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朝1
天未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公雞的啼叫剛過第二聲,杜衡就已穿戴整齊,仍是那套從邊疆穿回來的将軍铠甲,此次回京都,皇上必定是要從新給自己安排一個職務的。
院子裏并沒有多大動靜,只有杜衡屋裏那閃爍着的一點星光,杜衡這邊剛對着銅鏡束好發,就聽見外面“咚咚”的敲門聲,眉頭一皺,府中的下人何時如此不懂規矩了。
“進來。”杜衡轉過身,看着門口處,臉上沒有一絲疲憊之色。衣物穿戴好之後,他就已經将門闩打開。
“将軍,是我!”門輕輕地“吱呀”一聲打開,李軍端着一盆水進來。
杜衡看了看站在門外,低着頭,一聲不吭的婢女,無奈地朝她點了點頭,就見那小姑娘臉上頓時羞愧之色全褪,朝屋裏彎了個腰,飛快地跑開了。
杜衡轉過臉,看着自顧自将銅盆放到架子上,正拿着一條白色毛巾浸入水中的男人,“李軍,這已經不是在軍中了,更何況我已經說過,府中自有下人服侍。”
“将軍。”李軍将擰好的的毛巾遞給杜衡,朝坐在椅子上的杜衡一跪,“李軍昨日一夜未眠,思考了許多事情,如今在這裏只求将軍一件事情!”
杜衡擡起的手頓時一滞,包色的毛巾最終落在臉上,此時已經看不出那遮住了面孔是一種什麽顏色,只聽見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說吧。”
“李軍鬥膽請将軍向皇上求個賞,讓李軍帶着兄弟們回邊疆去吧!”說着,重重地将頭磕在了青磚的地板上,“将軍,我知道這是在為難您,自古好男兒征戰疆場,求的不外乎是功成名就,就算我等在不了解這京都的情況,也知道‘寧做沙場兵,莫當京都将’,所以在這裏向将軍您讨個情,看在我們這一幫兄弟殺敵無數的功勞上,莫讓我們死在着紙醉金迷的京都裏,要死也讓我們死在戰場上!”
空氣有一陣子的凝固,直到臉上的帕子已經完全沒有了熱氣,杜衡才站起身來,走到洗臉架前,将一雙筋骨分明的手浸入到溫熱的水中,“一将功成萬骨枯,你們倒好,踩着這萬人的血骨,眼看就要名列将位了,如今卻來求我這個已經管不着你們的将軍來作甚?李軍,你什麽時候這麽聰明了!啊?”
随着這一句揚高的音調,杜衡狠狠地将手中的毛巾扔進了面前的水盆中,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半邊身子。李軍沒有說話,只是更加伏低了身子。
“好好,你們一個個地全不是貪慕名利之輩,可是這平定月氏的功勞總要有人擔着吧,你們不稀罕着勞什子的功勞,但這是我一個人擔得起來的嗎?”
空氣更加僵硬了,外面的天色隐隐地泛起了白,遠處傳來了嘶啞的啼叫,杜衡終究是平息了怒氣,“叫人過來收拾一下,你自己去京郊的別院,少則三天,多着半月,會給你們安排好的。”說完,也沒有在看匍匐在地上的身影一眼,退看房門走了出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一點腳步聲,跪在地上的人才擡起頭來,朝着杜衡離開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兄弟們對不起您!”
杜府的大門早已打開,外面已經預備好了一輛馬車,杜老爺正站在門口,一只手置于身後,一只手上拎着一只小巧的茶壺。看見走過來的杜衡,點了點頭,沒有在講究什麽虛禮,兩人一同上了馬車。
“父親。”杜衡輕輕出聲,眼神落在杜如海拎着茶壺的那只右手上,記憶中有力的手掌,如今就着着暗淡的天色,顯出幾分形銷立骨來。
Advertisement
“何事?”杜老爺睜開半眯着的眼,昏暗的天色裏也不知怎的看見了杜衡落在自己右手上的視線,将手中拎着的小茶壺晃了晃,“也不知最近是怎麽回事,老是容易瞌睡,走神,就買了些提神的藥材,本來想裝在錦袋裏,随身帶着,但效果不甚明顯,後來幹脆買了個別致的小物件,拎在手上,随時聞一聞,效果更佳。”
杜衡眼眶一熱,低下頭,聲音嘶啞,“這次回來,孩兒見父親瘦了許多。”
“人老了,清減一點是自然的,總不能像吏部的張大人一樣,年近五十,人是愈發地胖了,一身的油脂,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說完,提起手中的茶壺吸了一口氣,哈哈地笑出了聲。
杜衡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老爹的性子一點都沒有變,明明是個正正經經的學士,卻老是為了哄自己開心,編一些不冷不熱的笑話,在這還殘留了三分冷氣的春天早晨裏,能活活将人凍傷。誰不知道,那吏部的張大人胖,是因為貪吃,剛好又有一個出了名的會做菜的夫人?
等到馬車趕到內宮的門前時,天色已經大亮,也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杜衡已經看到了那琉璃裝飾的宮牆。兩父子很有默契地停止了談話,下了車,只見紅漆的大門外已經有多位身穿官服的大臣在候着了,杜老爺剛一下車就被幾位同僚圍住。
“這就是令侄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杜衡虛與委蛇地同幾位上前與自己打招呼的官員寒暄了幾句,就聽見一個清瘦,下巴上留有長須的中年男子道:“陛下已經接連半個月誤了早朝的時辰,好不容易上了早朝,卻讓那個叫靈官的伶人來,不過是後宮之中的玩物而已,竟敢對朝廷大事指手畫腳,偏偏陛下不怪罪,反而處處聽之任之,真真是,禍水啊!”
話音剛落就聽見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附和之聲,自家老爹未作半點評價,只是低低地嘆了一聲。杜衡心下一驚,看來皇宮這趟水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衆人又在外面等了将近一個時辰,才有那管事的太監開了門,拿着那浮塵,輕輕一掃,眼神在門外等候了多時,已經面帶焦急的衆官員中一掃,尖着嗓子喊道,:“早朝???觐見???”
杜衡排在人群的末尾,自家老爹在中間,跟随者看似整齊有序,卻又感覺在壓抑着什麽的隊伍,朝議事的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