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電話同時間響了起來, 溫钰寒的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嗡嗡耳鳴,以至于手機屏幕熄滅又再次亮起了不知幾個來回後,他才用一只顫抖的手壓着另一只, 握住了手機, 按下接通。
“怎麽才接電話啊, 溫老師, 我等的都有些生氣了。”電話那邊的人明顯對聲音做了處理,悶且尖細,“不過你要是因為太久沒聽到我的聲音,興奮的話, 我倒是可以原諒你。”
話及此處,對方發出了一連串低沉的笑聲, 溫钰寒随着這笑聲,喘息頻率也越來越急促。
對方像是感受到了溫钰寒的恐懼,語氣更加輕快:“今天給你打電話, 是因為你好像還是沒有加強重視……溫老師,說好的再也不會回來呢?玩游戲是要講游戲規則的, 你食言啦。”
溫钰寒竭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去摸一旁的煙盒,可是因為太過恐慌, 煙盒從他沾了汗的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溫钰寒趕忙跪在地上撿起一支煙,像個急于吸氧的病人般将煙塞進嘴裏點燃,大口地吸着。
對面的人發出「啧啧」感嘆道:“你啊,還是這麽愛抽煙, 少抽些吧, 還能多活幾年。”
“我沒有違反約定……”溫钰寒将自己蜷在牆邊, 嗓音止不住地發顫,“溫钰寒這個名字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任何作品上。”
“溫老師,您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戲麽?”對面聲音促然一停,變得更加尖銳,“換身份也是犯規!!犯規的人要付出代價!!”
電話那頭的尖叫戛然而止,片刻後語氣再次轉為戲谑:“嗯,不然就讓過去的事再來一次,您覺得怎麽樣呢?”
“混賬!”溫钰寒暴喝。
“哈哈哈……”對面像是十分滿意溫钰寒的态度,又兀自笑了半天,聲音陡然轉寒,“一天,就給你一天時間,離開現在的劇組。從今往後,再不許以任何身份回到這個圈子。”
溫钰寒的臉色慘白,嘴唇被自己咬破冒出鮮豔的血珠。
“溫老師,故事很精彩啊……可是,抄襲者終究只配得上唾棄而不是贊揚。希望這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通電話。”
啪。
那邊挂斷了。
手機從溫钰寒手中脫落,他只覺得胃部一陣劇烈地翻江倒海,連滾帶爬地逃向了洗手間,将先前喝過的酒又全部吐了出來。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溫钰寒死死咬住右手的手腕,依然無法堵住斷斷續續地嗚咽,雖然早就在心中設下了這道防線,只要回來就遲早還是會走到今天。但多年來一直積攢在身體最深處的委屈、不堪、憤怒、絕望仍舊在這一刻徹底決堤了……
溫钰寒将右手攥成了拳,發瘋般狠狠擊打向牆壁上的瓷磚。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此時此刻卻成了療愈內心的最好良方。
胃裏又是一陣惡心,他就這麽哭了吐,吐了哭,直到最後的一絲氣力也被抽光時,癱在了浴室那冰涼的地磚上,雙目失焦地盯着頭頂的燈,像是沒了生命的斷線木偶。
咚咚咚——
屋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钰寒,在麽?!”是馮源的聲音,“開門,出事兒了!快開門!”
随着敲門聲和馮源的嗓門越來越大,溫钰寒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用涼水胡亂沖了把臉,光着腳踉跄地扶牆走到玄關,打開了房門。
“我操,出他媽事兒了。”馮源此時正上火,也無暇關注溫钰寒的狀态直接道,“微博熱搜看了麽?!”
溫钰寒怔愣地看向馮源。
馮源在屋裏搓着手團團轉:“你他媽的讓幾個老編劇聯名給挂了,說強烈反對有抄襲劣跡的編劇重返行業,說這是對創作者的侮辱…你他媽就說這事兒,按說一般要曝也是先曝演員啊,怎麽會是挂編劇?!而且先前也沒人提起這事兒,怎麽就偏挑這時候!兄弟,你他媽跟哥說,你最近是不是又得罪人了?!啊?!怎麽又給拉出來鞭屍了呢?!”
馮源一着急難免就有些口不擇言:“也他媽怪我,當時一心指望着攀上陸彥珩背後那點兒人脈就答應用你了,想着陳年舊賬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不至于還有人把它扒出來……操,不是,你之前不是也跟我說,筆名的話就沒關系麽?!你,快快,給陸總打電話,讓他幫忙處理一下,你跟他關系很好對吧?!我得先想辦法把熱搜給撤了去,哎喲兄弟,你說你當年幹什麽不好,為什麽非要搞抄襲呢!”
“我……”溫钰寒深吸口氣閉上眼,洩力地啞聲道,“沒有抄。”
“我操,現在抄沒抄的都不重要!得趕緊及時止損!哎喲……媽的要麽說我最讨厭你們這幫子讀書人呢!事兒可真他媽多!”
馮源放大的焦急的臉在溫钰寒眼前逐漸虛化,他明白這件事其實是對方給予他的最終警告,也是一次預告。
以那人背後的實力,區區集結幾個老編劇根本算不了什麽,若他真想,這個行業裏怕是沒幾個人是他撼動不了的。
看來,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否則三天過後,連這部戲可能也會被扣上抄襲的帽子,就和當年一樣。
畢竟劇本,在他們手上。
“馮老師。”溫钰寒的喉頭動了動,像是打定了主意般輕聲開口,“相信我,不會有問題的。只要我從劇組離開,把署名給到其他人,他們應該就不會再繼續鬧下去了。”
馮源驀地一愣:“你……你确定?”
溫钰寒點頭:“确定,這事兒是沖我來的,本身跟劇組沒關系。”
馮源盯着溫钰寒的眼睛,從他眼中看到了篤定。他嘴巴開合了幾下,點點頭想說些什麽,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向「人精」的滑頭啞了半天,這才結結巴巴地跟溫钰寒說:“咳,兄、兄弟,你別怪哥啊,你看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你,哎……主要是這戲也不是哥投的錢,那些拿錢的哥沒一個惹得起的。”
“我知道。”溫钰寒低下頭,“給您添麻煩了。”
他再次繞過馮源,從地上撿起一支煙點燃,悶聲抽了大半根,這才又轉頭對馮源溫聲說:“我走之後,請把署名留給小洋。無論如何,幫我保住他的位置。”
話畢,溫钰寒咬牙,沖馮源深深鞠了一躬。
“欸,成成!”聽溫钰寒主動提出要走,馮源在心裏總算松了口氣,他現在滿腦子只想着止損,也無暇顧忌其他的了,當即道,“那你什麽時候走?我給你訂張機票?”
溫钰寒看向窗外無邊的夜色,抽完了最後一口煙:
“今晚,越早越好。”
……
此時,位于城郊的私人酒莊內,裴邵城醉意迷蒙地用拳抵着額頭,撐在烏木打磨的吧臺上。
領帶松着,襯衣領口敞開兩顆紐扣。
一個穿灰色高訂西裝的男人打開了瓶新酒,替裴邵城和自己分別倒上,順手勾住了裴邵城的肩頭。
“邵城,不至于啊,不就是又栽了一回嘛。”說話的人語楠`楓氣帶着三分痞氣,七分灑脫,話及此處又兀自感慨道,“要說也能理解你,畢竟對着同一個人連栽兩次,是挺慘的。不過早該有經驗了不是?”
裴邵城斜了這人一眼,對方馬上識趣地擺擺手道:“得得,不說,看在哥們兒放下華燦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兒不處理,飛過來陪你的面子上,能不能別他媽再擺出一副臊眉耷眼的鬼樣子,看着跟條被人趕出家門的狗似的。”
“沈未。”裴邵城拿起酒杯跟對方碰了下,“閉嘴,再不然抽你。”
“呵,你他媽也就敢威脅威脅我了。”沈未撇嘴哼笑了聲,但還是很給面兒地喝光了杯裏的酒,道,“欸說正經的,你真決定跟陸彥珩綁一起玩兒了?”
裴邵城啜了口紅酒咽下:“還在想。”
沈未嘆了口氣:“行吧,反正我跟你的票就是了。這兩兄弟,老大肚子連着汪洋,沉得住氣但從某種意義來講這點倒也挺可怕。老二雷厲風行,但年輕氣盛,多少缺了那麽點經驗,最主要的是,我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小子像匹中山狼,就怕他日得了勢要給你狂……哎,是得再慎重考慮下。”
見裴邵城話還是不多,沈未百無聊賴地刷起了手機,嘴裏不停地抱怨着:“哎,你這個大情種啊,兄弟我好心好意打飛的陪你喝酒你都不高興,以後我……嘶,邵城。”
沈未語氣一沉,斂笑看向裴邵城,正色道:“出事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