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醒獅(二)

“你們系嚟住宿……仲系游玩?”

穿着褐色唐裝的老太太在他們吓得動手之前, 就開口問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誰都沒想到獵場裏住着個人。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們還以為自己回到現實世界去了, 還低頭打開手機找起了網絡信號。

老太太見他們不說話,又問了一遍:“你哋要住下嚟咩?”

老太太的口音有些重,發聲時幹澀喑啞, 他們聽得不是很清楚, 蕭怡便小聲問道:“她在說什麽呀?”

為了練習表演, 對各地方言有所了解的顏格解釋道:“這位老奶奶可能是南方人,她問我們要不要住下來。”

“不用了吧, 獵場12點就結束了。”曹智離得遠遠的, “呆呆傻傻的,這老婆子不會是npc一類的東西吧?”

“沒攻擊的意圖就不管她了, 走吧。”

這是一座目測為三進的四合院, 其他人很快分散到各處去找線索去了。

顏格沒有跟着離開, 仔細觀察着這位老太太,她頭發花白,松弛的眼皮過于耷拉以至于像是夢游一樣,穿着寬松到漏風的唐裝,在這樣十一二度的天氣, 看上去很不保暖。

“阿婆,我哋想住下來。”顏格調整了口音,半俯身放緩了語氣,“你住呢度多久了(您住這裏多久了)?”

“七十年咯。”老太太轉過身,慢悠悠地朝裏走。“呢度空屋子着呢(這裏空房子很多), 跟我嚟呀。”

醒獅堂從進來開始就一片安靜,最多只有外面的陶瓷獅子在門口晃悠的細微響動。顏格、黎好壞和蕭怡三個人跟在老太太身後, 繞過雕刻着壽桃和松樹的影壁,走進了內院。

內院裏面積不小,結構十分傳統,東西各有一座廂房,正堂的門大開着,上面挂着“天水堂”,值得注意的是,內院中央,立着兩排高低不一的梅花樁。

不知道怎麽地,這兩排梅花樁給人的感覺很不好。

衆人沒有貿然進那些房子,只在院子裏調查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任何活偶乃至其活動的蹤影。曹智繞過那些梅花樁,擡頭看着正堂的匾額,懷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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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去的是‘醒獅堂’,這裏卻寫着‘天水堂’,別是走錯了吧?”

這時候民俗學家戴承澤搖了搖頭,道:“沒有走錯,‘天水堂’和門口的‘醒獅堂’并不矛盾,它表示的是堂號。”

“堂號是什麽?”

戴承澤找到一點存在感,毫無保留地科普道:“這就和我們國歷史上的宗族傳統有關了,有堂號的氏族可能在當地或者其發源地是有勢力的,算是家族尊榮的一種外在表現,通過堂號可以查詢到對應的姓氏,‘天水’還比較常見,可能指這家主人姓趙。”

蕭怡道:“天水,聽起來像是甘肅那邊的,可那位老奶奶說的是南方話哎。”

戴承澤道:“趙氏是百家大姓,從古至今有上千年歷史了,遷居傳承到南方很正常。”

說話間,老太太打開了西廂房的門,對他們說:“一間屋住兩個人喔,你哋邊個住呢度(你們誰住這屋)?”

衆人們互相看了一眼,因為12點就結束了,叢林1號的人不太在意,顏格卻問道:“阿婆,咱們這兒一共有幾個空屋子?”

老太太扯動了一下嘴角,說:“後院裏還有兩個屋厝,一共三屋。晚黑唔好喺院子裏亂走,你們選好了,到我屋拿燈哦。”

她說完,好似顯得有些疲倦,身形佝偻了些許,邁着小步子回到了自己住的東廂房,關上了門。過了一會兒,東廂房的窗子裏亮起了燈。

衆人一陣無語,也不曉得這個老太太來是幹什麽的。又過了半個小小時,在院子裏一無所獲,便大着膽子走進了正堂。

“天水堂”下面的正堂裏特別黑,散發着一股灰塵、黴菌、漿糊、乃至腌菜的味道。正堂正對面很對稱地擺着幾把松木舊椅子,有的缺損的地方還用棉線和不知道哪兒來的一次性筷子固定住,看起來屋子主人經濟狀況不佳。

正對着門的方向,在兩把椅子中間的牆上挂着一幅舞獅圖,圖上一黃一黑兩頭獅子精神抖擻,驕傲地站在梅花樁上,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熱情的笑容。

“這畫年代倒是很久了。”戴承澤湊到畫跟前去,用打火機照亮畫面,“大概在民國時期,算不上罕見,邊角油污太重了,收藏價值不高。”

手上的打火機好似不太靈敏,他鑒定了沒多久就滅了,索性也放棄繼續查看。反而對這正堂的結構起了些許興趣,摸摸椅子敲敲桌子,注意到挂畫兩邊還有一個隔間,走過去好奇地掀開門簾,裏面一片漆黑。

“前院後院都找遍了,沒有活偶,看來就是在屋子裏了。”曹智點着了一根煙,有點煩躁,“要是屋子裏再沒有,那今晚可能沒什麽收獲了,夠無聊的。”

對于第一樂章沒有滿的人來說,沒有活偶代表沒有收獲。

就在此時,戴承澤在隔間裏面突然大叫了一聲:“啊!!!!”

瞬間正堂裏有兩個人消失了,下一刻瞬移到門簾處,一把撕下門簾,手電筒照向裏面。

一股線香的味道傳出來,手電筒照見的位置,一座足有一人多高的關公像立在香案前,鳳眼閉合,手捋美髯,持一把泛着冷光的青龍偃月刀。

“這……”這關公像雖大,卻并不是個活偶,那袁叔氣地一巴掌把戴承澤拍在地上,“鬼吼鬼叫什麽呢?!”

有森甲加成,即便不是刻意,力量也奇大無比,戴承澤一個成年人直接被拍倒在地上,耳鳴了一陣,喉嚨裏泛腥,指着袁叔身後,顫巍巍地說道:“……是、是那裏。”

“什麽東西……”袁叔倒退了一步,忽然感覺後腦碰到了什麽,一轉身,手電筒照見了一個碩大無比的怪異頭顱,正貼在自己面前。

“我靠!”

他瞬間使用“先人的幽靈飄蕩在此”拉開距離,然後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怪頭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由五彩絨布、金花銀紙做成的獅子頭,獅頭下面連着的代表獅身的布挂在房梁上,因為被吊在半空,獅頭上的眼睛自然而然地打開着,在漆黑的隔間裏顯得詭異非常。

但是它也和關公像一樣,根本就沒有動。過了一會兒,曹智上去嘗試碰了一下那獅子,詫異道:“也是死的?”

随後衆人觀察了一下,袁叔把獅子翻過來看了一眼,道:“這頭絨布獅子是新做的,只有一只眼畫上了。”

衆人恍然,可能就是因為眼睛沒畫全的這個原因,導致這獅子沒能成為真正的活偶。

此時叢林1號剩下的那個男隊員也回來了,道:“後面只有兩個空房子,一個放柴火的雜物間,還有一間茅房和夥房,房頂我都上去過了,什麽活偶都沒有。”

“這獵場怎麽回事?”除了戴承澤外,其他人都有點愣。

出于謹慎考慮,叢林1號的人把那兩頭獅子用結實的尼龍繩捆了起來,他們不敢随便摧毀這些東西,怕動手之後引出什麽不好的東西。

然後8個人就在正堂裏等着,一開始大家還覺得有點問題,害怕醞釀起什麽危險,可他們又等到十一點多,還有二十幾分鐘獵場就結束的時候,這座醒獅堂還是什麽動靜都沒有。

大多數人終于相信他們遇上bug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精神松懈的曹智靠在他帶來的女人娜娜懷裏,“沒意思。”

顏格自己也在院子裏轉了幾圈,甚至還到過門口聽外面的動靜,始終有幾個沉重的步伐在門外游蕩,今晚到明天恐怕是不用考慮出去的事了。

只是,真的那麽簡單嗎?

黎好壞此時好像終于把他帶來的随身聽的電耗完了,收起耳機道:“我提議我們還是按老太太的話,兩人一組分開住進屋子裏。”

獵場還有十幾分鐘就結束了,一切風平浪靜,他突然想搞點事,誰都不太願意。

曹智活動了一下筋骨,可能是因為等太久了,從中間起想睡覺的念頭十分強烈,聞言懶洋洋道:“沒必要吧,都快結束了。你想冒險嘗試點什麽,普通人可還惜命呢。”

“那我換個說法。今晚誰願意跟我同住?”黎好壞問完,就扭頭盯起了顏格。

衆人:“……”

顯然他只是象征性地問一句,叢林1號的四個人當然要在一起,戴承澤則是新人,正是最害怕的階段,當然不可能答應。

蕭怡倒是猶豫了一下,不過也沒敢第一個去嘗試觸發什麽,只好抱歉地笑了笑。

“……行吧。”顏格還穿着欲望舞鞋,即便此時大家都沒有什麽迫切的念頭,也還是很明顯地讓曹智等人犯起了困,顯然不太适合再和人群待在一起。

至于對黎好壞到底是哪方面的影響……按他的話說,他太強了不需要顧忌他的死活,影響就影響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老太太在的東廂房,此時裏面的燈還亮着,門房虛掩。

黎好壞把手掌貼在門上,微微側過身對顏格道:“這個獵場不簡單。如果真要對付的話,保底是手工級的活偶。”

顏格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有心理準備。”

黎好壞:“我沒有。”

黎好壞:“我的意思是,這個門能不能你來開,中式鬼片我從來不敢一個人看,有點怕。”

顏格聽了他的猛男發言,深深地凝視了對方兩秒,捋起袖子走到那散發着冰冷氣息的東廂房門前,扒開黎好壞,直接上去推門。

“随身聽還有點電,你要是怕的話,還可以給你放首BGM……哇哦。”黎好壞中斷了騷話。

晦暗的夜色照進門扉,老太太不在別處,她躺在一張蒙着白布的臺子上,在她身後,四盞燈靜幽幽地在一排供果後燃燒着。

“……”

窒息了幾秒,顏格沒有驚慌失措,但欲望舞鞋好像捕捉到了他一瞬間産生的恐懼,試圖放大這一絲懼意。顏格剛要耗神調整精神,忽然雙耳一溫,黎好壞從後門把耳機塞到了他耳朵裏。

顏格回頭,對上茶色鏡片後微彎的雙眼,緊接着巨喜慶的新年經典曲目像除草機一樣摧枯拉朽地把他所有的灰色的情緒一掃而空。

“好運來那個好運來!

好運來帶來喜和愛!

好運來大家好運來!

迎着好運興旺發達通!四!海!!”

曲罷,黎好壞特別貼心地問道:“還怕嗎?”

合着你從進門到現在就聽了一路的拜年神曲?

“……不了不了,你自己享用吧。”

刻在DNA裏的喜慶曲目瞬間把恐怖的氣氛破壞殆盡,顏格禮貌性地推開了他,跨過門檻走到老太太跟前,觀察了一會兒後,大膽伸手碰了一會兒老太太耳朵下面的脈。

觸碰時皮膚一片冰冷,也不知道是一開始就是個死人,還是進屋之後過世的。

顏格傾向于第一種猜想,畢竟他沒法解釋這逝者專用的白布臺子是做什麽用的。

整個東廂房裏擺着許多雜物,看樣子是為了裁制舞獅用品所準備的,床頭櫃子上還散落着一些藥片,看起來這位老太太在最後的時間裏沉疴已久。

“走吧。”黎好壞取來了四盞燈中的一盞,“按她的話做,取了燈,兩人一組進屋過夜。”

“我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我去告訴他們一聲,讓蕭怡和我們住一屋吧。”

黎好壞張了張嘴,沒有反對,顏格動作很快地去了天水堂,把老太太已過世的詭異之事告訴了他們,但此時離12點還有五分鐘,大家都不是很在意。

蕭怡倒是選擇相信顏格,跟在顏格後面走向了東廂房。

“我也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獵場,真要出問題的話,我想還是在舞獅的獅子或者關二爺銅像上。”她稍微落後了顏格數步,等到顏格進了西廂房的門時,忽然眼前的門嘎吱一聲關上了。

裏面立即傳出撞擊的聲音,但都很快化為了虛無,好像有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把他們兩個關在了房子裏。

來了,終于來了。

一股莫大的畏懼席卷了過來,蕭怡唯一能确定的是裏面撞門的動靜很有節奏,可能除了被鎖住并沒有危險,她一邊高聲呼救,一邊試圖去扣門縫想救人,焦急間,一張潦草的白紙從門縫下面遞了出來。

那白紙好像有生命似的,有氣無力地自己展開,上面用紅色的字潦草地寫道——

“去、拿、燈!進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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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迎着好運興旺發達通!四!海!!

相信我這個沙雕攻真的是搞音樂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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