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兩個人都安靜了的時候,江面上飄過來一艘船,船夫收了槳,然後靠了岸,只見得這江岸旁邊站了兩人。

“楊夫子...”那船夫認識楊依,前兩日,自己還帶着自家的孩子去了學堂,楊家那一老一少夫子可是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啊。

既是自家孩子的夫子,那禮數必然也是不能少的。

楊依聽着有人喚自己,才轉過身來,這會情緒也穩了,才堪草草地回了一禮。

見楊依朝自己行禮,那船夫也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抓了抓早被江風吹得雜亂無章的頭發,這才注意到站在那裏不出聲的楚天。

“咦,這不是沈家丫頭的男人麽?”船夫疑問地問了句。

聽到這船夫似乎見過悠兒。楚天也顧不得平日自己不喜與人接觸的習慣,忙拉着船夫的袖子。

“您見過我家娘子麽?”“當然了,今早她還是搭我的船去的鎮上呢,這裏沒其它的船,我跑了兩趟了,倒是沒見着她回來。”

楊依此刻也緩過了神。

“這位大叔,您送我們去一趟鎮上吧,我們付兩倍的船錢。”

船夫為難的抓了抓頭發,忙了一天,還想着早些回去陪家裏的孩子,可眼前這女子可是自家孩子的夫子,可多虧了她,孩子才能學些學問。

沒多久就做了決定。

“成,我送你倆去鎮上,不要錢。。”忠厚的船夫答應了楊依的請求。

這下楊依覺得剛才是自己說付兩倍船錢的說法卻顯突兀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謝。

既是知道沈悠是去了鎮上,總有個地方能尋人,楚天也稍稍平靜了一些。

可就算去了鎮上,又尋得回悠兒麽,悠兒做事有分寸,從來不像自己這般漂浮,如果不是出事了,一定不會這麽晚不回家的。

晚風凄凄,那涼意能一直涼到心裏,本是陪着楚天站在船頭,可久了就有些瑟瑟發抖,楊依有些受不住,便獨自回了船艙裏。

望着那固執地站在船頭的人,楊依只能暗自神傷,無論自己做些什麽,那人也不會回頭望自己一眼的,他的心裏,眼裏始終就只有他家娘子。

雖知道這些,可是楊依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他要特別一些,教他習字也是,此刻會陪他去尋他妻子也是,明明知道自己這麽晚了出門,爺爺他肯定會擔心,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偏偏這人還不知好歹,總是拒絕自己的好意。

四下安靜,只能聽見船槳擊水的聲音。那聲浪一波波地擾得自己心也不太平靜。

楊依從小飽讀詩書,對詩詞裏寫過無數遍的離愁別緒向來只能靠想象,堪堪算能理解一點。

詩詞本是心中感,無有心傷不言憂。自己曉格律,通音律,別人皆道自己驚才絕豔,其實只有自己才知道不過徒有虛名,詩詞也好,歌賦也好,從來都是少了感情,辭藻再華麗卻又有何用?便等閑了別人的誇贊,從不以這些虛名為傲。

可不知為何,在此刻對那些愁緒的理解卻尤為深刻了些,那些看着心上人離開卻留不住的女子,只怕也是此刻自己心下這般感覺吧。

心上人啊...呵...揣摩着那些女子的心情,萬千情緒仿佛在一刻爆發,頓時文思如泉湧

天淨沙·船女

徘徊回首離艙

扶舷擺渡橫江

遣水行歌搖槳

清吟低唱

他年莫忘歸鄉

填詞多年,倒是覺得如今這一首賽過了以往任何。

如果只有難過才能賦予我詩詞靈魂,我不介意一直難過下去,謝謝你,楚天。

楊依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這江上的風都帶了苦的味道。

如果我是在沈悠之前遇到你,那該有多好。

那船夫将楚天二人送到鎮上,楚天下船之後就滿大街的找人,也不向人家具體描述一下自家娘子的樣貌,只拉着人便問人家瞧見自家娘子沒有。

楚天此刻一身灰塵仆仆的衣衫褴褛的,衆人只當他是有病,敷衍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見過。

楊依比楚天倒是穩重地多,詳細地描述了沈悠的樣子,可也沒打聽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也是楚天幸運,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找着也遇着了之前打抱不平的那位白衣俠客。

事實上白衣俠客本也是不認識秦夜歌的,只是在這小鎮上遇上了高手,覺得不可思議,向人多番打聽,才知道秦夜歌是大半個月前才到這鎮上的。也沒人知道他具體的來處,只道那秦夜歌來之後便在鎮上高價買了一座府邸。

富貴人家出來的公子,手腳功夫卻不賴,白衣俠客覺得自己這麽多年是白學了,灰心喪氣地正打算回山深造,就看見了一臉焦急在尋自家娘子的楚天。

腦海裏就浮出了之前自身難保還不忘好心扶起自己的女子,聽楊依細細說起來更确定了那女子便是楚天要尋的人,這才細細地和楚天說了秦府的位置,末了還叮囑了楚天一句,那位叫秦夜歌的男子不好惹,要謹慎行事。

可楚天哪能聽得進這些,悠兒被陌生人帶走,自己可能眼睜睜的只看着卻不去救她麽?

平日裏方向感奇差的楚天,這會兒雖理智都失了大半,可按着那俠客說的路線,沒多久卻也找到了秦府。

見着楚天依舊對自己不聞不問,楊依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終于也沒有再追上去。

檐牙高琢,金碧輝煌。很難想象,在小小的一個鎮上,也能看見這樣氣派的府邸。

門環上雕的那鐵獸滿面猙獰,楚天認得這玩意叫貔貅,只吞不吐,一般大戶人家信這些,意味着能財源廣進。

能買得起這樣府邸的人,定是非富即貴,楚天心裏很明白,可是只因為這樣就要退縮麽,答案當然是不可能。

抓着門環,楚天使勁地連敲帶踢的叫起了門。沒敲兩下,大門就開了,出來了幾個家丁,都是滿臉的不耐煩。

“小子,你幹什麽?”為首一人道。

“我來找我家娘子,你們這群壞蛋,把我娘子還我!”

衆家丁這才想起公子今日有帶回來一名女子,進門時管家還特別交代了,如果有人來尋,要記得好好“招待”他。

既是要好好招待,當然不能太過随意。

雙拳難敵四手,楚天平時力氣雖不小,可是對上男子本就吃虧,何況只是孤身一人,又如何是幾位家丁的對手。

可楚天心裏堵着一口氣,只攻不守,完全是不要命的态度。

“這小子還挺犟的。”一家丁臉上也挨了楚天兩下,滋味也不好受。捂着臉揉了揉的同時,瞅見了楚天腿上有傷,便狠狠一腳踹了上去,使得楚天立馬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見楚天倒地,衆人一齊上來,連打帶踢的,只讓得楚天身子疼得都蜷縮在了一起。

“什麽你家娘子,我家公子帶回來的姑娘自然是我家公子的,也不瞧瞧你是什麽貨色?敢和我家公子搶人!”

“悠兒...”楚天很想站起來,可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衆家丁打得累了,也便收了拳腳。“小子,長點眼睛,我家公子不是你惹得起的。”

待得他們進門後,楚天費力地爬到了門邊,背靠着門,用手撐着地面,才緩緩坐了起來。

此刻的楚天已是雙眼通紅,使勁咬着唇,血沿着嘴角掉下來了也毫不自知。

為什麽自己會這麽沒用,沒什麽連悠兒也保護不了,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自己就不停地在給悠兒添麻煩,一直都要悠兒照顧自己,自己卻什麽都給不了她。

為了不讓自己挨餓去向二嬸借糧食,因為自己想學字就送自己去夫子家學字,每天無微不至的照顧,自己卻一直都在任性,因為貪戀悠兒的溫柔,還想着要一直要和她在一起,就是自私地不想讓她嫁給別人。

如今悠兒被別人帶走,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沒有錢,沒有勢,什麽都鬥不過人家。

就像現在,就算自己再怎麽做,也不可能從那人手裏救出悠兒。

這樣的自己,配得上悠兒麽!配得上麽!

痛,全身沒有一處地方不痛,可是都比不上心裏的痛。

如果自己能有出息,如果自己能有保護悠兒的力量。

拽緊了拳頭,也不再去拉那門環,只是一拳一拳的捶打着秦府的大門。

哪怕是被打死在這裏,也要見到悠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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