事連老天爺都幫着收拾他!”
“戴夫子要是真走了,我?可算是能緩過?來?。”宋朗旭也跟着露出高興的樣子。
“嗯不行不行,我?也不能光等着老天爺開眼,需要一點人為?才?行。”蔣學文偷笑,打?算回家再去暗暗使勁。
這場風波滾動了三日,最終風平浪靜,只是浩然書院少了一個戴夫子,多?了一個陳先生,還是李先生舉薦來?的同窗。
新先生年紀輕些,剛考過?一回鄉試,不中?後就來?尋個差事。浩然書院就在京城還提供住宿,束脩豐厚出入體面,一邊苦讀一邊養家糊口,差事再好?不過?。
宋朗旭達到目的後,不再關注此事,反而?是周大?一直在留神後續。
那天來?找戴夫子的婦人就是他的童養媳妻子,比戴夫子大?十歲,加之一直辛勞着操持家裏,掙錢供他讀書,兩?人看起來?差了輩分,戴夫子自覺光鮮亮麗,不希望有這樣的妻子出現,于是另外尋了個美貌夫人裝做妻子,還許諾過?要将人扶正。
只是這位糟糠占全了三不去,根本不是那麽好?打?發的,所?以戴夫子才?遲遲拖着,兩?頭糊弄。
直到揭破,書院先生們鄙夷他的品行,才?算是揭穿他的真面目。
被浩然書院辭退,再想去別的有名書院任教?,自然有人打?聽他的往事,到時候誰還敢讓他當?夫子?怕不是教?壞了學生。所?以日後戴夫子的日子不會?好?過?。
聽到這個消息,周大?才?算是心滿意足,不再關注。
私底下,周二也勸過?兄長,不必為?了不相幹的人勞神費心,豈不是本末倒置?周大?摸了摸弟弟的頭頂,弟弟比他小五歲,對幼年的事情已經記不大?清,可對周大?來?說,還歷歷在目。
“我?懂的。”
出身低微的母親,咄咄逼人的妾室,見異思遷的父親.....如果不是大?姐急中?生智想出了三不去作為?借口,又邀請族老做說客威逼利誘下,他們姐弟三人,會?比戴家那孩子更加無助,更加可憐。
周大?不過?是觸景傷情,思及自身而?已。
好?在這事風波落定,忘恩背義之人已經得到他應有的報應。
少年人心思淺,不愉快的事情很快抛到腦後,過?上幾日後,就到了蔣學文先前提過?的蹴鞠比賽。由兩?隊勳貴子弟組成,各個都是頂尖蹴鞠高手,準備在風荷園裏大?賽一場看看勝負。
蔣學文非常想看比賽,而?看比賽正是需要氣氛,人越多?越熱鬧,自然要喊上同窗一起去。
恰逢休息日,他們四個便一早去了風荷園,準備專心欣賞比賽。
對于看球賽宋朗旭自然經驗豐富,怎麽能少得了零嘴相伴?越是激動時嘴巴越是停不下來?,他準備了桂花饴糖肉幹等等小零食,小塊兒的吃起來?也方便,一見面就分出去幾袋。
周大?周二不好?意思的接過?,連說下次讓他們準備,也當?一當?東道主。
“等天氣再冷點,自然還有冰嬉看,到時候就讓你們兩?兄弟準備。”蔣學文渾不在意,他更關心比賽。
這場蹴鞠比賽差不多?在京城傳遍了,前排好?位置自然被更顯貴的人家占據了,蔣學文占的位置不好?不壞,不過?探探頭也能看清楚。他們待在小小的包間內,小聲議論着。
蔣學文正口若懸河的講解着,宛如球場主播,盡情發揮所?長。
“藍衣隊領頭的是敬國公家五房的公子,還帶了三個同姓兄弟,他們隊裏十一人都有經年的老士兵訓練,打?起蹴鞠來?配合默契,動作整齊劃一,對手就慘了啊!”蔣學文啧啧有聲的說道,并不看好?藍衣隊的對手。
他正解釋着,包間門口路過?一個端正小厮,笑容可掬的說:“各位公子少爺可要買些彩頭?看看哪隊能贏?”
周大?忙過?去問賠率,遇上比賽買彩頭非常常見,圖個吉利而?已。結果他發現,買藍隊贏一賠一成二,買紅隊贏的一賠三。
好?家夥,兩?隊的實?力差距到了這等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