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偌大的辦公室中,面容帶着點疲備的吳翰靠在椅背上,收拾好東西的助理輕手輕腳地掩上辦公室門。
周遭寂靜一片,吳翰深吸了一口氣,盯着那堆手機和文件的殘骸,眸子戾氣深重,近乎陰鸷想着,吳家中的吳宗盛和吳楚,一個都跑不了。
吳宗盛施加在他母親身上的痛苦,他吳翰絕對會百倍奉還。
如今吳氏産業吳宗盛手中的權力正在一點一點被他蠶食,那個中年男人越來越力不從心,越發暴躁可怖。
吳翰垂眼想起卧病在床,臉色蒼白虛弱的母親時,竟硬生生地捏斷了手中那只昂貴的鋼筆。
圈子裏人人都說吳家夫人的丈夫吳宗盛儒雅癡情。
那吳家夫人産下大少爺後有了産後抑郁症一心想着尋死,但吳父一直不離不棄悉心照顧,而在吳宗盛的照顧下,吳家夫人慢慢恢複了過來,又生下了一個小兒子。
只可惜小兒子還在肚子中就被算出克母,愛妻心切的吳宗盛在孩子一出生就将孩子送到鄉下,一直到吳家夫人逝世後才将那小兒子接回了吳宅。
誰都不知道在這冠冕堂皇的理由下,窩藏着一副怎樣醜惡的嘴臉。
那旁人口中人人稱贊的儒雅丈夫,不僅将自己的妻子硬生生囚禁在療養院中,還用那剛出生的小兒子脅迫了自己的妻子整整六年。
吳翰至今都記得,在那燈光柔和設備精良的療養院,吳宗盛微笑地掖了掖病床上面色蒼白女人的被子,親昵對着女人輕柔嘆息道:“阿靜啊,我說過,你在療養院活多久,我們那剛出生的小兒子就能活多久。”
“他還那麽小,出生的時候哭得可大聲了。”
“等你見到了,肯定很喜歡。”
“你肯定不舍得丢下他走對不對?”
病床上面色慘白的單薄女人閉着眼沒有說話,吳宗盛笑了笑,他輕哄着病床上的女人道:“你看,吳翰又不聽話了。”
“到處亂跑,跑來了這裏,影響你休息。”
“我們叫保镖讓他回去好不好?”
那時候的吳翰,穿着學校的制服,在病房門嘶吼掙紮着被保镖硬生生帶回了吳宅。
從那天起,吳翰知道了自己一向體弱的母親其實是被囚禁在了療養院,也知道了自己的親弟弟一出生就被當作籌碼壓在鄉下。
而吳宗盛已經在好幾年前切斷了妻子與娘家姚氏的所有聯系,姚氏産業在國外,對此完全毫不知情,不知道他們放在手心中的女兒在國內受到了怎樣的虐待。
更不知道他們當初看上儒雅随和的女婿,是個徹頭徹底令人毛骨悚然的瘋子。
将親手骨肉作為籌碼,以此來挽留一心尋死的妻子。
更可笑的是,嘴上口口聲聲說着愛自己的妻子,瘋狂到将自己的妻子囚禁起來的吳宗盛,在外頭養了一個模樣跟他母親模樣相似六七分的女人和私生子。
他知道吳宗盛想要妄想着用那私生子來替他弟弟。
辦公室中的吳翰諷刺一笑,吳宗盛壓根就不知道,年幼的吳楚被接回吳家後,中學的他就背着所有人,去鑒定親屬關系的機構去鑒定了他跟吳楚的親緣關系。
鑒定出的結果告訴他,他跟吳楚不是親兄弟。
甚至在好幾年後,吳翰手中勉強有了點勢力後,立馬派人去調查在鄉下照顧年幼時弟弟的人,那些人明确地告訴他,早在好幾年前,住在鄉下的孩子就被換了。
被換掉的那個娃娃,早在好幾年時就掉進水裏淹死了。
當時的吳翰就差點瘋了,知道後渾渾噩噩給自己的親弟弟立了一個墓碑,胸腔中恨不得撕下吳宗盛的皮肉。
而鸠占鵲巢的吳楚,表面上被吳父厭惡,但吳翰心裏清楚得很,這一切實際上不過吳父為了讓他放松警惕,故意做出的樣子罷了。
若不是他一開始就做了親屬鑒定,他也會被吳父表現出的厭惡所蒙蔽,覺得吳楚确确實實就是他的親弟弟,
只可憐他的親弟弟,那麽小就在冰冷的水底閉上了眼睛,連自己的親生母親和親生哥哥都沒有見到。
再過幾年後,吳翰手中的權勢也越來越大,當初那些在鄉下被他盤問的人突然找上門來,支支吾吾地說當年那掉進水的孩子可能沒死,可能被人救起帶走了,這一番話讓吳翰欣喜若狂。
但是直到現在,吳翰都不确定當初那些人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因為他怎麽找,怎麽派人去調查搜索,都打探不到一點線索。
想到這,背椅上的吳翰沉默地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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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了?”
“真不說話?”
沙發上的殷缙微微一挑眉,伸出拖鞋尖碰了碰閉着眼仰頭靠在沙發上的男生。
男生閉着眼,渾身帶着股低氣壓,壓根就看不出剛才嬉皮笑臉拉着自己的內褲帶子朝他臉上彈的模樣。
好半天,吳楚才從鼻子裏發出個低低的:“嗯。”
他睜開眼,望着狹窄客廳天花板的白熾燈,沉默道:“他都這樣了還沒來找我。”
“說實話,我有點難受。”
殷缙動作微微一頓,他擡眼,淡淡道:“為什麽要來找你?”
“你以為他是為了什麽退學的?”
“他是自願休學的。”
“校方那邊的資料說他已經在某所學校辦理好了手續。”
那所學校殷缙也聽說過那所學校是Y國比較出名的一所學校,有錢有勢才能進入,吳楚那麽掏心掏肺慣着的一個人,找到了一個條件更加好的就直接将人踹了往外跑?
男人狹長眸子中帶了點冷意,他極少會對從未謀面的人産生情緒,但這是頭一次,他開始對男生口中喜歡的人産生了點別的情緒。
沙發上的男生偏頭,帶着點茫然道:“他去到別的學校了?”
殷缙沒說話,将手上的書丢在了一旁,眸子裏沒有什麽情緒望着吳楚,淡淡道:“你要怎麽辦?”
如果沒有他,如果當初吳楚沒有找他幫忙。
那麽面前的這個男生會一直地在偌大的校園中執着地找着自己找的那個人,會找很久很久,直到有人告訴他。
他喜歡的人早就已經不再這個學校了。
男生以為他踏過的每一個學校的足跡都是在跟喜歡的人重合,但實際上,只有他一個人在自作多情而已。
旁人早就早早地将他丢棄在了原地。
吳楚只是沉默地抓了抓頭發,伸手想去摸着桌子上的煙盒,卻在觸到煙盒時頓了頓,他靠在沙發上安靜道:“他還有書讀,就行了。”
吳楚想得很簡單。
那所學校不差,以沈秋澤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進得去的。
這一切可能是吳父安排的,也可能是吳翰安排的,估計是為了讓他知道,他渾身狼狽被滾出了吳家,小情人收了好處卻光鮮亮麗,這無疑是讓他當初的堅持變成了一個笑話。
他沒妥協,喜歡的人卻妥協了。
但是吳楚靠在沙發上卻想着,挺好的。
喜歡的人能夠越走越遠,真的挺好的,
哪怕是踩在他身上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殷缙偏頭望着仰頭沉默的男生,五官輪廓分明的男生,斂下的睫毛很長,從那邊看過去,能夠看到男生垂眼時睫毛投下的淺淺陰影。
殷缙偏頭看着望着天花板吳楚,忽然道:“為什麽那麽喜歡他?”
靠在沙發上的男生笑了笑,他歪着腦袋慢慢道:“我家裏人腦子沒幾個正常的。”
他父親吳宗盛在他母親的葬禮上,紅着眼掐着他的脖子像是厲鬼一樣吼着逼問他為什麽留不住他的母親。
而吳翰性情偏執暴戾,看上去多多少少也帶着點吳宗盛的影子,而僅剩下的那點人氣似乎也只留給了墓園裏的那塊墓碑。
男生繼續道:“我媽死得早,我爸不怎麽管我。”
“哦,家裏還有個哥,每次看到我都恨不得拿刀捅死我。”
吳楚偏頭望着沙發上的男人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麽,笑了笑帶着輕松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男生的态度很坦然,不像是說了一件多麽難堪的事情,仿佛只是像是在說一件極為稀松平常的小事。
因為他已經完完全全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并不需要旁人任何的安慰。
沙發上的殷缙微微挑起一邊眉,也同樣帶着點懶散:“沒有。”
“就覺得你挺牛逼的,一家四口,有兩口就想搞死你。”
吳楚有點好笑,拖鞋尖碰了碰男人笑了笑繼續道:“雖然前頭惡心的事多,但是我能夠碰到他。”
“你看,有多少人能夠在十八歲就能碰到喜歡自己然後堅持到讓對方喜歡上自己的人?”
“我就有。”
“兩年,我一直是被喜歡的那個。”
“現在換我來喜歡他,沒什麽不行的。”
殷缙微微一頓,他能夠看到吳楚在說起來這件事的時候,聲音很輕松。
男生轉着煙盒,垂着眼認真道:“我以後不會跟他們一樣。”
雖然男生聲調還是很輕松,但是殷缙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面前的男生永遠不會違背自己說過的話。
他說了換他來喜歡對方,他就能為對方付出自己能夠付出的。
仿佛像是桀骜不馴的少年人将炙熱的真心捧了出來,告訴對方,你拿着玩都行。
他從來都是那樣的人,會給喜歡的人很多很多的愛。
總有一天,他會告訴喜歡的人。
他們會有一個家
他會對他很好很好,比對自己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