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寧靜的夜晚,蟬鳴聒噪間,回憶籠上一層昏黃的濾鏡。
舒緩的琴音在小男孩的手裏流動,他的心沉浸在如墨般的夜裏。
砰!
身後有什麽東西被摔在地上。
啪!
那是手掌落在臉頰上清脆的聲音。
琴聲陡然移調,原本沉睡的寧靜好似被噩夢驚醒,詭異的半音密密麻麻地爬滿整個房間。
“你彈的什麽鬼東西!”身後的男人大喊。
小男孩充耳不聞。
那男人又罵道:“都是你生出來的糟心玩意兒!整天只會彈琴彈琴!”
呲!!
玻璃杯被砸碎的聲音。
哐!!!
門被重重關上。
與此同時,琴音走到休止符上。
小男孩面無表情地回頭,望着那位叉腰喘氣的男人問:“媽媽……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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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了!你沒媽媽了!”
“……不。”小男孩的嘴角低垂,“我今天的琴練好了,媽媽要簽字。”
他拿起琴譜,從琴凳上跳下,徑直往門口走。
男人還在屋裏砸着東西,嘴裏罵着他聽不懂的話。
小男孩并不害怕,他只是想打開門去找媽媽。
當他終于跑到樓下時,路旁的燈忽閃着,橙色的光打在他身上,鍍了層暖暖的光圈。
路上很黑,只有路燈照着他的地方很亮。
嘭!
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在他面前露出獠牙,血沿着腳下水泥地的紋路緩緩綻開,如同一朵薔薇。
武遇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似乎是深陷回憶的牢籠中,必須用盡全力才能逃脫。
“她沒有……”他睜開眼,好似竭盡腦力地在組織語言,“她沒有給我簽字。第二天老師說,沒有簽字就不能相信我做了作業。”
被武遇抓着手臂許久,吳緣只等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吳緣懵着問:“什麽?”
武遇說:“不對。”
吳緣更聽不懂了:“哪不對??”
武遇搖搖頭:“不能留在這。”
吳緣手臂上的手松了開,痛感還未通過神經傳達到他的腦海裏,他的手腕又瞬間被拉住。
他幾乎是被武遇拽着往樓梯走,穿過樓道口時,冷風撲面而來,一瞬間吹醒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猛地咳嗽起來。
武遇稍稍頓住,但很快就繼續拉着他往下走。
“那兒全是打鬥痕跡,沒有人會相信她的死是意外。”武遇邊給吳緣解釋,邊拿手機打電話,“喂,在哪。”
淡定的語氣讓吳緣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他最開始以為武遇身體發抖是在害怕,畢竟那是條人命——直到現在吳緣還心有餘悸。
可現在武遇淡定的态度,好像對程靈的死并不在意。
那剛剛武遇發抖害怕的模樣,是因為什麽?
還有莫名其妙的話,難道是因為程靈的死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停車場D區樓梯口,把我的車開過來。”
武遇挂斷電話。
“吳緣。”武遇松開了他的手,“一會林大偉過來,你跟他走。”
“什麽意思?”吳緣感覺武遇似乎要保全他,一個人去擔程靈死亡的責任。
他着急道:“你別做傻事,她的死和你沒關系!”
武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吳緣繼續說:“我可以證明是程靈先要傷害你的,她的死就是意外。”
“不,我有辦法,我有辦法的。”吳緣死死地握住武遇的手腕,粘稠的血随傷口一起抹在了武遇的白色袖口。
他沒有騙武遇。
前三次循環都以武遇的死亡為終結點,那是吳緣總結的。
就在剛剛那幾秒的瞬息裏,他腦海裏有個更荒唐的猜測——循環的終結點不是死亡,而是他每次都會吃下的那顆胃藥。
“吳緣,你別待在這。”武遇欲言又止。
地下停車場透着股詭異的靜谧,忽然,不遠處傳來發動機嗡嗡的聲音,是武遇的吉普車。
吳緣堅定道:“我不走。”
武遇按着他的肩膀,冰涼的指尖觸到他的脖頸,寒意讓那塊皮膚起了層雞皮疙瘩。
武遇說:“聽話。”
轟轟的引擎聲越來越大,那輛吉普完全沒有要剎車的意思。
吳緣瞪大雙目,下意識地撲向武遇,兩人一齊滾到路邊。他的背撞上了旁邊車的保險杠,痛得他忍不住低吟。
呲——
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巨大聲響,吉普車飛快掉頭,又沖着他們而來。
吳緣在武遇的攙扶下起身,目光錯落間,他看到駕駛座上是一只玩偶人。
玩偶人把車開得像瘋狗一樣,吳緣來不及思考,扯着武遇鑽過車縫往外跑。
“那是……什麽?!”吳緣上氣不接下氣,話也很難說完整。他的體力已經透支,基本上都是靠武遇帶着在跑。
武遇抓着他的手緊了緊,無形中給他一股撐着跑下去的力量。
武遇說:“這邊。”
轉了個彎,吳緣被拉進了應急避難的小房間。
這裏面非常逼仄狹小,黑漆漆的沒開燈,也找不到燈的開關。吳緣弓着身,大口地喘氣。
武遇靠在門邊,外邊聽不到車的聲音了。
“……怎麽回事,誰在開你的車?”吳緣低聲問。
“噓!”武遇捂住了他的嘴。
不遠處有腳步聲,像軟皮鞋跟踩在水泥地那樣,玩偶人竟毫不掩飾自己。
很快,吳緣臉上沒了束縛,武遇在他耳邊無聲地說:“別出來。”
武遇說完轉身就走出門。
吳緣聽見不遠處一聲怒吼,玩偶人被武遇引開。
武遇邊跑邊拉動那些車的車門,一瞬間偌大的地下停車場響起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他是故意的,這裏畢竟還在舉辦晚會,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只要有一個人注意到了警報聲,就能發現武遇的困境。
然而——
不停的有什麽東西砸在車身上,嘭嘭嘭的一陣巨響。
随着警報漸漸消失,武遇的痛喊才明顯起來。他正被什麽東西打着,像是擀面杖砸在肉上那樣咚咚咚。
吳緣扶着門框站起,急切地往外走,一出門就看見武遇被按倒在地上,玩偶人手上拿着鋼管,奮力砸向他。
“……”那鋼管好似砸在吳緣身上,讓他一個踉跄跌到在地。
兜裏的小藥盒掉了出來,他伸出顫抖的手,拿起藥片。
玩偶人丢下已經半死不活的武遇,朝吳緣走了過來。
吳緣不解:“你是誰?!為什麽要殺他?”
“你看見了,那就跟他黃泉路上做個伴吧!”玩偶人喪心病狂地大笑,隔着玩偶腦袋,吳緣都能看到那底下好似惡鬼般猙獰的眉眼。
但這不是林大偉的聲音,林大偉的聲音帶着點油膩,這聲音聽起來很低沉還有瘋狂。
鋼管反射着頭頂的白光,逐漸在他眼裏放大。
他本能地擡手抵抗——鋼管太硬,他的手可能骨折了,總之疼痛總是慢半拍。
須臾間,他在下一次鋼管砸來之際,生吞下了藥片。
吳緣猛地睜開雙眼,劇烈咳嗽起來,嘴裏全是藥的苦味。
周圍正在化妝的幾人被吓了一跳,紛紛側目看他。
吳緣緊緊地握住手臂,鑽心的疼痛感仍未消失,好幾分鐘的時間裏,他以為自己的手真的斷了。
等到他平緩下來,才開始回想上次循環。
刺死武遇的刀是程靈的,而在程靈死後,竟然又出現了個戴老虎玩偶頭套的人,把武遇打死了。
那是誰?
程靈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兇手?
很快吳緣否認這個想法,如果程靈是兇手,按照游戲規則,循環就該結束了。
可循環沒有結束,他又一次回到了這裏。
他站起身,看了眼屏幕——18點16分。
随後他指尖輕點屏幕,撥出武遇的號碼,同時擡腳往樓梯間跑去。
上次循環裏的這個時候,武遇應該約了程靈在天臺上,他得去阻止那兩個人。
結果跑得太急,他在道具間門口結結實實地撞倒個人,當然他自己也猛地往後倒,還好扶住了牆。
被撞的人就比較慘,摔在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程靈擡起頭:“誰啊沒長眼睛!”
吳緣:“……”
程靈怎麽還在這,這時候她應該在天臺的。
時間出了差錯?
大概是看吳緣長得好看,程靈才沉下的臉色瞬間揚起:“哎喲,摔得好疼,你能扶我一下嗎?”
吳緣微微蹙眉:“自己沒手麽。”
他說着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根本不看程靈一眼。
程靈不死心:“人家手好像斷掉了,沒力氣……”
吳緣半眯起眼,流露出非常不屑的目光。但他不答話,就這麽和程靈尬在這裏,走道上來來往往的人都緩下了腳步,大有一種看笑話的氛圍。
手機的聽筒裏傳來聲響:“喂?”
吳緣拿起手機,問:“你在哪?”
電話對面沉默了一會才答:“休息室。”
果然武遇也不在天臺。
吳緣說:“你待着別動,哪都別去,我現在就過來。”
面前的程靈自己撐着牆爬了起來,咬着下唇楚楚可憐地看着他,淚水都漫到眼眶,說掉就掉。
可惜這個演技太拙劣,吳緣早知道她是什麽人,根本不會同情她。
吳緣還想驗證什麽,于是彎下腰,撿起程靈掉在地上的玩偶手套,在程靈疑惑的目光下将手摸進手套裏。
然而,本該藏在裏面的刀不在了。
吳緣面不改色地抽出手,穩穩當當地将手套放到她懷裏,然後轉身而去,好似剛剛什麽也沒發生。
武遇休息室的門依舊是虛掩着的,這一次吳緣還沒推門,就聽到裏面的談話聲。
武遇:“是我爸讓你來的吧?”
林大偉:“你既然知道,就別讓他老人家失望。”
吳緣對上次循環心有餘悸,雖然玩偶人的聲音并不是林大偉,但他害怕林大偉也要對武遇不軌,便直接推門而入。
林大偉變臉跟翻書一樣快,分明進門前還是“水火不容”,門一開就變成了“情同手足”。
他笑嘻嘻道:“吳緣啊,好久不見。”
吳緣板着臉:“我跟武遇有話要說。”
這時,林大偉的手機響起,“不好意思剛剛在忙……真不是故意不接的……好好好我現在就來!”
吳緣見林大偉邊打電話還要邊笑眯眯地打量自己,渾身都不舒适,下意識地往武遇身旁靠了些。
林大偉挂了電話,笑說:“你們聊,我先去舞臺。”
吳緣忽然問:“你為什麽要約她去天臺?”
武遇有些不可思議,疑惑地回:“啊?什麽天臺?”
“……”吳緣深吸口氣,仔細盯着對方的臉,那臉上只有一臉迷茫。
他擺擺手,解釋道:“沒什麽,記錯了。”
武遇仍是感到奇怪:“你沒事吧?”
吳緣覺得他被循環降智了,武遇是循環裏的死者,如果武遇有記憶,怎麽會任憑自己死去。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也不能多次面對死亡毫無作為。
不過,在來的路上他就想好了。
眼前的線索太雜亂,循環裏的時間也太詭谲,與其胡亂猜測,不如破罐破摔。
他只要将武遇帶離這個場館,天高皇帝遠,躲在暗處的兇手怎麽能想到人已經跑了?
于是他淺淺一笑:“有事。”
武遇:“?”
吳緣:“陪我去個地方。”
“好。”武遇毫不猶豫地起身,拿起一旁的羽絨服穿上。
吳緣有些驚訝:“你不問去哪?”
武遇:“不問。”
“也不在意一會你還有晚會?”
“不在意。”武遇拿起另一件羽絨服,走到他面前,“外面冷,你多穿點。”
說完輕輕地将羽絨服披在他身上,扶着他的肩膀,将他帶出了休息室。
作者有話要說:
武遇:你沒事吧?
吳緣:裝?你再裝??別當歌王去當影帝吧!(怒摔)
武遇:QAQ
作者菌:稍微解釋一下,前面是武遇的回憶。他的回憶裏刻意删掉了媽媽,只留下了家暴的爸爸,是有原因的,很後面才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