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官老爺拍拍袍子上的灰,看看自己挺白淨的指甲尖。
“堂下……何人啊?”
這句話拖得又長又慢,感覺說着說着就要睡着似的。
穆玄英咳了一聲,“在下是……”
“老爺老爺!”堂外沖進了那膀大腰圓的家丁,“夫人……夫人……”
“告訴過你多少次,家事不要放在堂上說。”老爺的手指尖敲了敲驚堂木,“夫人生了個……男球……還是女球啊……”
“是個球啊!”
“好好好,是個球……你繼續,你繼續?”他沖穆玄英揚揚下巴。
“這……貴夫人生了個球,沒關系嗎?”
“啊,沒關系沒關系,你說。”縣老爺擡手。一颦一笑頗悠揚。
“我是帶人犯來領賞的。”
“哦……領賞……啊……領賞……”
縣老爺說着說着,又是那種要睡過去的表情。師爺只能走下來——縣老爺還給他遞了杯茶。
堂上一片寂靜。過了半天,師爺才慢慢過來,莫雨瞪了他一眼。
“你和這通緝令上的不像啊?”老頭展開了一張羊皮紙。“你看看,這眉眼,這臉型……”
穆玄英接過一看——這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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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工問題吧。你看看我哥……不,莫大惡人這神态。”
老頭眯着眼睛看半天。“除了性別靠的上,沒一樣看着像啊。”
“這還是小時候的畫像啊!當然不像了!”穆玄英劈手把畫紙甩給莫雨。莫雨也看了看,嘴角抽了一下。
“師爺說的對……”縣老爺點頭,“你怎麽證明他就是莫雨……”
穆玄英啞口無言。
“對了,第一點,你怎麽證明你是浩氣盟的穆玄英?”
“有腰牌為證!”他從腰帶上拿下了一塊銅腰牌,上面碩大一個長空令。接着又悄悄問莫雨,“你的呢……”
莫雨扶額,“惡人谷沒腰牌……”
“我還以為你們和我們一樣有長空令和浩氣劍……”
“怎麽可能……那種暴露身份的東西……”
“對了!客棧裏的那把刀呢?”
他既然提起,莫雨也只能默默斜了一眼,把刀解下來。上面有個惡人谷的紋章。
師爺接過,皺着眉頭端詳,可還是搖頭,“這種刀……我家也有一把啊。惡人谷的鑄鐵很有名氣的……”
莫雨點頭,“所有從惡人谷鑄出來的兵器都會有這樣的紋章,如果不打仗,很多都會拿去賣掉。”
“……可……可難道不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漏過一個嗎!”
“話是這樣沒錯……”老爺點頭。“可……啊……讓夫人……讓夫人過來……”
穆玄英說縣老爺精神不太好啊,您老有三十嗎?
年輕的縣老爺皺眉想了想,“過了年關……就……二十五……了……”
“——那你怎麽證明你就是縣老爺啊?!”穆玄英擡手指向牆邊一張挂畫——上面明明白白寫着是本縣官員繪像,上面的人不管怎麽看都是年近不惑了。
縣老爺愣住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呃……”
“我早就想問了!哪有你這麽年輕的縣太爺?還有你!師爺——”他看向那個白胡子老頭,從一開始就笑呵呵的,“你也有問題!哪有上司給下屬師爺遞茶的?”
“尊老愛幼,尊老愛幼。”師爺笑得天衣無縫。
“這一屋子的人,除了這些小吏,其他都不是原裝的官員吧?”莫雨嘆氣,手一抖把那個形同虛設的枷鎖震了開,“從你到你,全是高手。”
師爺和縣老爺同時眨眼。
“莫雨哥哥我們快逃我看他們不像好人……”
“我們倆就是好人了麽?今天這就要黑吃黑。”莫雨就要從師爺手裏奪刀,卻不知那老頭如何移步換形,居然堪堪從他手底滑開——這時兩旁小吏一看開打了,一時都扔下了殺威棒逃了出去。那縣老爺還坐堂上,呆呆愣愣的。
“——都吵什麽吵——!”
就在莫雨和老者過招後,門口突然響起了一聲驚天霹靂的吼聲。衆人轉頭,見是個孕婦模樣的女人,帶着個面紗;穆玄英咦了一聲,“是個男人……”
尋常人也就給蒙過了,這幾個都是目光如炬的,一下子就看出來,這孕婦雖然骨架大,還挺個大肚子,但從骨骼形體上看無疑是個男人。
“什麽……什麽男人!本人是縣太爺夫人,現在十月懷胎正逢……”話還沒說完,大概是動作太大,一個球從衣服下擺那滑了出來。
“……”穆玄英給吓得說不出話來。
“……”莫雨給那老者一掌擋開。
“……”夫人低頭彎腰下蹲把那個球又塞回肚子上。
“老爺老爺夫人生了生了生了!”那家丁又沖了過去。
“啊……師……不,夫人……”一見到夫人,縣老爺松了一口氣。
怎料夫人手裏的扇子啪得巴過去,“糊塗東西!早就穿幫了!”
“唉……”師爺聽了也只能停下了手,把刀抛給莫雨。“穿幫了那也沒辦法了……”
縣老爺慢悠悠過去,把大堂的門鎖上。那夫人也把面紗拿下來球也扔一邊,果然是個男人。
“——誰要你們壞事。我們是收了錢在這裏幫忙撐場面的。”
兩個青年一個老頭,怎麽看都那麽得不搭。莫雨問,“你們都是什麽人?”
“縣令是我爹……”縣老爺舉手。
“這是我師父……”指那老頭。
“這是……我師兄……”指那夫人。
“去年我爹娘去京城述職的時候,回來時,路上大概需要一個月……接着,遇到了大水……”
“……節哀順變。”穆玄英嘆氣。“……可是這樣,你們也用不着裝縣衙啊。”
“不,我爹娘沒事。因為大水,所以他們不得不停留在一個叫做鹽城的地方……”
“難道是因為什麽事情所以……”
“是的……”他點頭,“太可怕了……”
穆玄英還想說什麽,被莫雨攔住。
“算了,別逼他說了……”
堂上的氣氛頓時變得灰暗起來。只有那縣令公子自言自語,神色哀傷。
“我爹娘一向和睦,家中無風無浪,我也從來沒想到,家裏會遇到這種事……”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旦福。”莫雨勸他,“無論你遇到什麽事你……”
“——我爹寫信給我,說鹽城的蟹黃包太好吃了,所以他們打算留在鹽城不回來了。”
“都要堅……你說什麽?”
“哎?你們以為是什麽?”
縣令公子很茫然地擡頭。
“為了蟹黃包不回任地是大罪,所以我只能求師父和師兄下山幫忙打掩護……”
“……”穆玄英也蹲在了地上。
“……”師兄似乎覺得很丢臉,也跟着捂住臉蹲了下去。
“就……為了蟹黃包?”
“嗯……他還給我寄了一點回來,是挺好吃的。”
“是啊是啊呵呵……”老者也抱着茶杯點頭。
“……給錢。”莫雨突然說。
“哎?為什麽?”
“給錢,這件事情我們不說出去。”莫大少陰影中面無表情的臉十分具有威懾力。
——這話說得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穆玄英在一邊聽得都蕩漾了——好幹脆!好膽識!好決斷!不愧是做壞人做習慣的!
“別想要錢。你們現在走,我們就不把你們的身份暴露出去。”那師兄拍拍手站起來,頗有點威武不能屈,“想想浩氣盟的營地就在旁邊……”
“你以為我怕?”莫雨冷笑,正要抽刀,握住刀的手卻被自己人拉住了。他扭頭。
“……我我我我怕……”穆少主很識時務。
№163 ☆☆☆藍底白花于2014-02-23 19:09:57留言☆☆☆
沒想到肥皂劇那麽快就看完了!我還是來碼字了……
十一 鹽城的蟹黃包可好吃啦小夥伴們都去試試吃完了還能到魔都玩兩圈!
“莫雨哥哥,我餓。”
“沒錢。”
兩個人站在大街上,舉目蕭索。
“……我們賣藝吧。”
“就我們倆,賣身都比賣藝合适。”
“……這樣啊。”
穆玄英失落。
————
“你說,你們倆要來幹什麽?”
豹皮椅上攤着個壯碩漢子,滿臉刀疤,正在吃一只手撕雞。雞皮烤的金黃香脆,雞肉烤的外焦裏嫩。
一整天沒吃飯的兩個人都咽了一口唾沫。
“我們是來打劫的。”穆少主到底是根正苗紅,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是這樣,我們兩人在打劫方面都是經驗豐富,保證拿了就……”
漢子一拍桌子,木桌斷成兩截,“我看你們倆年紀輕輕的,做什麽不好?啊?”
穆玄英失落,“我們不也就是想混口飯吃嗎……”
“想在我金湯寨混飯?”
“不不不,我們是來打劫的,如果大兄弟你不信呢……”穆玄英的目光停留在那只烤雞身上,十分向往,正如情窦初開的少女隔江見君子。
漢子看向另一個長發披肩的——那人一直沒說話,目光陰陰的,不像善茬。
“那這個小子——”他指向那人。
接着指尖一涼,一熱,恰似冰火兩重天。
披發少年還是那樣,面色淡淡,目光陰陰。幾截斷指落在他腳旁,恰似一點一點的紅花白雪。
“別拿手指我。”莫雨說。
“也別拿腳……”穆玄英補充。“哎哎我們可以開始打劫了嗎?”
屋子的角落裏堆着不少東西,不過值錢的不多。他過去翻了半天,就翻到一箱幹糧,半箱子的散錢。
“這……這麽窮啊?”
莫雨把漢子的屍體用豹皮遮起來,自己坐上去,“快點看看有什麽好拿走的,比如金銀器皿什麽的。”
“沒有,真的,窮得叮當響。”
就一點幹糧了——東西不多,不過足夠兩個人趕到下一個小村子。如果離開大城市去城郊的村落,說不定還能打劫到什麽山賊啊,馬賊啊……
初春又逢落雨,風都帶着濕氣。待在屋子裏哪怕沒沾到雨水,都覺得呼吸間悶悶不樂。
可是看看那些草木啦,藤蔓啦,都在雨水裏蠢蠢欲動了,雖然地上水窪泥濘,可青苔正羞澀地順着牆吮吸水分……天地間迷蒙一片,恰似一場混沌的夢。
莫雨讨厭下雨天。名字裏是有個雨字,但每逢雨季,總覺得人都懶了,只想窩在烈風集那暖和柔軟的被榻上,聽外面雨打屋檐聲、銅滴漏被打得如同鼓聲、石道上滑倒的人的叫罵聲……出門的話,鞋子會被雨水浸濕,那麽厚重的毛氈鞋,肯定連襪子都會被捂得濕悶了。
穆玄英撐開一把路邊撿的破爛紙傘,不知道為什麽能笑得那麽開心。他就被這個人拉着,頗不情願地走在雨道上。
子陽古道煙雨蒙蒙,天光貼着水色,萬裏氤氲如玉。
兩人并肩執着傘,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處岔路口,忽聞左邊有吹拉彈唱聲,熱熱鬧鬧地過來。隔着水幕,見是送親隊無疑。只是又是大雨又非吉日的,少有會冒雨送親的。
雖然有人支撐着華蓋避雨,可白馬上的新娘子還是被淋濕半邊身子,青綠色的石榴花吉服顏色半豔半深,看着不知名的凄涼。只是頭上罩着蔽膝,故而看不清面目表情。
雙方正巧同路。走出一段路也沒人攀談,沒什麽喜氣。穆玄英倒是能左右逢源,瞄準個看着年輕的陪嫁丫頭,和人小姑娘你一言我一句搭話起來。
穆玄英說,你們家小姐真是不容易啊,這下雨天的,還要出嫁?
丫鬟說,我不是她家的,我是新郎家的。
穆玄英說,新娘家沒出嫁妝和陪嫁?
丫鬟說,沒呢,是個買嫁。我家少爺從小就是個傻子,看着到年紀了,老爺就出錢給他買了個媳婦。
穆玄英點頭,緊接着往旁邊湊。
“莫雨哥哥,你覺得王谷主會開價多少……”
莫雨看了他一眼。
“不不不,王谷主不舍得你嫁,我嫁也行啊,我嫁。我吧,從小也有點傻……”
“我怎麽沒看出來。”
“還不是你經常傻毛毛傻毛毛地叫……你看看我,仔細看看,看這,是不是有點傻?是不是有點英姿飒爽了?”
“傻看出來了,英姿沒看出來。”
……
莫雨被他叨念得忍無可忍,卻聽他說,“新郎家給的東西,還挺多的……”
的确,雖然是買嫁的,但是新郎家還是給了女方家不少的東西用來裝作嫁妝,整整三大箱……
“你是說……”
“對,如果阖家平安哪用得到女方的嫁妝啊?這多不吉利,還不如我們倆舍己為人,拿點當盤纏……”
“……主意不錯。連馬一起搶?”莫雨摸了摸刀鞘,已經盯上了一匹馬。
——那是新郎的馬。比起新娘,前頭的新郎似乎不太會被注意。說實話,雖然是個傻子,可是看着也還算相貌端正。
他還沒仔細看完新郎,那邊的穆玄英已經拔劍。
“——我們是來救新娘的!”
說罷已飛身躍上新娘的馬——女人尖叫一聲,彎下身子。莫雨同時拔刀,跑向裝嫁妝的箱子。
新娘頭上的蔽膝也滑落下去。
穆玄英看到她的臉,驚呆。
緊接着,後頭的莫雨就聽到他喊,“莫雨哥哥!救新郎!改救新郎!”
№179 ☆☆☆藍底白花于2014-02-26 22:47:14留言☆☆☆
說好了給肉我就一定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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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你的肉不這是你的肉
兩匹馬停在了又一處縣衙口。傻子新郎咿咿呀呀地叫,弄了穆玄英一領子口水。
“再試一次!”他拉着莫雨進了衙門,同時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衙門口貼着的通緝令。各地的十大惡人通緝令畫風各異,這次的畫家明顯是抒情派的,是個人都不可能長這樣。
兩個人又給當做刁民轟了出來,輾轉到下一座城。
“再試!”穆玄英百折不撓。
……
——春去夏來,郁郁惶惶。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行完大半旅途,眼看着前方就是揚州城了。
“……再……試……”
揚州城衙門朱門虎頭外,兩個人神色頗猙獰,頗破釜沉舟。
一道閃光陡然劃過莫雨昏昏沉沉的腦海——他猛地擡頭,拉住了穆玄英。
“……等等。”
“怎麽了?”
“我們為什麽要進去?”
“拿你換賞錢啊,否則就要攔路打劫山賊,多辛苦。”
“那麽,賞錢拿來幹啥?”莫雨皺眉。
穆玄英嘆氣,“當然是當盤纏去揚州下江南啊……啊?”
“……那我們現在在哪?”
“在……揚州……”
——說罷,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
揚州城春樓茶坊外,穆玄英買了兩個用油紙包好的蘿蔔絲餅,拉着莫雨在集市裏轉悠。一個新擺出來的店面口放着一些布娃娃,莫雨看在那看了半天,然後挑了個還梳着總角的,摸出袖子裏最後幾個銅板買了下來。
結果買了不知道該放哪,只能抱在手上。穆玄英正在街角聚精會神看女孩子們玩投壺,頗專注,連那個人亂買東西了都沒注意。
莫雨用布娃娃敲了敲他。
“送你。”
這些天,莫雨是第一次送他東西。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還沒等他把娃娃接過來,就看到後頭迎來一個中年儒士,異常地眼熟。發型飄逸,衣袂飄逸,袖子飄逸,胡子也那麽的飄逸。
“小雨哥哥。”
“嗯?”
“這不是你們谷口的王師父嗎。”
“哎,師父?”
莫雨扭頭,看到那飄逸的人影果然是自己的師父。大白天的,集市上,沒來由地飄起一陣雪風。
要在這種地方見到王遺風,簡直比白蘿蔔田裏看到一根胡蘿蔔還要驚訝。莫雨迎上去,“谷主怎麽會來此?”
王谷主突然抄起笛子把莫雨的留海撩起來。
“——說了多少次了留海不許遮着臉。”
莫大少立刻捂住留海,“不許動它!”
穆玄英點頭,“對對對!謝大叔都沒敢動過我留海呢!”
王遺風說我是得到了消息趕來的——看你這一頭毛,遲早趁你睡覺時候全給你剪了!給我說實話!一路上那些事情怎麽回事?你怎麽到哪都要被抓一次?!
兩個人互相看看,不說話。
“被抓了十次了有沒有?到底怎麽回事?”
“這個……王師父,我們有苦衷。”穆玄英替兄弟出頭。“因為出門走得急,沒帶盤纏……”
王遺風笛子一下一下敲手心,“我紅塵中人出門從不帶錢。”
“啊谷主你也沒錢嗎……”
“惡人谷谷主出門還要帶錢,簡直是惡人谷的恥辱。一入此谷永不受苦,何必要過那為五鬥米折腰的日子——自己出門前帶足幹糧帶好水袋不會嗎?和你說了多少次,別什麽東西都到外面買——你覺得那些吃的喝的幹淨嗎?啊?出門前我還看到肖藥兒的徒弟在地溝裏舀廢油。”
莫雨一下子覺得背脊發麻,仿佛真的吃多了地溝油。
穆玄英連忙扶住他。“是這樣,王谷主,我本來想拿通緝賞金當盤纏的……”
王遺風神色冷冷的,毫不把賞金兩個字放在眼裏。“為了區區財利……”
“是,現在想想也太莽撞了,就為了幾百金……”
“你再說一遍?”
“不不不我不是說莫雨哥哥只值幾百金的意思!這點哪夠啊!我莫雨哥哥鐘林毓秀的至少要……”
“——莫雨值幾百金,那王某呢?”
“這個吧沒注意……大概千金?那些人真不會定價!我保證回去就把賞金翻個倍……”
穆玄英說着說着,就覺得王遺風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正午過後,揚州的衙門口出現了三個人。
其中一個小年輕,老大不情願地、臉色很難看地一下下敲鼓。
“浩氣盟少主,帶惡人谷谷主和惡人谷少谷主……來領賞金……”
——錢啊,愁啊。
————
和衙門争論了大半天,兩小孩很失落地出來,坐在石階上。裏面大堂的王遺風還在孜孜不倦地争取自己的賞金,并且指出他和那肖像畫的相似之處。
在确定師父足夠冷靜後,莫雨覺得他們應該抛棄後頭舌戰群儒的王谷主,老老實實去揚州城郊打劫幾個強盜頭子什麽的。據說東瀛倭寇最近把附近的山頭當做藏身地點,現在趕過去,說不定還能趕得及晚飯。
“我去山道附近看看。不過他們應該都是成群結隊在夜裏打劫漁村的,找個落單的不容易。”穆玄英探頭看了城牆上貼的布告,上面寫明了倭寇經常出沒的地方,提醒廣大人民注意,“不過也不一定要落單的吧,四五個左右也不成問題……”
于是記下了幾個就近的所在,光天化日的,兩人直直站在山道中間。
穆玄英站了一會,說不行,這樣倭寇怎麽會有打劫的念頭呢,我們要裝作有錢人。
莫雨說你裝,努力裝。
穆少主冷笑一聲,說哥哥你退後,看我的!
說罷彎下腰,卷起了褲腳管,露出微毛的腿兒。
莫雨躲在樹後面,打定了主意,待會萬一什麽過路人看見這貨了,自己就推說不認識。
穆少主迎風招展站了半晌,山道頭終于有人近了——看看打扮,不像倭寇,就是個扛米酒桶的工人。
大白天,山道上,站着個年輕氣盛的少年人,正卷着褲腳管矯首昂視,腰上還挎着把劍。米酒工人遠遠望見就想繞道走。
穆玄英叫住他。
“——這位兄臺,敢問是做哪條道上的買賣的?”
“啊?我……我就是個扛桶的……”
“那你為何行色匆匆?”
“……呃……這位……小兄弟,為何又站在這裏……”——看起來像攔路打劫的。
穆玄英仰天長嘯,伸手撫腿。
“兄臺可曾見過這般豐密柔順的腿毛,這毛是要吸收日月之……”
米酒工一言不發扛起桶低頭快步走過。穆玄英一個人還站在那,腿毛迎風飄揚。結果忽然之間後頭伸來一只手,用力把他拽到了林子裏。
“哎莫雨哥哥——”
“噤聲。”莫雨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就見密林那一頭有幾個人影,正搖搖晃晃地沖山道過來。借着夕色林影,完全看不清有幾個人。穆玄英正疑惑,莫雨已分辨清楚,旋即輕輕拍了他手背,啪啪啪三下。
緊接着,又微微皺眉——因為三個人後面還有不少人,都拿着酒壺和火把,看起來像是飲酒過後準備回去的樣子。那裝扮是倭寇無疑,只是人數衆多,他們只有兩人,不能貿然動手。
不過營地就在這附近。今天這踩點沒猜錯,明天再晚些時候來就能攻其不備。
這樣想着,莫雨拉着穆玄英繞道回城。
不知不覺半夜三更。
————
客棧小二起夜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看滴漏,剛好半夜三更,整座揚州城靜悄悄的,鬼聲都沒。
他往茅房走,路過客房底下的走廊時,突然聽見一間房裏傳來聲音。
“——誰讓你來的?!”
“不是你嗎!‘今夜三更到我房中’啊……”
“我什麽時候說過?!”
“下、下午啊……莫雨哥哥你該不會不認賬吧?你敲了我三下啊……”
“你別……師父在隔壁……”
“那咱們輕點,輕點哈……”
“下去……”
“莫雨哥哥你就再讓我一次吧……”
……
——笑漸不聞聲漸悄,揚州城的夜啊靜悄悄。
№203 ☆☆☆藍底白花于2014-03-01 21:15:37留言☆☆☆
十三 作者和她的小姨子跑路了
深入惡人谷是勞心勞力的一件事情,可穆少主到底是個年輕小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深入一夜,全身而退。
第二天吃早飯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絕對是很重要的,可是一下子就想不起來了……
直到王遺風在碼頭和他們分道揚镳,穆玄英才猛地想起來,自家盟主啊,是不是還在對方手上……
看着王谷主遠去的飄逸身影,如雪如霜,如奶油如堆糖。他嘆了一口氣,轉頭看旁邊的莫雨。
“莫雨哥哥,你師弟姓什麽?”
“姓葉。”
“哦,葉勿憂啊?”
“葉勿憂是誰?”莫雨不解。“他叫葉凡,是藏劍山莊五莊主……”
“哎呀認識的認識的!”一聽是熟人,穆玄英立馬來了精神,“哥你怎麽不早說呀,早知道是他……”
“你和他怎麽會認識的?”
“是這樣!有次我被你們惡人谷的人追殺到南屏山道裏,我跑着跑着,發現旁邊有個人陪我一起跑,還逃得比我快!然後我們就這樣認識了!我問他‘哥們你逃啥呢?’,就看到後面烏壓壓一片,全是追殺他的,好像餃子下鍋一樣……”
湖邊渡船晃晃蕩蕩,往杭州的船不少。遠遠看着,莫雨也覺得他們就好像快下鍋的餃子。不久,那渡船回來了,載了十數餘人離岸。河道上滿是船舫,皆往同一處。算算時日,似是藏劍山莊開廬,任選天下名劍。山莊每隔兩年開廬一次,出名劍百餘,其中上品二,中品十數,凡品無數。
穆玄英撫掌:這樣好,又能找到你師弟,我們還能去蹭兩把劍!
同船的有幾個也是準備去奪劍的,聽了這話,紛紛投來不怎麽友善的目光。
劍什麽的莫雨不動心,穆玄英動心得很。想到劍廬裏百劍開光,那顆少年心就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活似火板上亂跳的快被烤熟的鵝。
“莫雨哥哥,你要是拿到了劍能讓我嗎……”
“讓你。我不用。”
“好好好,那下次我張前輩做餃子,我肯定全讓你!”
旁邊終于有人聽不下去了,下巴擡了擡:哎你們兄弟倆誰啊?
穆少主說我叫大毛,他是我哥叫雨兒。
“哦大毛啊……你們知道參加開廬會是要請帖的嗎?你不知道,你雨兒哥哥也不知道?”
——就見眼前白光一道撲通一聲,面色陰霾滿布的莫少爺按住那個人腦袋死命往水裏摁。
“雨兒!雨兒冷靜啊雨兒!”穆玄英起身就攔。
又是撲通一聲,穆少主的腦袋被一起摁了下去。
————
十年前。
“我要當大俠!”毛毛脫褲子撒尿,迎風尿十丈,豪情壯志盡付諸夕色中,“莫雨哥哥,到時候你當我的軍師!”
莫雨看看風向,頗擔憂。“傻毛毛,晚飯吃什麽?”
人世間風雲變幻,東風西風,毛毛頂風濕了褲裆。
十年後。
“莫雨哥哥,我們晚上吃什麽……”
樹林僻靜處只能隐約聞得湖水聲,夜半無人,朔月之時。莫雨捂住嘴,心裏擔憂四周是否有人來。那根手指在裏面胡攪蠻纏的,翻弄出不少水聲來。
“哥哥你都不說話……你把我比作什麽人呀……”
“……唔……”
“別怕有人來,大俠辦事都光明磊落的,別怕……”
“……就你這樣還大俠……?”
莫雨想蹬開他,可談何困難,見到了肉的弟弟簡直如同見到了扣肉的梅菜。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莫大少這塊扣肉在碗裏凝脂似的,一拍桌子就速嚕嚕晃蕩起來,散着油香,幾乎能見到筷子戳進那雪白的脂裏時,糖色皮被紮開個小口,裏頭肉汁輕輕地爆濺開。
兩人依着的樹也跟着晃,枝葉碎碎落下,像是勾芡前的撒糖。
倏爾收汁,撒小蔥花,碧綠碧綠的,間或兩片玉色蔥白。
那出鍋時刻,雲裏霧裏不知今夕何夕。穆玄英只覺人生圓滿得如同一顆剝了殼的荔枝。還淌着甜水。
……
雲雨稍畢,兩人尚都不想起身,只合衣睡在落葉上。耳聞湖波聲,夜雀扇動聲,呼吸聲,或是遠方山城中不知名弦樂聲……就在幾近睡去時,突然一旁傳來腳步聲和争吵聲。
“放開!”
“哎哥……”
“誰是你蝈蝈!”
“你是小婉她哥不就是我哥嗎!以後咱都是一家人……”
“誰和你一窩人!”
“不不不你這樣說我多不好意思呀你說我這做小輩的還對你直呼其名的……哥你別擔心啊她哥就我哥我哥就……我哥還是我哥……”
“你家一窩蝈蝈我一個都不想瞧見!”
“你別這樣啊咱倆誰跟誰!早上時候我大哥不是挺和善的嗎!哥我告訴你啊我大哥輕易不出劍的,早上對着你出劍了,可見是英雄惜英雄,你在這住下來,我也多個哥你也多個……你也多一群兄——”
“滾滾滾!”
林子裏頭走出兩人來,一個錦衣一個黑衣,年紀相差幾歲。穆玄英和莫雨早就驚醒過來,手忙腳亂穿衣服;那邊拉拉扯扯的,就聽見刺啦一聲,錦衣的把黑衣的那半邊袖子給撕下來了,小刀暗器毒針什麽的嘩啦啦散了一地。
“哎呦你個仙人板……”
黑衣人也急忙拉住衣服穿上。錦衣少年替他提燈照明,那燈是琉璃長明燈,照的夜色明晃晃——四條人影,白花花的皮肉,被燈光鍍上一層油。
八目交錯,劍拔弩張。
“葉凡兄弟!”
“穆少主!”
最先穿好衣服的那個人和唯一穿着衣服的那個人都認出了對方;莫雨轉到樹後束腰帶,聽後面叽叽呱呱地說話。
“真是巧遇!不知同行的那位是……”
“哎那是我家雨兒——”
撲通一聲,穆少主的腦袋被摁進了西湖裏。
№246 ☆☆☆藍底白花于2014-03-04 19:56:16留言☆☆☆
十四 所以我覺得莊主也不能免幸于被做成奶包黃吧因為專家說順序不響影閱
莫雨不是第一次來藏劍山莊。都是正大光明的,畢竟葉氏家大業大,黑白兩道生意都做。每次都是旁敲側擊問五莊主在不在,每次五莊主都被人追殺到天涯海角。
不過這一次開廬會,葉凡是挺直腰板回來了——整個藏劍山莊浩浩蕩蕩數千人,敢在這裏剁五莊主的人肯定要做好被剁成粉的準備。
“你是我師兄?”葉五少眨巴着眼睛,那神情容貌極盡妍麗,到底也是能讓南北武林豆蔻少女朝思夜想之人。“我居然有師兄?”
莫雨還沒來得及解釋,一邊的穆玄英已經用胳膊肘頂了頂他。“快,叫雨兒師兄。”
葉凡咳了一聲,沒叫。從這一點就能夠見到,這人可以活到現在啊,多少也是頗具察言觀色的心竅的。
“見過莫雨師兄。”
“不必了。我此次過來,主要是師父有東西托付給你……”莫雨從袖子裏掏出王遺風給的信。
穆玄英接着,“順便參加開廬會,葉師弟你懂。”
葉凡笑呵呵的:懂的懂的。
“順說,我和你師兄還沒請帖……”
“哈哈無妨無妨……對了穆少主,你二位大半夜的在小樹林裏作甚呢?”
“哦,練功。”莫大少別過頭,聲音有點牽強。
“對對,練功。”穆玄英附和,“順便看看有沒有路過的人,搶兩張請帖……”
那邊的唐無樂早跑沒影了。葉凡也不去攔,任這兄弟走。他和唐小婉那事那麽多年都沒得雙邊同意——唐無樂吧,原本堅決反對的,後來瀕死時候被葉凡救了,嘴上有些松動,可就是死撐着不答應。婚事吧,男方家主動點也應該,可葉家幾位兄長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