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展一衡說完那句話, 目光一直緊盯薄郁,他既希望薄郁反駁自己,又希望薄郁承認什麽, 矛盾至極。
然而薄郁只冷冷睨他一眼, 沉默轉開臉, 什麽也沒說。
展一衡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周圍是慕名而來的游客,人來人往, 嘈雜又安靜。
展一衡心跳在這短短半分鐘,忽上忽下,難以安定, 他抿了抿嘴唇才開口:“你什麽意思?”
薄郁态度冷淡:“不懂你說什麽。”
展一衡看他一副裝傻樣,頓時怒從心起:“你天天纏着他, 安的是什麽心思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清楚什麽?”
背後突然插入一道問聲。
展一衡當即閉嘴,薄郁也立刻換了一副面孔轉頭。
顧淮南從人堆裏擠進來,好奇道:“你們倆在說什麽啊?怎麽這麽長時間還沒拜完呢。”
展一衡說:“随便聊聊。”
他說着, 餘光睇向薄郁,後者看也不看他,那雙漆黑眼睛牢牢黏在顧淮南身上,跟強力膠似的。
展一衡心頭很不爽,剛張嘴又想起昨晚顧淮南的話。
南哥肯定不知道這小子不安好心, 他現在又沒實際證據, 如果這小子打死不承認,他拿他沒辦法。
展一衡不得不忍耐住。
Advertisement
顧淮南「哦」了聲, 又說:“拜完的話, 我們就走吧, 這裏好多人。”
“那邊有求平安福的, 你們可以過去看看, 我剛才去過。”
展一衡點頭,又看薄郁。
顧淮南覺得好笑,“小展,你老看他幹什麽?”
展一衡扯謊,“我帶他一起去。”
顧淮南笑着說:“行吧。”
薄郁看穿展一衡那點小心思,根本沒将他放在眼裏,更別說讓展一衡威脅到自己。
他先一步往那邊走去,展一衡緊随其後,兩人很快消失在人堆裏。
顧淮南碰了碰褲兜,裏面有張新求的平安福,等回去再給薄郁好了,但願這裏許願靈驗。
這時,手機嗡嗡震響。
顧淮南拿出來看,他添加的那位男生已經通過他的好友申請,現在發了一條打招呼的消息。
顧淮南走到安靜角落,禮貌性地回複對方,接下來兩人交換姓名,他得知對方姓梁名澤。
兩人很簡單地交流了一下,對方全程表現很得體,很有素養,言語也張弛有度,不會讓人覺得尴尬。
顧淮南印象還不錯。
他和原主在喜好方面有一定相似,都對成熟穩重的溫柔型男生有好感,只不過原主好像慘一點,看上的人似乎是個直男。
就蔣濤厭惡薄鄭方的程度,這人大概也沒那麽直,否則以原主這種自尊心極強的人,怎麽可能甘心舔一個人十多年,還不死心。
這不妥妥大冤種麽,原主可不像那種戀愛腦的人。
顧淮南想,原主和薄鄭方的過去真是讓人忍不住好奇。
·
抽簽和求平安福安排在偏殿,人比較少,也安靜。
展一衡看向正在低頭求簽的薄郁,忍不住說:“他好心收養你,管你吃管你住,你就是這麽報答他的?你知不知道你那些心思會毀了他。”
薄郁将竹簽遞給解簽的僧人,僧人拿過去看內容。
展一衡不爽他無視自己,直接說:“你已經高考完了,填報志願後自覺點遠離他吧,別害他。”
他知道自己沒立場說這些話,可要是縱容薄郁,未來不就害了南哥麽,趁南哥現在不知道,他掐斷薄郁那點苗頭,對誰都好。
幸好他有所察覺,不然憑這小子兩面三刀的作風,難保不會把南哥耍得團團轉,況且一個小孩子的懵懂喜歡,保質期又能有多久。
最多不過幾個月,或者一兩年,南哥總不能陪他浪費這時間。
展一衡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晌,薄郁都不帶回應,反而認真聽着僧人給他說的解簽內容,還特意求了個平安福。
僧人問他:“這是你為自己求,還是為別人求?”
薄郁答:“別人。”
展一衡眉頭緊蹙,“薄郁,我在跟你說話,你聽不見麽?”
“展叔叔。”
薄郁忽地喊了他一聲。
展一衡滿臉正色,又滿臉戒備。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薄郁警惕,興許是潛意識裏,他感覺對方不是一個善茬。
薄郁摩挲着那張寫了謎語的竹片,回過頭看他,臉上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森冷得讓人頭皮發麻。
他說:“我和他的事,輪不到你指手畫腳,還有……”
說話間,薄郁慢步走近,用兩人能聽到的極低聲調說:“不要再靠近他,否則我剁了你的手喂狗。”
展一衡瞳孔猛地一縮。
等他回神,薄郁已經跨出偏殿門檻往外走。
展一衡有瞬間以為是幻聽。
但他很快确認不是,他轉身望向離開的薄郁,神情極為複雜,甚至藏着一絲懼意和震驚。
這還是南哥嘴裏說的乖孩子麽,一個正常的十六歲高中生,怎麽可能張嘴就是血腥暴力的手段。
這話如在展一衡腦海投了一粒石子,驚起不小的水花。
他越想越細思極恐,不管薄郁說的是真是假,光憑他敢用這種方式威脅自己,足以說明他是個城府非常可怕的人,偏執,且崇尚暴力。
不行!
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人留在南哥身邊,太危險太可怕了!
展一衡頓時懊悔,他剛才怎麽沒把薄郁的話用手機錄下來,直接放給南哥聽不比他說更好。
他得想辦法再讓薄郁說一次。
展一衡立刻動身追出去,但不見薄郁人影,等他找了一圈回到原地,見薄郁已經跟在顧淮南身邊。
展一衡走過去,顧淮南正探手揉了揉薄郁的腦袋,而薄郁乖順地低下頭,任由顧淮南像摸寵物一般摸他頭發,跟剛才截然相反。
如果真要形容現在的薄郁,他像一只斂去獠牙利爪的猛獸,溫馴地蟄伏在顧淮南身邊,乖得像貓。
顧淮南見他過來,沖他招招手,示意他們位置,而剛對他表露兇相的薄郁也乖乖巧巧地喊他「展叔叔」。
薄郁笑容陽光又明媚,看着人畜無害,哪還有先前的陰狠兇戾。
誰能想到半小時前,這位乖順的高中生用極其血腥殘忍的詞語威脅,說要剁他的手拿去喂狗。
展一衡心頭震顫,太會裝了,這小子太特麽會裝了。
展一衡走到兩人近處,看了眼旁邊的薄郁,擡手想直接隔開兩人,他現在看薄郁橫豎都覺着危險。
他剛伸出手,沒碰到顧淮南就被薄郁擋開,背對顧淮南的瞬間,薄郁眼神陰冷地擒住他腕骨。
六月酷夏,知了鳴蟬。
室外接近三十度的炎熱氣溫裏,展一衡愣是因為這一眼,冷得脊背發涼,喉嚨堵住一樣說不出話。
桎梏手腕的力道大得要捏碎骨頭,疼痛使展一衡臉色發白。
“小郁。”顧淮南皺眉。
薄郁滿是歉意道:“對不起展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說着松開手,退到顧淮南背後。
顧淮南忙問道:“小展你沒事吧,薄郁他這小子下手沒輕沒重的。”
展一衡摁住差點被掰斷的手腕,搖頭說沒事,實際也冷冷看薄郁,兩人隔着顧淮南較勁。
顧淮南沒察覺,他看時間不早就說:“小展,我們回去吧。”
展一衡說:“南哥,半山腰有個古鎮,我們可以順路過去逛逛。”
顧淮南昨晚一夜沒睡好,想早點回去補覺,聞言面露猶豫。
展一衡跟着說:“不遠。”
他沒錄到薄郁的話,不能放人走,今天一定要揭穿薄郁的假面具,免得南哥還當他是小羊羔子。
這薄郁根本不是什麽羊羔,他是披着羊皮的餓狼。
展一衡還想再勸顧淮南逛逛,旁邊薄郁說:“我們回去休息。”
顧淮南順勢說:“小展,要不下次我們再一起逛,下次吧。”
展一衡着急,又舍不得勉強顧淮南,最終看了看薄郁,咬牙點頭:“下次我們再一起去。”
他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下次另外一層意思就是沒有下次。
三人又原路下山。
展一衡開的是褚英的車,他把兩人送回酒店,再開車回褚英家。
進門時,褚英正咬着煙修圖,這次修的是別人的圖片。
褚英看他臉色不對,笑道:“怎麽了,跟那誰約會你還不高興啊?”
展一衡不答反道:“你說一個人特別善于僞裝,總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要怎樣才能揭穿他?”
褚英問:“你是說跟在顧淮南身邊那小孩吧?”
“是他。”展一衡在沙發坐下,又說:“你眼睛夠毒,這小子真不是善茬,一肚子壞水兒。”
褚英笑了笑,夾着煙在玻璃缸撣去煙灰,又轉過去繼續修圖。
展一衡還琢磨着怎麽揭穿人。
·
顧淮南跟薄郁在春城沒呆兩天,小唐催着他回去簽合同,電子版合同也能簽,但合作商那邊要求面對面。
兩人又買機票回費城,薄郁去貓舍接寄養的派大星,顧淮南則直奔公司簽合同。
顧淮南不知道薄郁接派大星,順道做了點別的事。
展一衡有時間纏人,源于工作太閑,他用了些特別的方式,給展家整個企業都找點事情做。
至少今年內,展一衡恐怕都沒精力和時間來騷擾假顧淮南。
薄郁心情相當愉悅。
這份愉悅持續到夜晚擁抱住顧淮南,上輩子他很難安睡,哪怕成年,每個夜晚依舊難捱,噩夢不斷。
重生後他做噩夢的次數變得很少,偶爾發生,只要抱着顧淮南,或者聽聽他的聲音,夢裏的驚悸會頃刻煙消雲散,這也是他在顧淮南卧室安竊/聽器的原因。
盡管明白這種行為很變态,他依然無法控制自己。
薄郁将臉深深埋進顧淮南頸窩,嗅着熟悉的安心的清香,渾身血液也止不住的沸騰瘋狂。
他忍不住再靠近,再靠近,直至鼻尖蹭着溫涼皮膚,接着是嘴唇輕輕觸碰到,細膩,清潤,像觸及一塊嫩生生的香草布丁。
很香,好想咬。
……
顧淮南又是被熱醒的。
他已經麻木了,機械性地撥開薄郁的手臂,強行鑽出他的禁锢。
然後他像往常一樣,拿出長形抱枕,塞進薄郁懷裏。
稍微活絡僵硬的手臂腳踝,顧淮南走向浴室,洗漱後去衣帽間,換了身西裝下樓,直接去公司。
他到公司以後,像平常一樣在員工區轉一圈,假裝很努力工作的樣子,再回辦公室。
但今天他老覺得不對勁,大家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連平時最穩重克制的小唐,也好幾次側目。
顧淮南:“?”
顧淮南臨到下班,忍不住問:“我臉上開花了,怎麽老看我?”
小唐欲言又止,最後說:“顧總,你不是臉上有花,是脖子有花。”
顧淮南:“??”
顧淮南滿臉莫名地進洗手間,偏着腦袋照了照,很費勁兒才看到一點很明顯的紅斑。
不大,就硬幣大小。
蚊子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