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詭異畫舫(六)

“林半見, 你在用這招媽媽真的要生氣了。”夾着暗紅皮包的中年婦女不耐煩地露出手腕,看一眼她的女士手表。

“我沒說謊,我是真的發燒了。”林半見躺在床上, 小臉病态的紅。

手機鈴響起來, 她趕忙接通電話, 最後在對林半見說:“媽媽沒空在這裏陪你演戲, 知道嗎?”

“媽媽……”林半見艱難地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渾身都沒力氣,眼前一片空白。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應該是媽媽出車禍去世前幾年的事情, 那時候她忙于工作, 林半見希望媽媽能多陪陪自己, 好幾次假裝生病,開始的時候媽媽真的被騙了,請假在家, 後來事情敗露, 媽媽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和自己說話。

之後她真的發燒了, 媽媽卻再也不相信了。

枕邊還放着水銀溫度計, 銀色的液體停在40度的紅線上, 隔着牆壁傳來的,是媽媽踩着高跟鞋下樓梯的聲音。

噠、噠、噠, 最後是樓下鐵門關閉時發出的“哐當”巨響。

眼淚從眼角滑落進鬓發當中,林半見側過身,把自己蜷起來, 沉沉地睡過去了。

“撒謊成性!該當何罪!”亮如洪鐘的聲音将她迅速拉回到現實。

林半見猛地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正飄在一個大水球裏, 透過這層水, 能隐隐看到旁邊一條扭曲的黑色身影, 應該是令狐羽。

原來她沒有回到現代,而是暈過去了!

不過再次恢複神智,她發現自己在這水裏竟然是可以呼吸的,早知道就不憋那麽久的氣了,害得她那麽難受。

她對那聲音道:“我那怎麽算撒謊成性了?只是善意的謊言而已!”

“強詞奪理!”那聲音道。

之後又出現了一個畫面,她在大學時的好朋友被渣男欺騙,懷孕流産,而且那渣男還腳踏好幾條船,她聽說這個消息,實在氣不過,叫了一群人,把那個渣男揍得住院三個月才出來,從此以後再也沒在她朋友的世界裏出現過。

“欺辱良民!該當何罪!”

林半見被這判詞驚到了,一連吐了好幾個大泡泡,“你這才叫強詞奪理吧?那人也能算良民的話,我就是聖人了!”

“冥頑不靈!”

“你是不是只會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啊?”林半見撇嘴道。

最後是第三個畫面,也是林半見最不想看到的,她在媽媽去世後就被爸爸接走了,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離婚,爸爸早就組建了家庭,她需要完成學業,不得不借宿在爸爸家,雖然爸爸說就當自己家一樣,可是面對着陌生的女主人,還有那一對剛上小學的雙胞胎,她總覺得陌生。

不适應。

她的爸爸很有錢,是做官的,錢都是貪污來的,不知道內情前,她過了還算輕松的幾年,大學快畢業的時候事情敗露,爸爸锒铛入獄,追債的人找上門來,又是哭又是鬧,又是潑油漆,那母子三人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神隐了,但是她是爸爸親女兒的事情去人盡皆知,導致追債的人指名道姓找她。

那時候她真的心力交瘁,忙于處理各種事務,只是偶爾靠着讀小說來逃避現實。

“貪污受賄!該當何罪!”

林半見從回憶中抽身,疲憊地掀起眼簾,“貪污受賄的又不是我,關我什麽事?”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林半見冷笑。

然而那聲音見怎麽也問責不到她,水球便爆了,林半見摔到地上,咳了幾聲,發現令狐羽也在一顆大水球當中,按理說她都能輕松出來,令狐羽這麽厲害,不應該早就能出來了嗎?

她看着水中的令狐羽,他閉着眼睛飄在水球中央,長長的馬尾如從肆意生長的水草飄飄搖搖,下巴是個精致的銳角,精雕細琢,一筆一劃都毫不掩飾造物主對他的偏愛,他閉着眼睛,面上再次流露出那種不堪一觸的脆弱,如鏡花水月。

難道……他有什麽無法掙脫的心魔,導致這一關很難過去嗎?

這個念頭一出,林半見就急了,趕上前要把手伸進那水球裏把他拖出來,然而水球外面生者一層屏障,怎麽都進不去。

“令狐羽!”她急得直拍屏障,“快醒醒啊,令狐羽!”

“咔嚓!”

水球最外圍有一片陡然結成了冰,絢麗的白色冰花綻放,并且範圍還在擴大,令狐羽閉着眼睛在裏面,嗆了一口水,眉頭糾結在一起,表情極為痛苦。

林半見更加着急,她從衣袖中拿出一張火符,掐訣貼在水球表面,符紙燃起火焰,稍稍抑制住了結冰的速度,但令狐羽還是很痛苦,仿佛快要窒息。

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只能不停掐訣,讓火符不要耗盡,其他的什麽都做不了,如果這樣下去,令狐羽也會窒息而亡的。

那樣厲害的狐妖,竟然要把自己的卿卿性命,斷送在這裏嗎?

“堅持住啊。”林半見咬牙低語。

這時候,她口袋當中的白玉令自己飛了出來,在半空中緩緩旋轉,散發出柔弱的光,林半見看着它愣了一下,白玉令的光芒形成一條通道,注入那張火符內,頓時火勢大張,冰面稍有融化。

林半見動了,她連忙轉換口訣,催動白玉令,将自己剩下的靈力全部通過白玉令輸送給火符,白玉令就像是一個中轉站,把她體內的靈力全部榨出來,提純,送給火符當燃料。

與此同時,白玉令上面僅剩的幾條紋路也伴随着清脆的“铿锵”之聲逐漸雕刻完畢,彼時又是一大波靈力湧現,火符頓時釋放出巨大的火焰,将整個水球包圍,徹底融化了冰花。

林半見再嘗試着把手伸進水球,那屏障就消失了。

“令狐羽!”她拼命把手伸過去。

此時的令狐羽正處在臨近消失的邊緣。

母親用厭惡的眼神斜睨着他,避之如蛇蠍,半點也不想和他沾上關系。

“你不過是那個男人困住我的枷鎖,以為我對你有絲毫的愛嗎?”

“收起你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你就不該出生,以為我會對你心生憐憫?”

“我只盼你早點死。”

刀子般的話語鑽心挖肺,他被這樣的話圍繞着,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痛苦。

可是他不敢露出受傷的表情,因為母親說假。即便對他來說如切膚一般的真實,在未央眼裏都是虛假的,騙人的。他天生就是枷鎖,是誘餌,是給父親利用的工具,他的喜怒哀樂,他的一切都是用來困縛住母親的工具。

他的眼淚是假的嗎?他的撕心裂肺是假的嗎?他的遍體鱗傷,飲泣而眠都是假的嗎?

就連最徹底的發狂發瘋,都是假的嗎?

所以,他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他于這個世界而言,就如同鏡花水月,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這時候,一點溫熱觸及在他的臉上。

鴉羽似的睫毛顫抖。

迷迷蒙蒙的聲音傳過來,“令狐羽,你要撐住啊!”

是她!

令狐羽陡然睜開眼睛,目光如炬,死死捉住面前的小手。

有人期盼他活!

有人期盼他活!

水球瞬間炸裂崩塌。

林半見全身的力氣都用在拉令狐羽上面了,水球一消失就完全失去着力點,直接撲倒在令狐羽身上。

兩個人倒在一灘水泊中,成了落湯雞。

林半見抹一把臉上的水,看到令狐羽立馬綻放出笑容,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歡呼:“令狐羽,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剛剛還在刀鋒般的語林中不能自拔的令狐羽,此刻聽到她這麽說,還有熱切的擁抱,頓時有些不知所措,體內釋放出熱氣,開始蒸發掉兩人衣服裏包含的水分。

白霧蒸騰,剛好擋住了此刻他的表情。

“呀,怎麽回事?”林半見被這霧氣吓着了,趕緊松開令狐羽張望。

“別動。”令狐羽說,“你也不想就這樣以落湯雞的姿态救人吧?”

林半見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動了,趴在他身上,小小聲在他耳邊邀功:“你都不知道剛才有多驚險,那水球原本還好好的,突然就開始結冰了,可把我吓壞了……”

她在他耳邊嘀嘀咕咕說得盡興,還添油加醋把自己描繪得無比神勇英明,一聽就知道在吹牛,但令狐羽也沒有拆穿她,此時此刻,他只想多聽一聽她的聲音,就像一個常年在極地寒夜中行走的人,好不容易照到了太陽。

透過迷蒙的霧氣,令狐羽看着她神采飛揚的臉,即便在地獄入口,她的眼睛都是亮亮的,着實有點神奇。

兩個人的距離是那樣近,他的身體承受着她幾乎全部的重量,胸口的起伏加大,他的薄薄的嘴唇微啓,想要去探尋面前這個人的內在,想要去感受她的柔軟。

她的小嘴這樣能說,想必味道也一定不錯吧。

他高挺的鼻梁撐起的鼻尖蹭在她的筆尖上,呼吸加重,心髒在狂跳,渾身如火焰悶燒。

林半見猝不及防被他蹭到愣了一下,想要往後靠,後頸卻被一把摁住,動彈不得,她的眼珠子不安分地滴溜溜轉,“……令狐羽?”

他的眼神變得極富侵略性,帶着狐族特有的魅惑天性,教她身體綿軟下來,随意被他牽引,她就像懵懂落入狐貍洞的兔子,一切掙紮都無效,是等待被他送入口中的一頓美餐。

最終,他的喉結滾動,還是克制住了,把她從自己的身上拎走,放到一邊。

“你很吵。”

作者有話說:

努力做一名勤快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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