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詭異畫舫(七)

林半見吐了吐舌頭, 她這個人向來坦蕩,就算做過錯事,想辦法彌補就好了, 從中學會教訓, 并不會太責備自己, 因此她也總是充滿陽光, 沒了負面情緒的阻力,大部分時候都能把事情完成,有時候完成得還相當漂亮。

這樣的人, 很難不想讓人接近。

她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就有許多好朋友, 人們也願意圍繞着她, 幫助她,并從她身上獲得向上的動力。

“你剛才說,接下來是水行, 果然猜對了, 是不是找到了規律?”林半見問。

“嗯。”令狐羽從地上站起來, 剛才他作畫的圖已經被水沖沒了, 重新畫了一幅為她講解, “金、木、水、火、土五行,正着排序是這樣, 但是我們從剛才進入陣中,首先經歷的是鎖鏈攻擊,也就是金, 之後被運送到這裏, 是土……”

“等等, ”林半見伸出兩只手掌, “我是坐棺材來的, 棺材是木啊,不應該金之後,是木嗎?”

令狐羽看了她一眼,說道:“剛才攻擊你的是棺材還是人?”

确實,如果要按照攻擊自己的元素來看,确實沒木制的棺材什麽事,反倒是人在攻擊自己。

林半見眼前一亮,“我懂了!剛才那些喪屍,之所以被打敗以後變成了泥土,是因為它們是泥土,剛才我們遭受的,是土行攻擊!”她指了指圖畫當中,處在“金”字左側,逆時針方位第一名的“土”字。

土雖然正數排在五行末尾,但是由于五行相生相克,天地萬物是個圓,所以排列并非是人們在書寫時由上到下的順序,而是要畫成一個圓。

一般人會想,這圓不就應該按照順時針方位來運行嗎?可是這樣排列就太好被識破了,所以這位造陣的術士便反其道而行之,逆時針設陣,讓人在各種危險之中手忙腳亂,便猜不出這陣到底是怎麽運作的了。

令狐羽微微勾起唇角,昳麗的眉眼暗轉流光,觀察着林半見思考時那專注的神情。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對付的,應該就是木行攻擊?”林半見擡起杏子眼,看向令狐羽。

“對。”令狐羽道。

然而這回仿佛不似之前那樣攻勢迅捷,來勢洶洶,兩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什麽動靜。剛才攤在地上的水已經被泥土吸幹,還帶着些潮氣,顏色比其他地方要深。

林半見無事可做,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頭發,把辮子拆下來,打成麻花挽上去,嘴裏叼着一只櫻桃珠發卡,仔細梳理好頭發,別進去,這裏沒有鏡子,只能憑感覺找對稱,最後用手估摸一下,差不多了再放手。

打點好,她發現令狐羽不知道什麽時候頭發已經變回了高馬尾,她懷疑這頭發也是他用妖術整理的,方便快捷,心中暗生羨慕。

忽然,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纖細的哼唱,空靈婉轉,優哉游哉,好似梳妝時排解現實心情的随意曲調。

兩人立刻警覺起來。

随即女人唱出了歌詞。

“七月半,鬼門關,桃花落,槐花綻,妖鬼橫行天地亂,不愁世上無含冤。”

林半見被唱得頭皮發麻,偏偏這時候陰風再次呼嘯,漸有刮骨之勢。

令狐羽往前走了一步,手握長生木,緊盯着歌聲傳來的地方,狐貍眼中兇光畢露。

狂風撩動地上塵土,發出刺耳的嚎哭,然而那女人的歌聲卻絲毫沒有被遮掩,一片昏黃之中,漸漸能看到有一根白色的短棍橫在不遠處的半空中。

兩個人都看見了那東西,狂風立刻止息。

是幅畫卷。

林半見松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兩步,想去看個究竟,卻被令狐羽抓住手腕,扯回到身後。

“別過去。”令狐羽目光凜凜,話雖然是對林半見說的,視線卻始終沒離開那幅畫卷,“那幅畫戾氣很重,不要貿然過去。”

“哦。”林半見縮回來。

那畫卷抖動一下,徐徐展開。

令狐羽見到那圖畫,頓時睜大眼睛,目眦欲裂。

林半見仔細看去,只見那是一幅人像圖,但說是人像圖也不嚴謹,畢竟那人還長着三條毛茸茸的尾巴,穿着寬大的廣袖長袍,從服裝來看,應該是個女人。

她的頭發奓毛似的散開,頭上還長着一對尖尖的耳朵,那人還在動,在畫裏面發狂,呲牙咧嘴,面目十分猙獰,口涎從尖利的牙齒之間流淌下來,那畫中除了她空無一物,因此就算她怎樣抓撓、撕咬都無濟于事,只是在畫中那一方狹窄天地打轉而已。

林半見總覺得她的樣子有些面熟,忽然想到,令狐羽露出一半原形時也是這個樣子!

“令狐羽!”林半見拉住他的衣袖,“那……那該不會是你的……”

姑母?

她擡起頭看他,令狐羽精致的側臉帶着痛苦的神情,緩緩點了下頭。

所以……這就是下一關,木行攻擊?原來這艘船上,真的有許多古怪。

令狐家明明和令狐羽的姑母有血緣關系,卻要把她藏起來。怪不得晚上宴會的時候,令狐奕澤欲言又止,那麽快掙脫令狐羽的幻術。

“你的姑母現在……怎麽了?”林半見小心翼翼地問。

“是他們害的,”令狐羽的拳頭緊握,骨骼發出“咯咯”的聲響,眼中滿是殺戮的兇光,“我姑母是半妖,妖氣流轉不慎便會失去理智,這群渣滓,他們竟敢對我姑母動手!”

說着他手中的長生木瞬間被赤紅的狐火纏繞,令狐羽額角青筋暴起,沖過去對着那幅畫的畫軸打去。

那幅畫便是整個五行詭陣的陣眼,有極強的力量保護,一般人無法撼動,然而令狐羽妖力非凡,這一下竟然真的起了作用,擊中的瞬間,林半見感覺腳下的土地跟着晃了晃。

令狐羽似乎真的被憤怒燒紅了眼睛,再也不管不顧周圍的一切,就連先前林半見的叮囑都忘記了,仿佛只要能救出姑母,拿整艘船的人陪葬也沒關系。

他一下下敲擊着,地面崩裂出一條長長的溝壑,下面深不見底,林半見不得不俯下身才能站穩,但是她什麽都沒有說,将心比心,令狐羽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大概就是他的姑母了,如果是她的話,她也會不顧一切去救人的。

只是沒想到,這地面裂開的紋路越來越多,甚至有的土地塌陷,消失在地底,越來越多的土地四分五裂,成了一座座迷你孤島。

林半見選了一塊看起來還算安全的孤島蹲下來,兩手緊緊抓着地面,她感覺自己的同情心就要被求生欲所沖垮了。

終于,在她看到地下湧出滾燙的岩漿後徹底放下了同情心,驚聲大喊:“令狐羽,不要再打了!!啊——!”

她所在的土地被岩漿沖垮,她也跟着掉落,一時間她心裏生出些怒意,混蛋令狐羽,早知道就讓他在水球裏淹死,也好過她被岩漿燒死!

但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就發現自己落入了一個堅實瘦削的懷抱,令狐羽一手拿着那副畫卷,一手把她攔腰抱起,飛在空中。

腳下的一切都在被岩漿融化,甚至就連飓風也被奔騰的岩漿吸收,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周圍開始不斷響起各種哭嚎求救的聲音,有人的聲音,有妖怪的聲音,混雜在一塊。

“那是什麽聲音?”林半見兩手勾着令狐羽的脖頸問。

“是被這座陣關起來的人和妖。”令狐羽的話語裏聽不出感情起伏,碎發輕撫着他雪一般的面頰。

“他們正在被岩漿吞噬嗎?”林半見問。

“嗯。”

“有什麽辦法救他們?”林半見還記得她答應過小男孩方子元,要把他們救出來。

令狐羽垂着眼睫,“沒辦法了,他們早已被陣法吸收一部分,原本就茍延殘喘,救出來也活不了,剛才襲擊我們的諸多元素,也都是靠着消耗他們的力量才形成的。”

就像不慎落入蛛網陷阱的飛蟲,被蜘蛛在體內種下了毒液,看似還活着,其實毒性已經在蔓延,成了蜘蛛的餌食。

林半見嘆口氣,閉上眼睛小聲說:“對不起了,方子元,姐姐沒能幫上忙。”

五行詭陣徹底崩塌,他們再次來到那陰濕的船艙最底,黴味猶在,周圍依然伸手不見五指,只是能聽到湧泉的聲音。

“汩汩——”

湧泉?

林半見大叫,“不好,船艙漏水了!”她絲毫沒意識到令狐羽還摟着自己,飄在半空中,焦急地拍着他鋼板一樣堅硬寬闊的肩膀。

“安靜點,我帶你上去。”令狐羽帶着她往上飛。

畫舫當中也非常熱鬧,大家知道船艙漏水,卻沒有一個往下面趕,反而能聽到“噗通噗通”的跳水聲。

人們口中高喊着,“有妖怪!有蟲子!是蠱蟲!”

甲板上打鬥聲此起彼伏,林半見聽到巫家姐弟還有楚懷錦的聲音,出去一看,畫舫最外圍竟然已經被各種各樣的妖怪占領,同時還有巫啓寒的十好幾種蠱蟲在翻飛蠕動。

一時之間,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明明那些被關押的妖怪已經死了,怎麽現在又冒出了一大堆?而且看起來好像還跟他們有仇似的?

令狐奕澤站在甲板上,身上還披着一件貂皮的暗紫色鬥篷,眼睛呈病态的血紅色,周圍站着一群和他類似的随從,冷眼看着巫家姐弟還有楚懷錦和那些妖怪打得不亦樂乎。

令狐羽摟着林半見的腰,輕盈的落在戰場最中間。

“啓寒姐姐,巫啓星!”林半見大叫。

巫啓寒正忙着對付妖怪,旁邊只能躲着的巫啓星有時間回答她,便說:“你可算出來了,都過了兩天了!”

“什麽?!”林半見以為只過了一晚上,沒想到竟然這麽久。

“我們找了你好久,但是你和令狐羽一起失蹤的,就沒有太擔心。現在船馬上都要靠岸了,忽然就出現了這麽多妖怪,那位令狐大人也突然變了副模樣,要把我們都抓起來。”

直勾勾盯着令狐奕澤,露出一個充滿戾氣的笑,“原來這便是你的真面目。”

“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亡命之徒,虧我好心招待你們,沒想到你們竟然恩将仇報!”令狐奕澤臉上露出些許猙獰。

“我還是要感謝你有自知之明,知道好歹,能把姑母送還給我。”令狐羽擡了擡手,向他展示拿到的畫卷。

剛才他之所以能夠輕而易舉将畫卷帶出來,就是因為操控五行詭陣的令狐奕澤知道再這麽下去,自己也要跟着那幅畫被令狐羽的長生木敲成肉泥,不得已才及時收手,現在被說成是卑微的贈送,多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令狐奕澤臉上的肌肉抽動一下,命令道:“把這只狐妖給我碎屍萬段!”

一時間畫舫所有的妖怪全都調轉矛頭,鎖定令狐羽,他們有的身如猛虎,有的恰似惡狼,一個個體型巨大,全都是修煉邪術的妖怪,正張牙舞爪,蓄勢待發。

然而就在這時,林半見忽然感覺身邊的狐妖小郎君體內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但這力量卻沒有傷害到自己分毫,卻發現那些妖怪竟然全都不動了。

令狐羽長發如旌旗,長身玉立,白玉雕刻的面龐和脖頸,自有一番王者之氣,掃視一圈道:“全都給我跪下!”

“轟!”

這一聲令下,竟然真教全部的妖怪給跪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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