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質子驸馬》
作者:十二九
文案:
鴛鴦蝴蝶的詩詞曲賦,她讀了上闕,她念了下闕,選中的,是同一段情緣。
她駐足,她側目,白首不離的夙願,是彼此相約的承諾。
而那一場戰争落幕,她仍是萬人之上的公主,她淪為千夫所指的驸馬。
家仇國恨深處,形同陌路,究竟是誰人無情?
戰塵血光中,厮殺吶喊裏,又能否守得愛戀如初?
內容标簽:喬裝改扮 天作之和 情有獨鐘 相愛相殺
搜索關鍵字:主角:宛茗,向恂 ┃ 配角:洪欣,洪世昌 ┃ 其它:百合,專一,愛恨
☆、楔子
豔陽高照,金光爍爍,灑向一片似密林而立的軍隊。大原國君站于前殿之上,迎接凱旋的三軍将士,袍袖一揮,萬歲聲震天,天子腳下,百官俯首,萬民臣服。嚴陣以待的隊伍自中間餘出一條通道,戰績累累的盧廣修将軍昂揚走在前面,随行的将軍都是身着铠甲戰袍,面帶喜色,唯獨中間器宇不凡的一位素衣少年,神情冷冽,目光傲氣,與周遭喜慶和順從的氣氛格格不入。
“末将盧廣修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大原皇帝急忙托起盧廣修行禮的雙拳,“盧将軍請起,愛卿再為大原立下戰功,朕深感欣慰,愛卿辛苦,就不用多禮了。”
“謝皇上。”
大原皇帝向右走了兩步,視線落在不言不語的素衣少年身上。身邊察言觀色的将軍抓住少年手臂,試圖強行逼她跪拜,“大膽!還不快向皇上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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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原皇帝揚手,氣勢淩人的将軍退到一邊,始終沒能讓少年跪下。
大原皇帝端詳着少年,少年毫不躲閃的目光直接相對,大原皇帝撫上胡須大笑道,“果然有骨氣,可惜有這等氣節也沒能挽救泾國的沒落,朕留着你,并不是讓你和朕作對的。”
大原皇帝轉身坐于龍椅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素衣少年,“你再也不是泾國的太子,而是朕大原王朝的三驸馬!從今日起,為人臣子之忠,為人子婿之孝,為人丈夫之責,你應該牢記于心!”
少年聞言擡頭的同時,被左右兩個侍衛踢中雙腿,跪在了大原皇帝面前,倔強不屈的自尊全然粉碎在雙膝之下。
慶尚二十三年,大原王朝國富民安,兵強馬壯,趁此勢頭出戰泾國,捷報頻頻傳來,泾國軍節節敗退,大原王朝在最後一戰,槐森關一役中大獲全勝,氣勢如虹,直搗泾國都城,原朝軍旗立于泾國皇宮,宣布大原王朝對泾國的全面占領。
在皇城被攻破的當天,泾國皇帝駕崩于寝宮,皇後燃起大火,于火中喪生,追随先帝而去。家國失,摯親亡,皇親貴族皆數淪為階下囚。太子向恂自大原朝将士攻占全城,俯身長跪于先皇龍床前,未曾起身。原軍到達後,将其j□j在昔日東宮,等待一國之君對這敗國太子的處置,泾國百年基業坍塌于一時之間。
泾國地處臨海,陸路,水路皆是交通要塞,貿易關口,疆域雖不廣,但土地肥沃,資源充沛,文化深厚,民心向齊,在位國君勵精圖治,國中統治可謂生機勃勃,若不是有了可趁之機,大原絕對不可能如此輕易取得。俗語雲,巧獲容易,明治最難,泾國既然已經屬于大原,一番改革在所難免,但兩國制度律法有差異,民俗文化有不同,和而化一,非一朝一夕能夠完善的計劃。治國之初,民怨,軍反,官缺,都是将會遇到的阻力。他國異地,實施仁政親民之國策亦不能籠絡民心,因地制宜的新政須從長計議。于是大原王朝遣武将駐紮守衛,派文官進城協商,權其利弊,衡其得失,采用丞相左巍的谏言,對泾國實施質子統治。
大原國君一道聖旨昭告天下,泾國即日起更名為大原泾省,将大原聰穎智慧的三公主宛茗下嫁于泾國前朝太子向恂,禦賜驸馬印,半個月後于大原王朝完婚,婚後公主陪同驸馬回到泾省,齊心治理。
自此,泾國太子向恂亡國被俘,入贅大原王朝,昔日的未來國君,變成如今的君下臣子,大原王朝納質為婿,成就了一代質子驸馬。
☆、姻緣鋪前遇姻緣
陽春三月輕雨後,花開柳搖盡是春。
柳州城享譽天下春景之絕的美名,每到這一年之季,引得四方商賈,文人墨客紛紛來此賞春踏青,作曲撰詞,潑墨書畫,一抒豪情雅興。景物怡人,人才風流,使這柳州城成為實至名歸的人傑地靈之寶地。而除了這些以外,柳州城最負盛名的,當屬人們津津樂道的人間姻緣,命中注定的才子佳人喜結良緣一直以來成為民間美談,傳頌于各地。
折扇輕搖,一路上帶着游玩和欣賞的心情側頭觀看這柳州風情,白袍青衫的少年興致盎然,卻也不至于好奇到頻頻停下腳步,而是走馬觀花,面帶笑意地看個大概。直到在人來人往,香火不絕的紅廟面前,少年駐足,收起了紙扇。
“姻緣鋪”,少年先是輕聲念出了布幅上寫着的字,再看向面前慈祥和藹的老婦人,恭敬地問了,“老人家,請問姻緣鋪三字何解?難道在柳州城,姻緣亦能買賣不成?”
老婦人笑開,“公子曲解其意了,姻緣天定,如何能做交易?若老身妄為,只怕柳州城的名聲一夕之間就會蕩然無存。老身和老伴在此設鋪,只為幫緣分到了的人覓得意中人。”
“哦?” 少年轉身看看左側的隔板,“原來左右并立是一家,在下莽莽撞撞竟差點錯過。”
老婦人攔住了要探頭看向隔壁的少年,“公子,這也是緣分,且在老身這裏試試如何?”
“這要如何試?”
少年詢問的間隙,少年身後立着的人似乎想起了什麽,“少爺,這好像就是蠶氏夫婦。”
少年聞言,詫異地望向老婦人,“敢問……”
“公子猜得不錯,老身正是蠶何氏。”
少年高興地接話道,“夫百餘三,妻九十有八,恩愛生活八十多載,不離不棄,相扶相持,始終如一的蠶氏夫婦,晚生得見,實在榮幸。”
“公子謬贊,不過是平常生活。”
“老人家此言差矣,細微之處見真章,瑣碎生活更顯真情長久可貴。”
少年一番真心實話,老婦人微笑相對,少年身後的人又再說起了關于蠶氏夫婦姻緣鋪的江湖見聞。兩位老人家心善心誠,于多年前辦起了這姻緣鋪,意在為有緣人牽線,成就美滿姻緣,一時之間,引得各地青年才俊趨之若鹜。然感情之事,可遇不可求,使得相會于兩老姻緣鋪前的有情人極少,但只要萬中有一,便長長久久,傳為佳話。
少年聽着,折扇輕敲掌心,“物以稀為貴,向來如此。老人家,你可還記得上回是什麽時候?”
“兩年前的春天。”
“現在如何?”
“雙生了一對兒女,合家幸福。”
少年展顏,更覺得這姻緣鋪有趣。身後的人會看眼色,挑了時機開口,“少爺,不妨一試。”
誰知少年搖着頭笑道,“只怕我的姻緣連月老都深感頭疼,沒那麽容易遇着。”
身後的人以為少年是顧慮身份的特殊,想到皇族難随心所欲,常身不由己,便不再多言。老婦人本就主張順其自然,當然不會強少年所難,只是略為少年最後悲觀的話感到可惜。
“池塘江邊,鴛鴦戲水,倒影成雙。”
少年剛移出一小步,馬上被隔板那邊傳來的聲音吸引住了,有如泉水叮咚,又似雨打竹葉,更像風撫弦音,柔和婉轉,清雅秀氣,少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一般,驚奇地愣在原地。
“看來小姐是抽中對子了,接下來就等待佳音了。” 這是一位老者的聲音。
“哪有這麽容易?要是隔壁根本沒人呢?” 另外一個靈動活潑的女聲答了老者的話。
“哈哈,那就說明你家小姐緣分未到,急不得,也急不來。”
“小姐,虧你想來見識一下這柳州姻緣鋪,連個答話的都沒有,豈不是無趣得緊。”
被喚作小姐的女子不以為意地抿嘴笑了,“萬中無一的事情哪見得就讓我遇上了?不夠幸運罷了。”
回神的少年釋然一笑,轉頭注視着老婦人桌前的竹筒,從衆多白色紙條中随手挑了一個,把紙扇交給身後的随從,手指将紙條展開,眼底就有驚喜之色。
“綠野鄉間,蝴蝶振翅,身形化一。”
這回換作那頭的女子一驚,身邊的丫鬟更是難以置信到說不出話來,老者則只是撫須微笑。
女子眼眸輕阖了幾下,纖細手指再次拈取,念出了紙上一行行楷小字,“楊花飛,春雨落,拂不盡情愁。”
老者點頭,“這次是詞,且看答得如何。”
少年自信,朗朗而讀,“一簇簇,一滴滴,訴不完愛怨。”
對方的聲音溫和好聽,透着書卷氣,吟詩念詞時又能讓人感受到一種氣度,竟使女子忘了該如何反應。
“小姐,小姐,怎麽樣?是不是都對上了?”
女子點頭回答随身丫鬟,手第三次伸向了竹筒,少年和女子幾乎同時看到了紙上的五個字。
“願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離。”
“哈哈,哈哈……” 女子面前的老者大笑出聲,“以此詩為結尾,甚好,甚好!老伴,可引得此二人相見?”
“有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未免錯過,還須及時把握。”
話音剛落,蠶氏夫婦合力拉開了隔板,少年與女子側目相望,一位身形翩翩,一位身姿綽綽,視線相碰,皆是目露驚豔,繼而淺淺地笑了。
“還真是一表人才,尚算有資格配上我家公……小姐。”
“小舞。” 女子輕聲責備這略顯放肆的貼身丫鬟。
少年臉上挂着善意的笑容,雙手一拱,“這位姑娘說得不錯,在下慕容恂,冒犯小姐了。”
“小舞一句戲言,還請慕容公子不要在意。”
小舞看看這二人的神色,偷笑道,“我的話是玩笑,當不了真,那這姻緣鋪呢?可算真靈驗了吧?”
慕容恂頓住不語,看向那女子。女子巧妙地避開了慕容恂的目光,只看着方才抽中的對子和詩詞,“信與不信,在乎心。”
灑脫的回答,是慕容恂所贊賞的,卻也模糊,讓慕容恂不知道該拿這突然的緣分怎麽辦。
“雖說世事無絕對,老身姻緣鋪的習俗是如此”,老婦人拿出一個藍色的錦袋遞給慕容恂,“內有一塊姻緣石,和那位小姐的是一對,就當個紀念吧。”
另一邊的老者也拿了同樣的錦袋交給女子,兩個人均沒有打開來看的意思,女子謝過老人家,低頭走過慕容恂身邊,帶着丫鬟進了紅廟裏面。
老婦人看着神都跟了去的慕容恂,“公子,這就遇着了,天公已作美,接下來事在人為了。”
慕容恂笑而不語,向兩位老人行過禮,轉身走向香火缭繞的廟宇,尋着那身影去了。
女子跪在蒲團上虔心向佛像拜禮,慕容恂撩起長袍下擺,端正地在旁邊跪下,學着女子的樣子搖簽,簽掉下來之後,兩人又一前一後站在了廟祝面前。
知道慕容恂在身後,女子不動聲色地讓出了前面的位置,“方才都是我先,這次換慕容公子先解簽吧。”
女子這樣一說,慕容恂立刻明白了對方的心思,知道不便留下來旁聽,“可以是可以,不過在下想和小姐做一個交換。”
女子挑眉,探尋地看向慕容恂,慕容恂依舊是笑着,“解簽的優先權換小姐名諱,如何?”
女子了然,舒顏,但徑直把自己的簽遞給了廟祝,慕容恂驚訝的同時攔住了,“小姐,就當在下開了個玩笑吧。”
女子偏頭看慕容恂,發現慕容恂不僅不惱,反而面帶愧意,正把簽交給廟祝。
廟祝取下慕容恂的簽語,問道,“公子求的是什麽?”
“姻緣。” 慕容恂堂堂正正說出這兩個字,直讓女子心裏一顫。
廟祝師傅點點頭,念出了簽語,“月仙福緣牽紅線,少年輕狂繞情絲。侯門宮苑深似海,從此化作陌路人。”
老師傅低頭沉思了一會,“公子這支簽算不得上上簽,但也做出了暗示,緣分已到,只是這仕途恐怕有礙姻緣,魚與熊掌,不能兩全也。”
廟祝說着,看了看慕容恂,“可公子面相華貴,不似能安于平庸之輩,若是如此,必坎坷而不平坦,能解與否,還看個人造化。”
喜與憂,幾乎都被算到了,未來的事還沒個定數,慕容恂并沒太介懷,“謝大師告誡。”
簽也解過了,慕容恂似乎沒什麽理由再留下,相信緣分的話,定會再次相見,慕容恂轉身便要離開。
“上官宛,謝公子謙讓。”
慕容恂揚起嘴角,什麽近憂遠慮都抛之腦後,“望與上官小姐後會有期。”
上官宛看着慕容恂潇灑離去的背影,強壓下心裏的驚慌,想到那謙恭有禮的模樣,一絲笑意浮現在唇邊。
☆、兩執情簽費思量
四海客棧的上房裏,上官宛拿着從紅廟求得的簽語,大師的話還在耳邊,讓上官宛陷入沉思之中。
“相見争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愛長在,恨無期,解鈴還須系鈴人。”
廟祝師傅皺起了眉頭,“小姐的姻緣關乎愛恨情仇,竟不似尋常女子,難得平靜生活,似乎将有諸多不順,但有一線生機,就在于小姐自己,或許終有一日,苦盡甘來。”
大師頓了頓,似乎還有話說,擡頭看着上官宛,“敢問小姐與方才那位公子是否相識?”
“今日初見。”
“是在廟前姻緣鋪”,小舞補充道,“她與我家小姐已獲蠶氏夫婦贈與的姻緣石。”
“如此這般,老衲就妄加猜測。”
見廟祝向自己問起慕容恂,上官宛心裏已犯嘀咕,此時也好奇大師會把自己與慕容恂作何聯系。
“你二人的簽語大有相同之處,情深難了,卻又不見有解,即便朝夕相伴,一個當陌路,一個似無情,頗為無奈,仿佛會緣斷于此,但按照簽上所言,小姐不僅能把握自身命運,還是方才那位公子的貴人,是劫數,亦是解術,是謂解鈴還須系鈴人。老衲送小姐一句話,坦誠忍讓方能相濡以沫,望小姐領會于心。”
上官宛若有所思,小舞覺得不解,“大師,我不明白,大師的意思是,我家小姐的命運已經和那位慕容公子交纏在一處,息息相關嗎?”
廟祝大師搖頭笑道,“不可再說也。”
不知不覺,上官宛連慕容恂的簽語也記在了心裏,謄在紙上,不想相信如此玄妙之事,但上官宛,應該說宛茗的不凡之處,大師又算得分毫不差。
小舞把店小二送來的茶水端進屋,倒了一杯放在上官宛面前,“公主 ,您還在想那慕容公子嗎?”
“不是。” 上官宛端起茶盞,否認了。
“要我說,公主不用放在心上。”
上官宛偏頭看向小舞,“為何?”
小舞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因為公主地位尊貴,怎麽能憑一次偶遇就決定終生大事?不說對那人的了解,單從今日的卦象,小舞都能看出不吉,雖然她品貌雙全,氣宇軒昂,但是不适合做公主的驸馬。小舞希望公主呢,能有一位懂得關懷和照顧公主,且時刻把公主放在心上的驸馬,像尚書大人那樣的。”
上官宛前半段還在認真聽,到後面佯怒地看向打趣自己的小舞,“又閑來無事了?謠言就是這樣口口相傳的。”
“哪裏是謠言?” 小舞故作驚訝,藏不住笑意,“尚書任柏水大人為了公主才參加的大考,才中的狀元,這可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尚書大人才高八鬥,滿腹治國謀略,心懷天下百姓,皇上不就是這樣說的麽,對尚書大人也很滿意,皇上的暗示,公主是明白的吧,是不是因為害羞才以散心為借口逃出了宮?”
上官宛無言以對,任尚書确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其思想才情都讓上官宛佩服,交友甚好,如果談及兒女私情,上官宛是從來沒想過的,只因不曾有過那種感覺。
“不過廟裏大師也說那慕容公子不是平庸之輩,姻緣和仕途相連,不知道會不會成為第二個為了公主考取功名的癡心漢?”
上官宛的心思重新回到近日遇見的人身上,緣分有時候可望不可及,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遇上,可有時候,又巧妙到讓人難以相信就這樣眷顧了自己。
客棧內另一邊廂房,慕容恂仰面躺在床上,左手曲起枕在頭下,右手拿了蠶氏夫婦送的姻緣石把玩,扁平圓潤光滑,有着碧綠和泥褐色的紋路,觸感清涼适意,慕容恂時而握在掌心,時而用手指捏住,眼睛在看這塊小小的石頭,心卻回到了姻緣鋪前,那一眼初見,不得不承認,是觸及了心底深處的,一想起,慕容恂就覺得有絲暖意,笑得情不自禁。
“叩叩……少爺。”
慕容恂從床上坐起,把石頭放回了錦袋裏,“進來吧。”
蔣川低頭行禮,“少爺,屬下已經向茶莊預訂了柳州清茶,離開柳州前去取便可。”
“恩,師傅最愛喝這柳州的清茶,難得有機會,一定要挑了最上乘,最新鮮的帶過去,怎麽說也是師傅的生辰。”
慕容恂的心情似乎不錯,蔣川卻難以放松警惕,“少爺,明寧大師千叮萬囑讓您在最近一段時間內不要離開京都,明寧大師一定有她的理由,既然已到了柳州游玩,清茶由屬下送去,少爺就先回去吧。”
“不行不行”,茶到唇邊未喝,慕容恂一語否決蔣川的提議,“師傅六十大壽,我這個唯一的徒弟怎麽能不去?尊師重道的禮教擺在那,而且,我也很久沒看見師傅了,不僅要去,我們還要悄悄地去,給師傅一個驚喜,也免得師傅半路把我攆回家。”
慕容恂抿了口茶,緩緩說道,“蔣川,你不要總是這麽小心翼翼,太平盛世裏,哪會有諸多是非?你太多慮了,游山玩水就應該放寬心,不然要辜負這異地美景了,豈不可惜?”
蔣川不再說什麽,慕容恂正在興頭上,也不是會被輕易說動的主兒。
“說起來,師傅算來算去,不知道有沒有算過我的姻緣”,慕容恂放下茶杯的手拿出了在紅廟求的簽語,“侯門宮苑,師傅又會給我些什麽忠告?”
“少爺,恕屬下多嘴,屬下有一事不解。”
慕容恂沒說話,示意蔣川說下去。
“少爺既說姻緣難遇,可又似乎較真地相信了今日的所見所聞,無法釋懷。”
“較真?是說我求姻緣簽的行為?” 慕容恂擡眼看看蔣川,有些無可奈何又有些神往地笑着,眼神不知放向了哪裏,“有些人,是足以讓你改變初衷的。”
蔣川再木讷也明白了,“少爺已到大婚的年紀,若是能找到心愛的女子,實乃泾國之福。”
慕容恂笑笑不言語,沒錯,她的婚姻和整個國家相連,相愛是如此奢侈的事情,更何況她有她的隐衷,這山水之間的一份心動恐怕最終也只能歸于平靜,随風散去了。
“少爺,我已經吩咐小二準備飯菜,一會我再來叫你。”
蔣川看慕容恂在出神,想退下,讓慕容恂好好休息,慕容恂卻拿起折扇起身,“我也出去等着,總待在房間也悶。”
蔣川關上房門跟在慕容恂身後,慕容恂被一陣吵嚷吸引了目光,站在樓梯處往下看。
“我們一行八個人,你要我們擠在這小小一張桌子坐下?!”
說話的人身材魁梧,怒目圓瞪,一臉絡腮胡都要氣飛了一般看着小二,聲如炸雷。
“八仙桌,八仙桌,既然叫八仙桌,自然坐八個人最合适,東南西北向各兩個人,不是正好嗎?”
靈巧的争辯,直讓大漢的臉變成了憤怒的紅色,要知道,這個大個漢子一人就要占據一方,哪可能和人并排而坐?大漢不由得攥緊了小二的衣領,骨節咯咯作響。
“好漢饒命,饒命啊,話是那位姑娘說的,不幹我的事……”
“你是這店裏跑腿的,你不管誰管?你去跟他說,我和兄弟們就要用兩張桌子,讓她們去別處吃!”
大漢松手一推,小二整個人在地上滾了一大圈,話都說不出來。蔣川要出手,被慕容恂攔下了。
“少爺,一張桌子是我們訂下的。”
“不急,看看再說。”
“你講不講道理?” 小舞再次理直氣壯,不慌不忙對着大漢,“這是我們小姐早就預訂好的,懂不懂什麽叫做先來後到,要去別處吃也應該是你們去!”
“你個丫頭片子”,大漢兩手叉腰,“老子要不是不打女人,我……”
“大哥,讓我來!”
一個身影拍桌而起,直沖伶牙俐齒的小舞,沒想過要傷人,只想吓吓她,挫挫她的銳氣,只是半途就被人劫下了,過了兩招,雙方擊掌而退。
“你們理虧在先,還出手打人,算什麽江湖好漢?” 小舞回到上官宛身邊,“小姐,你沒事吧?”
一瞬的驚訝過後,大漢身邊穿着武裝的女子抱臂輕笑,“還是頭回看見要小姐保護的丫鬟,怪不得被驕縱得如此狂妄。”
上官宛眼裏透出一絲不滿,明顯是眼前這夥人在挑起事端。
“各位,各位,有事好商量,好商量”,打鬥一停,掌櫃未免造成更大的損失,趕緊現身,“各位,出門在外多依仗朋友,你們不妨合桌,一笑泯恩仇,小店願意免費贈送酒水,你們看怎麽樣?”
“不行!我們小姐不習慣也不喜歡和不相幹的人同桌吃飯!”
有理的小舞不可能向這群無理的人妥協,而上官宛也對這些仗着武力蠻橫的人沒什麽好感。
穿着武裝的女子笑了笑,“我倒要認真會一會你家高貴的小姐,贏了的才有資格說話!”
掌風掃過,上官宛皺起眉頭,被迫動起手來,一場小紛争因為說不準輸贏的較量變得更加有看頭。
☆、不打不識稱兄弟
看着上官宛和身着武裝女子你來我往的招式,慕容恂眼裏閃過亮色,不由自主地定住了目光。
“大哥,你說誰會贏?” 一個瘦瘦高高的人站在大漢身邊一面觀望一面問着。
大漢一掌拍在瘦個的胸膛上,“那還用說,肯定是小妹贏,大家閨秀柔柔弱弱的,怎麽可能比得過我們小妹?!”
上官宛裙擺搖曳,動作步伐絲毫不見慌亂,連呼吸的頻率都沒被打亂,神态更是從容,慕容恂抿嘴微笑,與大漢的見解有所不同。
上官宛無心打鬥,武裝女子心裏不服,糾纏不休,衆人都等着看個結果,要麽就是不敢上前,轉眼間,兩人已過數十招。面對魁梧大漢都不動神色的小舞這時在一旁擔心地看着,把她怎麽樣倒不要緊,若是傷到上官宛,小舞會把自己罵個千萬遍。
慕容恂收起折扇從樓上下來,想要管一管閑事,給這場如火如荼的争鬥畫上休止符。然而,慕容恂高估了上官宛的耐心,在慕容恂走過來之前,上官宛提氣用力,一掌打在武裝女子的左肩,遠遠地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勝負已分。附帶的,上官宛還給了慕容恂一個救美的機會,武裝女子被上官宛迎面一掌打得步步後退仍然沒能穩住身形,撞到慕容恂懷裏才算找到支撐。
上官宛看着慕容恂幾乎是抱住武裝女子的姿勢,臉上的表情混雜了驚訝和一絲不悅。
小舞趕緊跑到上官宛身邊,上下查看,“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
慕容恂待武裝女子站穩後松開了手,禮貌一笑,随後擡頭去看上官宛,卻沒碰到上官宛的目光。
沒料到是這個結果,原本坐着看熱鬧的大漢和他的兄弟們都站了起來,小舞看他們人多勢衆,經過剛才的事,也看出他們不是會講道理的人,把上官宛擋在身後,臉上只有敵視,不曾有過膽怯。
武裝女子明顯沒受傷,大漢卻在一步步向小舞和上官宛靠近。與其不由分說地打一架,上官宛更希望官府的人能來壓住這幫人過于旺盛的火爆脾氣,過分地利用武力惹是生非。
五步的距離,上官宛還不見有反應,一把折扇抵住了大漢的臂膀,慕容恂站在了大漢和上官宛之間,“英雄,願賭服輸,你要是再為難這二人……”
“你把我洪世昌當作什麽人?!” 大漢怒喝一聲,胡子抖了一抖,轉向上官宛,雙手握拳,“姑娘好功夫,我等甘拜下風。兄弟們,走,別處喝酒去!”
“且慢。”
大漢轉身不耐煩地看着慕容恂,“你小子想怎樣,別得理不饒人啊!”
慕容恂彎唇一笑,“你又把我慕容恂當作什麽人?英雄不是要喝酒,現在有的是地方,還要到哪裏去找?”
大漢愣住看了看周圍,喝茶吃飯的客人都害怕得跑光了,留下的空桌子甚多,大漢不禁大笑,“這法子倒好,呃,慕容兄弟,多謝你的提醒。掌櫃,上酒上菜,把你這四海客棧的招牌都端上來,不枉爺爺來這一趟,快些,兄弟們都餓了。”
掌櫃哆哆嗦嗦地吩咐廚房準備,上官宛似乎也沒料到大漢竟是看重承諾的人,厭惡之情去了幾分,沒再追究,走到了掌櫃面前,“老板,這些銀子就算賠償損壞的桌椅,另外麻煩收拾出一張桌子給我們上菜。”
“好,沒問題,謝謝小姐。”
慕容恂搖着紙扇,嘴角帶笑地看着上官宛的舉動,等上官宛轉身,視線不免碰個正着。
“啪”,正在吃花生米的大漢洪世昌把筷子拍在桌上,“好,姑娘果然是俠骨心腸,掌櫃的,賠償的事全算老子頭上,你要敢收這位姑娘的錢,我拆了你的店!”
掌櫃便又當着洪世昌的面把銀子遞還給上官宛,“小姐,你看……”
“當作飯錢收着吧。”
上官宛帶着小舞落坐,剛才的武裝女子端起茶杯看過去,就見慕容恂正朝那邊走着,“哎,人家說了,不喜歡和不相幹的人同桌吃飯!”
慕容恂不解地回頭,“是說在下麽?”
武裝女子還沒說出肯定的回答,慕容恂已經在上官宛對面坐下,“可我不是不相幹的人。”
武裝女子吃癟,小舞捂嘴輕笑起來,上官宛仍然是淡淡的神色,慕容恂便去和小舞說話,滿是笑意,“有意思麽?”
小舞點頭,要說什麽,被上官宛搶先了,“這時候把你趕起來會更有趣。”
慕容恂片刻的尴尬,被上官宛打趣了,心情還是不錯,自己也跟着笑起來。
“慕容兄弟,俗話說,相什麽不如那什麽,過來喝一杯怎麽樣?”
武裝女子瞄了瞄洪世昌,“大哥,相請不如偶遇。”
“對對對”,洪世昌站起來,端着兩碗酒走向慕容恂,“這碗算我賠罪,慕容兄弟要是不嫌棄,就和我幹了,前嫌盡棄,交個朋友。”
上官宛這桌的菜,慕容恂還沒動筷子,蔣川自然而然地護在了慕容恂面前,“我家公子不會飲酒,在下代勞。”
“哎”,洪世昌縮手躲過蔣川來接碗的動作,滿溢的酒撒了幾分出來,“哪有男兒不沾酒,莫不是看不起我洪世昌是個粗人?”
“當然不是”,慕容恂讓蔣川退下,起身端過碗,“難得英雄看得起。”
騰出一只手的洪世昌拍着慕容恂肩膀,“什麽英雄不英雄,我叫你一聲兄弟就是當自己人,客套個啥?”
慕容恂豁然一笑,雙手舉碗,朗朗道,“大哥,請。”
慕容恂先幹為敬,洪世昌心情大好,一口氣喝了,趁着興頭,熱情地邀請慕容恂過去,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慕容恂接觸下來也知道洪世昌只是樣貌粗犷,性格豪邁很是好相處,推卻不了,幹脆随意些。
蔣川一臉擔憂,小舞好奇地問着,“你家公子真不會喝酒嗎?還是你的推诿之詞?”
“不怕姑娘笑話,确實不會。”
“那她還欣然應邀?” 小舞撐着下巴看向洪世昌那邊,“那幫大塊頭可不會允許你家公子淺酌,酒杯都撤了,全是用碗……”
不等小舞說完,蔣川已經走過去,多少照看着點。
上官宛夾起嫩黃的竹筍放到嘴裏,慢慢品味,偶爾轉過目光看一下熱鬧堆裏的慕容恂,态度坦蕩大方,自然容易結識不拘小節的江湖人士。
“小姐,這慕容公子還真是好交朋友,人緣不差呢……”
小舞慢悠悠地說,故意去看上官宛的神情。上官宛擡眼看了小舞一下,“食不言,話再多,菜就要涼了。”
“我說慕容公子是為了小姐”,小舞故意停頓,夾了青豆放嘴裏嚼着,“那個魁梧的大漢應該是把小姐和慕容公子當成一家人了,他對小姐拉不下臉道歉,可是他們男人之間有辦法,酒桌上好說話,推杯換盞,要說的話都在酒裏了,慕容公子是在替小姐領情,化解了今天的不愉快不說,還交上朋友了。”
小舞知道自己說的這些上官宛都能想到,上官宛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