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星火複燃四

楚令塵不知道從哪兒搞了個輪椅回來。

“上來,”他言簡意赅,似乎不想跟我過多交談,“快點,回去換藥。”

“都跟你說了,我動不了了。”

我有些生氣,但是因為沒什麽勁兒,說話都軟綿綿的。

當我意識到這點,就趕快閉上了嘴。

楚令塵才不會放過我,他似笑非笑地俯下身看着我,“怎麽,你是在撒嬌嗎?”“滾你媽的。”

我狠狠道,用力之大感覺把我慘不忍睹的傷口又掙開了一些。

“你剛剛逃跑的時候不是挺有勁的嗎?都從外科樓跑到內科樓了?”楚令塵收了笑,冷冷道,然後扶着我、或者換個詞,抱着我坐到了輪椅上。

我坐上去以後,他就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在我和輪椅之間打量着。

我被他看得有點後背發毛,“你要做什麽?”“這輪椅是借的…… ”他拖長聲音,“你的血弄上去可不太好…… ”搞什麽,嫌我髒?我又羞又氣。

“那我爬回去好了!”我賭氣道,抓着輪椅扶手就想跳下去。

楚令塵卻背對着我半蹲了下去,“上來。”

我一時愣住了。

大概是看我半天沒動作,楚令塵扭過頭來催我,“不是都有輪椅給你借力了嗎?快點,我們回去換藥。”

?我真想對他翻個白眼。

我艱難地撐住輪椅的扶手前傾着爬上了楚令塵的背,我本來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摟他的脖子,但他一下子站起來,吓得我趕快摟住了他的脖子。

力道之大,我感覺會把他勒死。

不過真的勒死就好了,搞這麽多幺蛾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厮折騰半天,怎麽感覺他就是變着法子想背我啊?這算什麽?特定區域皮膚饑渴症?不背人就會死症?算了,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別想了。

楚令塵突然開口,“這是我第二次背你。”

“比以前更瘦了,骨頭硌人得很。”

“別,我們才認識幾天啊?”我打了個哈欠,“再說我活這麽多年,體重一直往上走,哪有什麽比以前瘦的說法。”

他笑了,輕聲道,“我們都清楚,以前是……”我打斷他的話:“沒有以前。”

“成麒一……”“反正我記不住。”

我冷笑道,“你一個人記着吧,最好記到死。”

“……”楚令成不再說話,我也懶得理他,在這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我大概是太累了,竟然在他背上睡過去了。

是個護士把我吵醒的,“诶呀你這孩子,你哥傷得比你重多了怎麽還要他背你?”那護士一個勁兒嗔怪我壓着楚令塵的傷口了。

我被楚令塵安置在一邊的床上,迷迷糊糊地聽那個護士講一堆傷口啊血管的事,只抓住了一個重點——“誰是我哥啊?他不是我哥。”

那護士擡起頭看了我一眼,估計以為我在發脾氣,求助地望着楚令塵。

楚令塵本來注意力一直在護士手上的消毒棉上,聽到這句話轉過頭來和我對視,半天,他才勾唇笑道,“他的确不是我弟弟……”“畢竟有哪個弟弟會對哥哥……”他這話說得暧昧不清,搞得我神經開始高度緊張。

“楚令塵你搞什麽?!”“沒什麽啊……”他仰着頭靠在椅背上,讓那個護士給他上藥。

等到那個護士走了,他才慢悠悠站起來,道,“有哪個弟弟一心盼着哥哥死呢?”他這話說得透着一股子悲涼,我有些不習慣,楚令塵個厚臉皮哪兒能說出這種示弱的話。

“那是你少見多怪。”

我說。

“現在不就見着了?”果然,楚令塵還是那個不要臉的老男人,前一秒的脆弱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些在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和痛苦也不過是假象罷了。

我不會信的。

楚令塵上輩子大概是只壁虎吧——這人臉被我劃成那樣,竟然這麽快就好了,那些虬曲蜿蜒的傷痕肉眼可見地結疤、翻出嫩肉,再到完全消退,只在額角留下一道一指長的疤痕,像一枚窄窄的竹葉。

我一邊吃着蘋果一邊觀賞着護士幫他拆繃帶,對于他機體出色的恢複能力表示了遺憾,“還真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蘋果被我啃得噗嗤噗嗤、汁水四溢,楚令塵則是一聲不吭。

不疼嗎?我倒是有些好奇。

“你哥真能忍。”

護士倒是主動幫我解惑答疑,“這拆繃帶可疼了。”

這個護士不知道是喝了幾斤楚令塵的迷魂水,還以為我們真的是一對兄弟,把我的冷嘲熱諷一律當作心口不一,搞得我都沒脾氣了。

“是嗎?”沒意思透了,我把沒吃完的半個蘋果扔進垃圾桶,準備出去透透氣。

我漫無目的地在醫院大樓裏游走,通過這幾天的游蕩和探索,我發現穿過住院部的門診部的最下面有一臺自動售貨機——裏面賣一種市面上已經很少見的橙子汽水。

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口味。

可惜我們家太窮了,我根本沒有零花錢,只能看着別的小孩子人手一瓶。

我第一次喝那個牌子的橙子汽水是在一個親戚的結婚宴席上,他給每個小孩子都發了一瓶。

我媽看到那個瓶身是玻璃瓶的,就順了兩瓶藏在手提包裏。

回家之後她一直罵罵咧咧的,說是随了多少份子錢,真不劃算什麽的,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去了。

然後她把那兩瓶橙子汽水拿出來,倒在大瓷碗裏給我喝,把玻璃瓶子收了起來。

“你不是喜歡喝嗎?抱着瓶子不撒手,現在喝吧。”

她說。

那個瓷碗真的很大,平常都是用來裝湯什麽的,可以把我的臉都全部放進去。

汽水倒到那麽大個碗裏,汽都跑完了。

大瓷碗裏的橙子汽水已經不冰了,而且沒多少氣泡,喝着就像一般的橙汁兒,但那是我第一次在家裏喝到橙子汽水,我感覺比在宴席上喝的橙子汽水更好喝。

我捧着碗坐在客廳的小板凳上,電視裏在放動畫片,紅孩兒的身後是滔天巨浪,我想,那些浪花有沒有可能是橙子口味的?我把自己逗笑了。

那個時候我把整張臉埋進碗裏,鼻尖充斥着橘子的芬芳,一個不留神,連下巴都沾上冰涼的液體——我感覺整個夏天都變成了一大瓷碗的橘子汽水——那是我童年為數不多的、算作比較快樂的回憶。

後來就再也沒喝到過了。

沒想到這兒還有。

可能是因為醫院裏的病患不适合喝這種氣泡飲料吧。

導致它還有不少庫存。

現在都不是玻璃瓶包裝了,是鐵皮罐子,兩塊錢一小罐,整齊地排列在自動售貨機的最上頭,這幾天我買一罐就少一罐,不知道是不是不再補貨了。

昨天去的時候只剩四罐了,我有些發愁地掰手指,口袋裏只剩五塊錢了……這幾天買橙汁的錢都是幫隔壁病房的大叔扔垃圾換的,短時間內應該掙不到錢了,畢竟垃圾都被我扔光了——但願在我湊夠錢之前,沒人把它們買走吧。

後來想想,這大概就是flag。

一、二。

我從左往右數。

二、一。

我從右往左數。

怎麽就只剩兩罐了呢?我走遠一點看、我走近一點再看。

怎麽還是只有兩罐?“哐當”一聲,兩罐都沒了。

“诶你等一下……”這人怎麽回事?沒看到我還在這嗎?怎麽能越位買水呢?我轉過頭,剛想跟他開展一場唇舌大戰,但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我卻像是被按下暫停的收音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是戚臣啊。

從取貨口拿完飲料的戚臣站直,看到我露出一個笑來:“是你啊。”

我有些恍惚。

這些天我總是經過戚臣的那間病房,原因無他,只不過是通往橙子汽水的必經之路罷了。

我也總是遇到他,從大打開的房門裏看到他,但我沒理過他。

他在走廊上認出我幾回,想要叫住我,被我面無表情地忽視了。

我冷着臉和他擦肩而過,以為這就是陌生人的做法。

沒想到他還記得我。

“你傷好些了嘛?”他倒是落落大方,空我一人局促不安。

“關你屁事。”

我說。

回到病房發現換了一個護士給楚令塵上藥。

怎麽上這麽久啊,還換了一個人?“喲,你這是皇上啊,還輪着輪着的有人伺候你。”

楚令塵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那個護士反倒不高興了,把盤子往小推車上一放,臉一拉,“你自己來給你哥弄。”

她竟然就走了。

我目瞪口呆。

楚令塵終于開口了,他懶懶道,“看你那張嘴。”

“……我嘴怎麽了?紅潤有型懂不懂?”“過來給我換藥。”

“……你說什麽?不怕我把你傷口劃拉開嗎?”我懷疑我出現了幻聽。

楚令塵笑,“你試試,監護人出不了院,你也別想走。”

“垃圾。”

我給楚令塵上藥的時候感覺怪怪的,總感覺頭頂有一束鐳射光一樣,把我腦瓜瓢都要照出一個洞。

“你能不能別盯着我看?”“我不盯着你,你給我劃拉個大口子怎麽辦?”他厚顏無恥道。

“神經病。”

他竟然笑了,被罵還會笑,果然是個變态。

笑完他又問,“怎麽今天沒見着你抱個小黃瓶喝,沒錢啦?”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賣完啦。”

我沒好氣兒道。

“哦,這樣啊。”

他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能不能正常一點?”“我不正常嗎?”“當然不正常……”我小聲道。

你要很不正常、很喜怒不定、很冷血無情才對——只有那樣,才是我認識的楚令塵。

“我不想再認識一個新的你。”

我說,“那樣的話不利于我繼續對你進行打擊報複。”

最後的工作也收尾,我把藥瓶子合上放在一邊,就想起身離開。

卻被一句話定在了原地。

“所以你也不想再認識一個新的戚臣,對嗎?”他冷淡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腦子裏有什麽爆開了。

“你……認識戚臣?”“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不了解你,”他把玩着拆線的小剪子,又嘆口氣,“我是你大哥,小七。”

我愣在原地,他又笑道,“你不是說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嗎?”他擡起頭看我,目光灼灼,“你猜,你死後的我和他,誰活得久?”我心跳快得像打鼓,我盯着楚令塵,他毫無負擔地回望着我,眼裏似有笑意閃爍。

我想知道答案嗎?不,我不需要知道——“滾你媽的。”

我說。

好危險啊,在存稿耗盡的邊緣了……?多給我評論留言嘛好不好嘛就留一條嘛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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