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
淩祁祐沒有說話,卻終于是分了一些目光給哭得就快要啞了的小饅頭,輕眯起眼,頓了片刻,吩咐道:“将太子送去小楚子那裏,伺候太子是他的差事,別想着偷懶。”
“……”
後院,蕭楚謙住處。
“半死不活”被人扔回來的蕭楚謙這會兒正趴在床上啃蘋果,看到小醜兒抱着一張小臉通紅滿臉都是眼淚嗓子啞得只能嗚嗚哽咽的小饅頭進來,驚得嘴裏的蘋果差點掉地上去。
把小饅頭往他身邊一擱,小醜兒沒好氣地轉達了淩祁祐的口谕就要走,當下又被蕭楚謙給喊了住。
“我都這樣了,他還要我給他帶太子?”
“你都怎樣了?你死了沒?!”
“這小饅頭當真是陛下親生的?”
“不是陛下親生的難不成是你生的?!”話一出口小醜兒就察覺自己說錯話了,眼神飄忽着蕩了開,越發的氣不打一處來:“總之,這是你的差事,你沒進棺材之前就別想着偷懶。”
“他要真是我生的我才不會像陛下這麽虐待他,”蕭楚謙幹笑:“他一直在哭,我哄不好他。”
“哄不好也得哄,這是你的事!”
“我說,醜公公你能不能跟陛下說一說,好歹給做太監的提高點夥食待遇吧,”蕭楚謙晃了晃手裏啃了一半的蘋果:“這又酸又澀的,是人吃的東西嗎?”
“有的給你吃就不錯了,你還敢挑!”小醜兒氣呼呼地嘲諷:“難不成你還想吃貢品?你也不看看你現下是什麽身份?”
“我這不也是為你們好,而且,我吃這個,殿下總不能跟着我吃這種東西吧……”
“殿下有奶娘會喂!不需要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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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把我打了,連藥都不給我送?”
小醜兒對他東拉西扯的态度很不耐:“你屁股有開花嗎?不過就是撓了兩下癢,上什麽藥?!你廢話怎麽這麽多?!”
蕭楚謙揮揮手:“你下去吧。”
小醜兒本也根本懶得再跟他浪費口舌,轉身就走了。
哭累了的小饅頭已經睡着了,身子蜷縮成一團,夢裏也是扁着嘴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蕭楚謙拿了帕子給他擦拭滿臉的眼淚,低下頭親了親他的臉,輕嘆氣:“可憐的娃,你父皇對你比對本公公還狠些,真是造孽……”
經過這麽一鬧,昭德殿裏一衆人更是繃緊了皮,大氣都不敢多出一下,就怕淩祁祐下一個教訓的人會是他們。
小醜兒回到大殿裏去,小心翼翼地幫面色不豫的淩祁祐換了杯熱茶水,淩祁祐看似一直在專心看手裏的折子,小醜兒也不敢擾了他,就在一旁候着。
一直到兩個時辰之後,他才緩緩開了口,問道:“太子還在哭嗎?”
小醜兒一聽淩祁祐難得關心起了那奶娃娃,趕緊道:“方才奶娘去看過一次,已經睡着了。”
淩祁祐沒有再說,繼續翻閱着手下的公文奏折。
小醜兒暗自松了口氣。
又過了許久,淩祁祐再次開口,問小醜兒:“……他死了沒?”
小醜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淩祁祐說的他是指哪一個,小心回話:“二十大板要不了人命的,就是傷得比較厲害……”
看一眼淩祁祐聽着這話不自覺微微蹙起的眉,小醜兒斟酌着添上一句:“奴婢那裏有之前陛下您賜的藥膏,要不一會兒奴婢……送一些過去給他?”
淩祁祐沒有再說,視線又移回了手裏的折子上頭去。
小醜兒心下忐忑,摸不準這又是個什麽意思,不過既然不說,那就算是……默許了?
☆、威脅
小饅頭被送了出去,淩祁祐也就不管了,之後那半個月難得是清靜了起來,蕭楚謙帶着小饅頭再沒在他面前露過臉,小醜兒偶爾提起,也是說蕭楚謙被‘打’得皮開肉綻,在屋子裏養傷,下不了床。
當然每一回小醜兒有意無意提到這事,淩祁祐俱是面無表情,卻也從來不打斷他的話,看似漫不經心,卻也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
昭徳殿。
手邊的折子堆砌成山,淩祁祐已經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在禦案前坐了有整兩個時辰,小醜兒看他面露疲色,眉頭越蹙越緊,體貼地給他換了一杯熱茶,低聲問道:“陛下,還是先歇一會兒吧?”
淩祁祐沒有應聲,半日,才将手裏的折子按下,站起了身。
緩步走到窗邊,推開窗,已經到了秋天,外頭一片蕭條之景,到處都是枯黃的落葉,淩祁祐看着心裏有些不舒坦,就要将窗扣上,卻突然聽到了外頭隐隐約約傳來的哭泣聲。
雙眉當下又蹙了起來,小醜兒趕緊提醒他:“是殿下在哭……”
淩祁祐當然知道是小饅頭在哭,也只有那個小孽種哭起來會這麽撕心裂肺又不能停,猶豫了片刻,他問道:“小楚子人呢,他是怎麽辦差的?”
“陛下,奴婢看殿下這些日子瘦了很多,小楚子雖然是殿下的……”話沒說完就被淩祁祐一眼橫了過來,小醜兒吓得趕緊改口:“畢竟您才是殿下的父皇,殿下想必是念着您才會這樣……您還是去看看他吧?”
淩祁祐的唇輕抿了起來,微眯着的眸子裏泛起了異樣複雜的光芒,過了許久,才轉身朝着大殿門走了去,小醜兒愣了一下,趕緊追上去跟上。
蕭楚謙這會兒正翹着腳躺床上閉目養神,身邊還有個小太監在給他捶腿,小饅頭在床的另一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地喘,蕭楚謙卻仿佛沒聽到一般,身子挪也不挪,任由着他哭。
淩祁祐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當下眼睛就冷了,身後的小醜兒喝道:“陛下讓你伺候殿下,你就是這麽伺候他的?!陛下來了還不起身接駕!”
蕭楚謙睜開眼觑向淩祁祐,好半晌才懶洋洋地坐起了身,而那給他捶腿的小太監卻已經哆嗦着身子跪到了地上去。
“這是怎麽回事?”
淩祁祐冷聲開口,那小太監戰戰兢兢地答話:“楚……楚公公是奴婢的師父,奴婢才……這樣……”
宮裏大太監帶小太監,收小太監做徒弟的事情并不稀奇,小醜兒身為淩祁祐身邊最得寵信的大太監下面就有一幫子小徒弟,而蕭楚謙才進這昭徳殿沒多久,竟然也開始收徒弟了,顯然是沾了他身邊這會兒正哭得可憐凄慘無比的小太子的光。
話沒說完就已經被淩祁祐打斷:“拖下去。”
小太監一邊哭喊一邊求饒,依舊是被小醜兒叫人進來毫不猶豫地拉了下去。
蕭楚謙搖了搖頭對淩祁祐的做法很不予茍同:“陛下針對奴婢就算了,何必連累無辜的人。”
聽到淩祁祐的聲音,小饅頭扁着嘴滿眼淚花子艱難地轉過頭,朝淩祁祐的方向看,淩祁祐猶豫了一下,到底是走上了前去,把人抱了起來,小饅頭當下就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裳袖子,嘴裏發着意味不明的嗚咽聲,卻到底是停止了哭泣。
淩祁祐抱着他晃了晃,冷眼看向蕭楚謙:“你就是這麽照顧太子的?”
蕭楚謙不以為然:“他是陛下的兒子,陛下都不心疼,奴婢有什麽好心疼的,何況,奴婢早說了,奴婢沒那個本事哄好他,陛下不肯來看他,他就一直哭,奴婢也就只能由着他哭,等他哭累了睡着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淩祁祐沒興趣再與他浪費口舌,抱了小饅頭轉身就走,臨出門前,蕭楚謙卻又突然開口:“陛下,宣王請旨進京的折子已經呈到您這來了吧?”
淩祁祐冷淡道:“跟你有關嗎?別忘了你是什麽身份。”
蕭楚謙卻輕笑了起來:“一個徐國舅,一個宣王,前有狼後有虎,陛下,您之前費盡心思鏟除蕭氏一黨,倒似乎是做了件錯事了……”
淩祁祐咬緊了牙,緩聲道:“他們一個是朕的舅舅,一個是朕的皇叔,哪一個不比你可信些?”
話說完,淩祁祐沒有再停留,抱着小饅頭,大步走了。
蕭楚謙無奈輕嘆了一氣,傻子,比起他們,明明我才是你最該信的……
抱着小饅頭回了寝殿去,淩祁祐将人放進空了大半個月的搖籃裏,小家夥卻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最後沒法子又只能再次抱了起來。
低頭看手裏的小娃娃,方才還哭得一張臉憋得通紅幾乎不能喘氣的小東西這會兒反倒是咧開嘴角,竟就沖着淩祁祐笑了。
淩祁祐微愣了一下,吶吶問起了身邊的小醜兒:“太子他……怎麽變樣子了……”
小醜兒湊過去看,笑着提醒他:“殿下就是瘦了一點而已,不過小孩子長得快,一天一個樣的,如今眉眼都長開了,陛下大半個月沒見着,當然覺得樣子變了,殿下如今和陛下是長得越來越像了呢……”
像他嗎?眉眼都長開了,那眼睛倒是越來越像蕭楚謙了,淩祁祐眼裏的溫度一下子又降了下去,斜睨向小醜兒:“你當真覺得他和朕長得像?”
“當真像……”
淩祁祐冷哂,堅決掰開小東西揪着自己衣裳袖子的手,将之擱到了搖籃裏頭去。
小醜兒怏怏閉了嘴,陛下這反應顯然是不痛快了,倒是他想想方才說的一番話,似乎沒有哪裏不對?
“去傳膳來,”淩祁祐吩咐,猶豫了一下,又添上一句:“再替朕去弄個人來。”
“弄個人?”一時半會地小醜兒還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傻乎乎地與他确認:“陛下要奴婢去弄什麽人?”
淩祁祐垂下了眼,遮去眼裏複雜情緒:“去死囚牢弄個人,就跟上次一樣。”
“……奴婢這就去。”小醜兒心裏暗罵着自己實在是夠蠢的,也不敢再多說,領命就趕緊退了下去。
******
入夜之後的皇帝寝殿沒有點燈門窗緊鎖着一片漆黑,一旁的搖籃裏頭這大半個月來小饅頭頭一次睡得這麽香,蕭楚謙走到床邊坐下将床幔撩起,淩祁祐滿臉緋紅不停地喘息着,眼神已經渙散,伸手就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了下去。
激烈的纏吻,他的舌尖追逐上來,蕭楚謙卻咬着他的唇退開,輕拍他的臉:“祁祐,你知道我是誰嗎?”
淩祁祐急促地喘息着,不耐地用力拉扯他的衣裳,哪裏分得清這會兒壓着自己的是什麽人,甚至不是人都不重要,幾乎是三兩下倆人就赤裸着糾纏在了一塊,蕭楚謙無奈又有些不甘,動作也粗野了起來,沒有顧忌地在他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深淺印記,手指幾乎掐進他的肉裏,也不做半點開拓,将人掰過身去火熱的巨龍就這麽直接沖進了他的身體裏去,蠻狠地橫沖直闖。
與其說是交歡,倒更像是一場野獸間的肉搏。
小醜兒哆哆嗦嗦地在緊閉着的寝殿門外煎熬地數着時間,一直到殿門被人推開,蕭楚謙衣裳松垮地出來,滿屋子的淫靡氣息撲面而來,小醜兒見他擡腳就要走,趕緊拉住他:“陛下怎麽了?”
“放心,已經滿足他了,死不了。”
小醜兒聽聞趕緊放了他轉身就要跑進殿裏去,蕭楚謙卻又突然轉過身,喊住他,道:“下回陛下再想要,你直接将他送去我屋子裏,高興了我自然會滿足他,要不也別怪我不奉陪。”
小醜兒聽得一愕,随即狠狠瞪向他:“你別欺人太甚!陛下不是非你不可!”
蕭楚謙冷笑:“你可以試試,你若是敢給他找其他人,死的那個不是陛下就是你。”
“你!”
話說完,蕭楚謙也不再管小醜兒怎麽想,大步而去。
☆、15·皇叔
淩祁祐登基的第二年冬天到來前,江東宣王、蘇南齊王、嶺北洛王請旨入京拜祭先帝,徐國舅代皇帝出城迎接。
三位藩王都是淩祁祐的皇叔,宣王淩璟是開國皇帝天承帝的第七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天承皇帝共有十一個兒子,當年為争儲位,前二子各自死在明争暗鬥之中,淩祁祐的父皇為第三子,得到徐家鼎力支持,以非嫡非長的身份脫穎而出,被立為儲君,而那個時候才十二歲的淩璟被外放去江東為王,一直到現在,時隔十七年,再次回京。
大晟朝的藩王在地方上有自主的政權,也有一定的兵權,相當于一方土皇帝,為防地方藩王起兵威脅京師,天承老皇帝當年在分封了自己的兄弟兒子之後就定下了規矩,藩王無诏不得入京,即使是皇帝駕崩這樣的國喪,也須得等到一年之後,才可分批請旨回京祭拜,為的也就是怕這些藩王趁着皇權交替朝局不穩之時,起反逆之心揮師亂上。
如今淩祁祐的父皇順德皇帝駕崩已滿一年,各方藩王紛紛上奏請準回京,而淩祁祐最先批準的除了宣王,也就只有他最小的兩個皇叔齊王淩琛和洛王淩珏。
藩王入京按着規矩最多只可帶五百人,淩琛和淩珏各自只帶了百餘號人做護衛,只淩璟一個,不多不少,堪堪五百人,個個是精兵強将,在他出發上路之時,淩祁祐就已經收到消息,徐國舅幾乎跳腳痛罵,直言淩祁祐就不該讓之入京,淩祁祐由着他說,卻自始至終沒有反駁過半句。
最後也還是徐重卿出了城去迎接三位藩王,帶來的兵馬只能駐紮在城外,徐重卿只讓了他們各帶三十人進城,淩琛和淩珏兩個對他的要求有所不滿,倒是淩璟很痛快地答應,挑了三十貼身護衛出來,就上馬随着他一起進了城。
淩祁祐是在平日裏聽政的大乾門接見的三人,滿朝文武分班而立,淩璟打頭,三個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恭敬的行叩拜大禮,拜見高坐在禦座之上的淩祁祐。
這三人說是他的皇叔,最大的宣王也不過只比他大九歲,最小的洛王幾乎和淩祁祐同齡,宣王因為身份特殊,當年是中宮嫡子的身份,本是最有可能被立為儲君繼承大統之人,只不過因為年幼又在朝中勢力遠比不上那個時候有徐家支持的淩祁祐父皇,才最終落敗,在淩祁祐父皇被封太子之後以宣王身份出京去了江東,一年之後天承皇帝病逝,淩祁祐父皇登基,淩璟也沒有回來拜祭過,如今時隔十七年,他在江東勢力穩固,幾乎是只手遮天,朝廷在江東的辦事衙門形同虛設,江東一帶駐軍将領也全是他的心腹,他幾乎牢牢掌控了整個江東,而江東又是大晟朝最大的州府,是大晟朝發家的地方,朝中官員聞宣王色變,徐國舅屢次提起這不把朝廷诏令當回事的宣王都是咬牙切齒,淩祁祐雖然面上沒有過多表露,心裏卻清楚得很,宣王同樣是他如今內憂外患中最為頭疼的人物之一。
等到三人大禮行完,淩祁祐才慢慢開了口:“三位皇叔一路風塵仆仆辛苦了,都起吧。”
語氣冷淡而疏離,完全的高高在上之态,淩璟輕勾了勾嘴角,從容站起了身,半點不避諱地擡眼就直視向了禦座之上的淩祁祐。
在他看淩祁祐的時候,淩祁祐同樣在打量他,十七年的時間,淩璟已經從當初離京時的稚童長成了如今挺拔健壯眼神銳利的一方霸主,在他的眼裏,淩祁祐看不到一絲一毫面對帝王時該有的畏懼,甚至那隐約的笑意也帶着幾分挑釁。
瞳孔微縮,淩祁祐眼裏的溫度便更冷了一些。
按着大晟朝的習俗,初次見面、久別重逢的親朋都要互贈見面禮,淩祁祐也一早就将命人将這禮給備了好。
齊王淩琛是個癡迷書畫的書呆子,淩祁祐送給他的是幅前朝名家真跡,淩琛一看當下愛不釋手,連連謝恩,回的禮也是自己作的畫。洛王淩珏則是個游手好閑鑽到了錢眼裏去的纨绔,同樣好打發。最後輪到淩璟,淩祁祐命小醜兒送到他跟前去的,是一只黑鷹……一只關在籠子裏的雄壯黑鷹。
淩祁祐緩緩說道:“黑鷹是我大晟朝吉物,這鷹眼神銳利姿态矯健,倒是頗有幾分七皇叔的風采,七皇叔可得好生養着。”
淩璟一看嘴角越發上揚了幾分,鷹是好鷹,可惜再好的鷹關在了籠子裏也都如同折了翼一般再難有作為,小皇帝送這個給他,似乎是在提醒他就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上安分守己不要多做妄想,只是偏偏他對這小皇帝的态度就是有些嗤之以鼻。
手伸過去,直接将那籠子的門給打了開,在滿朝官員錯愕震驚的倒吸氣聲中,那雄鷹鑽出籠子,一聲嘶叫過後,在半空盤旋了幾圈,很快就飛沒了影子。
淩祁祐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徐重卿喝罵道:“宣王您實在太過分了!陛下送您的禮您竟然就這麽當衆給放了!您眼裏還有陛下嗎?!”
淩璟不以為然:“陛下也說這鷹眼神銳利姿态矯健,困在這籠子裏多可惜,當然是放出去得好。”
然後便也不管那徐國舅如何氣急敗壞,淩璟笑着拍了拍手,他身後的人把他要送給淩祁祐的禮物送了上來。
“還真是巧了,本王要送給陛下的,卻也是一只鳥。”
衆人定眼一看,更是驚訝不已,這宣王的人手裏提着的鳥架子上,是只五彩斑斓的金絲雀,鳥架子外并沒有籠子,那鳥兒停在架子上,一會兒啄着自己的羽毛,一會兒撲扇着翅膀擾着架子飛幾圈,即使沒有束縛,卻也飛不遠,最後依舊還是會停到那架子上去。
淩祁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微眯起了眼裏已經有了并不明顯的殺意,淩璟送這種東西給他,嘲諷的意圖實在太明顯,這已經不單是挑釁,而是根本就等同于犯上了,但這個時候,他卻不能跟他翻臉,半晌之後,他慢慢攥緊了袖子下頭的手,以盡量平緩的語調道:“那就謝謝七皇叔送的這份禮了。”
“好說。”淩璟得意笑着應下。
昭德殿。
抱着小饅頭在院子裏曬太陽的蕭楚謙眼見着淩祁祐黑着臉進來,打自己身邊過時小饅頭嘴裏發着“噠噠”聲伸手就要他抱,淩祁祐置若罔聞,連餘光都沒有分過來一個,大步就進了裏頭去,再聽殿裏傳出來的踹翻桌椅的聲響,蕭楚謙搖了搖頭,趕緊抱着扁了嘴就要哭的小饅頭哄了一陣,然後便攔住了滿頭大汗跟進來的小醜兒。
“你讓開!”
“陛下他今日不是接見宣王幾個?怎麽發了如此大的火?方才都發生什麽事了?”
“跟你有關嗎?”小醜兒沒好氣道。
“說來聽聽,也許我能幫陛下分憂呢。”
“你一個閹人能做什麽?!”
蕭楚謙不以為然:“醜公公不也整日想着替陛下分憂嘛,乖,說來聽聽。”
小醜兒這會兒也氣得夠嗆,便幹脆就一股腦地把方才宣王如何不把陛下放在眼裏如何暗諷陛下的行為給說了,蕭楚謙一聽就樂了:“那也是陛下先給人下馬威……”
“你敢這麽說陛下!”小醜兒瞪他。
蕭楚謙再次搖了搖頭,擡頭看了看一片湛藍的天空,将小饅頭交給一旁的奶娘抱着,舉高手打了三個響指,嘴裏跟着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響,時斷時續,不多時,一院子的人就都驚訝看到,那黑鷹突然就出現了,就在不遠處的半空中盤旋。
蕭楚謙笑着沖小醜兒道:“去拿柄弓箭來。”
“啊?”
“啊什麽啊,我說,想要陛下高興,就去拿柄弓箭來。”
小醜兒猶豫了一下,一咬牙還是去幫之給取了來。
蕭楚謙接過弓,動作熟練地上箭、拉弦,擡手瞄準了那在空中不斷盤旋的黑鷹。
小醜兒看得呼吸都屏了起來,蕭楚謙滿臉鎮定,從容不迫地随着黑鷹的位置微調方向,再之後,‘咻’的一聲,放箭而出,一聲凄厲的嘶鳴過後,那鷹應聲落下,落到了前方的宮殿瓦頂上。
蕭楚謙笑着收了箭,提醒有些看傻了的小醜兒:“還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派人去撿。”
“哦哦……”小醜兒回過神,趕緊帶了人親自去撿獵物。
“你為什麽還能使得出力氣來?”
聽到聲音,蕭楚謙有些意外地轉過身,淩祁祐就站在殿門口,正滿眼懷疑地看着他。
☆、糗事
淩祁祐話說完就直接走上前來,突然就一手扣住了蕭楚謙的一只胳膊,猛地往前拉再反手一攥,蕭楚謙從容不迫地避過,身子不動分毫,眼裏都是笑意:“祁祐,你的這點功夫還是我教的,就不要賣弄了。”
淩祁祐聽他這麽喊自己,臉色當下就沉了,也放開了他的手,依舊重複方才的問題:“為什麽你還使得出力氣來?”
蕭楚謙不以為然道:“雖然我一時不察,被美色迷昏了頭,才會中了計,好歹從前在邊疆的時候已經習慣了随身帶各種傷藥尤其是解毒的藥丸,你給我下的那藥并不稀奇,要解也不是什麽難事。”
蕭楚謙這話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嗤諷之意,淩祁祐聽着眼神更冷了幾分,輕抿起唇,片刻後,轉身回了寝殿去。
蕭楚謙跟進去,三兩步追上他,伸出手猛地勾住了他的腰身,淩祁祐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帶着差點直接栽他身上去,堪堪穩住身形,憤怒地擡眼:“放開朕。”
“生氣了?”
蕭楚謙非但不放,反倒雙手都圈住了他的腰,禁锢住他的身體,唇角揚起了笑意:“一次沒成功,還想再給我下一回毒?”
“你放開朕。”淩祁祐氣得牙齒都在打顫,卻又不好伸手去推他,要不反倒顯得自己弱勢了。
蕭楚謙非但不放,更是得寸進尺,欺身往前,嘴唇貼到了他的耳邊:“陛下,您舍得嗎?”
一只手往下,竟是移到了他的臀部捏了一把,呼吸間吐出的熱氣更是帶上了十足的暧昧:“您這裏可舍不得……”
“陛下,那鷹被打下來了……”小醜兒撿了鷹興沖沖地進來與淩祁祐禀報,話說到一半,看到淩祁祐和蕭楚謙以暧昧姿勢貼在一塊,驚得當下就低了頭,改了口:“奴婢什麽都沒有看到。”話說完就躬着身子準備退下去。
淩祁祐忍無可忍,也再顧不得儀态,用力掙脫開伸手就想推人,蕭楚謙卻笑着先一步放開了他,後退兩步,出了外頭去抱小饅頭。
淩祁祐冷眼掃向小醜兒:“什麽事?”
“那鷹……撿回來了……”
“就扔外頭。”
幾位進京拜祭先帝的藩王被淩祁祐命人安頓在了西郊的離宮,傍晚時他要在這昭德殿設宴招待幾人,而未時過後,宣王便先進了宮來,來昭德殿,說是要求見陛下。
淩祁祐有些意外,摸不準他提前來單獨見自己的意思,卻也還是命人将之帶了進來。
進大殿之前,淩璟一眼看到石階上那被一箭刺穿,身上染了血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黑鷹,嘴角勾起了一抹無奈笑意,這小皇帝還果真是處處都不忘了給自己下馬威,卻也沒有多做停留,大步進了殿裏去。
沒有外人在,淩璟也沒有行大禮,做做樣子之後就開門見山說起了來意:“本王來,是想去永壽殿看看皇嫂,不知是否方便?”
淩祁祐眼皮子都沒有擡,冷淡道:“太後身子不适,不便見人,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淩祁祐這麽說,淩璟便也沒有多問,心下卻肯定了,外頭那些關于徐太後癡傻了的傳聞怕也不是假的。
于是他轉開視線,打量起了這昭德殿的雕欄畫棟之态,淩祁祐對他堂而皇之不加避諱地這麽打量皇帝寝殿心有不滿,正欲說什麽,蕭楚謙的目光轉回來,卻先開了口:“聽聞陛下把太子殿下帶在身邊親自照顧,可否叫人把殿下抱出來,給本王也看看本王的侄孫兒?”
淩祁祐猶豫了一下,沖着小醜兒微擡了擡下颚,小醜兒會意退下,半刻鐘之後,蕭楚謙抱着小饅頭跟在小醜兒身後從裏間出了來。
淩璟抱着胳膊看着蕭楚謙走近,笑着與淩祁祐調侃起來:“陛下,沒想到您這宮裏還有這般魁梧健壯的太監,倒是挺出人意料的。”
蕭楚謙這模樣确實橫看豎看都不像個太監,與那些塗脂抹粉眉毛修得比女人還細嗓音也比女人還柔的公公比起來,說他是個閹人,怎麽都沒有多少說服力。
當然淩祁祐并不擔心這宣王是也認出了蕭楚謙,畢竟宣王在江東十幾年,聽過蕭楚謙的名號也應當是沒有見過他的才對。
所以對他這種無聊的調笑之語,淩祁祐便也就當成是沒有聽到,連回話的興趣都沒有。
蕭楚謙擡起眼,瞥淩璟一眼,心下輕哂了一聲,将小饅頭往他手裏一擱,也沒有多說,就退到了一旁去。
已經三個多月大的小饅頭虎頭虎腦的,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來轉去,淩璟一手托着他的肩頸,一手托着他的屁股,抱人的姿勢倒是頗為标準,笑眯眯地沖着他擠眉弄眼咂舌頭逗弄他,可惜小饅頭顯然對這個沒見過的又不讨他父皇喜歡的皇叔公沒多少好感,被他逗了沒兩下,就嘴一扁,放聲幹嚎了起來。
蕭楚謙似乎是一早猜到了這個結果,手指按了按耳朵裏的棉花,無語至極。
自從小饅頭被淩祁祐甩手給他之後,他就已經習慣了這麽日日在耳朵裏塞上兩團棉花,要不這小東西不分場合地這麽一哭鬧,尤其聲音還特別大,他确實沒那麽好的脾氣也不敢保證自己被吵煩了不會幹脆直接結果了他。
說到底,蕭楚謙還是對淩祁祐跟人生下這小家夥耿耿于懷,又不是他的兒子,他也沒那個耐心一日十二個時辰地捧着哄着小祖宗。
淩璟嘴角的笑容有那麽一瞬間僵滞住,那托着小家夥屁股的手掌已經被一泡黃金湯給澆濕了。
蕭楚謙“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小醜兒也低下了頭悶笑,淩祁祐冷眼看着,卻心裏頭一次,對自己兒子生出了幾分待見。
奶娘把小饅頭接了過去,帶去了裏頭換尿布,小醜兒遞帕子給淩璟:“宣王殿下別介意,太子殿下他還小,不知事,不是有心的。”
淩璟眼裏的尴尬也只是一瞬間,這會兒就已經恢複了嬉皮笑臉之态,淡定地擦着自己的手,無所謂道:“小太子才三個月,會這樣不稀奇,當年陛下都三歲大了,本王抱陛下的時候陛下同樣也尿到了本王身上,本王哪裏會跟小孩子計較。”
小醜兒因為這話有些微愣了住,淩祁祐的臉黑了,蕭楚謙這下是徹底樂了,幾乎笑出了聲音來,又被淩祁祐一眼橫過來,趕緊轉開了眼。
淩祁祐暗暗攥緊了手,恨得咬牙切齒,淩璟說的事情他是有印象的,他小時候身子弱又膽小,那一回是看到宮裏的太監因為犯了宮規被活活打死的恐怖樣子吓得,當時明明就是這個宣王故意帶他去看的,以至于那之後他見了淩璟就下意識的覺得害怕,好在沒多久這家夥就被外放了去江東,倒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卻又突然舊事重提,擺明了就是在嘲諷自己。
淩璟不是沒有看出來淩祁祐一副要将自己抽筋扒皮的憤恨神色,卻半點不以為意,在徹底激怒淩祁祐前,又轉開了話題:“還有一事,本王想求陛下一個恩典。”
盡管氣恨,淩祁祐面上依舊很平靜,語氣也沒有半點起伏:“你說。”
“本王生了個兒子,想求陛下下旨冊封世子。”
淩祁祐尚未表态,蕭楚謙一聽倒是先詫異地擡眸看向了淩璟,只不過這個小動作被這會兒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淩祁祐給忽略了而已。
淩祁祐皺起眉,道:“七皇叔有孩子嗎?為何之前沒有上報過朝廷,而且,七皇叔似乎還沒有成婚吧?”
淩璟笑着道:“才剛出生不久,還沒來得及上報,本王确實沒有成婚,不過沒成婚不代表就不能有孩子吧?”
“那是七皇叔府中妾侍所生?”
“不是。”淩璟很幹脆地否認。
淩祁祐沉了眼神,不悅道:“那就是私生子?按着我大晟朝的規矩,斷然沒有立個私生子做王府世子的道理,七皇叔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
淩璟卻不以為然:“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本王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只要陛下答應下這道旨意就行。”
算了,這宣王在江東鬧出的荒唐事也不止這一件兩件,反正丢臉的也不是自己,淩祁祐沒有再說,算是默認應下了他的請求。
淩璟目的達成,便也就謝過先行告退了下去。
只是在轉過身去之後,淩祁祐看不到的角度,他意味深長地瞥了蕭楚謙一眼,蕭楚謙不搭理他,轉開了視線佯裝沒有察覺。
淩璟勾唇笑了笑,大步離開。
☆、刺客
傍晚之時,淩祁祐在昭德殿大殿裏設宴招待三位皇叔,來作陪的還有徐國舅和內閣九卿的官員。
美酒佳肴,還有獻舞的美人,一片觥籌交錯。
淩祁祐半靠在自己的禦座裏,幾杯酒下肚臉上就已經有了微醺之意,輕眯起了眼,樣子略帶慵懶,一手不自覺地扯着自己的衣領,似乎是有些燥熱難耐。
齊王和洛王兩個都對陛下的款待很滿意,湊在一塊搖頭晃腦一邊喝酒一邊看場上翩翩起舞的美人,時不時地敬淩祁祐一杯,似是很是享受。
唯淩璟一人,單獨坐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漫不經心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