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兵戈2
荒漠的夜晚飄着大雪,墨色濃重,幾乎是剛一出帳門,人影就會被淹沒在黑暗裏,只有大小不一的營帳中亮起了點點橘紅的光,在這冷寂的夜裏,散發着點點的暖色。
杜衡的右手已經僵硬,感覺不到疼痛。垂在身側的手,整整在冰雪裏翻找了一天一夜,直到被尖利的冰棱割破血管。呼嘯着的風從身邊刮過,吹亂了他的發,他的衣,唯獨吹不走他心裏無盡的悲哀。
葛二從帳內出來時,已經只能看見那人隐約的背影,他提步跑了起來,深夜的大風裏,他只能聽見自己踏在厚雪上的嘎吱聲,和自己重重的呼吸聲。他不知道,那人是已何種的毅力,在厚厚的冰雪裏,扛出了那二十多具的屍體。
杜衡掀開簾子,走進了帳內,沒有點燈,帳內比帳外更暗上幾分,杜衡也沒有去點燈,直直地繞過擺放在帳內正中間的書桌,坐到了桌後的床上。
仿佛是一下子全身都得到了放松,杜衡挺直的背脊微微彎了一個弧度,呼吸聲也重了幾分,“是誰!”放松的神經又瞬間緊繃起來,杜衡條件反射地摸向自己的腰間。
“大人,是我。”葛二站在帳外的腳步頓了頓,伸出的手也收了回來,大人是不喜歡有人尚自闖入帳中的。
黑暗中,杜衡只聽見自己的踹息聲,暗自壓了壓那從腹部升起的酸疼感,杜衡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進來吧。”
簾子被人掀開,一個瘦小的身影進入帳內,摸索着将放置在帳內角落的油燈點亮,一邊問着,“大人,你怎麽不把燈點着,這麽黑???”一回頭,就看見隐在昏暗的燈光下,杜衡那張怎麽也掩藏不住的慘白的臉,豆大的水珠從滑落,滴進糾纏的發中。
“大人,你沒事吧?”葛二幾步跨到杜衡的面前,想伸出自己的手,卻被杜衡淡然的面色阻了回去。
杜衡搖了搖頭,放在大腿上的兩只手手骨突出,青色的血管在單薄的皮膚下,清晰可見。“你把帳內的炭火點上,然後???盡量去夥房弄點熱水過來。”杜衡的氣息似乎有些不穩,聲音帶着幾分無力,眉眼之間的戾氣霎那間褪去,倒真有幾分女子的孱弱之态。
“呃,是。”葛二愣了好一會兒,迷迷糊糊地應了,就開始往帳口處走去,剛擡起手,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趕緊折了回來,将放置在角落裏的炭盆點了,這才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杜衡,掀簾離開。
杜衡看人離開了,這才慢慢站起身來,左手按在肚腹上,朝着角落裏放置的一口大箱子走去。箱子很大,裝的是他的一些衣物和書籍,當然還有一些必不可少的東西,雖然不确定什麽時候能用上。
用沒受傷的左手在箱內摸索了好一會兒,杜衡這才将一個灰布的包裹拿了出來,又拿了一套換洗的衣物,杜衡這才重新回到床邊,将包袱小心地用衣物蓋好。
沒有一會兒,葛二就回來了,手上提着半桶熱水,看了看坐在床邊的杜衡,小心地開口道:“大人,夥房只剩下這半桶的熱水了???”
杜衡點了點頭,示意葛二将水桶放下,“無妨。”
葛二從帳內的洗臉架上取下毛巾,放置在木桶的把兒上,将水提到帳內的一個角落裏,這才恭恭敬敬地走到了帳外,替杜衡守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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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站起身來,忍着疼痛咬牙走到那扇簡易的屏風後,剛準備解開衣物的手頓了頓,對着帳外喊道:“你先下去吧,夜深了,早點休息。”“是,大人。”
受傷的右手雖然不甚方便,但衣物還是一件件地剝落了。果然,杜衡看着亵褲上的斑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這個時候。白色的衣物落在腳下,杜衡看着映在發黃的絹布上身影,颀長削瘦,寬肩窄臀,肌理分明???被汗水浸透的裹布一圈圈解開,屏風上那人的胸前漸漸隆起??????
寂靜的深夜裏,杜衡的帳內偶爾想起嘩啦的水聲,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克烏裏邊境上,大風夾雜着雪花,化成了一把把冰刀,狠狠地割裂着空氣。寬闊的荒原上已被覆上萬裏冰川,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包裹在一片銀白的迷離之中。越過這片冰川,盡頭便是克烏裏最後的一道防線,阿古拉峽谷,這片峽谷以陡峭,狹窄隔絕了霧國和廣大的卡薩克坦荒漠上流離着的游牧部落的聯系。
穿過浩瀚的峽谷,便是赤狼部落的駐紮地,整個營地建在這片峽谷的避風處,高大的峽谷半包圍着這個灰色的部落,隐隐看去不過是巨大的山脈下一片小小的陰影罷了,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緊緊隔着一片陡峭的山谷。
濃重的夜色遮掩了從這片灰色的營地上空升起的煙霧,他們只是在晚上生火煮食一天的口糧,因為白黑交織的夜晚能更好地掩藏他們的行蹤。
一頂巨大的灰色營帳內,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桌前,他棕色蓬松的頭發被織成一股麻花辮,安靜地垂在腦後,頭上頂着一頂銀灰色的狼皮帽子,眉毛很濃,眼窩深邃,高鼻薄唇,白色的皮膚稱得臉上厚重的胡髭愈發淩亂。
“巴特爾王子。”一名胡須衆生的中年漢子單膝跪在地上,帽子早已不見了蹤影,編好的發辮散亂,衣襟出海沾上了不少血跡,擡頭看見男人墨藍色的眼睛,趕緊将右手放在胸前,頭垂得很下,“屬下有辱使命。”
男人看着面前神情狼狽的男人,“朝碌,你從未失手過。”巴特爾靜靜地陳述着事實,目光灼灼。
地上跪着的漢子臉色通紅,連腰都快伏到地上,語氣帶着幾分慚愧,“朝碌有罪。”
桌前的男人帶着綠寶石戒指的食指輕輕叩擊着桌面,眉宇之間聚起一股厲色,半晌,才開口道,聲音冰冷,“我給你解釋的機會,朝碌,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畢竟你是父親手下的老臣子了。”
地上伏着的男人這才稍稍立起了身子,知道只要眼這位肯聽自己解釋,性命大概無憂了,将頭擡起,男人看着桌前的巴特爾,聲音平穩,“王子,此次霧國的主帥是杜衡。”
“杜衡麽???”巴特爾揮手,朝碌抹了抹腦門上沁出的汗水,無聲的退出了營帳。
桌前,男人隐藏在濃密胡髭下的嘴角咧開一個笑容,就是那個殺了自己大哥塔賓的男人嗎?那個傳說中貌美不輸女人,卻殘忍而嗜血的“玉面閻羅”???昏暗的火光在男人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眼神微眯,套在食指上的綠寶石光華流轉,杜衡,本王子很是期待和你見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