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醒獅(一)

黎好壞出現的時候, 叢林1號的四個人都愣了。

作為B級探索隊,對于通緝令上的人了如指掌,尤其是黎好壞這種本來就是大明星的存在, 除了顏格那種不追星的自閉在校生,要辨認太容易了。

叢林1號探索隊的人瞬間忘記了和顏格的矛盾,他們也不傻, 獵場裏有的是機會, 沒必要在車上和人鬥氣。

黎好壞耳朵上戴着耳機, 手上拿的竟然是一個早已在市面上消失的00年代随身聽,不曉得在聽什麽, 幅度很輕地搖着頭, 手裏玩着一枚硬幣,上車後很是迷惑地往投幣口投了幣, 才慢悠悠地往後排座位走過去。

那新人也跟着快步走到後排的一個座位單獨坐下來, 看上去十分驚惶。

“……說起來, 到這裏之前,我還挺喜歡聽你的歌的。”黃毛膽子也是挺大,明知道M82和象谷的人在找黎好壞,見黎好壞走過來,還是伸出手想認識一下。

“你的專輯我都有買, 算半個粉絲吧。認識一下,曹智。”

也不知是耳機裏的聲音太大還是什麽情況,黎好壞像是根本沒聽到,無視地從黃毛曹智身側擦肩而過,自然而然地走到最後一排, 坐在了顏格和蕭怡中間,并且坐下之後還拿胳膊肘輕輕怼了一下顏格, 遞給他一塊巧克力。

蕭怡:?

那邊蕭怡一臉問號,這邊曹智臉色有些難看,如果放在正常情況下,他肯定要給他點顏色看,但對方已經開啓了第二樂章,就算他爹帶着全隊過來,也不一定能在他手上讨到什麽好。

第二樂章和第一樂章已經不是同一個層次的東西了,他們的能力不再局限于力量、速度、治愈、石化這些大家能理解的範疇,而是另一種奇怪的層面……

他父親時不時警告他:不要輕易招惹任何一個第二樂章的強者。

曹智坐了下來,打開身後女人挽過來的手,又不死心地說道:“大家都是要合作過獵場的,關系別弄得那麽僵啊。你們兩位……是什麽關系?”

看黎好壞态度自然的坐到顏格旁邊,他得試探一下他們倆是什麽關系,免得太過交惡對他們不利。

什麽關系?這個問題倒是問住他了,現在說是老同學的話?顏格又想不起來,不是什麽好時機。

黎好壞沉默了一下,看了顏格正在沉思的側臉一眼,嚴謹地回答道:“首先排除父子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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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怡:……

蕭怡:為什麽先用排除法啊!

“你能不能表述得直接一點。”顏格抽空提醒了一句,繼續低頭看請柬。

“可以。”黎好壞從善如流地向他們解釋道,“我們是普通朋友。”

其他人:“……”

黎好壞:“你們不要多想。”

蕭怡問顏格:“他這麽說合适嗎?”

“嗯?”顏格正在分析醒獅堂的情報,絕對理性的思考狀态下聽不出什麽問題,“從字面理解,有什麽問題嗎?”

蕭怡:“給我從深層次理解啊!”

我不玩了,你們這些男生都怪怪的。

新來的年輕男子聽着他們的對話,發現這裏面恐怕只有自己,既沒有那些詭異的超能力,信息量也不足,小心翼翼向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蕭怡提問。

“請問這位小姐姐,我們去的這個所謂‘獵場’,是去做什麽的?”

新人都有這麽一個迷茫期,蕭怡嘆了口氣,向他簡單解釋了一下慈陵的現狀,又問他的名字來歷。

那人的緊張情緒緩和了許多,喝着蕭怡給的礦泉水,定了定神,自我介紹道:“我叫戴承澤,今天中午在文物局交報告的時候,忽然發現沒有人了,當時差點沒被一頭馬形根雕咬死,好在有位騎摩托的女士路過救了我,也是她告訴了我慈陵已經不是以前的慈陵了。哦對了,我現實職業是……一個民俗學者。”

“什麽?民俗學者?”博覽群書的蕭怡瞬間肅然起敬。“你研究方向是什麽?”

戴承澤道:“呃,主要是一些民俗文化,最近在研究神秘崇拜和圖騰之類的。”

蕭怡不禁離他遠了點,旁邊同樣的老網蟲黎好壞說出了她想說的話:“好大的flag。”

“你怎麽知道我英文名叫弗拉格?”戴承澤的戒備慢慢放下來,“看來我們是真的有緣分,我想我可以相信你們。如果我能回到現實世界,一定和我未婚妻回老家結婚之前好好講一講這場奇遇。”

“……”這可能是個狠人。

顏格放下請柬,重新看了看人員配置——其實他總有一種直覺,盧卡的請柬在挑選受邀人上是存在一定的配置傾向的,比如上回的第九中學,有戲劇專業、美術專業的人,足以應付所有的謎題,只是運用不得當才死了那麽多人。

而這一次呢?

顏格環顧整個車廂:蕭怡大概率是畫師、黎好壞是音樂家,他自己是演員,還有一夥探險隊,一個民俗學家。

他們能做什麽?要怎麽合作呢?

“你不用想那麽多。”身邊的黎好壞摘下耳機,語調輕快地說道,“順其自然就好。”

顏格支着下巴,從玻璃窗的倒影裏看着黎好壞,他總覺得對方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還要更瘋一些。

“為什麽?我以為你會讓我多想一些。”

“因為我有感受到你囤積了很多‘情緒’,其中有很多都是負面的。如果沒有适當地纾解,當你進入第二樂章,在獲得比其他人強大的力量的同時,也會有很大的麻煩。”黎好壞說完,把耳機戴了回去,撥弄起了老式随身聽的卡帶。

“……”顏格沒再說話,随着公交的啓動,窗外街景的光在眼底一幀一幀閃過。

……

外面的夜景建築越來越低矮,半個小時後,毛熊公交載着八位乘客開進了老城區。

不多時,他們就看見了五岳真人廟标志性的牌坊樓。

過了牌坊,本來就不寬的道路被右邊一整排的破舊的面包車、拉煤的三輪徹底擠滿。好在當司機的毛熊很有司機的素養,開得平穩無比,很快就開了進去。

整條街散發着一股黴和灰塵的味道,沒有一盞像樣的路燈,好不容易駛過坑坑窪窪的街道,見到的少數光源就只有昏黃的電燈泡,有的幹脆繞在灰色的水泥電線杆上,在粘滿蜘蛛網的的電線團裏露出來一截,有氣無力地燃燒着燈絲最後的壽命。

兩側的街道上,每戶人家的大門,無論大小新舊,都按照老慈陵人的習慣貼着對聯和門神畫,只不過因為今年這片區域要改建,人大多搬走了,風吹雨打過了一年下來,這些年畫大都褪色成了粉紅色,一眼望過去缺頭少腳的。

“太安靜了。”黎好壞坐在顏格身邊,忽然冷不丁地說了一句。

顏格馬上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他雖然經驗淺,但前次坐公交,包括第二次去汀西商業樓的路上,多多少少都會遇到一些游蕩的活偶,相較之下,這條五岳真人廟老街太安靜了。

難道真的一只活偶都沒有嗎?還是都藏起來了?

顏格靠在玻璃車窗上,視線投向窗外,看着一戶四合院門口的夜游神神龛。

小臂高的陶瓷神像許久無人供奉,安靜地隐沒在黑夜裏。

慈陵以陶瓷聞名四海,幾乎所有供奉的神像都是陶瓷燒制的,這在當地幾乎是人人都知道的特色。

它們一動不動,應該是沒有活偶化。

很快,公交車就在一棵高大的老桑樹下停了下來。

這是一處安靜的街尾,遠處約200米外影影綽綽的高大廟宇就是傳說中的五岳真人廟,只不過通路上有一半堆了一些建築垃圾,看來在這個時間點,施工隊已經開始了拆遷工程。

好在“醒獅堂”還沒有動工。

從外表上看,這大約是一間不小的三進院,兩邊光禿禿的石頭墩子中間夾着長滿荒草的石頭臺階,延伸往上,是一扇對開的獸頭銅鎖大門,頂上一面黑底紅漆寫着“醒獅堂”的牌匾斜斜挂着,離得五米遠都能聞到裏面發出的古樸黴味。

“請柬上寫的‘9位信使請耐心傾聽’之類的字樣,指的應該是九個人,剩下的不會又是個迷路在路上的新人吧?”好似以前發生過類似新人錯過獵場,死得無聲無息的事情,但此時也沒工夫去确認。

“算了不等了,我們先各自說說技能吧。”黃毛曹智一直觀察着黎好壞,見對方好似不打算融入他們,便打算先定下領導權,“重新介紹一下,我們四個是‘叢林1號’的人,帶有兩個‘森甲’、兩個‘先人幽靈’,這是娜娜,擁有的樂章是‘許德拉在黑夜裏凝望’。”

他重點介紹了一下身後那個叫娜娜的年輕女人,後者臉色不是很好,轉過身拿出化妝鏡補起了妝。

“蕭怡,技能是‘匠人的血肉砌作城牆’。”蕭怡眨了一下眼睛,隐瞞了許德拉石化。

“顏格,有前三個技能,其中森甲是來自一頭精工級活偶。”

他們不約而同地隐瞞了許德拉石化這個技能,畢竟這個能力消耗之大顏格是體驗過的,即便是對着一人使用,也會失神個兩三秒,不是緊要關頭,最好不要露出這張底牌。

曹智留意了一下顏格,接着看向黎好壞,問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問題:“那你呢?大佬,讓我們見識一下呗。”

“我很強。”黎好壞靠着門柱子慢悠悠地說道,“但很容易發揮失常。”

“……”

衆人一陣無語,最後的戴承澤微微站直,扶了扶眼鏡道:“我是新人,還沒有體驗過技能什麽的,對傳統文化有一些研究,争取不拖大家的後腿。”

兩邊的人對戴承澤觀感都不差,蕭怡道:“戴老師……我就叫你老師了,你既然是研究民宿的,對這個地方有什麽見解嗎?”

戴承澤客氣了兩句,道:“對這裏我還真的沒有來過,之前倒是去五岳真人廟做過文物局顧問,本地人應該都知道,兩川戰役那時候對慈陵的歷史文物都是毀滅性的,時局穩定下來後,又因為當時技術不到位,這條老街的文物修補失敗,幾乎已經沒有了什麽考古價值……”

“扯這些老話幹什麽,你不如看看這醒獅堂有什麽名堂,活下來才是最緊要的。”曹智找了個石頭墩子坐下來,“門面破破爛爛的,下馬石倒是挺大。”

戴承澤走到醒獅堂前,被門口兩個石頭墩子吸引了目光,捏着眼鏡腿低頭細看:“這不是下馬石,應該是兩個石獅子……哦,不對,慈陵這邊以燒瓷為傳統,看這些遺落的小碎瓷片,按規制這裏應該是一公一母兩頭紅彩陶瓷獅子,怎麽沒有了呢?”

他話音一落,黎好壞直接站起來,走到門前敲起了大門。

“喂!一般到時間的話門會自動開的,驚了活偶了怎麽辦?!”曹智大聲叫着,正要去阻止他,忽然遠處的燈光消失了一小片。

“喂……戴老師。”蕭怡吞咽了一下,喉嚨有點啞,“你說,門口這倆瓷獅子是‘手工’做的嗎?”

“當然了,百多年前的陶瓷哪有現在機工的,這獅子要是保存完好,放現在也算小半個古董了吧。”戴承澤說的随意,但卻忽然感到氣氛凝重下來,擡頭一看,除了他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燈光消失的地方。

戴承澤不由得壓低了嗓門:“怎、怎麽了?”

“手工、古董,還是兩只。”不止曹智,跟在他身邊的那位力量見長的袁叔此時此刻臉色也都僵硬了。

“不止,應該是三只。”顏格已經走到了門口,“我記得慈陵的陶瓷獅子都用的一個模板,一公一母,母獅子爪子下面還有只小獅子。”

比精工級活偶可怕的,是手工級,而且還有古董加成,三只這樣的活偶,在慈陵各大組織裏判斷的評級,需要出動一名第二樂章的強者,和一支30人能力者隊伍才能壓制住。

黑暗裏有腳步聲響起,聽起來步履優雅,但每走一步,都仿佛有不知名的能量裹挾着莫大的威懾氣息傳遞過來。

“精神輻射……”曹智艱澀地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臉上不由得爬滿了恐懼,“是手工級的活偶了。”

精神輻射。

這是顏格第二次聽到這個詞語,不難理解這大概是活偶散發的一些類似于“氣場”的東西,越強大的活偶,精神輻射越厲害。

還有一些特殊的活偶,強大的精神輻射不止是讓人恐懼那麽簡單,還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行為。

……比如說他腳上這只守寡的欲望舞鞋。

就在衆人各自開始考慮逃跑的時候,醒獅堂的大門吱地一聲打開了,黎好壞和顏格率先走了進去,後面其他人忙不疊地跟進了院子裏,等全部人進來之後,匆匆将大門掩蓋上,隔開了黑暗裏陶瓷獅子眼裏亮起的紅芒。

“呼……”蕭怡長出了一口氣,“好在門開得及時。”

“不是及時,是有人給我們開門。”黎好壞撥了撥随身聽的音量鍵,說,“你們看左邊。”

衆人往一側看去,門後面的走廊柱子後,不知道什麽時候,站着一個穿着嶄新褐色唐裝、臉皮白白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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