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支吾着問他:“陛下,真的要砍了?怪可惜的……”

淩祁祐斜睨向他,細長的眼睛裏全是冷意,小醜兒不敢再說,怏怏閉了嘴。

而淩祁祐去又突然再次頓住了腳步,好半晌,啓唇道:“去地牢。”

小醜兒一驚,猛地擡頭看向了他,淩祁祐淡漠的雙眼沒有焦距地落在遠處,再一次重複:“去地牢。”

關押蕭楚謙的地牢在皇宮的西北角,深到地下,昏暗又陰濕,黴臭味撲鼻,淩祁祐站在那長滿了斑斑青苔的石階上,閉起眼睛,便又回想起當初那場可怕的噩夢,他也是被人關在這樣的地窖裏,與冰冷黑暗為伍,蕭楚謙不肯直接殺了他,卻用這樣的方式狠狠折磨着他,幾乎将他逼瘋。

小醜兒看淩祁祐閉着雙眼睫毛微顫,身體搖搖欲墜,額頭已經開始冒冷汗,趕緊低聲提醒他:“陛下,還是算了,別下去了吧……”

淩祁祐緩緩睜開眼,搖了搖頭,提腳堅決地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小醜兒手裏的火把照亮了不大的地牢四壁,蛛網四處交結,蟲鼠橫行,蕭楚謙背對着他們縮在角落裏的草垛之上,聽到聲響,竟是輕笑了起來:“小石頭,今日這麽早就送飯來了?這頓是馊肉還是臭魚?”

淩祁祐頓住了腳步,沒有做聲,過了半晌,蕭楚謙許是覺察出了不對勁,慢慢轉過了身來,看到出現在面前的人是淩祁祐,先是一愣,然後便又笑了:“陛下不是不肯見我嗎?今日哪裏來的興致纡尊降貴來這種地方?”

淩祁祐看着面前的男人,蓬頭垢面,胡子邋遢,身上是最單薄的囚衣,因為寒冷,裸露在外的手背幾乎青筋暴起,唯有那雙直視向自己的眼神依舊如往昔那般銳利不帶半絲愁苦。

“你還沒死?”淩祁祐一字一頓,說得近乎咬牙切齒。

“還死不了,”蕭楚謙一副無所謂的态度:“有的吃有的睡,哪裏那麽容易死。”

站在這陰濕的地牢裏,淩祁祐即使身上裹着大氅,依舊是覺得冷得有些受不了,他就穿着這麽一件單衣,且還中了毒,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這麽想着,淩祁祐心裏依舊是不痛快至極。

“那株梅花樹,朕砍了。”

淩祁祐突然轉變的話題,讓蕭楚謙再次一愣,道:“砍了?”

“開花了,朕看着厭惡,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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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楚謙靜靜看着他的雙眼,半日之後,轉開視線,輕嘆了一氣:“何必……”

“朕遲早會殺了你。”

蕭楚謙沒有再接他的話,一時間整個地牢裏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中,淩祁祐也沒有再說,良久過後,轉過身,再次走上了石階。

一直到他的背影幾乎消失不見,蕭楚謙緩緩才開了口:“祁祐……沒有我,你會不會覺得很寂寞?”

淩祁祐的腳步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滞,連跟在他身後的小醜兒都幾乎沒有察覺,一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地牢門阖上的聲響再次響起,蕭楚謙苦笑着搖了搖頭,再次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從地牢裏出來,小醜兒看淩祁祐周身的氣壓似乎更低了一些,默默跟在他身後也不敢多嘴,一直到淩祁祐先開了口問他:“誰讓你送馊了的飯菜去給他的?”

“陛下說不能讓他在裏頭好過,奴婢才……奴婢該死……”小醜兒低下了頭,低聲請罪。

淩祁祐沒有再說,大步回了昭德殿去。

不幾日,徐重卿就把收集來的侯選後妃的官家小姐名冊和畫像給送了來,讓淩祁祐過目,淩祁祐連瞥都沒有瞥一眼,直接道:“就冊心蘭表姐為皇後吧,朕會下旨禮部,十日之後大婚,其他的那些,暫且罷了,宮妃以後再添也不遲。”

徐重卿對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有些意外,卻也沒有多說,只問道:“十日之後,會不會太趕了一些?”

“就十日之後吧。”淩祁祐堅持道。

于是徐重卿也沒有再說,便就點頭應下,退了下去。

以國舅徐國公之女徐心蘭為皇後,十日之後舉行帝後大婚典禮的太後懿旨當日就發了下去,雖然時間上倉促了一些,但這人選卻完全不出乎衆人意料,于是也沒有什麽好多議論的,滿朝文武也都只要等着喝皇帝陛下這杯親上加親的喜酒就夠了。

大婚當日穿的禮服不幾日就趕制了出來,淩祁祐換上身,看着鏡子裏刺眼的一片紅,只是這喜氣卻完全映不進他的眼裏。

小醜兒一邊幫他掖平衣角,一邊小聲嘀咕:“陛下明知道心蘭小姐她心裏有別人,做什麽還要娶她呢……”

淩祁祐沒有做聲,直視着鏡子裏自己淡漠的雙眼,終究是心下一聲輕嘆。

皇帝陛下大婚的那一日,從國舅府一路到皇宮,花團錦簇,十裏紅妝,在震天的鑼鼓聲響與群臣百官齊聲恭賀中,淩祁祐牽着被人扶下花轎的徐心蘭,握住她冰冷的手,帶着她走上了崇恩殿的石階。

所有的流程都是按着當年先帝和徐太後大婚的那一套,淩祁祐麻木地在禮官指引下完成一項又一項繁複的儀式,一直到入夜之後,被人扶着進洞房,慢慢挑起新皇後頭上的蓋頭,對上的便是同樣一雙冷漠的雙眼。

寝殿裏的人陸陸續續退了下去,淩祁祐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清水抿了一口,方才因為酒喝得多了有些混沌的意識漸漸清醒了過來,看着坐在床沿邊低着頭不自覺攪緊了手中帕子的徐心蘭,他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朕不會碰你。”

徐心蘭猛地擡起了頭,錯愕看向他,淩祁祐淡然繼續道:“朕知道你有喜歡的人,之前朕剿滅蕭氏朋黨,舅舅故意将之劃歸其中,被朕發配去了邊疆。”

徐心蘭咬住了唇,眼眶已然紅了。

“你放心,朕會派人去将他解救出來妥善安置,且不會讓舅舅知道,只要,你肯聽朕的。”

“陛下……要我做什麽?”

“在人前,尤其是舅舅面前,扮演好朕的皇後,朕不會碰你,而且,過幾個月,朕會送個孩子給你,記在你的名下,對外就說是你生的。”

徐心蘭用力咬緊了唇,雖然不知道淩祁祐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提議,不過不管怎樣,于她而言,都是再好不過。

于是她輕點了點頭,應下了淩祁祐的話:“好,只要陛下說到做到,我也會安守做皇後的本分。”

地牢。

太監小石頭蹲在蕭楚謙的面前,從食盒裏将菜一樣一樣取出,擺到他的面前,一旁的炭盆已經燒上了,地上鋪上了厚實的褥子,蕭楚謙身上也裹上了大襖子,看着那還冒着熱氣的新鮮飯菜,笑了起來:“今日這是怎麽了?這般豐盛,不會是最後一頓吧?”

小石頭白他一眼:“有東西給你吃你就吃,廢話那麽多幹嘛?”

“這總不是你給弄來的,說吧,陛下怎麽突然又轉了性子?”

小石頭沒好氣道:“陛下今日大婚,大赦天下,你不能放出去,不過待遇提高一些總還可以。”

蕭楚謙愣了一愣,聽着隐隐約約飄進耳朵裏來的喜樂聲,眼裏的笑意慢慢褪了下去,在小石頭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才突然開口,喊住了他,問道:“皇後……是誰?”

“徐國舅家的千金。”

蕭楚謙沒有再問,端起了飯碗,大口往嘴裏送,這半個月來他吃着那完全只是用來填飽肚子不至于餓死自己的馊飯馊菜早已經失了味覺,如今用着這熱氣騰騰的新鮮飯菜,卻也是食不知味。

良久之後,放下飯碗,卻又無言輕笑了起來,說到底,小皇帝對他,還是心軟了。

☆、産子

皇帝大婚一個多月之後,皇後娘娘有喜,舉國歡騰。

京裏的冬天很漫長,即使這會兒淩祁祐的身子已有三個多月,穿着厚重的衣裳,裹着大氅,旁人依舊難得看出端倪來。

只是身體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到了現在,淩祁祐已經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肚子裏多了一塊肉,每日每日折磨得他死去活來,即使三個多月了,依舊孕吐不止,且又吃不下東西,整日裏昏昏沉沉,還要強打起精神來上朝處理政事,眼見着陛下越來越無精打采形容消受,文武百官看在眼裏,俱是惴惴難安,就怕打小身體底子就不好的陛下是得了什麽重病。

只是揣測的再多,淩祁祐那裏卻都是風輕雲淡,也完全不給半點解釋。

外人眼裏帝後夫妻和睦情深缱绻,剛大婚就已經有了孩子,且陛下日日留宿崇恩殿親自照顧皇後,而實際上,淩祁祐和徐心蘭一直分居崇恩殿兩屋,連面都很少見,只是為了不讓徐國舅一家和外人起疑,徐心蘭的肚子也在配合地一天一天“隆起”。

進入春天之後,淩祁祐的害喜反應終于是在太醫的用藥細心調理之下慢慢壓了下去,雖然肚子裏的小東西在會動之後折騰得越加厲害,但只要不去想,這點程度的難受咬咬牙也就挺了過去,且好在淩祁祐人瘦,肚子也比普通孕婦同月的要小一圈,穿着寬松的衣裳遮擋,在召見官員之時對方又多是低着頭,要糊弄過去也并非難事。

期間淩祁祐又去了那地牢一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地牢外,這一次連小醜兒都沒有帶,只一個人下了去。

天氣轉暖加上蕭楚謙如今的待遇比剛被關來這裏的時候要好得多,更是沒了身為人犯的自覺,淩祁祐慢慢踱下去,見他躺在褥子上翹着腳哼歌,眼裏的神色當下就沉了幾分,冷冷盯着他,抿緊了唇卻是一言不發。

蕭楚謙轉過頭時,對上淩祁祐那雙冷若寒霜的眸子,一愣過後問起他:“陛下今日又來,可是又來看我死了未死不成?”

“你很得意?”四個字淩祁祐說得幾乎咬牙切齒。

蕭楚謙坐起了身,擡頭看向面前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人,半晌,輕笑了起來:“陛下來這裏,不會是想我了吧?”

淩祁祐瞳孔微縮,眼裏已經有了不加掩飾的殺意。

“還是……你的身體想我了?”

“啪”的一聲,在蕭楚謙話音落下時,淩祁祐已經憤怒地一巴掌甩上了他的臉。

蕭楚謙被他打得怔了一下,怒氣也泛上了眼,剛要說什麽,淩祁祐再次舉起了手,眼見着第二巴掌就要下來,卻又突然痛苦地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身子向一旁歪倒,差點摔地上去,幸得蕭楚謙眼明手快,伸手過去接住了他。

“祁祐?!”

淩祁祐閉起了眼雙眉緊蹙着,咬住唇額頭上的冷汗都滑了下來,雙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幾乎就這麽痛昏過去,這還是頭一次,他肚子裏的這孽種會有這麽強烈的胎動,淩祁祐恨得要殺人卻又完全提不起力氣來,連推開蕭楚謙都艱難。

守地牢的太監小石頭聞聲匆匆跑下來,見淩祁祐栽倒在蕭楚謙懷裏,吓了一跳,趕緊跪到了地上去:“陛……陛下……”

“還不快去傳太醫來!”蕭楚謙大聲吼他。

“別去……”

淩祁祐咬着牙關,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若是叫了太醫來這裏,蕭楚謙就會知道自己身懷有孕之事,只要一想到他知道之後會是怎樣的一副帶着得意和譏諷表情,淩祁祐就恨不得将之千刀萬剮再掐死肚子裏這讓他承受奇恥大辱的孽種。

“小醜兒……”

聽着淩祁祐這麽說,小石頭也不敢違抗,一咬牙一跺腳就匆忙跑了上去,去找陛下身邊的大太監醜公公來。

“放開……朕……”

淩祁祐氣得幾乎渾身發抖,尤其這會兒身體還被蕭楚謙抱着,又怕他發現自己的肚子,掙紮間就抽出了随身藏在袖子裏做防身用的匕首,狠狠朝着蕭楚謙刺了過去。

蕭楚謙驚動之下終于是放開了他,避開身,到底一邊手胳膊還是被劃了一刀,而淩祁祐已經就這麽直接栽到了地上去。

小醜兒聽聞消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趕過來沖了下來,一看淩祁祐倒在冰冷的泥地裏身體近乎痙攣,當下臉就白了,撲上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攙扶起來,因為他力氣小,期間又摔了幾次,才勉強支撐着淩祁祐撐起身,扶着他一步一步地爬上了石階去。

蕭楚謙一直冷眼看着,想上去幫忙,但一看到自己那還在滴血的胳膊,到底也還是算了。

只是在倆人身影消失前,卻又突然開了口,問小醜兒:“陛下他是什麽病?”

小醜兒眼眶一下就紅了,沒好氣嗆他:“跟你有什麽關系?!”

然後便也不再搭理他,攙扶着淩祁祐出了地牢去。

那之後,淩祁祐便就再沒去管過蕭楚謙的死活,入夏以後就帶着徐心蘭搬去了離宮休養,臨盆的日子也一天一天近了。

九個月之後,淩祁祐就以身子不适需要養病為由停了朝,政事都交由了內閣和六部去處理,聽聞陛下病重,徐重卿前來探望過一次,被小醜兒擋在了門外,說是陛下身子沒有大礙,只是皇後娘娘病了,又身子重還兩個月就要臨盆了,陛下是放心不下她才找借口停了朝,還得麻煩國舅大人多擔待着朝中之事。

皇後即使是徐重卿的女兒,他也不好親自前去探望,托小醜兒轉達過問候之後,也只能算了退了下去。

然後便是臨盆這一天,知道淩祁祐懷孕之事的,除了小醜兒,就只有那一個太醫,接生自然也只能靠他。

小醜兒如臨大敵,熱水準備了幾大桶留待備用,太醫更是緊張得額頭冒汗,接生本是穩婆的事情,做太醫的原本就是頭一回,何況還是給皇帝陛下,一個男人接生。

肚子一陣一陣地抽疼,淩祁祐被折磨得幾乎死去活來,從一開始還想拼命咬緊牙關忍着,到後來實在痛得受不了了還是禁不住放聲大喊了起來。

痛到極致,腦子裏唯一閃過的念頭就只有,蕭楚謙,朕要殺了你,朕一定要殺了你……

空蕩蕩的宮殿裏回蕩着的都是淩祁祐凄厲痛苦的喊叫聲,太醫滿頭大汗,一邊給他施針,一邊指引他吸氣呼氣再用力,小醜兒吓得把裏裏外外的宮殿門都閉緊了,除了他們仨所有的人都攆了出去。

一天一夜,淩祁祐聲嘶力竭,近乎虛脫,接産的太醫也是筋疲力盡,當嬰兒啼哭聲終于響徹宮殿,淩祁祐則已經徹底脫力昏死了過去。

太醫小心翼翼托起那也就成人兩個巴掌大的小嬰孩,語氣裏終于是有了一絲興奮:“是……是個皇子……”

小醜兒雙眼通紅,不停地抹眼淚,昏死過去的淩祁祐則是再沒了半點反應。

等到淩祁祐再醒來,又是一夜過去,小醜兒抱着已經被奶娘喂飽了的小皇子來給淩祁祐看,淩祁祐卻連瞥一眼都嫌多餘,冷淡吩咐:“送去皇後那邊,給朕下旨,皇後早産下皇長子,賜名淩睿,冊太子。”

似乎是感覺到了父皇對自己的嫌棄,原本吃飽睡着了的小皇子突然就放聲嚎啕了起來,陛下連看都不願看一眼就要送人,小醜兒都替自己手裏的孩子心疼,低聲勸淩祁祐:“陛下,您抱抱他吧……”

淩祁祐閉起眼睛,掩去眼裏那抹複雜,冷聲道:“朕說,送去皇後那裏。”

小醜兒見他有動怒的跡象,不敢再勸 ,只能是抱着依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送去了皇後那邊。

太醫跪在地上,給淩祁祐診脈,淩祁祐閉着眼睛無力地靠在床頭,半晌,才啞聲問起他:“朕的身子如何?”

“孩子生下來也算順利,陛下身體沒有大礙,臣給開兩副藥,細心調理一段時日,就夠了。”

淩祁祐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讓之去開藥先退了下去。

地牢。

蕭楚謙看自己吃了七八個月的夥食又變成了剩飯馊菜,無語之下問起小石頭:“我哪裏又惹到陛下了?”

“不知道,總之,是醜公公交代的,說不能讓你好過。”

“……昨夜是不是有人在喊叫,而且叫了一整晚,痛不欲生怪吓人的?”

小石頭懷疑地瞥他一眼:“你聽錯了吧,哪裏有人喊。”

“真有啊……”

“昨夜皇後娘娘早産下了小太子,不過娘娘她是在離宮那邊生的孩子,就算喊,你在這也不可能聽得到。”

蕭楚謙聞言愣了一愣,淩祁祐,他當爹了?

只是昨夜那入夢來的聲聲凄厲喊聲,又是什麽?

想到最後,蕭楚謙苦笑着搖了搖頭,也罷,如今再想這些,似乎也沒多大意義了。

☆、太子

連着三天都是同樣的比豬食還難以下咽的剩飯馊菜,小石頭把飯碗往蕭楚謙面前一擱就要走,被懶洋洋閉着眼睛的蕭楚謙喊住:“你去跟陛下說,這東西不是人吃的,我不吃。”

“沒餓死你就不錯了,還挑剔!”

“總之,我不吃。”

小石頭見他一個被看押的人犯還敢這麽拽,上前去幹脆收了碗,不吃拉倒,蕭楚謙卻又突然睜開了眼,觑向他,問道:“陛下到底為何突然又要虐待我?”

小石頭沒好氣:“我怎麽知道,倒是你自己做了什麽被陛下這麽記恨關在這種地方?”

“我能做什麽……”蕭楚謙輕嘆氣:“我似乎沒把陛下怎麽樣過吧……”

淩祁祐嘴裏說的踐踏和侮辱明明也是他自己主動的,且多數時候,更加沉溺其中的那一個都是淩祁祐自己,這三年,他對淩祁祐即使說不上百依百順,也絕對體貼入微,連他最想要的皇位都幫他拿到了手,到頭來,他卻說最恨的人是自己。

蕭楚謙思來想去,自己做的不對的地方,勉強說起來也就是沒有給淩祁祐足夠的尊重,一直把他當做自己圈養的寵物,下意識地認為他擔負不起這個江山,經常不過問他就幫他拿定主意,沒有把他皇帝的身份真正放在眼裏,這樣,也罪不至死吧?何況還是恨不得将自己淩遲的那種死法。

小石頭看他這種反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也懶得再跟他多說,站起身就要走,卻又被蕭楚謙叫住,吩咐他:“你去跟陛下說,這種不是人吃的東西我不吃,餓死了我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就別指望還瞞得住。”

“……你是不是瘋了?!”

“去叫他來見我,要不就準備替我收屍。”蕭楚謙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話說完就閉了眼睛。

小石頭一跺腳,氣呼呼地轉身走了。

昭徳殿。

淩祁祐停下筆,聽着一旁的小醜兒低着頭滿臉尴尬禀報的事情,眼裏閃過一抹狠色:“他當真是這麽說的?”

“……對。”小醜兒小心翼翼地回話:“他說您不去見他,他就絕食,讓您給他收屍。”

即使不用看,這會兒小醜兒也能覺察出陛下周身的憤怒,見淩祁祐不答,猶猶豫豫地又問道:“要不要将他押來這裏問話,地牢裏又濕又冷,您才剛生産完……”

話沒說完就被淩祁祐一個淩厲的眼神給制止了住,小醜兒驚得低下了頭:“奴婢說錯話了,陛下恕罪……”

淩祁祐在生産完的第二天就回了宮恢複了朝政,小醜兒和太醫都勸說他顧着身子要坐月子,只是淩祁祐一聽“坐月子”三個字就變了臉色,倆人便也不敢再勸,然後便是昨日,消息傳進宮,那太醫帶着全家已經連夜逃出了城,不知去向。

想來也是因為淩祁祐的暴君形象已經深入人心,那太醫怕皇帝生産過後不需要他了就殺人滅口,這才帶着全家棄官逃了,淩祁祐聽聞禀報,只吩咐了一隊人私下裏去追查太醫的去向,也便沒有再管。

只是“生産”這兩個字幾乎成了淩祁祐的禁忌,只要一聽到定然不會給好臉色,小醜兒這麽硬着頭皮一提,自然是又惹了淩祁祐的不快了。

最後淩祁祐也還是去了地牢,幾個月不見,蕭楚謙依舊是那副樣子,外表看着比之前更邋遢落魄,眼神卻一點沒變,倒是蕭楚謙一看淩祁祐一副病弱之态就皺起了眉,對上淩祁祐泛着冷意的眸子,心下無奈,也不跟他兜圈子了,開門見山道:“你放我出去,以後我們兩清。”

“兩清?”淩祁祐冷哂着,眼裏寒意越加畢露,除非蕭楚謙死,否則他們怎麽都不可能就這麽兩清了,更何況,他也不會蠢到做這種放虎歸山之事:“你未免想得太好。”

“那你到底要怎樣?就這麽想将我千刀萬剮?”蕭楚謙對他這态度有些不屑一顧:“至于嗎?”

淩祁祐盯着他的雙眼,好半日,才一字一頓道:“你在騙朕。”

“……”

“所謂的知情人,根本就是你怕死編出來的鬼話。”

蕭楚謙嘴角上揚:“就算真是我編出來的,你不也不敢賭,還是留了我一條命。”

見淩祁祐眼裏的神色更沉了幾分,蕭楚謙的笑臉卻越發刺目:“還是說,你其實,根本就舍不得我死?”

淩祁祐用力握緊了拳,極力控制住現在就捅死他的沖動,蕭楚謙微擡了擡下颚,堅持自己的要求:“放我出去,以後你穩坐江山,我保證不再找你的麻煩。”

回答他的,是淩祁祐拂袖而去的背影。

第二日,小醜兒來禀報,說是夥食換回去之後,蕭楚謙終于是肯吃東西了,也不再提出去的事情,淩祁祐冷冷撇了撇嘴,沒興趣再過問他的死活。

然後便是崇恩殿的人滿臉為難地來請,說是小太子一直在哭,吃了奶又吐,皇後娘娘怎麽哄都哄不好,求陛下過去看看。

淩祁祐冷淡抛出兩個字:“不去。”

小醜兒低聲勸他:“陛下,您還是去看看吧,這幾日每日晚上,奴婢都覺着能聽到殿下在哭的聲音,怪可憐的……”

淩祁祐瞥他一眼,在小醜兒吓得閉嘴之時卻突然轉了念頭,站起了身。

來禀事的人大松了一口氣,趕緊跟着淩祁祐一塊回了崇恩殿去。

外人眼裏正在坐月子的皇後娘娘這會兒正抱着哭成個淚人的小太子在崇恩殿大殿裏來回踱着步,滿臉的無奈和焦急,不管怎麽哄這小娃娃就是不給面子,從醜公公第一天将之送來起,不管是什麽人抱怎麽哄就是不停地哭,即使是經驗最豐富的奶娘對上他也是完全沒辦法,除了哭累了睡過去的幾個時辰就是不停地嚎啕,還不肯喝奶,奶娘強行喂也全給吐了,這麽小的孩子,再這麽下去非夭折不可。

見到淩祁祐來,徐心蘭趕緊将小太子交給奶娘,走上前去,行過禮又直接請起了罪:“臣妾無能,實在照顧不了小太子,還請陛下恕罪。”

淩祁祐的目光落在她身後奶娘懷疑的小娃娃身上,頓了一頓,奶娘已經很知趣地抱着小太子走上了前來,輕聲道:“陛下,您是太子殿下的父皇,您抱抱他吧……”

淩祁祐沒有動,卻大殿裏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沒有人再說話,只有哭啞了聲音的小太子還在一下一下抽泣着哽咽。

半晌之後,淩祁祐到底是慢慢伸出了手,從奶娘手裏将那可憐兮兮的孩子接了過來。

柔軟的身體似乎一捏就會碎一般,淩祁祐雙手不自覺地顫抖,那方才還哭鬧不止的小娃娃這會兒卻奇跡般地停了下來,點點大的小手抓住了淩祁祐的袖子就不肯放,淚眼汪汪地看着他。

衆人一看小太子終于不哭了都大松了口氣,有人恭維起來:“太子殿下果然還是離不開陛下,陛下您看殿下長得多像您……”

淩祁祐卻驚得差點手一顫就這麽将孩子摔地上去,太像了,那雙眼睛,就跟蕭楚謙一模一樣。

看出了淩祁祐的不自在,小醜兒趕緊伸手去接過了孩子,小太子一到他手裏,就又哭了起來,于是連醜公公這下也想哭了,最後還是淩祁祐猶豫片刻,再次伸出了手:“給朕吧。”

帶着小太子離開崇恩殿,沒有辦法的淩祁祐只能親自養起了這孩子,小娃娃離不得他片刻,奶娘一抱着他離開淩祁祐的視線就開嚎,最後是連搖籃都擺在了淩祁祐的床邊,淩祁祐只有在将他哄睡着之後才能去上朝處理政事,沒幾日就已經被折騰得精疲力盡,比懷着他的那段時日還要辛苦些。

不止一次,在小家夥哭得厲害的時候,淩祁祐都想掐死這他在看來是奇恥大辱的孽種,有兩次甚至手都伸到了他的脖子上,但對上那雙含着眼淚的委屈眸子,就怎麽都不下了手,最後也只能妥協。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這日因為朝堂上的事情多,朝會結束的時間比平日裏晚了半個時辰,淩祁祐回到寝宮,卻出乎意料地發現已經醒了的小太子難得今日沒吵沒鬧,乖乖由奶娘抱着,似乎還挺高興,時不時地就咧嘴笑一下。

一旁的小太監與他禀報,說是半個時辰前殿下醒過來就哭,他們輪流哄都哄不好,後來小太子突然就又不哭了,眼睛一直黏着角落裏,他們以為是小太子看中了擺在那裏的東西,就取了過來給小太子玩,是一枚玉佩,之後小太子一直不哭不鬧就是抓着那玉佩不肯放手。

淩祁祐一看小娃娃稚嫩的小手緊緊抓住的東西當下就輕眯起了眼,不悅問起小醜兒:“那東西是哪裏來的?”

小醜兒看了一看,趕緊道:“之前陛下登基從東宮搬來這昭徳殿,搬宮的時候奴婢在牆角裏發現的,奴婢看這玉佩玉質還不錯,就一并帶了過來,做個擺設……”

只是因為放在角落裏,淩祁祐之前并未留意到而已。

“扔了。”

小醜兒聞言愣了一下,當然也不敢違背他的命令,上前去從小太子手裏拿了玉佩,只是玉佩一脫手,小家夥又開始放聲嚎了起來,小醜兒為難地看着淩祁祐,見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咬咬牙還是将之交給別個小太監,示意出去扔了。

淩祁祐把小家夥抱到手裏,小家夥雖然停止了哭鬧卻依舊在哽咽,似是滿腹委屈,淩祁祐垂下了眸,心下卻是不痛快至極,那是蕭楚謙的東西,從前一直随身佩戴的,後來突然不見了也不知道掉哪去了,原來是落在了東宮裏頭。

小醜兒還在嘀嘀咕咕地說着:“陛下,好不容易有個法子能讓殿下在您不在的時候也不哭不鬧,您又何必……”

淩祁祐目光睨向他,小醜兒縮了脖子低下頭不敢再說。

片刻之後,淩祁祐咬牙吩咐:“你去,幫朕辦件事。”

☆、10·閹人

地牢。

半夢半醒間,蕭楚謙被人給攆醒,看着面前的小石頭,笑問道:“這什麽時辰了?今日這麽早用膳?”

在這個鬼地方關了這麽幾個月,如今蕭楚謙每日裏唯一惦記的事情,也就只有吃與喝,小石頭沒好氣:“起來起來,醜公公來了。”

“陛下來了?”

“想得美你,是醜公公來了,說要把你押出去,你趕緊起來。”

蕭楚謙不慌不亂地坐起身,晃了晃幾乎睡得僵硬的脖子,這才站了起來,跟在小石頭身後,這麽久以來頭一次爬上了這地牢的石階。

打開牢門,刺眼的陽光讓他一時還有些不适應,一直到小醜兒不客氣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奉陛下的旨意,将犯人押出地牢,走吧。”

蕭楚謙頓住了腳步,問他:“去哪裏?”

“你跟着走就是了,問那麽多幹嘛?”小醜兒對着他也是十足的沒好氣,揮揮手就叫了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地押着他,将人給帶了走。

蕭楚謙也懶得再問,閉上了眼睛,任由人趕着走還省點力氣。

小醜兒帶他去的地方是皇宮北角一座不起眼的院子,蕭楚謙從沒來過這地,一時倒是新鮮,睜開眼這麽四處打量了一圈,正想問個清楚,就被人給攆進了間沒有光線的漆黑屋子裏。

也不等他多說,押着他的太監就一左一右的将之按上了床,另有太監上來扯他的褲子。

情急之下,蕭楚謙雙手拉緊自己的褲腰,讪笑着問手裏已經拈上了鋒利匕刃的小醜兒:“醜公公,這是要做什麽呢?”

小醜兒斜視他一眼:“你說呢?”

“這……別開玩笑了。”

“誰跟你開玩笑,”對方氣煞道:“斷了你的子孫根,讓你從此以後和我們一樣做閹人那是擡舉你,別給臉不要臉。”

蕭楚謙臉上的笑容僵住,問他:“是……陛下的意思?”

小醜兒輕哼了一聲,也算是默認了。

眼見着幾個人上來拉扯,三兩下褲子就被拉了下去,小醜兒的一只手已經按上了他的大腿,蕭楚謙驚得趕緊雙手捂住自己的私處,又被按着他身子的太監給拉開,于是大聲喊了出來:“別!千萬別!有話好商量!”

“還有什麽好商量的,本公公奉旨辦事,你少耽誤本公公的時間,”小醜兒不耐煩,就要手起刀落,蕭楚謙大喊出口:“閹了我明日陛下的事情就會傳得全天下人盡皆知!”

小醜兒一聽這話,氣得手一抖,手裏的刀片差點就這麽掉了下去,狠狠瞪向蕭楚謙,對方也不甘示弱,擡起下巴,堅持道:“我也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說到做到。”

“陛下根本不信你這套說辭!”

“少來了,他要真不信,十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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