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翻牆
池硯在原地躊躇片刻,最後跟老板打了個招呼,“老板,您煮好了就放一邊,我進趟超市。”
超市門面很小,但裏面五髒俱全,池硯挨個貨架找過去,在最後排貨架找到了人。這人不知從哪兒找了頂超市員工帽戴在頭上,帽檐壓得很低,池硯就更兩葉掩目,分不清誰是誰了。
池硯跟裴問餘沒多少交集,主要是人長的挺帥,不小心咣當一下就記住了,而且裴問餘從頭到尾的德行都挺一言難盡,總之渾身上下散發着讓人過目不忘操蛋氣質,可現在冷不丁換了套行頭,變了個地方出現,池硯還真的拿不準。
咱班數學課代表大晚上不好好學習,在超市幹什麽勾當?
這廂池硯躲在貨櫃後邊癡心妄想——想着要不要沖上去掀了那人的帽子,真是裴問餘就抓住這條小尾巴,揪着狠狠揍一頓。
那廂裴問餘搬起了地上疊在一起的兩大箱子貨,穩穩當當的走進了倉庫。
池硯剛回過神,只看見一個連帶着空氣都是嘲諷的背影。
池硯急了,小辮子沒有抓到,人要跑!他沖過去,一只腳剛踏進倉庫門口,站在不遠處的禿頂大叔,捧着他那個八月懷胎般的便便大肚,眼明手快地抓住池硯。
“欸欸!幹嘛呢?”
池硯被他抓的一個踉跄,還沒機會說話,禿頂大叔那嘴就跟開了發條似的止也止不住。
他指着貼在門上的幾個字,說:“小夥子,不識字啊?倉庫重地,閑人免進!看沒看見啊?當你們家後花園呢來去自如?”随後他手指着門口,“大門在那兒,收銀在那兒。你買沒買東西啊?”
池硯眼咕嚕一轉,順手抓了身邊貨櫃上的一支牙膏。
池硯:“買啊,晚上刷牙麽。”
禿頂大叔沒聽出來池硯在擠兌他,還靠近了點打算看看,池硯差點一巴掌糊過去,心裏罵了一通,用力甩開他,跑了。
禿頂大叔留在原地自言自語地表達着現在的小孩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裴問餘剛好踩着點從倉庫出來,若有所思的盯着池硯的背影。
禿頂大叔感慨完,看見裴問餘的樣子,問他:“你認識啊?”
裴問餘搖頭,“不認識。”
池硯一個晚上沒睡好,第二天又早起帶着外婆到醫院例行身體檢查,醫生給開了幾盒降壓藥,例行說了點醫囑,外婆伸着腦袋聽得比池硯還仔細。
池硯讓外婆拿好藥,要送她上出租車,外婆不肯,非要坐公交車。兩個人在醫院大門拗了一陣,池硯看看手表馬上要上課了,這麽耗下去不是辦法。
他嘆了一口氣對外婆說,“你一定要坐公交車,行,我也跟着把您送到家得了。”
外婆一聽,急了,“不行不行!你還去不去上課了?”
池硯哭喪着一張臉,有點撒嬌地說,“您還知道我要上課啊,再這麽下去我要遲到了。”
老太太立馬腳下生風,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前不忘對池硯吼了一句:“趕緊回去上課!”
池硯送走了老太太,馬不停蹄地滾回了學校。
可火速剛滾到學校邊界,池硯就瞧見正前方大門口,一溜串站着七八個沒有按時踏進大門的同學,教導處主任踩着高跟鞋威嚴甚重地踱着四方步,身旁還站了一位兼職體育老師的保镖。教導處主任每一步踩地聲,都能吓得那排少年少女一哆嗦。
池硯當然不會自投羅網,他一邊心裏不屑那幫人的慫,一邊矮身靜悄悄地溜到學校側邊。
這所學校四面圍牆密不透風,連裏邊種的樹也飄不出一片葉子,而且在剛剛不久前,校長以嚴抓校紀校風為由,重新加築了圍牆的高度。
池硯仰着腦袋,琢磨着以自己的功力能不能成功翻越這座圍牆。他身後是學校圍起來的自行車棚,現在裏面塞滿了自行車,一條縫都沒有留,導致道路過窄,助跑長度也不夠。
池硯悲不自勝,卻又不太甘心。
池硯:“來都來了,不翻怎麽對得起這幾年吃過的飯。”
他原地跳了兩下熱身,擺了一個不錯的起勢,助跑兩步,腳後一蹬,使出了吃奶的勁把自己的一只手吊在了上面。池硯覺得有戲,前途一片光明,他咬牙想把另一只手也挂上去。
就在池硯氣沉丹田的時候,他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還帶了一點鄙視的味道。
池硯回頭一看,瞬間破功,用完了一半的力氣,人跐溜從牆上滑了下來,他靠牆坐下喘了一會兒氣。
裴問餘早在池硯之前就到了,他家庭情況特殊,有學校特批的通行證,算是特殊照顧,除了正式課以外,其他時間沒有硬性規定,就算遲到了,大門口的主任也會放他一路自由。可他來學校就是不願意走大門,他很厭惡那些老師學生對他的憐憫、同情、甚至是不屑一顧的嘲諷。
有一次他胳膊傷了只能走大門,一個罰着站嘴還不老實的人,帶着點諷刺地說,“有什麽了不起的!”
是啊,沒什麽了不起的。
他也想遲到了在大門口站半個小時,或者繞操場跑七八圈。
可是裴問餘在生活的泥潭裏掙紮,被知情人同情,被不知情者挖苦。始終不能像個正常的學生,好好體驗一番這種新鮮的人情冷暖。
裴問餘很喜歡**,牆裏牆外的世界不一樣,人也不一樣,也許一不小心,還能遇見心裏的憧憬。
可今天早上,裴問餘剛挂上牆,池硯哼着小曲兒就溜了過來。
裴問餘想:“怎麽哪兒都有他?”
他只能躲在自行車棚後邊,眼睜睜地看着池硯演了一出戲,到最後也沒把自己弄過去。
裴問餘無語地搖搖頭,“嬌生慣養還學人**。”
眼瞅着就要上課,裴問餘實在看不下去,他纡尊降貴地問池硯:“你早上沒吃飯嗎?”
池硯蹭一下從地上起來,也學着裴問餘的樣冷笑,“你腦袋伸過來讓我掄一拳,就知道我吃沒吃飯了。”
裴問餘居然點了頭,不鹹不淡的說,“不了,下次吧。”
池硯:“……”
裴問餘懶得跟池硯廢話,他把肩上的包扔過牆,駕輕就熟、如履平地般翻過了一座高牆。
池硯膛目結舌,這位大俠功夫不錯,翻得輕而易舉,得心應手,敢情也是位**湖啊。
怎麽在學校裏端得跟朵白蓮花一樣?池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托裴問餘的福,就在剛才,池硯突然想起他書包裏還躺着一張師太特批的假條——經過一晚上輾轉難眠,那張假條被他遺忘得一幹二淨。
看見裴問餘的臉他才想起來有這麽一張聖旨。
池硯沖圍牆比了一個中指,“操,我還翻什麽牆!”
也不知是對牆還是對人。
池硯拿着假條大搖大擺的從正大門進來了,看見正好走到操場中央的裴問餘,略微有點嘚瑟的沖人眨眨眼,拽了吧唧的揮着手中的假條。
裴問餘:“……”
池硯和裴問餘一前一後踏進教室門,林胖子受到了不大不小的驚吓。
林胖子:“你怎麽會跟他一起……”
池硯揮揮手,含糊其辭:“樓梯口碰上的。”
“哦……”林胖子也沒多問,換了話題,“你早上去哪兒了?”
自從開學以來,林康每天早上都會等着池硯一起來學校,林胖子估計是一個人的上學路寂寞久了,拉上池硯就會滔滔不絕,每天說的都不帶重樣。池硯也不嫌林胖子煩,他還挺愛聽林胖子添油加醋說着弄堂裏的事兒。
池硯有點不好意思,“等久了吧?我帶外婆去了趟醫院檢查,忘跟你說了。”
林康搖頭,“沒,我在門口喊了幾聲,沒動靜就我走了。”
池硯:“……”
白不好意思了。
林康接着問:“你外婆怎麽樣啊?”
“血壓有點高。”池硯嘆了一口氣,“我不太放心她一個人在家,我媽……”
池硯還沒說完,林胖子心領神會,拍着胸脯對池硯說:“我回去跟我媽說,讓她白天看着點你外婆,你放心。”
池硯百感交集,心裏想着剛才未說完的話:誰都比我媽靠譜。
林胖子豪放完,又壓低聲音用手肘戳池硯,“你收收心,小心點,今天師太心情不太美麗。”
池硯不知所以——這位心情什麽時候好過?
可是當師太抱着一疊卷子,黑着臉進門的時候,池硯覺得,八成是跟自己有關系的。
裴問餘從入門坐定後,就一直默默地盯着池硯的後腦勺,他聽完了池硯跟林胖子的聊天記錄,也沒挪開自己的眼睛,不知心裏在盤算些什麽。
直到姜百青小聲提醒他,“師太叫你呢!”
裴問餘這才收回了自己的神。
師太:“裴問餘,你把這卷子發下去吧。我也不報分數了,大部分考的都還行,除了個別……”
師太着重音突出了個別倆字,眼睛掃了一圈,着重勾了好幾個人,其中包括池硯。
“這裏可不是開個後門就能随便進的,既然來了這個班,就給我長點兒心。”
師太話裏帶刺,萬箭齊發,可箭箭都沖着池硯射/過來。
池硯心裏那一撮自尊心受不了,開始熱鬧地翻騰,在他差一點拍案而起,準備跟師太對着幹的時候,裴問餘也不知是有意無意,正好就拿着池硯的卷子一巴掌拍到他桌上。
裴問餘還是面無表情,語調也無任何起伏,壓着聲說,“長點兒心吧。”
池硯看得出這人藏在眉角眼梢裏的戲弄,恨得牙癢癢。
裴問餘以身士卒,成功轉移火力,抗下一身仇恨值。
不過氣歸氣,池硯還是有分寸的,他不像別的中二少年,被老師說了幾句就尥蹶子,放任自己自生自滅以示對老師的不滿和報複。
不僅幼稚,而且百無一用。
池硯這次考的分數,不管放在哪兒都有點慘不忍睹,何女士要是知道,也得忍不住抽他。
池硯安安靜靜乖乖的聽完了師太的一早上課,雖然臉色不太好,但是沒有一點幺蛾子。師太甚是欣慰,覺得孺子還是可教,下課的時候,放軟了姿态。
師太:“池硯,跟我來一趟辦公室。”還沒走出門口又回頭,“裴問餘你也來一下。”
裴問餘有點驚訝地擡起頭,一時拿不準師太是什麽意思。池硯看了他一眼,裴問餘收拾了一下小情緒,站起身,跟在池硯後面。
裴問餘:“走啊。”
池硯側過身,讓出一條道,“您先請。”
裴問餘毫不客氣的跨過去,帶起一陣風,哇哇地撲向池硯的臉,嗖涼嗖涼的。
池硯小聲嘀咕:“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