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人,作為編外人員的尼索斯自然沒有多嘴跟其他人提起來。
只是鬼兵隊的部署悄悄的變了,高杉的幾個心腹緊盯着兩個背叛者的帳篷,所有想要靠近的人都被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拉開。
灰暗的天空依舊飄蕩着潔白的雪,鬼兵隊營地周圍堆積着亮眼的白色,跟帳篷融為了一體。
在這樣刺眼而潔淨的白色之中踩踏出來的一條泥濘的黑色道路越發明顯起來。
這大概是冬末最後幾場雪了,按照日子來算,他到達這座島嶼大概也有将近一年的時間了。
那是初春還有些涼意的時候,樹木卻已經抽了嫩綠的芽了。
高杉他們被吉田松陽趕走是在去年夏天,穿一件單衣都會嫌熱的炎熱天氣,轉眼不過大半年的時間,那些被吉田松陽送出來的學生大概各自有了不錯的發展吧。
騎士大人這樣想着,也許在再一次遇到吉田松陽的時候,他會把戒指裏那本由他親手謄寫整理裝訂好的綠皮書交還回去——這種頗有意義的東西,還是由對高杉來說最有意義的人親手交托最好。
周圍似乎有了什麽聲音。
積雪被踩踏的聲音,還有悉悉索索的摩擦聲,呼吸聲——是人群。
騎士大人細細的分辨着那些聲音,不像那些天人的步伐和體型所産生的聲音,不,有的,還夾雜着不加掩飾的腳步聲,熙熙攘攘的正在向這裏靠近。
天人——還有人類正糾結成一團悄悄的向鬼兵隊的營地靠近。
敏銳的尼索斯馬上意識到了不妙,一聲尖銳的呼哨讓正在休息的隊士們都緊張的戒備起來!
而智囊團和領導團體更是直接出了營帳,對于騎士大人的警報深信不疑。
來者不善。
騎士大人傾聽者駁雜的腳步聲,眉頭皺了皺,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這一次土佐藩大概是要直接跟鬼兵隊撕破臉打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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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什麽會跟天人聯合上卻沒有辦法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亡國的危機還沒有得到解決,竟然就開始排斥強大的友軍,這種行為簡直愚蠢至極!最讓人不敢置信的是,本來應該是不死不休的仇敵竟然聯合在一起!
不是他瘋了就是這座島嶼瘋了。
尼索斯想,猶豫再三卻還是選擇了遠離這片戰場。
他的實力對于這座島嶼的人來說是作弊,适者生存這個道理他是懂的,所以從來不在戰鬥上做出任何幹涉。
反正他只要保證高杉晉助活着,能夠拿到他想要的果實就足夠了。
而且,這一次的背叛肯定能夠給內部有信任危機的鬼兵隊一個狠狠的巴掌,讓他們清醒一下,同時也學會如何保持某些計劃的機密性。
尼索斯迅速的撤離鬼兵隊駐紮的營地,遠遠的看着那方白淨的土地染上一點鮮紅,然後逐漸褪去雪白裸.露出黑黢黢的土地。
他在戒備,戒備着不遠處的天人師團——雙手大劍已經握在手中,鬥氣在劍刃上吞吐不定。
他不會幹涉鬼兵隊的厮殺,并不意味着,這群該死的進化不完全的半獸人可以沖上去用人數碾壓鬼兵隊!
………………
高杉挑開尼索斯營帳的門簾,不出所料的空空如也。
心中詭異的松了口氣,後退兩步跟銀時背靠背,緊了緊手中的刀柄,“已經不在了。”
“沒死就好。”白發少年喘了口氣,看着燃燒起來的營帳,直面撲過來的天人,大喝一聲揮刀斬下了對方的首級。
高杉沉默着不說話——尼索斯的實力只有當時面對着他的高杉才能最為直觀的感受到,如果尼索斯出手,說不定他們根本就沒有動手的機會。
他所說的,出手會吓到他們,也許真的不是謊言。
一邊的桂呼嘯了一聲,被安排埋伏在四周的鬼兵隊隊士紛紛冒了出來,将天人和土佐藩的聯軍包圍了,配合留守在營地裏的隊士們從內外配合殺敵。
慘嚎和憤怒的咆哮此起彼伏,被背叛的傷痛抓撓着每一個隊士的內心,鮮血淋漓。
被鐵血殺戮的人群霎時間安靜了下來,存活下來的隊士們看着本該是友軍的土佐藩兵士,帶着仇恨和不解。
桂看着被兩邊夾住無處可逃的背叛者們,阖了阖眼,嘴唇甕動着卻沒能吐出一個字眼來。
“有什麽要說的嗎?”高杉代替了同伴,冷冷的看着面露恐慌的人,“說吧,遺言。”
兩個謀士表情迅速的扭曲了,肌肉抖動兩下,最終變成一個扭曲而快意的笑,“遺言?該說遺言的是你們!!”
本來已經平息了動靜的林子裏再一次簌簌的響了起來,不斷出現湧來的天人讓處在劣勢的聯軍瞬間擁有了十足的底氣。
高杉三人彙合在一起,環視着由土佐藩兵士和天人組成的包圍圈,嘲諷的挑起嘴角。
“真是一份大禮。”桂的笑容有些發苦,聲音冰冷而陰沉,“本來以為做了一次不錯的布局,沒想到反倒被包了餃子呢……”
“渣滓。”高杉墨綠色的眼睛暗沉,看着用眼神用語言肆意嘲諷着他們的敵人,眯着眼,唇抿起來。
“啊哈哈哈!我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呢!”爽朗的笑聲在一片譏諷聲中顯得無比突兀,卻能夠讓人明确的感受到話語中的冰冷,“看來這一次來土佐藩學習洋槍是個很正确的選擇啊哈哈哈!”
高杉晉助和桂小太郎兩人并沒有太去在意這個突然出現的敵友不明的人物,而是趁着注意力都被那人吸引過去的時候尋找包圍圈的空擋。
“和天人聯手的幕府走狗,怎麽配稱作攘夷志士!”
桂和高杉的眼神同時一沉,将視線集中在那個男人出現的東北角,那裏的防備力量相對脆弱些——而且,來者似乎是朋友,高杉的眉頭微微揚起,深吸了口氣,看着被圍困的鬼兵隊,咬牙決定賭一把!
“——鬼兵隊!全軍突擊!!!”
16靈魂的寄托
那邊鬼兵隊正以高杉、桂、銀時為首,整支隊伍呈利劍之狀沖擊着包圍圈的薄弱之處,喊殺聲在安靜的雪地之上爆發出來!
緊随着撲向他們的天人和土佐藩兵士頓時爆發出了高昂的鬥志,有了後盾的他們無所顧忌的向在人數上處于劣勢的鬼兵隊揮起了刀!
另一邊,騎士大人看着似乎在預熱啓動的巨大船只,嘴角彎起來,握緊手中的大劍,離開了藏身之地,将自己暴露于衆目睽睽之下。
天人們注視着那個在雪地之上徐徐行來的男人,他一身铮亮的铠甲映着蒼白的雪色顯得冰冷而堅硬,拖在地上的大劍躍動着淺金色如同火焰一般的強大且巨大的能量流,寒冷而濕潤的雪地上此刻蒸騰起一股燥熱的氣息,地面上的厚厚積雪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它們依舊安靜的覆蓋着土地,松軟而冰涼。
天人的陣地中,原本蠢蠢欲動的他們開始忌憚的相互詢問起來。
“那是誰?”
“是從鬼兵隊的方向過來的!”
“看起來似乎是人類的強者。”
“愚蠢的人類!他以為憑他一個人的力量能夠阻擋我們嗎?”
聲音逐漸多了起來,陣地中的領導在飛船的甲板上,皺着眉看着似乎準備一個人面對整個師團的人類,咬了咬牙,轉身離開甲板進入了控制室,狠狠的啐了一口:“該死,難道我們被找上門來聯手的人類騙了嗎!”
“那個懦弱的人類城主怎麽可能敢欺騙我們?”控制室裏有人回答了他,帶着濃濃的嘲諷和嗤笑,對那個找上門來以最近讓他們頗為難過的鬼兵隊為禮向他們乞求和平的人類使者抱着濃濃的不屑。
剛進入控制室的天人指揮對同伴的不屑表示了贊同,“不過,蟲子還是要清理一下的——雖然我很佩服他的勇氣。”
長相怪異的天人用他算不上多麽靈活的雙手敲打着巨大的控制臺上,冰冷黑暗的金屬制臺子随着他的敲打明明滅滅。
兩個副官在一邊輕松的交流着,幾個控制員正熟練的進行飛船的起飛操作。
突然,飛船中響起了警報!閃爍的紅色燈光提醒着在這座船上的人員面對的危險。
指揮官同樣一驚,看到頭頂大屏幕上的數值之後面部表情瞬間扭曲,猛地一拍控制臺的邊緣,對還在怔愣中的幾個控制副手咆哮:“——快殺了他!”
“這個能量值!怎麽可能!!”
副官看着屏幕上還在上升的數值,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卻依舊鎮定的開始操作起船上預備的武器來,“那個家夥,真的是人類嗎!”
“這個能夠摧毀三艘高級戰艦的能量數值是怎麽……!”
不說指揮室和船上那些驚慌失措的天人,随着騎士大人腳步漸近而帶來的壓迫感也開始讓那些普通的天人士兵緊張起來。
手中頗有些沉重的大劍随意的拖在地上向前,像是刀片劃破脆弱的白紙一般,在蒼白的雪地上劃出一道顯眼的痕跡,融化的雪水下露出的黑色的土地。
面前的龐然大物終于有了動作。
它的前端以及兩翼的厚厚鐵塊縮進了船體,露出了大概是用來飛行的機翼,随 着機翼一起伸出來的,還有幾個黑黢黢的、在陰沉的天幕下顯得森冷的炮筒。
騎士大人挺直了背脊,握緊手中每一個細微的地方都充斥着他的鬥氣的大劍,身體微微向下沉了沉。
在他看來,這是征戰的雙方最為直白的招呼——哪怕他跟對方的體型相差如此之大。
尼索斯并不在乎,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足夠讓面前的大家夥好好喝上一壺,以他對于半獸人的厭惡,将這片土地上站着的半獸人軍團全部屠戮了也不為過!
事實上,在這座沒有神祗阻止也無需顧忌神殿形象的島嶼上,此刻的騎士大人也沒有想過要輕易的放過這些自稱為天人的半獸人!
鬥氣在腿部流轉,騎士大人後撤一步,将拖在地上的大劍舉至胸前,親吻了一下劍柄中央的神像,然後将劍微微向右平移了些許——大概在右邊鎖骨的位置,停下。
一聲低喝從騎士大人胸腔中爆發出來,讓距離較近的一些天人被震得一懵!
就像一陣飓風一般,還在懵懂中的天人已經被擦過的尖銳鬥氣生生削斷了身體!
血液噴湧,再也沒有生還的可能!
手握着騰起了巨大淺金色鬥氣火焰的神聖雙手大劍,騎士大人咆哮着沖進了天人的陣地,腳下運轉的鬥氣幾乎沒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跡!
“殺——!!!!!”
騎士大人的咆哮聲蓋過了天人的喧鬧,蓋過了風聲,蓋過了船艦中的警報聲,在所有天人耳邊炸開!
他就像一朵絢爛而耀眼的流星一般,渾身燃燒着淺金色的火焰,伴随着一股股炸開的血霧,帶着一往無前的強大氣勢,一路摧枯拉朽,重重的砸在天人陣地的最中心那艘龐大的戰艦上!
一片寂靜。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幸存的天人們瞠目結舌的看着不過短短十幾秒時間內發生的事情,哪怕是親眼所見,他們也無法相信這是真實的!
他們小心翼翼的看着這一切,目光在指揮艦上停駐,緊張得幾乎連呼吸都忘記——拿到絢爛的光最終撞擊在那艘龐大的戰艦上就沒有了動靜。
僅僅過去了幾秒——對于這群正眼巴巴等待着結果的天人們來說卻分外難熬。
“喀拉——滋——”
“咔……”
機器發出的聲音在這片只剩下了風聲和喘息聲的雪地中格外明顯刺耳。
天人們對于這種聲音顯然比誰都敏感——在所有人帶着驚恐不敢置信以及絕望的目光中,代表着整個師團榮耀與力量的指揮艦在這片安靜的雪原之上,轟然炸開!
戰艦爆炸的龐大沖擊帶着毀滅性的傷害掀飛了在這附近停駐的天人以及他們的營帳!在這片被積雪覆蓋的平緩土地上生生炸出了一個直徑近五百米的巨大坑洞!
爆炸的聲音震耳發聩,即使有幸遠離了這塊波及區域的天人也幾乎立時被着巨大的聲波震昏過去,零零散散的倒在外圍,不知道能否扛過嚴冬的考驗。
巨大的轟鳴理所當然的影響到了正在交戰的鬼兵隊那方,在看到濃煙的方向之後,幾乎是立刻的,天人們的臉色齊刷刷的變了,看向土佐藩兵士的目光中帶着濃濃的不善。
反觀土佐藩的幾個官員,在看到那方明顯不算好的情況之後臉色霎時間蒼白了。
雖然不能理解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看天人和土佐藩之間的聯系似乎并不算太緊密的樣子,桂和高杉幾乎瞬間意識到了其中可以利用的地方。
“看來你們也不過如此,嗯?”桂臉上沾着血,也顧不上去擦,帶着溫和的笑意惡劣的撩撥着天人敏感而焦躁的神經,順手往土佐藩身上潑了盆髒水,“鬼兵隊可是分離了一部分力量跟随藩主的親衛去襲擊天人的陣地了呢。”
背叛了鬼兵隊的兩個謀士似乎相信了高杉的說法,臉上已經泛起了絕望,而土佐藩的指揮官在土佐的地位也算不上多高,只是愣愣的看着高杉,蒼白的反駁着對方的語言。
“我們鬼兵隊實力最為強大的可不在啊……”高杉從善如流的接下了話頭,“只是沒想到土佐藩也會同時向我們動手呢,想要坐收漁翁之利——也要看你們有沒有本事!!”
指揮官已經被頗為敏感的桂和銀時聯手殺掉的天人瞬間将仇恨轉移到了土佐藩身上。
他們只是普通兵士,想要在這種精神緊繃的時候做出明智的判斷并不容易,而此刻事實告訴他們,營地出事了,鬼兵隊也出事了,只有土佐藩的軍隊還好好的沒有受到重大的損失!
這意味着什麽?
“想同時吞下鬼兵隊跟天人,不怕消化不良嗎!”
即使如此厲聲說了,高杉和桂兩人心理卻是沒什麽底的,但這件事卻不能讓任何一方起疑——包括自己手下的鬼兵隊。
己方可以自己私下解釋,但現在顯然不行,只好連着自己這邊的人一起騙了下去。
“我們那方有人接應!”桂橫刀對向天人,視線嚴厲冰冷的劃過頭腦已經空白的土佐藩指揮官,“不想被天人殲滅就聯手,至于我們與貴藩的合作,你可以在安全後詢問藩主!”
當然,被利用得徹底的鬼兵隊是不會允許天人或者土佐藩任何一方完完整整的回去——怎麽說也得滅了天人之後再扒下土佐藩一層皮來洩憤!
兵不厭詐!
土佐藩的兵士們顯然更加願意附和鬼兵隊一方的說辭——畢竟比起殺戮同族,抵抗入侵的異族更加讓他們順心些。
“好,我們合作!”
高杉眼神微沉,拇指摩挲着因為染上了過多鮮血而有些滑膩的刀柄,防滑的布料是由吉田松陽親手裁剪交給桂的,在不久前得知這個之後,這份細致的關切才讓一直因為被松陽老師驅逐而感到焦躁的高杉逐漸冷靜下來。
對于騎士大人交代的那些事實也有了承受力,至少他沒有一聽這計劃就沖出去置鬼兵隊于不顧。
“鬼兵隊!為了國家!為了榮耀!為了死去的戰友——!!”
“給我殺——!!!!”
即使是違背王令——也決不允許松陽老師背負上惡名而終!!
17靈魂的寄托
在屠戮盡天人之後,土佐藩的指揮官同意了高杉一起前往天人營地的邀請。
他們并沒有花費什麽時間來修養,在後來的戰鬥中,鬼兵隊在幾個領導者的帶領下,有意無意的将土佐藩的兵士當做了擋箭牌一般的存在。這才讓本來被兩軍夾擊元氣大傷的鬼兵隊現在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顯然在最後的戰鬥中,土佐藩兵士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至少從此來看,如果鬼兵隊突然發難,不會被土佐藩一面倒的打壓下去,而且不出意外的話,戰鬥結束了,尼索斯應該很快就會跑出來繼續跟他們一起行動。
“高杉先生,你們不打算回一趟高知城嗎?”土佐藩的指揮官詢問,并且對之前的瘋狂行為致歉,“藩主并沒有跟我說過他另有計劃——如果早知道的話……”
“我們也不知道貴藩主另有計劃。”高杉冷笑了一聲,并不接受對方伸來的友誼之手——或者說根本不能接受,畢竟對方還蒙在鼓裏,而他這邊也所知不多,還是保持沉默更好,多說多錯,能夠維持在這樣讓對方保持了一定愧疚之心的狀态自然是很好的,“我的隊士死去了大半,謀士只剩下了一個!一個!”
土佐藩的指揮官不再說話,怎麽想都覺得,是自家藩主的錯。
太貪心了。
想要拿下天人的同時消滅非友藩長州藩的新生力量鬼兵隊,以自家藩主的能力來看,的确顯得有點自不量力。
只是他有些疑惑自家一向懦弱怯戰的藩主怎麽會做出這種決策,但從如今的情況而言,似乎并沒有什麽追究的必要——損失最大的不是土佐藩就好。至于撺掇藩主實行這個計劃的,大概是幕府派下來的傳令官或者謀士吧。
傳聞已經準備向天人投降的幕府正在大肆的捕殺這些自行組建不受藩府控制的攘夷志士,最近風頭正盛的鬼兵隊自然不會放過。
指揮官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在與鬼兵隊并肩作戰之後,他知道這支年輕的隊伍有多麽強大的力量,以他的本心來說,并不希望這支優秀的隊伍被軟弱的幕府消滅。
畢竟幕府再怎麽軟弱,也是擁有強大兵力的最高權力機構,鬼兵隊想要逃過幕府和天人聯合起來的封鎖,只怕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幕府在打鬼兵隊的主意——這話給幾個少年的心猛然揪了起來。
高杉對于幕府政治一向不抱什麽好感,而這事一抖出來,讓他覺得厭惡的同時也有些擔心鬼兵隊隊士們的反應。
“我想藩主應該向你們許諾了很多好處,不過幕府方面還是防着點好。”
怪不得爬不到高位。高杉只是安靜的聽着對方給他們的提醒,跟兩個同伴對上視線之後,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守不住秘密的人,在任何陣營中都不可能受到重用。
“尼索斯在前面,他身邊好像有人。”
“……嗯。”高杉應了一聲,身上粘着血腥和汗液被寒冷刺骨的風吹得驟然一冷,生生的打了個寒噤。
微眯着眼,他已經能夠看到距離尼索斯不遠的後方,有一個明顯非天然形成的巨大坑洞,如果沒猜錯的話,大概就是之前那聲巨響的源頭。
他第一次看到尼索斯換下那身襯衫——即使是這種天寒地凍的時候,騎士大人也依舊是一件薄薄的襯衫,偶爾會裹上一層算不上多厚的絨毛披風,他不畏懼寒冷,只是偶爾在刮起大風的時候會縮縮脖子。
體魄很強健。
此刻的尼索斯身着一身亮銀色的铠甲,從脖頸一直到腳尖,嚴密而厚重的縫合着,沒有漏下一絲縫隙,看起來頗為沉重。
他的武器是一把有他半個身子高的大劍,插在土地裏,反射着雪地冰冷的寒芒,無鋒,卻給人以極為鋒利尖銳的感受。
“啊,你們來了。”騎士大人靠着自己的劍,向前來的高杉揮了揮手,順便向高杉介紹了一下在飛船爆炸的氣浪平靜下來的第一時間就出現了的少年,“坂本辰馬,是個不錯的少年。跟你們的理念很合……聽他說是從你們那邊跑過來的。”
高杉并沒有搭理尼索斯介紹的那個人,他的視線集中在整個地面都呈現出凹形塌陷的巨大坑洞上,将跟別人交流的事情扔給了桂,自己則拽了拽尼索斯,“你做的?”
将礙眼的半獸人全滅的騎士大人爽快的點頭承認,雖然被爆炸掀起來的土塊弄得臉上有些狼狽,但晶亮的蔚藍色眸子清晰的傳達出了主人的興奮。
——就像一只咬死了獵物之後陷入興奮的巨型獒犬。
“……”高杉沉默不語,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他不是沒有想過尼索斯的強大,但這種程度未免也太……
他真的是人類嗎?
“桂先生,我土佐藩的隊伍呢!”
這句話似乎打開了一個開關,幾個稍微知道內情的人驟然回頭看着出聲的指揮官,面上表情微妙而扭曲。
“土佐藩的隊伍?不就是你們嗎……”高杉哼笑了兩聲,幾步走到意識到不對的土佐藩指揮官面前,猛然拔刀将之擊退。
鬼兵隊的戰力和機動力無愧于幕府對于他們的重視,反應迅速的鬼兵隊隊士們幾乎在高杉拔出刀的同時迅速抽刀揮向跟他們泾渭分明的另一方隊伍——不管是怎麽回事,以高杉為最高行動指揮的隊士們即使疲憊不堪也依舊頑強的與土佐藩的隊伍作戰!
很快明白過來自己以及自己的隊伍被利用的指揮官臉色漲紅,卻沒有辯駁和辱罵的空閑,只得拔刀與鬼兵隊戰成一團。
金戈交織,好不容易散去了血色的土地上再一次湧出了惱人的猩紅。
坂本辰馬和騎士大人兩人對視了一眼,面帶茫然,卻明智的後退了好大一段距離保持中立不插手。
“呃,您不去幫他們?”
“這是年輕人自己的事情。”騎士大人倚着劍,回答坂本辰馬的語氣尤顯滄桑。
“啊哈哈哈……”一頭卷發的少年打量着瞧上去頂多稱得上是個青年的騎士大人,幹笑幾聲保持沉默。
………………
熬過那一場冬雪之後,在土佐藩境內隐藏着的鬼兵隊将上一次戰鬥存留下來的俘虜安置好,趁着很多事情都還沒來得及發生的時候好好休整了一番。
坂本辰馬跟鬼兵隊的幾個擁有相同見地的同齡少年相處良好,并将外界的信息仔仔細細的整理了講給了幾個新認識的同伴聽。
坂本辰馬并沒有遮掩過自己的來歷,出身土佐藩,年少是北上江戶跟随知名劍客學習流派劍術以及從天人的戰争中汲取到的炮術,回歸土佐藩并沒有多久,僅僅只是進行了更加深入的學習,出一趟遠門回來就碰到了鬼兵隊跟土佐藩天人互掐的大戲。
“——與其留在藩中輔佐那個懦弱無能的藩主,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加入鬼兵隊做天人眼中那根尖利的刺。”
少年是這麽說的,并且用行動獲得了高杉他們的承認。
據坂本辰馬整理得來的信息,幕府似乎有了向天人妥協的趨向——原本還梗着一口氣不願降的将軍,在天人一炮掀了江戶城的頂之後瞬間失去了聲音。
天人的使者與幕府大名已經在相互接洽了一段時間,唯一傳出的聲音就是将軍下令清除日本境內各地還在蹦跶的攘夷隊伍,還日本民間一個安寧,其中尤以鬼兵隊為重。
将軍命令一下,下方藩府動作就開始活絡起來,長州藩藩主并不願意自己境內出來的這支隊伍拉了自己仕途的後腿,毫不客氣的在長州危機解除之後把鬼兵隊扔去了友藩,兩個藩府一合計,在保全了自己的領土和權力之後又将鬼兵隊調去了關系不冷不淡稱不上友好也不算多麽敵對的土佐藩。
怯懦的土佐藩主被手下某些也許忠心也許另有所圖的謀士家臣一撺掇,聞到幕府要跟天人和平共處這個風聲的土佐藩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跟天人合作做掉鬼兵隊。
功勞與和平,名利雙收。
想得挺好——成功的可能性也頗高,如果不是尼索斯鬧騰出來的那番動靜,說不定鬼兵隊已經成為幕府向天人屈服最為順遂的一塊基石了。
有勇有謀也有足以颠覆敵人的力量,就是沒有算不上多麽重要卻也不可或缺的那份運氣。
“什麽時候拔營出發?”騎士大人并不關心幕府對于鬼兵隊抱有什麽樣的心思——在從前,王權與神權之間的明争暗鬥再洶湧,他也同樣未曾動搖過分毫。
這一次鬼兵隊陷入這樣的境地,對他來說僅僅只是再一次驗證了自己的直覺有多麽準确。
順便還好好發洩了一番對于半獸人的怨怼。
騎士大人如今最關心的并且為之感到煩惱的,是高杉身上毫無動靜的果實。
在成熟之前,騎士大人無法猜測對方胸中抱有的情緒到 底是怎樣的,而高杉平日裏也将情緒掩飾得很好——除了涉及到吉田松陽的問題。
輕輕嘆了口氣,能夠調動高杉情緒的最佳人選還是吉田松陽,但是這個人卻千方百計的想要将高杉從身邊調離。
面對這種境地,騎士大人只好自己領着高杉去貼吉田松陽。
“不能回長州了,我想你們需要跟下面滿懷希望和疲憊的戰士們說明一下,嗯……你們如今的處境。”
“不要說得像局外人一樣。”高杉看了他一眼,眉頭皺了皺,卻發現尼索斯溫和的笑着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停頓一下沒再說什麽。
騎士大人彎着嘴角,瞅着篝火之外冒出了一小點翠綠的枝桠,蔚藍色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合群的閑适。
18靈魂的寄托
鬼兵隊的日子明顯變得不好過了。
一 直負責這支隊伍瑣事的騎士大人有最直觀的感受——沿途還有人煙的山中,原本多少還願意給予食物和清水之類的幫助的平民開始排斥甚至嫌惡起上門求助的鬼兵隊來。
“這麽下去,鬼兵隊沒折在幕府手上也寸步難行。”
整支隊伍需要的食物量不是那麽零星一兩家就能提供出來的,騎士大人因為之前存糧不夠而在卡拉比海上吃了虧的關系,在當初到達了這座島嶼恢複了身體之後就開始大量搜刮起糧食來。
如今戒指裏剩下的糧食也只夠勉勉強強讓鬼兵隊保持溫飽撐上幾天。
對于這支隊伍并沒有多重責任感的騎士大人自然沒有隐瞞下這件事自己苦惱的意思,他将如今的窘境告知了高杉和桂,并且毫不留情的指責了他們将土佐藩存活的俘虜收容進入隊伍的愚蠢行徑。
忠誠度先不說,如今沒有得到政治和經濟方面支持的鬼兵隊并不适合養多出來的人——更何況那些人中有無法成為戰鬥力的重傷員。
在瑪卡大陸,對于俘虜的處理通常是置于野外自生自滅,如果選擇收編俘虜,那麽必然是将對方送入距離最近的己方城池內接受某些訓練之後才會任用。
而後者,恰恰是不适合鬼兵隊的,而他們卻選擇了接納投降的俘虜。
簡直……愚蠢至極!
“鬼兵隊損失了三分之二的戰力!而且在幕府點明了要置鬼兵隊于死地的時候,想要像之前那樣招收隊士根本不可能!”
“天真!”騎士大人皺着眉反駁了黑發少年的觀點,“你能保證這些俘虜中不會有人私底下勾結幕府嗎?甚至是原本的鬼兵隊成員也可能變成背叛者!”
桂沉默了好一陣,嗓音幹澀,眉宇間是顯而易見的疲憊:“……至少在面對天人這一點上,他們都是一樣的。”
“他們只是被當做武器的無辜武士,他們是我們的同胞,尼索斯。”桂低喃着,摩挲着手上綁着的繃帶,苦笑道:“我不否認自己的天真,但是我也沒辦法眼睜睜看着同胞相殘一點餘地都不留。”
騎士大人沒有再說話,即使心裏依舊不贊同對方的話。
比起還對幕府多多少少抱有仁慈和期盼的桂,他還是更加看重高杉一些。雖然高杉的行為和思想頗為偏激,但這也不能掩蓋他的果決和利落,在戰争中,這種果決和利落是十分必要的!
“糧食的問題……我會盡量想辦法的。”桂對尼索斯歉意的笑了笑,在他心裏,尼索斯不能真正算是鬼兵隊的一員,也許能夠勉強稱之為編外。他也看得清楚,這個人之所以跟他們一起行動是為了高杉而不是這支隊伍。
畢竟,尼索斯從來沒有遮掩過他對高杉的照顧和偏心,照料鬼兵隊之類的事務,也只能說是順手給他們行個方便罷了。
尼索斯對于戰争的觀點、理解和熟悉程度都讓鬼兵隊少走了不少彎路,也讓初出茅廬的鬼兵隊領導獲益頗多。
但就這幾點,就足夠桂對尼索斯此人抱有足夠的敬意和感激了。
“前面的路不會好走。”騎士大人也沒有給桂分憂的意思,把儲存在戒指裏的糧食拿出來供給鬼兵隊在他看來已經是一項重大的善舉了。他并不在意這些,但也不會把那些糟心的事情都包攬下來。
若不是恪守神殿騎士守則,也許鬼兵隊早就斷糧或者全軍覆沒了也不一定呢。
而且怎麽說,也要給年輕人成長的機會啊……騎士大人這麽想着,滿心輕松的離開了。
鬼兵隊正在前往江戶的路上。
幕府打擊他們的力度出乎意料的強勁,原本只需要一個半月就能到達江戶的路程硬生生被拖拽着,寸步難行。
被立志效忠的幕府出手打壓的滋味兒并不多麽好受,這群在嚴密封鎖中掙紮警戒着的年輕人們卯着一口氣,急切的想要前往江戶質問将軍,質問幕府,為什麽要背棄一直戰鬥着流着血守衛國土的志士們!
然而前往江戶的步伐卻一步步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