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超市

莉安站在88公寓的大廳處，隔着玻璃落地窗，呆呆地看着玻璃的另一端，大街上如孤魂一般四處飄蕩的喪屍們。

路克說得對，她是需要防身武器的。

這些沒有意識，只有進食需求的怪物有太多了。徒手趕到超市簡直就是最愚蠢的選擇。可沒等她反悔，一個喪屍已經隔着玻璃窗看到了她這塊可口的鮮肉。那只行屍漫步蹒跚着，登上了臺階，朝玻璃窗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伏在落地玻璃前伸出雙臂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她瞪圓了湛藍色的眼睛，趔趄着向後退了兩步。她凝視着那只行屍，他被啃食的露出了白骨的胳膊，還有青色的雙眼，毫無生氣的面孔。

“咣！”他捶打着那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玻璃。

莉安的心髒跟随着他的一次又一次的捶打，緊縮着，然後繼續着瘋狂的跳動。不斷分泌的腎上腺激素讓她的身體不能自已地開始發抖。

她需要防身的東西……她必須趕在他們沖進來或者自己沖出去之前找到防身的東西。

莉安環視着公寓的大廳，最後，發現了倒在牆邊的，渾身是血的警衛的屍體。

他是個警衛，他的身上肯定有什麽武器。她推斷着。

外面的捶打聲遲早會招來更多的行屍的。容不得她躊躇了，女孩三步變作兩步，邁動着發顫發軟的四肢來到屍體的旁邊，她跪坐在了屍體的一側。天知道這個可憐的門衛被丢在這裏多久了，他渾身都已經開始散發出刺鼻的腐臭了。可大廳另一頭是一秒都未停歇的敲打聲，現在絕不是嬌氣的時候。莉安屏住了呼吸，伸出手，将他翻了個遍。果然，在他的褲腰帶處，找到了一個防身棍，可這個警棍被這個門衛臨死前，緊緊地攥在了冰冷慘白的手裏面。耳邊是越來越響亮的捶打聲音，她沒有時間去遲疑了，只好伸手去掰開他的沾滿黑色血液的青灰色的手指。

擡頭張望了一眼玻璃的另一方，幾只行屍大約是被敲打玻璃的劇烈聲響吸引過來，正晃晃悠悠地，拖動着皮肉模糊的雙腿朝公寓逼近。

“咣咣！”

一根手指被掰開了……

“咣咣！”

兩根……

“咣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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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根……

突然，女孩的手被那只青灰色，沾着暗色液體的手給緊緊地禁锢住。感受到那冰涼的觸感突然包裹住自己整個手掌，她的後脖頸上的汗毛都直直地豎了起來，莉安的牙齒打着顫，緩緩地擡起了頭。

那是一雙渾濁無神，幾近透明的雙眸。她正對着一張被啃掉一半的，血肉模糊的臉頰。那只行屍看着眼前新鮮美味的女孩，從喉嚨深處發出了貪婪的，不懷好意的低吼。警衛的另一只手也緩緩地擡起，伸向她。然後，他俯向栗色頭發的女孩，那張不完整的殘缺的臉也跟着貼了過來。恐懼一瞬間貫穿了她的整個大腦，她瘋狂地擺動着身體，試圖掙紮開行屍對自己的鉗制。

可喪屍的手部力量竟然絲毫不遜色一個活着的成年男子，他的另一只手此時也禁锢住了莉安的脖頸，莉安四處亂抓着，想掙脫這個腐爛的，毫不友善的懷抱。可喪屍的臉已經近在咫尺，那股腥臭的味道就在她的臉邊了。莉安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摸到了那根防身棍，她伸出手抓住那根防身棍，舉起，對準了警衛，然後狠狠地戳進了他張大的口中，擋住了他的攻擊。

她看着行屍的腦部由于重擊，向後頓頓地歪去。她抽出防身棍，對着那血盆大口，又一次捅進去。

然後是又一次。

又一次。

又一次！

莉安一下又一下地，毫不停歇地，狠狠用黑色的棍子捅入他的血盆大口中。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大力氣，她更不知自己從哪裏來的這麽多力氣，可她不敢懈怠哪怕半秒鐘。

她機械地重複着這個動作，直到最後那喪屍的後腦骨骼都被戳穿了，黑色的血液從他腦後的大口直直噴湧而出，濺到了88號公寓的昂貴的白色牆紙上，在上面留下了一大片暗紅色的印跡。這場景顯得詭異無比。

莉安趕忙從他的腦中，拔出警棍，沖出了公寓。死守在外面的行屍也嘶吼着跟在了她的身後。大街上游蕩着的那些怪物此時也這個飛速移動的女孩吸引去了注意力。它們一瘸一拐地朝莉安的方向移動着。她手中緊緊地攥着唯一的防身物，腳下飛快地移動着，生怕晚了一步，就成為這些腐屍的腹中之物。她就這樣憑借着最原始的求生本能，繞過一個又一個朝她撲過來的活死人，一路不知疲倦地狂奔着。

風在她的耳邊咆哮着，耳鼓也跟着一震一震的，她覺得胸口像是擂鼓一般被什麽東西劇烈撞擊着，喉嚨裏因為過度的運動反上來一陣陣的血腥氣味。她的眼睛開始發幹發澀，她就這樣穿過了寬廣的馬路，繞過了街角，穿過了紅色招牌的小咖啡店和一個白色裝潢的書店。

這些路邊的景色曾經那麽熟悉，這條馬路這樣熟悉，這個街角這樣熟悉，這個咖啡店這個書店……甚至在飛奔逃命的時候，鼻子裏仿佛也能嗅到，那杯熟悉的咖啡的味道，白色柔軟的泡沫快要溢出杯邊的卡布奇諾的味道，那是夏天的味道，那是溫暖的味道……

有時爸爸和莉安都懶得做飯，卡特先生就毫不吝啬地帶着幾個孩子在街角的海鮮餐廳吃龍蝦大餐。康納已經23歲了，過了可以飲酒的年齡，他也知道莉安20歲，還差一年。于是他總會點上一杯五顏六色的，漂亮的讓莉安心醉的水果酒，然後故意逗她，裝模作樣地喝掉那杯缤紛的酒精飲料。路克有一回還趁康納去洗手間時，把插在自己可樂杯子裏的吸管拿出來偷偷地放進酒裏狠命的吸了兩口，末了，還不忘把辣椒，和胡椒之類的調味品一一加進去。那一回，康納的臉幾乎紅腫了一整晚上，也不知到底是醉了，還是被辣椒辣到的。

還有那個CD店和它旁邊緊挨的服飾店。沒回莉安拉着布魯克去買花花綠綠的裙子時，康納就在一邊的CD店裏挑CD，和年輕貌美的收銀員搭讪調情。路克會在一旁十分不屑地翻他白眼，康納就會笑着說路克是嫉妒。康納說莉安近幾年買裙子的色調由粉紅色變成灰藍色又變成白色，他總結這叫更年期提前。而莉安說康納近幾年買CD的規律也由最開始大紅大火的eminem變成lil wayne又變成flo rida，她總結這叫趣味越來越低級。盡管兄弟姐妹總是喜歡互相開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可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莉安能感到的只有愛，和溫暖。

然而，現在……她的身後追逐的是一些渾身潰爛，發臭，嗜血，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的‘人’們。她熟悉的街道上也全是陌生的血跡，倒在道邊的是四仰八叉的屍體，地上滿是垃圾和碎屑，白色的紙張随着微風一吹便飄得很高。

這不是莉安熟悉的88號街了。

這裏不再繁華，不再熱鬧，不再溫暖。

剩下的只有，痛苦，絕望，恐懼和孤獨……

她感受到的不再是愛，只有恐懼，絕望。

不知奔跑了多久，不知體力透支了多少……仿佛過了

最後，莉安筋疲力盡地趕到了超市。她閃身進入超市的玻璃門後，然後以防身棍為門闩，擋住了外面貪婪的怪物們。她已經體力透支了，最近吃得那麽少，今天更是一點都沒有進食，她現在虛弱的連一片手紙都撕不破了，真的再也沒有力氣對付門外那些東西了。

莉安疲憊不堪地扶着牆，轉過身。然後，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後，還是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迎面大約七八個貨架間竟是幾只朝這裏逼近的黑影，它們在暗處發出了貪婪的低聲嘶叫，就像是兇猛的食肉動物發動獵殺之前最後的信號。

她早該料到的，雖然從公寓的窗戶往這裏瞄的時候看到了關得嚴實的玻璃門，可并不代表這裏是沒有喪屍的。顯然，眼前朝她一步一步走來的幾只喪屍已經好久沒有進食了，他們的血盆大口裏不斷滴下混合着血水的透明液體。莉安也不知道那是口水還是膿水，但她只覺得隔着老遠都能嗅到他們身上難以忍受的酸酸的腐臭味道。

莉安幾乎要嘔吐了，可她知道現在是命懸一線的時刻，沒有時間供她吐完，漱口，洗澡，再去對付這些臭烘烘的怪物。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生存的本能使她機械地開始挪動兩只沉重的雙腳。

她拖着麻木僵硬的四肢，沖到了盡頭的一個貨架那裏，卻迎面撞上一個卷曲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的‘女人’。她嗚嗚地伸出手試圖掐住了莉安的脖子，把那張沾滿血液和肉碎的大口伸向了莉安的臉。她掙紮着躲開，由于恐懼而忍不住地開始哭嚎，她奮力踹向喪屍的腹部，用膝蓋去頂住她。最後她幾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才将那喪屍推的離自己遠遠的。

後方的路已經被趕上來的幾只行屍堵死了。她只好沿着賣清潔用品的貨架一直飛速奔跑。現在的她，感覺身體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就像別人操縱的傀儡一樣，莉安奔跑的力氣全部來源于她想活下去的本能。她有幾度覺得眼前開始花白，看不清道路，她甚至以為下一秒自己就要暈倒在地。可她沒有，她的眼前出現了一扇半掩着的門。她跻身進入那個狹小的空間，趕在喪屍妄圖擠進來之前合上門。

門外仍是砰砰地敲打聲，但感謝上帝，這門還是很牢固的。至少足以撐一陣子。

莉安覺得自己要先緩口氣。她被困在這裏了……

她必須休整一下，才有力氣繼續修理門外的幾只，然後去拿食物。莉安在這間狹小又黑暗的儲藏室裏緩緩地蹲下來。

她在想布魯克和路克是否安全呢？他們是不是乖乖地待在公寓裏，耐心地等着自己呢？

她必須如約在今晚之前趕回去。她不想再讓兩個孩子向自己之前那樣，痛苦地等待着生死未蔔的親人了。那是世界上最難熬的事情。她不願意讓布魯克經歷這樣殘忍的事。

栗色頭發的女孩就這樣瞎想着，耳朵裏突然傳來異響。

不知道是外面的聲音，還是她的耳鳴了，她只覺得腦袋裏哄哄地亂想着。似乎是有人把好幾百只蜜蜂放進了她的腦袋裏一樣。她的眼睛感覺也花了一般，明明這裏這麽黑，她卻覺得眼前開始閃動白色的光點，一個又一個，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到最後，直到她雙眼前都剩下一片白光時，她已經昏睡過去，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