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笙有意将那些枯骨引得遠一些,用了一個傳聲的密法,讓那店小二去破除湖裏的陣眼。

那店小二心裏頓時沒底。沒待他再要出聲,沈笙的聲音又從他的腦海裏傳來。

“這些屍骨處理起來,很是麻煩。我們再這樣消耗下去,阿脖也快支撐不住了。”

經他這一提醒,店小二才想起去看自己身後的阿脖。他原先已經掉進冰湖裏面一次,又經過這麽一番折騰,被店小二一路拖着來到這裏,體力早就支撐不住了。

“可是陣眼在哪裏?”

店小二心裏剛這麽想,忽然便覺得前方一亮,竟然是之前那顆被淤泥吞下去的夜明珠。

“拿着你手裏的東西,狠狠地朝那亮處擊打。”

店小二心中叫苦不疊,心道今天是造了什麽孽。但他現在是和沈笙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只好解開自己腰間的繩子。一個人提着腿骨,小心翼翼朝那團淤泥游去。

他強壓下心中快要跳出胸膛的心髒,就在他舉着腿骨快要揮出的瞬間,那已經縮成一團的淤泥,竟然跟人回頭一樣,轉動自己上半身。

店小二腦中一片空白,眼睜睜看着那團淤泥伸出觸手一樣的東西,纏繞在自己的脖子,越抽越緊。

下一刻,沈笙那把扇子已經從那團黑糊糊的淤泥中間穿過。店小二立時感覺到纏在脖子間的那根觸手松了。餘光一掃,便看到幽碧的湖水中,到處都是飄浮在水中被沈笙打斷的碎骨。

“轟隆隆,轟隆隆!”

湖底開始巨烈搖晃,升起了細密的水泡,下一刻天旋地轉。似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将整個湖面倒轉過來。

店小二一連喝了幾口水,在湖底翻了好幾個滾,這才勉強浮出水面,透出一口氣的時候,慌忙往外掃了一眼。只是這一眼,他便驚住了。陣法一破,原先冰湖也瞬間縮小了數倍,成了一個冰池。他目光往四周一掃,沒有看到沈笙和阿脖。長吸一口氣,又複潛到水底。他很快找到已經昏迷的阿脖,拖着阿脖的手臂往岸邊游去。

就在出水的一霎那,店小二感覺到阿脖身子突然重了許多,他也沒在意,以為是湖底的樹枝挂住衣服。

摟起阿脖的腰,只是這一摟,店小二身上汗毛立即倒豎。他僵硬且緩慢地向阿脖向後看去,正對上骷髅一雙空洞的眼眶。那骷髅歪着腦袋,正似笑非笑看着他,那樣子就像熟人見面打招呼一般。這種情景,既詭異又可怖。

怪不得剛才出水的時候,覺得阿脖身體突然變重,原來竟然是有一具骨架,悄悄爬上了阿脖的後背,跟着他出了水。

店小二大叫一聲,一拳頭砸向那骷髅。那骨架微微一歪,并沒有從阿脖的身上掉落下去。看來,陣法一破,那具骨架也沒有在湖底那般威風。

那店小二立即就想起在湖底受的欺負,他和阿脖的身上還有被那些白骨抓破的傷痕,見這骨架沒了行動能力,一時間新仇加舊恨一起湧上心頭,正欲掄起拳頭砸第二下時,就聽到身後傳來沈笙的聲音。

“住手。”

店小二當場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沈笙從湖裏向他們走了過來,來到阿脖旁邊時,輕輕将緊扣在阿脖頸間那條手臂掰了下來,将那具白骨從阿脖的後背上拿了下來。

店小二這才注意到,原來這具白骨只有一條手臂。且這具白骨身形嬌小,相必活着的時候,個頭還不到沈笙的胸口。

沈笙看了店小二還愣在原處便道:“你先上來,升起一堆火。”

幸好店小二入水前,已經将火石用避水法子保護好,攏了一些幹樹枝,點上火之後,再将阿脖拖到火堆前取暖。

沈笙鼻間一陣冰涼,擡起頭。天上又開始飄雪花。不知為何,從剛才開如沈笙便覺得一陣心神不寧,仿佛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

待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幹得差不多了,阿脖也漸漸轉醒,店小二這才想起來問沈笙,為什麽不讓他動那具白骨。只是,他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經過這一夜,他早已無法再将沈笙當成一個普通住宿客官來看。

以往常常聽到南來北往的客商聊到,一些修仙的玄門密法,其中有不少便以人骨煉制而成。他要知道這個秘密,會不會被……應該不會吧,客官看起來像是會殺人滅口的人。

沈笙注意到他詭異的目光。

“你看我作甚?”

店小二立即扭回頭,拼命穩住打擺的身子,否認道:“沒,沒什麽。”

沈笙也不拆穿,“你過來看看,這具白骨有什麽特別之處?”

那店小二硬着頭皮走過來時,忽又聽到沈笙道:“阿脖,你也醒了吧。過來看一看。”

阿脖從火光中擡起頭,正對上沈笙眸子。他想到前些日子,對沈笙出言無狀,今日他卻不記前嫌,帶着店小二來前來搭救自己。心裏頗感慚愧。

店小二瞧上一眼道:“這具骨架身形嬌小,少了一條右手臂。”

“還有呢?”

阿脖道:“從骨架上來看,應該是一個女子。”

沈笙瞧了阿脖一眼,“還有呢?”

阿脖被沈笙這一眼弄得有些莫明其妙,只得好好實實答道:“這具骨架的右腿骨,明顯比左腿骨粗壯不少,可以推測出這名女子生前左腿有疾……”

他說到一半,他便說不下去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恐怖的事一樣,抱着頭驚恐得連連往向退去,口中發出小獸一般的嘶吼。

“不……不可能。她……她應該還活得好好的,她應該是回到了南方……她……”

沈笙道:“你第一次掉進冰湖裏時,應該不會那麽容易就爬出來。就是這具白骨在水裏托住了你。你後來說你在水裏踩到了石頭,其實踩到的到應該就是你娘的頭骨。這具骨架頭骨微微往左一偏,正是你那一腳的緣故。”

沈笙環視四周,“這兒天寒地凍的,屍體不會這麽輕易就會腐壞成了一具白骨,看來應該是被水裏那東西,一點點殘食着血肉。我若是猜得沒錯的話,那日你娘應該是看見你和你父親久久未回。所以特意進山去尋你,卻極巧撞見出來作惡的冰湖。而你父親回到家中,沒有看到你娘,便以為你娘跟着商隊去南方了。”

阿脖仍然抱着頭,在地上不停的打滾哀嚎。沈笙也不去管他,推心置腹地想,一件在他心中無比重要,甚至是支撐他活着的事,某一天告訴他,他所堅持的全部都是假的,他表現的或許比阿脖更極端。

“并且,我猜測,你真正的名字應該不是叫阿脖,而是叫阿勃。你娘是官家的小姐,知書達禮,識文斷字。勃這個字,在我們那兒的意思是樹木茂盛,勃勃生機之意,并不是随意取的名字。她或許一直沒有放棄回到南方的想法,但那次,她是出來找你們的……”

店小二終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抱住阿脖。

“客官,你就不要再刺激他了。”

沈笙看着他,終于還是住了口。

“先生,我……我娘她……她還在嗎?我還有再見到他的可能嗎?”

阿脖好容易冷靜下來,顫巍巍靠近那具白骨,想伸手卻又不敢。

“這冰湖裏的東西還沒成氣候,還沒有到吞食人類魂魄的地步,只能吞食人的精血。你娘的魂魄應該她掉入冰湖的時候,便已經離體了。”

沈笙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張符紙,指尖輕輕一撚,那符紙便悠悠燃了起來。

阿勃之後,驚恐問道:“你……你這是要做什麽?”

沈笙道:“自然是好生将她處理。”

阿脖解下身上外袍,顫抖着手,搶在沈笙動手之前,将躺在地上的白骨包了起來。

“不勞先生,我會将她好生收殓安葬。”

沈笙收回手中的符篆,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就聽身後傳來店小二興奮的聲音。

“原來,這裏是靜水池。我小時候還在這邊玩過,那時候我還在湖水裏游過泳。”他的聲音又突然變得低沉。

“只是沒有想到,這水底竟然會有那麽恐怖的怪物。”

既然知道了路,回去的時候也快了許多。

回去的時候,遠遠的,沈笙便看到一個小黑影子漸漸向客棧的方向走去。店小二立即吓得大叫一聲,跑了過去。這個鬼天氣,十天半個月也都不見一個人來投宿,要是掌櫃的知道了他昨天晚上一夜未歸,錯過了生意,肯定又要克扣他的工錢。

那個黑影往前走了兩步,突然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店小二跑到近前,剛想将那人扶住,已經有一個人越過他,将那人給抱了起來。

怪不得自己昨天晚上一直心神不寧,原來江源致這小子也跟了上來,這不是給他添堵嗎。

江源致的原身是一條小金龍,比較适宜的生活環境是在溫暖的南方。北方天寒地凍的,幸虧他來得早,要再晚來一會兒,估計江源致都凍成了冰棍。

作者有話說:

江源致:“你猜猜是你來的早,還是我來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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