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離京3
這天京都的西城門外,漫天的旌旗遮蔽了滾滾的塵煙,三千人的兵馬整齊的排成了四人一列的隊伍,站在城牆上向下看去,宛若一條蜿蜒的大蛇。當前一人紅衣銀甲,墨色的發在腦後高高的捆成了一束,*的純色紅馬打着鼻息,不耐的踢踏着前蹄,正是離駒。
褚紹銘此時正站在這宮牆之上,俯視着這從京都近軍裏挑選出來的佼佼者們,也凝視着牆下那幾乎只有螞蟻般大小的杜衡。嘴角不經意地勾出一個笑容,穿着龍袍的帝王終于是下了城牆,向下面上千的将士們走去。
城西不同于城東是一望無際的平地,西城門外更多的起伏的土丘,上面偶爾長着些矮小的灌木,頑強的生命力即使在這接近末尾的秋天裏,依然矗立着枯黃的綠葉,盤卷成一個個小小的芽,不願落下。
見皇帝下了城門,杜衡也就下了馬,身後三千的将士們也紛紛下了馬,匍匐在地,獨留下杜衡一人突兀地站在蕭瑟的秋景裏。
走進了,褚紹銘才發現眼前的這個青年還是三年前在父皇的殿內初見的那樣,只是現在那張臉上更多了一份堅毅和沉靜,仿佛對什麽都無動于衷。褚紹銘的內心翻出一股冷意,看不透的人才是最危險的,甚至比當初的自己更加可怕,可怕地不是別人在自己眼前演戲,而是那個人在你面前演戲,而你不自知。
“臣杜衡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杜衡單膝跪下,背脊挺得筆直,雙手握拳放于低垂的頭前,這是霧國軍人标準的軍禮,不跪雙膝,頭不沾地,即使是死,也當是如此。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千的将士們齊聲喊道,特屬于軍人們的雄渾,在這條寬闊的紅泥官道上傳開來。
褚紹銘不是第一次聽見呼萬歲的聲音,但還是第一次覺得着聲音如此壯麗,直直撞擊了一個人的靈魂,“起來吧。”
他上前扶起了杜衡,看着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樣高的青年,高而瘦,不像是一個在沙場上運籌帷幄的将軍,其實他更适合羽扇綸巾,懷倚紅巾翠袖,作詞填賦,做一個風流才子。
“十三弟走了,你也走了,朕算是失了左膀右臂???”褚紹銘放開手,眼神飄渺,狀似無意地開口道,“朕明白雖然近來朝廷之中貌似平靜了許多,但是那些隐藏在暗處的大皇子的餘孽卻是伺機欲動???如今朝廷內憂外患,朕希望你和十三弟能替朕守住一方土地,替朕守住這大好江山!”
“臣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杜衡再次單膝跪下,頭低垂,身後的離駒鼻息噴得更響了,前蹄将地面上的沙土刨起,風一吹,弄得一陣飛沙,迷了皇帝的眼。
杜衡的頭上被沾染了許多沙塵,跪在地上的身影筆直,褚紹銘的臉色變了變,終究是等沙塵散去,這才将杜衡扶起,看了一眼杜衡身後的紅馬,“這馬年紀大了些,早些讓它回馬廄養老去吧!來人,把酒端過來!”
衆将士喝過皇帝送行的酒,看着那黃色的身影逐漸走遠,這才站起身來。杜衡看着想要上前來牽離駒的副将,眼神冷冽,滿臉的煞氣。
那個年約三十,生得方臉厚唇的黑衣副将,看着滿臉冷意的杜衡,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敢說出話來,僵硬地站在原地,将頭垂得很低,不敢擡眼看杜衡。
杜衡的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這個看上去憨厚的皇上禦賜的“陳副官”的來頭可不小,乃是先禁軍副統領,就是杜衡還沒有坐熱的那個職位的繼承者,由現在的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禁軍士兵,一下子做了禁軍的副統,可讓衆人更吃驚的是,這個所謂的副統是當今皇上安排在大皇子身邊的探子。可知要多隐忍,才能做得起這兩面的探子,明着是大皇子安排在皇帝身邊打探消息的,卻不想自己反而被人家玩弄在鼓掌之中。
“陳丙,這等小事還不用你這個副将動手。”杜衡換過自己從近軍中挑選出來的一名黑黑瘦瘦的少年,“葛二,過來,把離駒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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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二生得細眉細眼,,身無三兩肉,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入京郊的近軍營不過半年,衆人都不明白為什麽領兵的元帥會挑了他作近身的護衛。只有杜衡明白,這是個少年,還未被軍營的寂寞浸透的少年,他身上還有男孩的青澀,不容易發現自己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細心謹慎,又不多話。
這位少年果然伶俐,牽過自己的馬匹,換了杜衡手中的離駒。又叫隊伍後面一位押運軍資的士兵與他人共乘一騎,自己騎上他的馬,牽着離駒重新回到了杜衡的身後。
杜衡一個利落的翻身上了馬,看着尴尬站在原地的陳丙,“陳副将還是趕緊上馬吧,咱們該啓程了。”說完,輕輕夾了夾馬腹,棕色的馬匹慢慢的跑動了起來。葛二見狀也趕緊上了馬,看着還呆在原地的陳丙,甩一甩腦袋,驅馬跟上了杜衡的步伐。
陳丙握緊了放在身側的手,臉上的蒼白慢慢退去,魁梧的身影慢慢走向自己的馬。他知道這位元帥對自己有很深的戒備,但也是事實,皇上将自己封為這支軍隊的副将的主要目的,不是叫自己去殺敵,而是監視這支軍隊的主帥,當年以一萬兵力大勝五萬蠻胡震驚朝野的元帥,自己面前這個二十出頭的青年。
翻身上馬,握緊手上的缰繩,陳丙憨厚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堅毅之色,他想做的,不僅僅是當別人的棋子,大丈夫生于世,自當建功立業,名留青史! 軍隊慢慢地沿着官道移動起來,整齊的馬蹄聲,肅穆的軍容,這将是霧國第一支正規的騎兵,等到了邊疆,将會接受一系列專業的訓練,成為抵抗胡族的主力。
“戰蠻胡,死郭西,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野草冥冥,飛沙走石。枭騎戰鬥死,驽馬徘徊鳴。山築室,何以東,何以西?禾黍而獲子何食?願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響亮的歌聲慢慢穿透空氣,擴散出去。好男兒上沙場,築室殺敵,立志忠臣,朝生暮死,無人收屍,烏鴉食其肉,只是,那家鄉收獲的黍米,你可曾吃過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