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火複燃一

人為什麽會對海鮮過敏呢?大概是攝入異種蛋白後激活免疫細胞引發抗體抗原體的共同作用。

具體是一種怎樣的生物化學反應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只是個高中都沒讀完的笨蛋。

現在笨蛋正在吃麻辣小龍蝦。

我老早之前就想嘗嘗了,一直沒機會,不僅是我過敏,還因為我沒錢。

現在照樣沒錢,吃小龍蝦的兩百塊錢是我把出租房裏的電視機賣了換的。

但我不在乎——吃完這頓就回家了,管他的呢,讓那個房東跳腳去吧。

我要回家,回到那個我十七歲時抛棄的家。

小龍蝦雖然多半是在人工湖裏養殖出來的生物但還是發揮了它海鮮的本領——讓我過敏了。

我站在一家蛋糕店的櫥窗邊,借着鏡子看我的臉——從脖子到耳朵,小紅點密密麻麻,大有占領一切面部肌膚的意思。

啧,要死。

臉也開始變得潮紅了。

路上已經有幾個人開始側目回頭,在我身後竊竊私語。

我也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不太妙。

可是我忍不住了,我迫切地想要回到家。

那個我離開十年的家。

我不想去醫院,我沒有時間也沒有錢,我還是個說不出監護人聯系方式的未成年——只能試試老辦法了。

大概是日子久了手藝生疏了——畢竟好歹以前大小算個人物,小偷小摸哪兒需要自己動手啊——竟然敗在了藥店老板的厚底眼鏡下。

可能是把我當成了失學少年,不對,我本來就是失學少年。

藥店老板在我死活不肯開口的情況下打電話叫來了警察。

我倒是無所謂,進局子對我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

但不知道是不是少年人臉皮薄,哪怕揣着十年光陰熔煉的記憶,身體還是不自主地對緊急情況作出了回應——“你很害怕嗎?看起來很緊張?”短發的女警員問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一直低着頭、縮在一邊,看起來就像是個第一次做壞事被抓的小孩。

索性放松對身體的控制,我不自覺地發抖,像是一個受到驚吓的孩子。

她問我:“你還好嗎?”我擡起頭,看到我的臉她吓了一跳:“你還好嗎?”我後知後覺,在玻璃上看到我的臉——像是變質的小龍蝦一樣可怖。

“過敏了……”“怪不得。”

她換上了一副同情的表情。

她應該也聽說了我偷的是一盒過敏藥。

但她的同情對我一點用都沒有。

“你記得你家長的電話號碼嗎?”她接着問。

看吧,沒用。

“我不知道……”我恹恹地靠在窗邊。

她似乎欲言又止。

我補充道:“他們不會管我的。”

她看我的眼神又有點複雜了,大概是以為我不過是個叛逆少年。

管她腦補了什麽呢,反正最後她把那盒藥給我了,還給我了一杯溫水。

“吃了吧。”

她說,“我給錢了。”

我有些受寵若驚,我沒有和這樣的警察打過交道——在我二十七歲的時候我已經能熟練地在警察的敵人和盟友兩種身份中自由地切換——可十七歲的我實在不知道怎麽回應一個年輕女警的善意。

我遲疑地接過水杯,低聲說:“謝謝。”

她微微一笑,去了一邊和同事講話,不時地望向我。

大概是在讨論我的去留。

過了一會兒,她走過來,趕在她開口前我急忙道:“我不能回家……”我既不能帶着傷病回家,也不能背着罪名回家。

起碼現在,我不能回家。

她愣了一下,說:“我知道。”

然後她越過我的肩膀招手:“小楚你總算回來了。”

接着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溫和的卻又疏離的聲線,穿過十年的時光再次回響在我耳邊。

“怎麽了?”他說。

我幾乎能想象到他說這話時微微皺起的眉和略微下沉的嘴角。

多麽熟悉。

女警拍拍我的肩膀:“你今天就先和他湊合一下好嗎?”我看着她,腦子飛速轉動嘴巴卻像是封了膠,怎麽都張不開。

大概是從我的眼中看出了抗拒,她解釋道:“這個天氣太冷了,局裏空調壞了,你會生病。”

我幾乎想脫口而出那就讓我生病,但是在她溫柔的目光注視下我實在說不出什麽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點了點頭。

她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我轉過身,正好對上他的臉——冷若冰霜的、又帶着微微的不耐的臉。

還有一點青澀的、沒有藏着那麽多陰郁和算計的臉。

二十四歲的、楚令塵的臉。

他從文件堆裏擡頭看我,眼神很快對焦在他方,仿佛我不過是房間裏空氣中虛無的一點。

然後很快地,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姓楚。”

他說。

“初次見面,你好。”

楚令塵不愧是楚令塵。

第一次見面,他就把我衣服扒了——然後從工裝褲的暗袋裏摸出了我的身份證。

他掃了那張小卡片一眼,然後把它随手放在了茶幾上。

——他帶我回了他家——所以是他家的茶幾上。

然後他打開了浴室的門走進去,過了一會兒挽着袖子出來:“有熱水了,進去洗吧。”

屋子裏的空調緩緩運行,不至于太冷。

可我還是控制不住地發抖——被楚令塵碰到的一瞬間我身體裏就像是有一個定時炸彈開始倒計時——即将被引爆。

我以為面對這個一無所知的、嶄新的楚令塵我可以保持應有的冷靜,但事實證明,楚令塵就是楚令塵,我沒辦法把他和我記憶中的那個男人完全割裂地看待。

厭惡和憤怒将我包圍。

我擡起頭:“你不把我送回去嗎?”他看都沒看我一眼,從我身側走過:“怎麽晚了,戶籍那邊也下班了。”

他繼續道:“難道你願意告訴我你的家庭住址?”我瞪了他一眼,他剛好偏過頭來看到了,滿不在意的笑了。

是我最讨厭的那種笑。

洗澡的時候我腦子裏一直在想剛剛楚令塵強行扒掉我的外套和褲子的場景——除了心底隐藏的憤怒外,更多的是一種技不如人的惱火。

我竟然無能為力。

對着浴室裏布滿水霧的鏡子,我細細打量我十七歲時的身體。

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輪廓勾勒出一副青澀又瘦弱的剪影——太糟糕了,簡直發育不良。

我明明記得我以前好歹是個打架挺厲害的不良少年啊,怎麽瘦弱得跟個小雞子一樣?尤其是和楚令塵做比較的話。

我有些沮喪。

楚令塵在外面敲門:“喂,你是死在裏面了嗎?”我不做聲,就穿了個褲衩光溜溜走出去。

然後理直氣壯問他:“你不給我找件換的衣服嗎?”他大概沒想到我就這麽跑出來了,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而後飛快地別過頭去。

“幹淨的,換上吧。”

他把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一套藍色校服扔給我。

好醜。

但還挺合身。

不過也是,校服嘛,統一均碼,适合一切适學年齡青少年。

我很快就知道了那件校服的主人是誰。

半夜的時候我悄悄溜出去,小心翼翼關門的時候被身後冷不丁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你是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問。

我吓了一跳——我包裏還揣着從楚令塵哪兒偷來的錢包和鑰匙——我轉過頭去,是一個很瘦的孩子。

我這幅小身板已經夠瘦了,這孩子比我還要瘦——樣式老舊的校服夏裙松松垮垮地挂在胯骨上,上半身是一件皺皺巴巴的文字T恤,應該都是S碼,在她身上卻像麻袋一樣。

裙子是和我身上的校服相同的款式。

果然,她皺起眉:“楚哥哥說的弟弟是你嗎,你穿着的是我的校服。”

“謝謝你的校服。”

我把門鎖上,然後把手指按在唇上對她比了個禁聲的手勢:“但你不要告訴任何人看到我了好嗎?我要走了。”

我自以為溫柔的笑笑,那孩子卻一臉受驚地縮回門後,從門縫裏看我,也不說話。

啧,我無所謂地聳聳肩,慢慢地走下樓梯。

樓道裏昏暗的聲控燈随着我的腳步一盞盞亮起,我有些激動,接觸到外面清冷空氣的一瞬間,我有些控制不住地叫出聲來。

因為在這一瞬間,我才真切的感受到,我是真的、重新活過來了。

我幾乎是雀躍着去偷車的——楚令塵個窮鬼,竟然只有一輛電瓶車,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從一堆的電瓶車自行車堆裏推出來。

我們回來的時候也是坐的這個車,冷風打在臉上幾乎要把我吹傻了。

我不太認識路,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幾乎都快天亮了。

三井街的早晨一如既往——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蘇醒,早點鋪子也支起來了,袅袅的白煙帶着糕點的香氣打着旋兒飄到我跟前,引起我空蕩胃部的劇烈反應。

出去住的那段日子雖然時間短但吃得太差,胃都搞壞了。

我忍着痛,去敲門。

沒人應。

我繼續敲門,胃痛得讓我有點眼花了,我竭力睜大眼。

門開了,是不認識的人。

“你找誰?”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者是我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了。

“以前的住戶呢……”我聽到我自己這樣問。

“搬走了呗,你找他們有事嗎?”他有些好奇。

能有什麽事,我只不過想回家罷了。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辦不到了。

“這樣啊,打、打擾了……”“你沒事兒吧?”我想擺擺手,擡頭時一陣眩暈,只來得及看見對方臉上的驚愕,然後直直地向後倒去。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我——或者更準确地說是捉住了我。

手臂和背部傳來的溫度有些過高了,竟然有些溫暖。

可惜手的主人說話的語氣不是很溫暖。

楚令塵微微低下頭,看着我的眼睛,聲音很危險:“敢偷東西,嗯,放哪兒去了?”不得不說潛意識裏他對我積威猶在,我恍惚間有點發怵,老實交代:“……好像是扔了。”

他的臉色有些變了,似乎是在盤算從哪裏開始将我大卸八塊比較好。

“……扔了才怪!”我一下子跳起來,給楚令塵來了一腳後就死命地往外跑。

我不得不感慨楚令塵還真是我的治病良藥,我現在哪哪兒都精神,也不痛不暈了,就是跑得有點喘。

越跑我越覺得悲哀——我,成麒一,好不容易砍號重來,境況不僅沒有好轉,還在新手村就遭遇了虐了我十年的滿級大boss——楚令塵你能不能不要再追我了!我跑進一個巷子,直接通到了河堤邊。

身後楚令塵的腳步聲漸近,他大概也知道我跑不掉了,也不跑了,悠閑地邁步過來。

“有本事再跑啊。”

他說。

我能怎麽辦。

沒辦法了。

我心一橫,騎到了護欄上,對他吼:“你再過來我就跳水了!”“有本事就跳。”

他又走近了一點。

他走到我跟前,伸出手:“把錢包給我。”

“都跟你說扔了!”我往下面望了一眼,媽呀,有點高。

我不自覺地把手按在褲兜上——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麽那麽想要回那個錢包。

裏面有一張女人的老照片,很美。”

你那麽想要,我反而不想給你了。

“我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竟然笑出來了,還緩緩往起站。

在欄杆上保持平衡有點困難,我張開手,想象我能飛。

歪歪斜斜走了幾步,很好,沒有摔下去。

我轉過身,剛想再跟楚令塵怼兩句,就被突然撲過來的龐然大物吓到了。

“……楚令塵你他媽!”我還沒罵完,我們兩個就齊齊摔進了河裏。

背部打水的瞬間痛得我暈了過去。

我簡直想殺人,難道我要被淹死兩次?兩次還是因為這該死的楚令塵?操。

我才不要。

休想左右我的劇情哼,biubiubiu(不想更新光波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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