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孤身
莉安睜開眼。
盡管光線并不強,卻還是刺激着她的眼球,她的大腦。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覺得頭痛欲裂。
莉安半坐起身,雙手撐着冰涼又濕滑的地板。她吸入一口氣,随後又不可抑制地開始咳嗽。有一瞬間,她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身處何處,可聽着門外低吼聲,轉頭看到了身邊一具腐爛發臭的喪屍後,她的大腦像是突然被灌滿水的空桶一般,記憶全部傾入了腦海。
自己抵達了這個該死的超市後,還沒摸到食物區的就被幾個停留在超市裏的五六個喪屍圍困,逼迫到這個狹小潮濕貯藏室。盡管她解決了關門前強擠進來的一個喪屍。
上帝,誰來告訴她她在這裏躺了多久了?
布魯克和路克還在公寓裏困着,他們還在等着自己答應帶回去的食物。
該死的。想到孤身等着公寓房間裏的弟弟妹妹,莉安甚至都不帶一絲猶豫,扶着身後的金屬儲物架,飛快地站起身,雙腿卻不聽使喚地又軟麻下來。她需要一點食物,她不記得她上次進食的時間了,但她清楚自己之所以不省人事地昏睡過去就是因為低血糖。這是她的老毛病了,可卻在布魯克和路克最需要她的時候給她添亂。
莉安半蹲□按摩自己如被上萬只小蟲叮咬的小腿,試圖盡快擺脫這樣的酥麻感。她沒有多少時間了。莉安掏出口袋裏帶着的一小板巧克力,一邊大口吞咽咀嚼着,一邊在腦中計劃着,超市的西北角裏就是存放五金制品的貨架,離自己身處的儲藏室并不遠,也許那裏可以找到順手的武器,至少可以保證自己在抵達食物區之前別命喪屍口。然後,她得以最快的速度拿上盡可能多的食物,趕回公寓。她不能再讓布魯克和路克餓着了。他們已經一周沒有吃上飽飯了。她更不能再讓他們為自己的安危而就信了。因為莉安也體會過那種感覺,當她日日夜夜守在客廳等着康納敲響門的感覺。她自己清楚地很,那樣無期的盼望是多麽的煎熬,難耐。上帝保佑她的布魯克和路克還堅持着,等着她,沒有放棄。
貯藏室門外面幾個喪屍仍是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叫,那種讓人心生懼意,野獸般的低聲嘶叫。困在黑暗的小空間裏的莉安心裏開始咚咚地打鼓。她見識過這幫家夥的厲害,被它們追的跑的感覺簡直就噩夢一般可怕,讓人禁不住汗毛豎起。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空手打開那扇門的。那就是找死。
巧克力色頭發的女孩用手抹掉額頭滲出的汗珠,堅強地站直了身子,從身後的貨架上抄起一個打掃用的拖把。
這不是一個好主意。莉安盯着那個看着十分不經用的拖把對自己說。
一個塑料的劣質拖把也許救不了她的命,但至少足以抵制門外少量的喪屍。
她又将清潔人員的厚手套帶好,将幾件制服包裹在左邊胳膊處,右手握着拖把。也許她無法同時對付五六個喪屍,但使足了力氣推開一個倒是沒什麽難度。
她在胸口劃了十字,将手放在了門把上。
可對死亡的恐懼又讓她禁不住地畏縮,她好想縮成一團躲在角落永遠不出去。哪怕餓死在這裏,也比出去被撕成碎片然後變成一個怪物要強。她害怕打開門後這些怪物會撲過來撕咬她身上每一處皮肉,她害怕再也見不到家人。可她別無選擇。布魯克和路克在等她。他們唯一可以信賴可以依賴的人,絕不能辜負他們。
莉安,你可以的。你必須鼓起勇氣。你答應爸爸媽媽的,你答應康納的。布魯克和路克在等你……
Advertisement
想到兩個小家夥可憐的模樣,莉安再也沒有猶豫,她擰開門把,借着上身力量,從層層包裹好的左臂發力,擋住前方一同伸來的三四個血肉模糊的腦袋。盡管自己使足了力氣,可眼前的喪屍生前畢竟都是身強力壯的成年男人,外加長時間沒有進食,它們的力氣果真不小。四處伸來的手臂險些困住莉安。她用拖把的頭部狠狠地頂住一個喪屍的腹部,卯足了勁将它推出老遠,擠出空隙,在幾只饑餓的喪屍咬破自己左臂上包裹的布料前逃出了突圍。
幾秒前才命懸一線,可莉安沒有時間停下腳步害怕,她的心咚咚地狂跳着,耳鼓跟着一震一震,她腳步飛快,跑向五金貨架,一路上幾次都險些被不知名的東西絆倒。她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還有身後緊随而來的腳步聲。莉安盯着五金貨架,幾天沒有進食的虛弱的身體卻爆發出不可思議的能量。也許,當人成為獵物時,都會被激發出無限的潛能吧。
她很快地,氣喘籲籲地抵達貨架前,随手抄起一把看上去殺傷力很大的防爆斧,然後不敢遲疑一秒,就迎向身後的幾個喪屍。盡管沉重的防爆斧揮舞起來有些力不從心,可總歸是比塑料拖把頂用。她解決掉兩個喪屍後,又跟着迎上來一個。這一揮,偏了一些,卡在了喪屍肩部的骨骼裏,費了好大力才将斧子抽出,繼續迎戰前赴後繼的另外幾只喪屍。她感到臉上被濺上液體,是血液,只是不是屬于人類的溫熱的血液,而是冰冷的腐臭的喪屍的血。看着那一張張嗜血的,貪婪的,毫無生氣的面龐,莉安不由地更加緊張。那些獠牙一次又一次試圖靠近她的脖頸,那幾雙手一次又一次地箍住她的肩膀。她使出全力,一邊掙脫,一邊在極度的恐慌中機械地揮動唯一的武器,眼中也不知何時,因為強烈的恐懼感開始湧出淚水。血肉四處飛濺,她卻一下也不敢停,生怕一個眨眼的功夫,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求生的欲望,想見到家人的渴望給了身體與精神都接近崩潰邊緣的她最後一絲勇氣,她抽泣着砍斷了最後一個喪屍的脖子,然後扶着一旁的牆,險些癱倒在地上。
可莉安不敢就這樣頹軟下來,她拖着軟綿綿的身子,奔到食物區,撿起落在地上的購物框,把貨架上的罐頭,餅幹,巧克力全部掃進了框子裏。她怕這些食物撐不了太久,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別的貨櫃,抄起一個很大的黑色雙肩背包,把購物籃裏的食物将它轉滿。她此時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拿走足夠她和兩個小家夥可以吃一輩子的食物,然後逃回公寓再也不出來。可背包就那麽大,更何況,她回去的路上還要做好迎戰零散的喪屍的準備,帶着太沉重的随身物品并不是明智的選擇。她又在快要溢出的包裏裝了些高熱量的食物,便将背包甩向肩後,朝超市門口走去。那包果然有些超出她想象的沉重,拖得她雙肩都發沉,可她根本顧不了那麽多了。莉安握緊斧子,用身子拱開超市的玻璃門。
她繞過咖啡店和書店,還有街角的一家餐廳,終于來到了大街上。現在大約是正午左右,陽光照在瀝青的道路上,假如不是地上随着微風來回飛舞的紙張和垃圾的話,莉安可能會以為這只是一個平常的周日而已。她只是出來曬曬太陽,順便買點零食而已。
莉安繞過喪屍,飛快地朝街對面奔去。她很慶幸公寓離得并不是很遠,街上游蕩的喪屍也行動緩慢,沒有對她造成什麽威脅。莉安矯捷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公寓門前。她看到了康納的沃爾沃。
上帝……康納回來了?
她擡頭,卻看見公寓的玻璃大門已經破碎的不成樣子。
這棟公寓的走廊和樓梯已經被卡特先生和康納清理過,所以整棟公寓本該沒有一個喪屍的蹤影。可此時玻璃窗上面已經滿是血跡。行走在走廊裏時,還是能聽到兩邊的門內偶爾傳來的令人不安的聲音,可莉安安慰自己那些門都是關嚴了的,除非喪屍們會開門,不然自己是沒有危險的。
然而,莉安看到地面上的屍體時還是愣住了。
爸爸和康納在一開始時已經清理了所有的屍體,沒有道理落下一個。難道康納回來後,引來了喪屍?她爬上樓梯後,心裏一涼,整個走廊像是剛剛被血洗禮了一般,足足三十個喪屍的屍體參差不齊地倒在地上。
有喪屍襲擊過這裏。
而且有人把它們都解決了。
是康納嗎……
天哪,那布魯克和路克還好嗎?莉安的心在一瞬間被揪到了嗓子眼,他們有沒有乖乖地待在房間裏?她不敢猜想兩個小家夥的生命安危,只能踉跄地抵達第七層,她沿着安靜的走廊飛快地走着,詭異的寂靜和滿走廊的屍體讓她心裏又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她加快腳步,向前方走動。
莉安停在一扇标着706的房間門前,警惕地舉着防爆斧,她按照與布魯克和路克約定好的,有節奏地敲了敲門。三下。
莉安停在一扇标着706的房間門前,警惕地舉着防爆斧,她按照與布魯克和路克約定好的,有節奏地敲了敲門。
三下。
她的心髒狂跳着,眼睛緊緊地盯着白色的門板,焦急地等着有人應門。
可等了好久,門後面依舊毫無聲響。
上帝啊……告訴我布魯克和路克還在裏面,他們還好好的……
莉安祈禱着,又一次舉起顫抖的右手,指節敲響門。
這一次,仍是毫無聲息。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一點。
莉安咬住了下唇,強迫自己不要爆發出哭聲,引來喪屍。她軟綿無力地轉動門把,舉着斧子走進了往日溫馨的公寓。
客廳裏空空如也,玻璃窗戶大開着,外面飄進來的微風沙沙地吹起白色的紗制窗簾,明晃晃的陽光打在幹淨的米色地板上,随着莉安的走動,她在上面留下了暗紅色的腳印。
她顫抖着聲音,帶着點哭腔,同時推開了廚房的門,“布魯克?”
莉安從空蕩蕩的廚房退出,轉而走向浴室,“路克?”她又推開浴室門。
“康納?”
淚水順着她的兩頰不争氣地留下,她的手臂又酸又痛,可依舊舉着那把保命的斧頭。最後她回到客廳,又推開卧室門。映入眼簾的是被翻亂的抽屜,打翻在地的花瓶碎片,她捂着嘴,眼眶發紅。手一松勁,防爆斧落在地上。莉安奔向衣櫃,開始翻看有些空空的衣櫃。被拿走的是路克,布魯克和康納的衣物,還有本應擺放在衣櫃上的滿滿一排全家福照片。地上掉落着一個相框,鑲嵌的玻璃都裂了縫,大概是臨走時太過匆忙而落下的。莉安看着這張唯一被落下的全家福,倍感珍惜地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裏。
康納帶走了他們的衣服還有家裏的照片,消滅了那些喪屍帶着弟弟和妹妹離開了……莉安抽泣着,卻忍不住地想問,可康納為什麽沒有等自己呢?他為什麽只帶走了布魯克和路克?
她疑惑,不解,想不通。哥哥那麽愛她,是不會置她一人于這荒蕪的公寓不顧的。他答應爸爸照顧好她還有弟弟妹妹的。他又怎麽會丢下自己只帶着弟弟妹妹一走了之呢?可為什麽他們就這樣離開了呢……
莉安轉念,忍不住地想,也許,他們的确等了自己一陣子。
也許他們真的等了,只是自己昏睡了太久……
外面全是喪屍,看着走廊的慘不忍睹的景象,也知道當時在這裏多等一秒都離死亡更近一步。莉安當然會理解康納的邏輯。他做事從不魯莽的。
可莉安真的無法形容此時心裏的感受,她又為哥哥,弟弟,妹妹感到欣慰,可又深感到孤獨與絕望。她想起走廊那毫無生氣,血肉遍地的景象,她想起這空蕩蕩的公寓現在只剩自己一人,她就忍不住地開始哭泣。
怎麽辦,怎麽辦,他們到底去哪了,還要不要回來?他們不能就這麽丢下她啊……她一個人怎麽會有勇氣在這樣一個空空的屋子裏度過後半生呢?
他們都棄她而去了,他們都不在了。現在只剩下她了。
只剩下莉安卡特了。
她的喉嚨哽着,眼前朦胧一片,她斷斷續續地,對着空氣,也不知是向誰在哀求,“求求你們……不要離開我……”
莉安害怕,可她必須前進。她不能一個人待在公寓,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她舉着那把沉重的防爆斧頭,另一只手捧着相片,邊哭邊走出卧室,回到客廳。她朦胧的雙眼掃到客廳正中,白色木頭桌子上似乎留下了東西。莉安像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一般,幾乎是飛撲過去,湊近了發現那是家裏的沃爾沃的車鑰匙,康納臨走前開走的。他為什麽又留下了鑰匙?他和路克還有布魯克是怎麽離開的?步行嗎?
到底發生了什麽?
鑰匙圈下面擺着一張有點破爛的地圖,沾着點血跡,邊角有些撕破,卻還保持着完整度。莉安把地圖舉到眼前,看見家的位置被紅筆圈起,然後從圈圈處延伸出一條歪歪扭扭的線,标注了一些道路,最後一直延伸到大約一百多英裏外的本寧堡附近。
康納想讓她開車去本寧堡。一個人。
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她,一個二十歲,連大學還沒畢業的姑娘,憑借什麽只身一人去本寧堡呢?一輛破舊的沃爾沃?足夠她一個月的食物?還是一把将近五磅重的防爆斧?
她從未感到這般的無助,可她沒辦法了。她想活命,呆着這個公寓裏要麽餓死,要麽被不知何時會湧進來的喪屍咬死。反正橫豎都要四面楚歌,她到情願趕到本寧堡死在親人的身邊。
莉安打量了一下手中鑰匙,咬住了幹裂的下嘴唇。
她看了看懷中相片裏笑得燦爛的一家人,爸爸,媽媽,康納,自己,布魯克,還有路克。他們笑得那麽開心。那些面孔那樣熟悉,又感覺那樣遙遠。她上次見到布魯克和路克也許都是兩三天天前了,可他們熟悉的面孔卻在相片上突然顯得那樣遙遠。
一個人處在這樣安靜又絕望的空間裏,莉安真的好想念她的每一個親人。她好想見到他們。
也許他們此時就在本寧堡,等待着自己鼓起勇氣,上路與他們回合呢。
她必須去找他們……
你不可以退縮,你要活着離開這棟該死的公寓,你要活着坐上那輛該死的沃爾沃,你要活着去本寧堡,去見你的每一個親人,莉安在心底對自己這樣說,柔軟的下唇被咬的更緊了。
站在客廳的正中央,感受着窗外徐徐吹進來的微風,她覺得頭腦似乎更加清醒了。想要逃生的念頭讓她早已一片空白的腦海裏再度有了意識,她僵硬麻木的四肢也終于在大腦的命令下再次開始運動。她留下一張便簽,顫抖着雙手把地圖折疊,放進牛仔褲的貼身口袋,又将碎裂的相框中的相片取出塞進夾克的兜裏。最後,她将雙肩背包甩到了肩上,另一只手高高地舉起防爆斧。
她不會死的……她絕對不會死。
可是,莉安卡特,你一個人又能走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