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打鬥

陸邢翻了個白眼,銀簪在手上轉了幾圈又隐進長衫的衣袖裏,許久後,漫不經心道:“你同那位溫先生,究竟是什麽關系?”

“朋友。”

“我看不止吧。”

顧澈蹙着眉瞥了他一眼,露出一副沒聽懂的表情:“什麽意思?”

陸邢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嘆道:“當真不懂我的意思嗎?你對他的心思真這麽清白?”

顧澈怔了下,反應過來後用胳膊撞了他一下,“這些話你可別去他面前說。”

要給溫十安聽見了,準保又要生氣了。

陸邢用鼻子哼了聲,有些恨鐵不成鋼,提醒道:“可我看他對你也不一般。”

顧澈沉默了會,陸邢以為他不想再聊這個話題,眼看着快到了藥鋪,正欲伸手指給他看,冷不丁聽到顧澈說了句:“我知道。”

“啊?”這次輪到陸邢不懂了,他扭頭看向顧澈正想再問,忽然才發現對方眼下濃厚的烏青,相較平日更加慘白的臉色在日光下尤為明顯,陸邢嘆了口氣,“溫先生的煙瘾……多久了。”

“不清楚,也沒問過。”

“你知道煙瘾多難戒嗎?發作起來有多危險你看到了嗎。”

“我知道。”

顧澈說完這話,神色忽然暗了下來,像是驟然被冷水迎頭潑了一般,眼角低垂,“他也很難過。”

陸邢看着他眸色亮起又暗,視線又落在他蒼白的嘴唇上,輕飄飄地說:“你很累。”

誰知顧澈聽後笑了起來,他伸出手叩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感受到淤青處的疼痛,反而莫名安定下來。

“不累,你沒見過他以前的樣子。”顧澈搓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了起來,聲音卻還是沉得很,“他應該和以前一樣漂亮,不是現在這樣。”

恰好到了藥鋪,顧澈便挑開門簾鑽了進去,陸邢緊跟着他,一進藥鋪便聞到了濃厚的草藥味,不由皺了皺眉,桃紅色的手帕抵在鼻間,看向顧澈道:“真是看不懂你們。”

一個情意深沉,寧願緘口不言。一個意氣不在,寧可自甘平庸。

顧澈沒回複他,傾身沖掣藥囑咐些什麽,還伸出手來指了指身後藥櫃的一格。

陸邢被草藥味嗆得直咳嗽,忍不住道:“你什麽時候又懂中藥了?”

話一說完,他也明白了,挑了挑眉,沖顧澈擺了個幸災樂禍的笑:“顧澈你也有今天。”

顧澈抓藥廢了些時間,開了退燒的方子又買補藥,等到陸邢鼻尖已經被熏的泛紅才從藥鋪出來。

眼見陸邢又打了個噴嚏,他才意識到陸邢是一向不喜歡草藥味的。

“抱歉,忘了你不喜歡這些草藥味了。”

話這樣說着,卻故意把草藥包往陸邢鼻尖湊,惹得陸邢驚呼着躲開,一邊罵他。

有道視線若有若無地漂浮在二人之間,顧澈猛然察覺到,疑惑地回望過去,便只依稀看到一個人影閃過,頭上似乎帶着方巾一樣的東西。

見他突然停了動作,陸邢問:“怎麽了?”

“好像有人跟着我們,你感覺到了嗎?”

“從百樂門出來就跟着了,肯定是趙元德的人,不用在意。”陸邢擺了擺手,語氣裏透露着不滿。

顧澈嘆了口氣,邊随他往回家路上走,邊問他同趙元德間的事,得到的回答卻是他一時興起撩撥了人家,最後反被報複。

顧澈知道他的脾性,卻也沒料到他能不要命地去和一個副官糾纏,當下又要數落他。

陸邢早早看穿他的意圖,雙手合十對他做了個揖,飛快打斷他的話:“你就莫要唠叨我了。”

“我還囑咐過百靈,叫她千萬看住你,不許你胡鬧,我看你非要姑姑親自來管你。”

“顧澈,我是你哥。”陸邢刻意加重了最後一個字,意在提醒顧澈對他說話尊敬些,“別總用姑姑威脅我。”

“你倒知道你長我幾歲呢。”

顧澈面不改色,擺着溫柔的笑,說出的話卻怎麽聽都不對味,陸邢蹙着眉咂摸了會,抱怨道:“你也就敢和我這樣說話,有種你去嗆你家溫先生去。”

顧澈對他總拿溫十安擋槍的行為極為不恥,正要開口噎他,忽然前面距離不過五米的巷子裏傳來一聲尖叫,兩人互相對了個眼色,二話沒說朝着巷子沖了過去。

留着一圈絡腮胡的男人剛捅了身下的人一刀,正在搜刮着他身上的細軟,忽然聽到一聲怒吼,吓得一激靈,才掏出的一串銅錢差點掉到地上。

他不快地擡起頭,正對上陸邢淩冽的視線。

顧澈雙手抱胸,同情地看了眼他,側身給陸邢讓開位置。

“放開他。”陸邢再一次厲聲提醒。

絡腮胡一見事情敗露,幹脆踢了腳身下只剩一口氣的人,轉了轉刀沖陸邢砍過去。

陸邢甩了甩長衫前襟,身形輕快地躲開男人的招式,很快和他扭打起來。

顧澈則蹲下來查看地上受傷的青年,青年臉色慘白,腹部的刀口血流不止,他唇角微微顫抖,似乎要說什麽。

顧澈附耳上去,就聽見極其微弱一聲“阿蘭”,青年的眼淚随之滾落下來。

持刀的男人應該是附近流竄的海匪,這一刀捅得很深,幾乎能看到花白的腸子,随着青年呼吸微弱地起伏。

顧澈被濃厚的血腥味嗆得皺起了眉,心裏知道這已經是回天乏力,可面對少年不斷流下的眼淚,還是嘆了口氣。

他撕開傷口處的那一塊衣服,又用撕下的長褂布料纏在手上,按住刀口。

青年發出一聲悶哼,他扭頭看了眼,加重了力道,“堅持一下。”

青年搖了搖頭,張開嘴喘着粗氣,喉嚨裏不斷滾出嗚咽,顧澈意識到他還有事情要說,便又附耳上去。

“疼……”

“忍耐一下吧,別睡。”

“不,不……”

青年突然瞪大了眼睛,仿佛一口氣卡在喉嚨裏,身體也随之向上拱起,緊緊崩起,顧澈忙問:“你想說什麽?”

“阿……阿蘭……給……給阿蘭。”

他說得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力氣,顧澈才注意到他右手緊握,手心已經流出了血。

掰開手指,裏面是一對銀耳環。

青年顯然是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忙着交代後事,顧澈忙應了下來,盡管他根本不知道所謂阿蘭究竟是何許人。

突然,青年瞳孔微縮,身體發起抖來,他開合嘴唇想要說些什麽,胳膊也擡了起來,手指指向顧澈身後。

顧澈怔了下,暗道不妙,下一秒冰涼的物體指在頭上,身後響起絡腮胡男人的聲音:“舉起手,轉過來。”

顧澈手下還按着青年的傷口,一旦他松手,青年便必死無疑,絡腮胡顯然也發現了這點,見顧澈沒動作,他獰笑着将挨了一拳頭腦發昏的陸邢抵在牆上,槍口對着陸邢,“不想叫你的朋友受傷,就照我說的做。”

顧澈回頭看了眼,男人的刀掉在遠處,應該是打鬥間落下的,只是距離太遠,沒有能用的可能性,陸邢此刻又被掐着脖子,反抗不得,兩相權衡,他只能認命地松開了手。

風又一次從傷口灌進腹部,青年的呼吸也斷斷續續的,沒幾秒胳膊便垂了下去。

“這才對。”絡腮胡說話間牽扯到嘴角打鬥留下的傷口,下意識吸了口冷氣,掐着陸邢脖子的手收緊了幾分,“媽的,要不是爺帶了槍,差點被這小子解決了。”

眼睜睜看着鮮活的人命在眼前斷送,顧澈眼眶發酸,對上絡腮胡得意的神色,冷聲問:“你想做什麽?”

絡腮胡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穿着不似普通人家,舉止言談又自稱風度,不像是會動武的人,便道:“他剛才給了你什麽?”

“耳環。”

“很好,給我。”他朝顧澈伸出手。

顧澈面色平靜,毫不猶豫地交給了他,又問:“還要做什麽?”

絡腮胡沒想到他這麽老實,反而愣了下,轉念一想,他也耍不出什麽花招來,便把槍抵着陸邢,沖顧澈擡了擡下巴,“你身上的錢,也都交出來。”

顧澈眸色沉了下,伸手在口袋裏摸了摸,又轉變了臉色,柔和笑道:“不巧剛買了藥,身上沒有帶錢,這樣吧,你放了我們,我帶你去家裏取錢。”

“想騙我,當我三歲小孩?”絡腮胡嗤笑了聲,槍口轉向他,“別耍花招,沒錢就把草藥給我,我沒時間跟你們耗。”

顧澈舉起手賠了個笑,乖乖彎腰去撿地上的草藥。

絡腮胡槍口緊跟着他,生怕他耍花樣,忽然胳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驚呼了聲,下意識松了手。

陸邢将簪子從他胳膊上拔出來,帶出一串血珠,男人剛扭過身想沖他開槍,顧澈便伸腿掃在他腘窩上,直接将人放倒。

陸邢沒有猶豫,握着簪子紮向男人的腹部,深陷囫囵的男人慌不擇路地開了一槍,子彈擦過陸邢的肩膀射在牆上。

兩人都愣了下,卻給了男人可乘之機,他伸手抓住陸邢肩膀,翻身将人撂倒在地,又伸手擰住顧澈的胳膊,起身一腳踹在他的腹部。

陸邢剛從地上爬起來,便對上黑洞洞的槍口。

“他媽的,兩個瘋子。”男人啐了口唾沫,沖陸邢擡了擡下巴,“簪子扔了。”

被槍指着腦袋,陸邢也難得老實了下來,他将簪子扔在男人腳邊,順從地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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