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腕輕搖,扇出徐徐涼風,輕撩上官宛耳畔的細發,“這屋裏人多,倒不如外頭涼爽。”

“咳咳,俊兒!” 楊丘平臉色嚴峻地提醒兒子,這點定力都沒有,簡直難成大事。

上官宛從視線裏不見了,知府家的少爺才知道丢了臉面,低頭看向地板,不發一言。

知府大人興師動衆地來,自找了臺階下,別有用心地留下兒子駐守陸家,美其名曰調查縱火偷竊案,然後揚長而去。客人留給陸家兄弟去招待,慕容恂和上官宛不約而同地想要離開大廳,或去涼亭,或往後院,只要不在那好色小人眼前。

陸承斌想挽留上官宛,伸出手去,又因沒想好說辭而縮了回來。

“你等等”,一直在陸承斌身後的陸承雲突然出來,扯了慕容恂的衣袖,“我有話和你說,跟我過來一下……”

可能是覺得語氣不太對勁,陸承雲又補了一句,“行嗎?”

慕容恂愣愣之後笑着點頭,示意上官宛,“我去去就來。”

上官宛颔首,轉身帶着小舞,朝另一邊走了。

陸承斌看着一前一後離開的陸承雲和慕容恂,皺眉想了想,邁開步子追了出去。

陸承雲在竹林假山處停下腳步,慕容恂抱臂環視,環境清幽,景致也不錯。

“喏,這個給你,是我們陸家的薄荷膏,對燒傷燙傷有奇效,擦在傷口上會有涼涼的感覺,不會痛。”

慕容恂接了陸承雲遞的白色盒子,揭開蓋子聞了聞,“恩,感覺比黑乎乎的中藥好多了,那我就收下了。”

手裏一下子空了,陸承雲晃着手臂在慕容恂面前走來走去,有話要說又不好開口的樣子。

慕容恂兀自笑了,猜得有十分把握,“你是因為上官姐姐要走的事情找我吧?”

陸承雲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對了一半,我是想問你,上官姐姐一走,你是不是也會跟她一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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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陸承雲問到了慕容恂心裏的難點上,“我們本是萍水相逢,我亦不會在柳州逗留太久,至于接下來是否結伴同行,還不得而知。怎麽,你又要想什麽好辦法幫你大哥留住人?”

“才不是呢”,陸承雲看着慕容恂,極快地否認了,馬上又偏開頭,“我已經知道上官姐姐不喜歡我大哥了,雖然我大哥是在意上官姐姐的,但是一廂情願沒有用……”

慕容恂饒有意思地看了看陸承雲,“短短幾天就能洞察這個道理,難得。你是個好妹妹,對你大哥,和你上官姐姐來說都是。”

“我能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官姐姐的嗎?因,因為聽說,你們也才認識不久。”

問出這個問題的陸承雲有點忐忑,慕容恂的态度卻是大方坦蕩的,“誠實一點說,也許,是從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吧。”

“第一眼?” 陸承雲睜着大眼睛問向慕容恂,“我第一眼喜歡上官姐姐是因為她像我過去的大嫂,而你,第一眼就認定她會是你喜歡一輩子的人嗎?真的,有這種感情存在嗎?”

接連被問,慕容恂揚起嘴角笑開,“我也是史無前例頭一遭,你讓我怎麽回答你?”

“但是”,陸承雲擡頭看慕容恂,“至少你現在是很喜歡上官姐姐的吧,甚至為她不惜性命。”

知道陸承雲意指昨晚那場大火,慕容恂斂了笑容,但仍充滿笑意,“或許,能為她做到什麽地步,我自己都還不知道。”

“上官姐姐真幸福”,陸承雲由衷地感嘆着,“如果你能一直這樣待她。”

慕容恂疑惑地看向陸承雲,“這不像你會說的話,你不是認為只有你大哥能給她幸福嗎?”

“我什麽時候這樣說過?雖然我是很希望大哥和上官姐姐在一起,但是如果上官姐姐不願意,縱使大哥對她再好,她也不會像我大嫂那樣幸福的。我大嫂雖然走了,可她曾在我大哥懷裏說過,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問過我大哥什麽是幸福,他告訴我說,兩情相悅,相伴相守就是幸福。”

慕容恂安靜地聽着陸承雲回憶往昔,臉上有了神往之色,“一生能那樣愛一回,你大哥也是幸福的。你大哥是好男人,我祝福他,不過你上官姐姐,我是決不能讓他的。”

陸承雲沒再說什麽,悄悄地,把眼前慕容恂意氣風發的樣子記在了腦海之中。

遣走了小舞,偌大的涼亭裏只有上官宛,陸承斌兩個人。風拂湖面,上官宛的心,平靜無波。

“上官小姐,我為之前雲兒多次莽撞的行為向你道歉,身為大哥,是我過于驕縱她了。”

“陸公子千萬別這麽說,陸小姐還是個孩子模樣,而且知道內情的人是不會忍心怪她的,她不是驕縱,她是真性情,直率單純,我很高興能結識她這個妹妹。”

陸承斌欣慰地笑了,“也是我這個大哥的福氣,父母在雲兒年幼時便相繼過世,雖說長兄為父,雲兒卻沒怎麽讓我擔心,只是偶爾調皮,也是孩童本性,壞事是不曾做過的。我和承海都是男子,對雲兒再怎麽關懷,女兒家的心事也是捉摸不透,所以自從雲兒大嫂過門,雲兒便和她大嫂親如姐妹,連我這哥哥也比下去了。”

上官宛被陸承斌所說的往事感染,不經意地微笑道,“想來陸夫人也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

“恩”,一絲苦澀很快被陸承斌掩飾過去,“雲兒大嫂去世的時候,是雲兒懂事以來第一次面對生老病死,和我的悲傷相比,對她的震撼更大,她卻只是沉默,學會像府裏上上下下的人一樣,盡量不在我的面前提起,雖然她也是那麽想她大嫂。”

陸承斌稍稍克制了一下,對着上官宛笑了笑,“不好意思,說得太多了。我說這些,是希望上官小姐能理解雲兒把你當作她大嫂的那種情結。”

“我能明白。”

“那就好”,陸承斌舒口氣,“雲兒她大嫂在我心裏已經是不可取代的了,我希望,上官小姐也能早日找到那個不可取代的人。”

理解了陸承斌說這番話的最終含義,雖然不明緣由,但是上官宛誠心接受,“同樣祝福陸公子和雲兒妹妹。”

“上官姐姐”,陸承雲一邊走過木橋,一邊朝上官宛,陸承斌招手,“今天天氣這麽好,我們一起劃船吧!”

陸承斌背手站立着笑道,“雲兒,你就是這樣,想起一出是一出!”

“陸兄,我覺得這點子甚好,勞煩你去吩咐備些酒菜,咱們幾個人就泛舟湖上,邊飲邊談。”

慕容恂頗有興致地來,身形都在陽光下發亮,只是那不自量力的話,引起上官宛唇邊一抹無可奈何的笑。

☆、身中埋伏欲言止

随緣而來,随緣而去,千般不舍,萬般挽留,都在一句後會有期的約定裏了。志趣相投的朋友,爾虞我詐的官場上難得,險惡多變的江湖上難得,深宮權位之上更難得,慕容恂和上官宛何其幸運,感嘆于這份幸運,兩個人都回頭看了那處幽靜雅致的山莊。

相視一笑,上官宛清淡的臉上有着惋惜,“經此一別,相見之日只怕遙遙無期。”

“能與不能,在乎心”,聽着頗為熟悉的話,上官宛擡頭看慕容恂,慕容恂回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事在人為,不管我們去與不去,陸家莊,冷虎山都不會長腿跑了,來日方長。”

慕容恂說得在理,上官宛釋然許多。

“只是”,慕容恂提了提眉心,“我該去何處尋你?”

不見輕浮,慕容恂是真心苦惱,上官宛沉吟着難以回答,小舞便接話道,“慕容公子,哪有叫我家小姐自報門戶的道理?”

“難道知曉我家少爺府邸何處,讓你家小姐來尋不成?” 蔣川這次腦子倒轉得快。

慕容恂看看僵持住的蔣川和小舞,笑開,俯視着山嶺下蔥蔥郁郁的景致,“三月初五……約在紅廟吧,以三個月為期。”

“什麽意思?要我家小姐三個月之後,也就是六月初五再出……出來和你見面?”

慕容恂笑而不答地往前走了,沒問上官宛要一句應允,其含義,慕容恂知道上官宛懂得。

得知兒子從陸家莊回府,楊丘平立刻把他叫到了書房,要一番盤問的陣勢。

“俊兒,怎的突然回來了?陸家那邊情況怎麽樣?”

“爹,公主已經離開陸家莊……”

“什麽?!” 剛坐下又馬上站起來,楊丘平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是讓公主看出些什麽來了?她去了哪裏?有沒有派人跟着?”

“有!她們從陸家莊出來之後一直往南郊走,我們的人一直尾随,爹,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逃得了一次,避不開第二次”,扣動指節,楊丘平眼裏閃過寒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俊兒,成敗就看你在公主面前的表現了,附耳過來。”

自從見過上官宛一面之後,知府家的少爺七魂八魄都被勾走了,別說是娶回家當夫人,就是能多看兩眼,他什麽都願意去做,聽了知府老爹的計劃,決心和野心都更大了。

“小二,給我們三間上房,另外準備飯菜,要快!”

不算繁華的地方,店小二一看慕容恂一行的穿着打扮,桌子板凳都擦得格外殷勤,“好咧,客官您先用茶,小的馬上去吩咐廚房,您看要吃點什麽,我們這有……”

“先慢着”,蔣川掏出一個青色錦袋交給店小二,“用這裏面的茶葉,重新沏一壺熱茶來。”

小二領着賞錢和茶葉退下,慕容恂趁機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目光落到上官宛身上,“我看你和小舞姑娘一直用同一間房,就擅自做主了。”

“哦……” 小舞拖長了語調,“還是個有心人吶!”

小二動作利索,很快就上了茶,慕容恂又點了幾樣菜,打發走小二,親自端起茶壺給上官宛,小舞斟茶,誠惶誠恐的蔣川要阻止,被慕容恂先攔住了,這樣的小動作躲過了小舞的眼睛,但沒逃過上官宛的注意。

小舞捧起茶杯,嗅着茶香,“聽說你們要去仁州,那就應該往南走,和我們方向正好相反。”

“按理說是這樣”,慕容恂不緊不慢地說着,接受上官宛詢問的眼神,将茶壺壺嘴轉向身後,四個同坐一桌的男人,“反正我也不急着趕路,不如送送你們。”

果不其然,慕容恂也注意到了一路跟過來的幾個人,想到這,上官宛更覺得心安了。

安穩的一夜,好睡到天明,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樹葉上仍有晨露,鳥兒早已雀躍地歌唱。慕容恂敲開上官宛的房門,微笑地道聲早,邀請下樓用些簡單的早飯。

不受歡迎的人還在周圍,慕容恂和上官宛達成一致,從客棧出來之後勢必要擺脫那些人。于是穿梭于街道之中,狀似看看熱鬧,游覽一番,實則九曲十八彎,意在擾亂那些人的視線。

任務在身,眼看被耍,幾個男人也急了,被動跟蹤變成主動出手,兩個人後追,另兩個人在前面堵。情況被挑明,慕容恂給了蔣川暗示,牽住上官宛的手,“一、二……”

幾個男人看慕容恂不躲不逃,不明白慕容恂在數些什麽,不敢輕易上前。

“三!”

話音一落,慕容恂帶着上官宛騰空而起,踏着幾個男人的肩膀躍上屋頂。另一邊,蔣川拉着小舞,把兩個人打扒下之後從路面上走。

看着蔣川和小舞順利脫身,慕容恂和上官宛從高處下來,“擺脫了他們,我們只要和蔣川會合就行。”

上官宛點頭,把手從慕容恂的手心裏拿出來,被握得熱熱的。

慕容恂讪笑了一下,不過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分心。異樣的腳步聲走近,慕容恂聽力辯力,将上官宛護在身後環顧了一圈,捕捉到左上方的人影,慕容恂出手的同時,被一片白色的粉末暗算了,眼睛頓時火辣辣地疼。

“想走,恐怕沒那麽容易!”

左邊的聲音,慕容恂側身抓住了伸過來的拳頭,反手扭住,但是看不見男子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上官宛看到慕容恂這邊,要制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刀尖還是劃破了慕容恂腰間的衣服,被上官宛奪走的刀上,分明已經沾上了慕容恂的血。

“你怎麽樣?” 上官宛的指尖只敢碰到慕容恂的眉毛,皺起的弧度說明慕容恂的狀況不好。

“我沒事,你小心一點!” 轉換腳步的聲音被慕容恂聽在耳朵裏,把上官宛從左邊拉到右邊,伸開手臂撐住上官宛,上官宛擡腿就踢中了一個上前偷襲的男子的胸膛,未出招就已經倒地不起。

耍了詭計,正面對抗,幾個男人還是不是慕容恂和上官宛的對手。打跑了就算了,上官宛沒有心思去追問那些人的意圖,慕容恂的眼睛必須及時清洗才行,身上的傷口也要檢查。

周圍都是巷子,沒有水源,上官宛扶住慕容恂,“我要帶你去客棧,你的眼睛需要趕緊用水擦洗,然後再找大夫來看看,你一點都看不見嗎?能不能走?”

聽得出上官宛話裏的着急,慕容恂舒展了眉頭笑着,覆上上官宛扶住自己胳膊的手,“看不見又何妨?不是有你嗎?”

“恩”,即使慕容恂看不見,和慕容恂面對面的時候,上官宛仍然做不到無動于衷的鎮靜。掩飾性地應了一聲,上官宛開始帶着慕容恂慢慢地走,“前面要向右轉身,側過來……”

所幸客棧沒有在太遠的地方,把慕容恂安頓着坐好,上官宛衣袖挽至手腕處,一邊察看慕容恂眼睛有沒有受傷,一邊擦淨了慕容恂臉上的白塵。

“眼睛還覺得疼嗎?我方才用手沾了這種白色粉末,發現手上并沒有刺激反應,應該不是什麽致命藥物,不過還是要等大夫來給你看看……”

“你用手碰了?” 慕容恂不由分說地握住了上官宛的手,“萬一是有害有毒的呢?”

“你都不怕眼睛變瞎,我又何須怕些什麽?” 抽回手,上官宛低頭看了看慕容恂腰上的傷,“那一刀,劃得深不深?”

“恩?應該不會,我現在還不覺得痛……”

慕容恂的眼睛還不能睜開,如果要清洗傷口,只能是上官宛代勞,有沒有這個必要,不在于慕容恂願不願意,而在于上官宛對慕容恂傷勢的判斷,到底嚴不嚴重。

“嘶!”

為了舒緩傷口的疼痛,上官宛沒有用客棧的汗巾,用了随身帶着的絲巾,只是沾了水一碰上傷口,還是讓慕容恂疼得喊出了聲。突然的觸碰,慕容恂反射性地擡手抵住了上官宛的肩膀,似乎抗拒上官宛的接近,而意識到是上官宛的一瞬間之後,慕容恂就松了勁。

“你,你怎可亂碰陌生男子的身體?”

“傷口一旦發炎,情況會變得更糟”,上官宛紅着臉,僵硬着語氣回答,手上卻是一輕再輕地撥開因為凝固的血粘住傷口的衣服布料,小心地擦拭,“我不能見死不救,何況你是因為我而受傷。”

看不到上官宛的表情,只能聽見聲音的慕容恂以為上官宛生氣了,不敢再亂動,但是不自然的身體出賣了慕容恂,将一份緊張感洩露無疑。實際上相當于一條縫的空隙,上官宛能看出什麽,慕容恂又怕被看出什麽?可是,慕容恂似乎并不這樣想。

“其實”,慕容恂垂下頭,仍是閉着眼睛,“我……”

“叩叩……客官,我是店小二,大夫已經幫您請來了。”

敲門聲不适時地響起,慕容恂感覺到上官宛站了起來,沒再繼續被打斷的話,情不自禁地緩了一下沉重的氣息。

☆、故事未完驚忽變

魚食不斷地從指縫間漏下,引得水面上一片紅鯉争相競食,涼亭裏的人沒有絲毫表情,眼神放空了很久很久。

洪世昌找了半天,看見這樣的洪欣,他的心裏也不得勁。

“小妹,你怎麽在這?這麽有閑情雅致”,洪欣對洪世昌的寒暄開場沒什麽反應,洪世昌本也不是擅長這樣的人,習慣了開門見山,“小妹,慕容兄弟和上官弟妹走的時候,你沒出來送行,這兩天吃飯也總是見不着你人,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洪欣偏開頭,把魚食都灑向水面,拍了拍手,“我沒事啊,大哥,一起喝酒去吧,去鎮上!”

洪世昌看着洪欣起身的背影,“這大白天的……”

三樣小菜,兩壺酒,洪世昌和洪欣坐到酒館裏,頭一次,洪世昌的心思全然不在酒上。洪欣一杯一杯地喝,也會吃點小菜,看似沒什麽,卻有種說不出感覺的不同尋常。

“老子就要在這裏喝酒,聽小曲,你管得着嗎?!”

突然的嘈雜,洪世昌看過去,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對着賣藝唱曲的小姑娘動手動腳,鄰座的江湖人士看不過去,雙方發生了口角。

洪欣握着酒杯的手頓了頓,睫毛輕微顫動,那個不想看見的多管閑事的身影又出現在眼前,揮之不去了。

“你又把我慕容當作什麽人?”

“可我不是不相幹的人。”

想到那副爽朗端大碗喝酒的模樣,洪欣笑了起來,一會神情又黯淡了。

“大哥,說好了,別再為難我家娘子……”

“在下他日一定上冷虎山拜訪,自然是要記得洪欣姑娘的。”

喝完杯裏的酒,苦澀的感覺翻湧上來,撐得洪欣眼眶泛紅。

“誠實一點說,也許,是從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吧。”

“或許,能為她做到什麽地步,我自己都還不知道。”

“你上官姐姐,我是決不能讓他的。”

終于,埋首伏在了手臂裏,洪欣的眼淚,落得無人可知。

“小妹,你醉了?” 一口酒沒喝的洪世昌不相信這酒勁有這麽厲害,揭開蓋子聞了聞,還要說什麽,看見洪欣肩膀顫抖,一下子愣了,“小妹……”

“我跟你說,別壞你爺爺我的好事,趁早給我滾!”

“有錢了不起嗎?有錢就能為所欲為嗎?還有沒有王法了?”

鬧事的人還在鬧,甚至已經大打出手。另一邊,洪世昌拍着洪欣的背,聽不到一絲聲音。

和慕容恂,上官宛走散的蔣川,小舞從門前走過,沒有看熱鬧的心情,沒有停留。

“少爺怎麽還沒來?拖延了這麽久,我當時應該留在少爺身邊的。”

半個時辰之內,蔣川已經自責了三次,小舞雖然也擔心上官宛,但自認為比蔣川有耐心和膽識,“你放心吧,一定沒事,以我家小姐的身手,對付幾個地痞流氓不成問題。”

蔣川還是不能放心,“要不你留在此,我再回去找找看。”

“不行,一會你家少爺和我家小姐過來了,我們還要等你,陰錯陽差,不如這樣老實待着。你家少爺也不是繡花枕頭啊,你至于護得那麽緊嗎?幾代單傳的獨子?”

沒有要和小舞聊東聊西的想法,蔣川焦急地等在橋頭,目光不停在人群中搜索。小舞覺得無趣,看蔣川沒有再走的意思,蹲下身揉着酸疼的腳踝,畢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身,被蔣川拽了一路,嘴上沒說什麽,但小舞的身體撐不住。

蔣川的餘光瞥見了,猶豫後開口,“你去茶館坐一會吧,我在這裏等。”

“多大點事”,小舞直起身,在地上踏了兩下,“我能堅持。”

蔣川看了小舞一眼,和蔣川在宮裏見的嬌滴滴的女子不同,小舞俏皮機靈,又勇敢倔強,是生動的。

“小心!” 三匹高頭大馬騎過來,繼而是一長列的士兵走過,蔣川把小舞拉向自己,退離那些粗魯的人馬和不長眼的刀槍,“你沒事吧?”

小舞搖頭,看着走遠的兵馬,大原的軍隊,心裏隐隐地擔心着,如果大原皇帝調派京城護衛來找上官宛,那就說明皇帝對上官宛擅自離宮數日沒有音訊動了氣,這可不是好消息。

“最近發生什麽事了,這麽大動靜?” 賣菜的大伯湊到旁邊賣字畫的攤上問着。

“哎呦,老李,你還不知道呢,令州那邊在打仗,都好幾天了!”

抓着小舞的蔣川手一緊,看向說話的大伯和青年商販,臉上盡是狐疑的神色。

“令州?那不是咱們和泾國的邊界?怎麽說打就打了?我閨女和女婿還在令州做生意,這下,這下……” 大伯邊說邊收拾着攤子,“我得趕緊回去了,回去!”

“老李,你行不行啊,要不我送你?”

賣菜大伯腿腳發軟地挑起擔子,“不用了,不用了……”

“蔣川,你怎麽了你?” 感覺到痛的小舞掙開蔣川,看着蔣川震驚的表情,不明所以。

“依我看,咱聖上又要開疆擴土了。”

“你那不是廢話嘛”,賣畫商販擺弄着畫軸,回應着一邊的人,“小小泾國哪是大原王朝的對手?很快就要江山易主喽!”

朝前跨出一步,蔣川放在身側的拳頭握得發白,還是忍住了沒出手,想要找到慕容恂的想法變得更加急切。

慕容恂一手撐着紙傘,一手托着紅豆糕,身邊的上官宛怕她舉得累了,偶爾拈一塊放進嘴裏,慕容恂便以為上官宛喜歡吃,自己不曾嘗過幾塊,因此小小的一包紅豆糕,吃來吃去總也不見少。

“蔣川怎麽回事?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見人影?”

“你确定說好在這座石橋上見面嗎?” 一路走過來,上官宛看過不少石橋,不明白慕容恂為什麽就肯定是腳下這座。

“恩,這座石橋是有典故的,因此特別有名,随便問問當地人都知道,蔣川豈會弄錯?”

“那也未必吧。”

上官宛還是不信,慕容恂笑笑,把紅豆糕包好交到上官宛手裏,走了幾步,找到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老人家,請問在當地說起石橋,最有名的是哪裏?”

上官宛偏過頭,好整以暇地等着聽老者的回答。

“哦,石橋啊,那就是大小石橋,想當年……”

“大小石橋?”

慕容恂這一驚非同小可,上官宛笑着走近,“敢問老人家,小石橋在何處?”

得到老者的指路,上官宛和慕容恂不再做無謂的等待,開始去小石橋找蔣川和小舞。

“你怎麽知道我帶你來的是大石橋呢?” 慕容恂問着上官宛,“因為你方才只問老人家小石橋的所在。”

上官宛看看慕容恂,彎唇一笑,“知道石橋典故的人可不止你一個。”

慕容恂的神情一亮,追上上官宛,“願聞其詳。”

上官宛也不計較前一刻的慕容恂是多麽自信滿滿,一邊走下橋,一邊娓娓道來,“傳說以賣字畫為生的窮苦書生,在下着磅礴大雨的一天,在這石橋上,邂逅了從瑤池而來的仙女。人人都為突然而來的大雨加快腳步找避雨的地方,唯獨這個書生,将攤上的字畫和少量刺繡稍加整理,寧願用身體,用胳膊擋去些許雨水,也不挪動一步。仙女好奇,下凡詢問,書生答,書畫皆是他用心所作,刺繡更是他母親連日趕工,希望能賣些錢養活生計……仙女不等書生說完就問,那不是更應該多加愛護和保護嗎?為何放任被雨水淋濕?書生又答,雨水純淨,沾濕了不打緊,布料的紡織和刺繡的針腳都是母親親手做的,晾幹後,絲毫不影響美觀和質量。再說書畫,雖然水墨暈染開了,總比急急忙忙,只顧奔走,因為無暇顧及掉落地上被泥水弄髒要好。而且,既然走十步與走一百步都會淋着雨,何不坐等天晴?”

“于是乎,一段良緣就此開始。” 慕容恂一句話簡短地做了概括,和上官宛相視一笑。

“那麽,小石橋呢?又有何故事?”

看慕容恂聽得津津入味,上官宛也不好掃她的興,“二十年前,也是在一場大雨中……”

“當今聖上發兵泾國,出戰第一日,大獲全勝!爾後幾戰,捷報頻頻,大原軍隊氣勢如虹,照此下去,勢必直搗泾國皇宮,還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說書人的聲音大得震天,聽得慕容恂腦子裏嗡嗡作響,停在了原地。見慕容恂目光發直,不知道為何的上官宛一時之間沒再往下說。

“有沒有那麽簡單啊,聽說泾國不可小視,在位君主治國有方,少年太子禮賢下士,民心歸齊……”

“那都是聽說”,說書人一腳蹬上高臺,露出鄙夷之色,“事實是什麽呢?事實是泾國太子在兩國交戰的時候,不知所蹤,為了保命落荒而逃,泾國皇帝一氣之下,大病不起,卧床多日,朝中大事全都靠二皇子把持,那二皇子是什麽人?你們知道嗎?庶子啊,他早就對皇位虎視眈眈,這下泾國眼看沒落,說不好就賣國求榮,轉投敵方,向咱們皇上讨個官坐坐,能安享後半輩子就不錯了,哈哈……”

慕容恂攥緊了拳頭,眉頭緊鎖,怒目而視的眼睛裏積聚了所有的憤怒,嘴裏有了血的味道,全身都在用力,仿佛和自己較勁的狀态是上官宛自認識以來從沒見過的慕容恂。

上官宛伸出手,卻又不敢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輕易觸碰這樣的慕容恂,只是看着她,眼神裏除了不解,添加得更多的,是擔心。

☆、風雨飄搖朝堂劫

窗外的天漸漸暗沉,風雲密布,預示着一場暴雨的來臨。

上官宛站在窗前,任由大風把衣衫吹得袍飛袖舞,鬓角發絲紛亂,上官宛只是出神地想起了那個未和慕容恂說完的故事。

二十年前,大原國君還只是皇子,現如今被當地人引以為傲,傳以小石橋之稱的石橋,其實是大原國君在二十年前一次率兵征戰時受傷落難的地方。那日,驟雨初下,從廊檐滴落的水珠綿綿不絕,被大雨沖刷的石階因為人們匆忙的腳步而濺起水花,來來往往的人流中,一匹黑色的駿馬,放慢了步子徘徊,發出類似嗚咽的悲鳴聲。急着回家或者避雨的人們沒有注意到它,除了一位原本站在石橋上賣絲巾的女子。水珠沿着她的臉頰流下,發絲貼在臉上,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毫不在意的她托起了馬背上受傷的人的臉,看他還有意識,她放心地笑了,在雨中,一手挎着竹籃,一手握緊缰繩,把馬兒牽回了家。

茅屋不大,卻足以遮風避雨。她為他熬藥,換紗布,照顧他的一日三餐,她沒問他的來歷,他也沒向她說起自己的身份,可是聰明的她,全都明白。傷口還未痊愈,他就要離開,她不出口挽留,只是将他手臂上的紗布換成了潔白勝雪的一方絲巾,她把平安和祝福繡在了上面,看着他跨上馬背,不曾多說只言片語,回眸對望,最終絕塵而去。

兩個月後,她知他大獲全勝,地位更勝從前,她還是在賣手繡的絲巾,只是一針一線裏,比以往更添了想念。一個月過去,他騎着馬回來,找到站在石橋上的她,居高臨下,卻是滿目深情。

一個炸雷在天邊響起,幾點雨飄在臉上,上官宛的身子輕微地顫了一下。小舞為上官宛圍上披風,窗外傳來不尋常的馬兒的嘶叫聲,呆了一下,上官宛趕緊快步走出房門。

客棧的外面,慕容恂騎在馬上,馬兒不安地蹄踏着,雨水幾乎讓上官宛看不清慕容恂的臉,卻還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上官宛知道,慕容恂要走了。

“六月初五,紅廟,我一定會去!” 如果我還活着的話……這個前提,慕容恂只能放在心裏,猶豫了一會,慕容恂不能逃避一個可能,“如果我沒守約,你就把我忘了吧!”

上官宛握緊了披風的襟口,迎着風雨走到馬下,擡頭看着慕容恂,解下身上的絲巾,遞到慕容恂手裏,“君子之約,豈是兒戲?我會等你。”

平淡如水的聲音,激起了慕容恂心裏層層波浪,讓慕容恂恨不得就這樣帶着上官宛,遠走天涯,但是慕容恂不可以,先國後家,慕容恂的兒女情長也需要安定和平。

“進去吧,雨要越下越大了,小心淋壞身子。”

話裏話外依舊暖至人心,戀戀不舍的目光在上官宛身上停留徘徊,慕容恂笑着,策馬離開。

上官宛看着慕容恂消失在雨中,心情百轉。你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但我不管你是誰,勝敗輸贏,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歸來,并如期而至。

小舞收拾了行囊出來,為上官宛撐上紙傘。路的另一邊,一小隊人馬徐徐前進,在客棧門口,為首的将領翻身下馬,單膝俯身跪在上官宛身後,“末将恭請公主殿下回宮。”

上官宛透過紙傘的邊緣,再看一眼灰蒙蒙的天,轉身踏上馬車,但願停歇之後,一切都能雨過天晴。

“駕!駕!”

向恂風雨兼程,戰況緊迫,容不得絲毫懈怠。令州已經失守,大原軍隊連下三城,泾國的應戰兵力不堪一擊,這是向恂怎麽都沒有想到的,大原軍的攻占速度遠遠超過向恂的想象,這不是泾國應該有的應戰能力,一定是朝中出現了問題,否則憑借泾國的國力,不至于弄到這副田地。如果在街井上聽到的傳聞屬實,泾國天子卧病在床,導致軍心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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